第五章:渣爹的死穴

“好,我是娼妇。”罗莞点着头,眼里恰到好处含了一点泪:“很好,到如今,咱们的父女之情算是断的干干净净。老爷能说出宁可让弟弟在这府里冻死饿死的话,可见那份父子情也是一干二净了。只是你这做爹爹的没有情义,我做姐姐的却不能眼睁睁看着弟弟死。你若是不肯让我带他走,就休怪我和娘与你鱼死网破。”

“你……”

这一次罗海天是真气得眉眼都变了,如此忤逆无礼的子女,莫说见过,就是听又何曾听说?什么叫孝道?孝道便该是老子娘打死也要感激生养之恩的,谁知他罗海天这辈子竟生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不孝东西,果然是那个女人肚子里爬出来的,全是乡下泼妇派头,哪懂得什么大家子诗书世族的礼义廉耻?就是在这府里养了十四年,骨子里仍是个下贱无耻的东西,也难怪人家新安伯退了亲,这样的女儿,幸亏没嫁过去,不然的话,也是给自己抹黑丢人,若到那时再让人休回来,就是把她逐出家门,自己也难免要落了人耻笑。

罗海天越想越怒,就要叫人来立刻把这无法无天的混账女儿打死。忽听外面一叠声的叫道:“姐姐……姐姐……”接着脚步声咚咚传来,伴着几个婆子的惊叫声:“少爷,少爷你不能过去,你不能过去?这是哪个混账东西给少爷报的信儿?”

话音未落,罗孚已经呼哧带喘的跑了进来,看见罗莞,眼泪就下来了,一下扑到她身上,哭叫道:“姐姐,姐姐,你和娘去了哪里?人人都说你们死了,我……我好怕……姐姐,呜呜呜,你还活着,这太好了,娘呢……娘哪里去了?”

“反了反了。”罗海天气得脸红脖子粗,伸手拿起桌上砚台就往罗孚掷来,罗莞要拉着弟弟躲避却已经来不及,情急之下奋不顾身将罗孚拉到身后,那砚台便砸到她肩头,接着落下地摔成了几块。

“这样的砚台,你往孚儿身上砸,你可知他是你儿子?他这样小,你莫非是要砸死他不成?”肩头一阵剧痛,让罗莞越发气怒,可以想象,如果不是自己挡住了砚台,这东西就会砸到小罗孚的脑袋。如此力道,是没留半分的情面和怜悯,就是砸死了也不是不可能的。

“似你们这样忤逆不孝的儿女,砸死了正好落得清静,也免得败坏我罗氏门风。”

罗海天面色铁青的恶狠狠吼了一声。却见罗莞上前一步,毫不退让的叫道:“罗府门风也用得着我们败坏?别笑死我了。老爷领导下的罗府门风可不就是宠妾灭妻,爹杀子女?这样的门风,我们哪里败坏得了?这样卑鄙恶毒的行径,打死我们也做不出来呢。”

“你……你们……好,很好,我没有你们这样的儿女,我……我没有……”罗海天气得心口都疼了,指着罗莞的鼻子大骂。却听对方沉声道:“既然老爷这样说,那正好啊,你就把弟弟也给驱逐出族谱,把他也赶出去。既然你恨我们娘儿几个入骨,以后便不要再见好了,大家从此桥归桥路归路,老死不相往来。”

“你……你这混账,我今日就是打死你,也不会让你出去给我丢人。”

罗海天气急大吼,一边就喊着“来人。”却听罗莞冷笑道:“你叫人来,叫人来打死我们姐弟两个啊。不怕告诉你,我已经让娘躲了起来,若是一个时辰后我不出去,便让她在外面告诉所有人,你罗海天为了荣华富贵,宠妾灭妻,如今更是连儿女都不放过。你打啊,打死我们,看看你罗老爷的名声又能好到哪里去?”

她一边说,就抬起了罗孚的两条胳膊,将袖子一捋,只见那条胳膊上或青或紫,看来全是被人拧出来的。因看着震惊的罗海天冷笑道:“我知道,老爷这样惊讶,不是因为孚儿胳膊上这伤,而是因为你没想到,我竟会这样厉害,完全不惧不让是吧?告诉老爷一句话,做人该留一线,不为日后好相见,只为莫要把人逼到绝路,你难道不知狗急了还要跳墙?何况是人?既要死,死就死,只是老爷升官发财的美梦别因为我们受了障碍,那可就是得不偿失了。”

罗海天愣愣看着罗莞,像是不认识了这个女儿一般。虽然对方说的话在情在理,可是他怎也不敢相信:这还是他那个沉默寡言,懦弱无能又孤僻的女儿吗?她……她什么时候竟变得这样刚强了?若从前就是这样,自己也不会轻易就把她们母女赶出去,如今倒好,竟是给自己埋伏了一个隐患。

眼看书房外冲进几个婆子小厮,就要拖着姐弟两个出去。直到此时,罗莞还是丝毫不惧,只是看着他冷笑。这一下罗海天心里就真的是打鼓了:宠妾灭妻的事不是没有,只这可不是什么光彩的。尤其是勋贵官场中人,一旦传出这么个名儿来,让上官知道了,他也不管你青红皂白,便认定了你是无情无义的人,如何还肯提携于你?

那小娼妇莫非就是看透了这其中的道理,所以才有恃无恐吗?罗海天气得身子乱颤,只是此时却也不敢轻举妄动了,喝令小厮和婆子们退出去,他面色变幻了几重,方咳了一声,尽力装出和蔼的样子道:“罢了罢了,看看你这模样,可见是被逼的狠了,既如此,你被退亲也定是冤枉的,唉!昨日之事,竟是我处理的急切了些。好在如今反悔也来得及,你且去把你娘找回来,咱们一家人,有什么话不能好好儿说?”

罗莞看着这男人努力做出来的那副和蔼可亲样子,只觉心底一丝丝寒意直往外冒:这个禽兽不如的混蛋,竟然因为害怕自己的胁迫而起了歹心,想也知道,一旦蒋秋娘回来,他们娘儿三个恐怕就真的是没有活路了。

“老爷你真是好狠的心。”罗莞摇头冷笑,声音中充满了愤怒和鄙视,咬牙切齿道:“糟糠之妻不下堂,虎毒不食子。你不但不是君子,竟连禽兽都不如了。都到了这个地步,难道你以为我会信你这伪君子的话?你未免把我想的太天真,也把自己想的太聪明了吧?奉劝老爷一句话,官场上最忌讳的就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日后你升官发财之时,千万莫要忘了这话。”

她说完,也不去看因为心思被揭穿而变得无比狰狞的罗海天,只是转身牵着罗孚的小手沉声道:“弟弟,老爷不要我和娘了,从今日起,我和娘,跟这个家,跟你还叫爹爹的这个男人,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了。我们要离开这里,只是放心不下你。你说一句话,若是要跟我们走,姐姐就带你走。若是你还想留在这里,姐姐不强迫你跟着娘和姐姐,毕竟我们此去无依无靠,也是要吃苦的。”

罗孚到底是个孩子,听见这样话,就忍不住抬头看了看父亲,却只看到父亲犹如要择人而噬的狰狞模样,他猛地就打了个哆嗦,想起这几年父亲对母亲和姐姐还有自己的所作所为,想起他对那个女人的纵容宠爱。虽是七岁的孩子,却也立刻明白:自己若在这个家里呆下去,根本没有好果子吃,这府里没一个人是疼爱自己的,唯一疼自己的两个人还被赶了出去,既如此,不如跟着她们,好歹三人依靠着,也比在这里挨打受骂强。母亲和姐姐绝不会打骂自己,更不会把自己的胳膊拧成这样青一块紫一块的。

想到这里,罗孚小小的身子便向罗莞靠过去,只仍不敢面对着罗海天的目光,因只是垂着眼小声道:“姐姐,我……我跟你们走,爹爹不要你们了,他……他也不管我。”

“好孩子,真是聪明的好孩子。”罗莞很欣慰,罗孚很小,然而比起现代那些七八岁的孩子,他却已经有了相对成熟的判断力,能够做出这样的选择,说明他没被暂时的富贵生活给蒙蔽,就傻傻的放弃那段亲情。

“好,那我们就走。”

罗莞牵起罗孚的小手,刚要转身迈步出去,就听罗海天又是一声断喝。罗孚毕竟害怕他,只吓得一个身子使劲儿往姐姐依偎而去,忽然又想起自己是男子汉,姐姐是女人,理该自己保护姐姐才是,因羞愧之下,小脸蛋上现出一抹晕红,又努力挺起胸膛,想要挡在罗莞的面前。

“老爷还有什么吩咐?”

罗莞怎会让这可爱的小正太替自己挡枪,万一那罗海天再扔一方砚台过来怎么办?因冷笑道:“有什么吩咐你就快点儿说,我磨磨蹭蹭在这里可耽误不少时间了。还是说,老爷你真想让自己宠妾灭妻的名声传出去?”

罗海天此时真正是骑虎难下:无毒不丈夫,又有什么能比他的锦绣前程荣华富贵更重要?为了这些,老子娘也未必不可以卖一卖,何况是这样两个忤逆的小畜生。只是可恨那小娼妇竟留了一手,万一自己真的将他二人打杀,传出了名声去,岂不是所有苦心经营都要付之东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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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如愿

然而若是就此放他们二人离去,自己这一家之主,男人的威严和面子又往哪儿搁?或许,若能想个法子拖延拖延,先把那躲在外面的贱人给找到,那就有机会可以永绝后患了。

想到此处,罗海天目中杀机一闪而逝,他正要说话,就听罗莞冷冷道:“老爷不必再多费心机了,你已经没有去找我娘的时间,我既留了这后手,又怎可能不防着你去找她?不是有万无一失的把握,难道我会一开始就和你和盘托出?”

“你……你这小娼妇。”罗海天让罗莞一句话戳的面皮紫涨身子哆嗦,一心只想立刻将她杀死,这哪里是女儿?分明是前世里的仇敌,这一世就是故意来报复作践他的。然而又着实的不敢下手,那个后着真真是掐在他的七寸上啊。

正不知该如何是好时,就听外面环佩叮咚声响,接着韩姨娘在丫头们簇拥下走进来,看见姐弟两个,她就冷笑道:“老爷,妾身就和你说过,那狠毒的贱妇哪里能养出什么好儿女?你不听,如何?到底今日为自己招祸了吧?这样忤逆的东西,你还想着他们做什么?论理该一棒子打死或者告到官府去,念在他们总算是你骨肉的份儿上,倒不用做的这样绝,赶出去就是了。”

罗海天松了口气,韩姨娘这等于是给了自己一个台阶下。因无声点点头,就对罗莞和罗孚道:“好了,你们两个走吧,从此后断绝父子情义,莫要说是我罗海天的子女。”

“如此甚好。”罗莞微微一笑,拉着弟弟的小手,无比强势走出大门,在门边恰恰就和韩姨娘擦身而过,于是她脚步微微顿了一顿,扭头含笑道:“看在姨娘今儿为我们说了一句话的份儿上,我有一句良言相告。所谓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姨娘今日得意,但愿你能得意到头儿,待将来老爷顺风顺水官居一品之时,这正室奶奶的位子,还是你的。”

韩姨娘全程保持冷笑的表情猛然就是一僵,身后罗海天已经气得拿起桌上笔筒和书籍没头没脑砸过来,大骂着没良心的小畜生小娼妇。便是在这样的骂声中,罗莞牵着罗孚昂首挺胸,高调的走出罗家大门。

“这个冤家,留着迟早儿也是祸害。”一直到罗莞罗孚走的不见了踪影,罗海天身子还是犹如打摆子似的抖个不停,好半晌才咬牙切齿的喃喃说了一句,接着便大声叫道:“罗明,罗明。”

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立刻跑进来,看见门边的韩姨娘,连忙行礼问安,又上前问罗海天有什么吩咐,只听自家老爷恶狠狠道:“找人跟着刚刚那两个小畜生,看他们在哪里落脚,回来报与我知道。”

“是。”

罗明答应一声,正要出去,就见韩姨娘伸手一拦,接着便听她淡淡道:“老爷何必和那小贱人动气?如今她们走了,不是正好吗?”

“难道你没听那小娼妇刚刚的话?一旦他们不甘心,在外面散播什么宠妾灭妻的谣言,怎么办?”罗海天沉着脸,却听韩姨娘道:“老爷怕这个,难道就不怕那小贱人还有后手?真真我们平常竟错看了她,不然也不至于到今日这个地步。”

“哼!她还能有什么后手?我不信她姐弟两个会不和那贱妇汇合。”话音未落,就听韩姨娘正色道:“万一她把消息透露给别人知道呢?到时候她们真有个好歹,岂不是印证了这信息?到那时,只怕谣言会传的更厉害吧?一旦连官府都插手,这对老爷可是大大的不利。”

一句话将罗海天惊出一身冷汗,想到罗莞临走时自信满满的模样,他忽然就觉着韩姨娘真是聪明绝顶,那小贱人一定会有这样的保命手段,不然她如何敢在自己面前有恃无恐?

“好吧,且看她们怎么做吧,若是安安分分离了京城还好。若是敢败坏我的名声,我决饶不了她们。”罗海天一面说着,就让丫头们准备官服,却是上衙的时间快到了。

待罗海天离去后,韩姨娘回到自己屋中,身旁的心腹乳母便奇怪道:“小姐,为何不让老爷绝了那几个祸害呢?那小贱人再怎么聪明,哪里就能想的这样深远?那竟不是个女孩儿,竟成了戏台上的军师呢。”

韩姨娘咬牙道:“你以为我不恨她们吗?我也是巴不得她们越早死越好。只是你难道没听见那小娼妇临走时的话?真真她是提醒了我,老爷这人如此狠辣绝情,咱们自然也要留一条后路的。将来若是他真有官居一品,不把我放在眼里的一天,这母子三个就是我的把柄,到那时让人宣扬出去,让人人都知道他的真面目,哼哼!他最怕的就是这个,当今皇上最重情义,若知道他是这样无情无义的,还肯重用他么?”

“既如此,那小姐就更不该劝阻老爷啊,一旦那母子三个死了,将来咱们的把柄岂不是又多一个?”

韩姨娘道:“你不懂。她们三个若是死了,那便是死无对证,自然由着老爷说。到那时咱们这把柄能不能起作用还是两说呢。她们若活着,老爷总是多一个忌讳,不敢肆无忌惮的往那母子三个身上抹黑,把他自己摘得一干二净。再者,还有两点考虑,一是那母子几人如今流落街头生活无依,让她们活着,却是比死了还要遭罪,更让我痛快;二则老爷如今正是前程似锦,虽然我防着他将来变心,但如今他对我还是好的,他要是能有荣华富贵,咱们自然也跟着享福。若是那小贱人真的能留第二个后手,倒是不去招惹她的好,用老爷的前程为她陪葬,也太不值。你说她不过是个女孩儿,哪里想得到这些,那你之前可能想到?她竟懂得让那贱妇藏起来做后手。既如此,你怎么知道她就虑不到这一层上?”

第七章:未雨绸缪

一番话说得乳母直点头,接着就听韩姨娘又疑惑道:“我如今只是不明白,她怎的就变这样厉害了?分明从前在府里,最是个窝囊废的,和她娘一个德性。怎么这才出去了一晚上,就变成了这样人,连老爷都拿她没办法,还是我去递的台阶。若是早知她心机这样厉害,我当日也不该轻易放了她的性命。”

说到后来,语气越发森寒,连乳母心中都泛起一阵寒意,不敢再说什么。、

不说罗海天和韩姨娘因为罗莞那句话而各有算计,只说罗莞带着罗孚,来到蒋秋娘藏身的布庄,此时蒋秋娘真是如热锅上的蚂蚁般,既望眼欲穿又惶惶不安。好在那店老板是个不错的人,见这女人动辄泪流满面,心中也十分同情,并没有开口赶人,如此到底让她等到了罗莞带着罗孚归来。

“莞儿,孚儿……”

蒋秋娘看见儿子果然被女儿接了出来,一时间又是欣喜又是心酸,扑过去抱住儿子大声哭起来,知道儿子今早刚刚挨了打,于是连忙就撸了他的袖子来看,只见胳膊上全是青紫淤青,只把蒋秋娘疼的肝肠寸断,咬牙道:“难怪你姐姐说你在府里也活不成,如今看来,竟是她有先见之明。我的儿,幸亏将你接了出来,不然岂不是就要被他们活活儿折磨死了?”说着又哭。

罗莞见店老板的目光总往这边看,便对蒋秋娘道:“好了娘亲,如今弟弟接出来了,咱们走吧,以免夜长梦多。”

蒋秋娘哪里还有什么主意?更因为罗莞这会儿的表现全不像一个孩童,竟是比男人还要有定见,因此自然全都听她的。于是点点头,站起身又谢了老板,母女三个就要转身离开。

“等等。”眼看走到门边了,忽听罗莞叫了一声,接着她回过身来,对那老板道:“请问有笔墨纸砚吗?借来一用可否?”

老板已经知道这母子三人必定有一段心酸事,因忙拿了纸笔出来,见罗莞在上面密密麻麻写了一篇字,收起来长出一口气道:“好了,多谢老板,您真是个好人。”言罢又行了万福,方扶着母亲弟弟离去。

店老板心里倒是有些奇怪,他虽然在这里开了几年的店,但因为蒋秋娘和罗莞罗孚从不出门,所以一点儿也不认得。因不由得为这命运多舛的母子三人感叹了一回,眼看有人上门买布,就连忙去招呼了。

这里罗莞和蒋秋娘罗孚往城门方向而去,一路罗莞打听了下顺天府衙门的所在,蒋秋娘便疑惑道:“莞儿,你又做什么?既然已经将孚儿接了出来,不要再多事了,那怎么说也是你们的爹爹。”

罗莞冷笑道:“爹爹?怕是只有娘亲你还把人家当做我们的爹爹,罗大人可是半点也不想认我们这一对子女呢。”因就将罗海天当时表现说了,然后道:“母亲你以为他怎会忽然和善起来?又要我们回去?你不会天真以为他真是让我的言辞打动,一下子就悔悟了吧?”

蒋秋娘是迂腐软弱,却还不至于很傻很天真的这就相信了罗海天,只细细一寻思,便知这前夫起了歹心,当下不由吓得身上汗都出来了,喃喃道:“那……那怎么办?你爹爹那个人利欲熏心,为了前程锦绣,什么都能做出来的。如今你既和他撕破脸到这个地步,他哪里能不顾忌你?万一……万一看准了咱们三人在一起,要……要斩草除根怎么办?”

罗莞有些意外的看了蒋秋娘一眼,忽地讽刺笑道:“原来娘也知道爹是什么人的,只是总忍不住想自欺欺人是吗?”

一句话说的蒋秋娘红了脸,这会儿却已经走到顺天府门口,也便是这样巧,恰好就看见顺天府尹的官轿停在大门口,于是罗莞上前几步,将那张纸团成一个团儿,在人群中经过那里时轻轻一丢,眼见着那刚下轿的府尹老爷捡了纸团四下张望,她只做诸事不知,转眼间便跟着人群回了蒋秋娘身边,又留心看那顺天府尹的反应。

这顺天府尹的名声向来是不错的,罗莞看见他打开那纸团看了几眼,接着便袖在袖中,因长出一口气道:“好了娘,如此可保无虞了,咱们出城吧。”

蒋秋娘点点头,又小声问道:“莞儿,你……你到底写了什么给那位大人?怎么就如此笃定这样便可确保无虞了呢?”

罗莞微笑道:“也没什么,不过是篇状子罢了。我把爹爹宠妾灭妻,又对我们三个起了歹心的事写进去……”不等说完,见蒋秋娘一张脸都骇的白了,惊恐道:“你……你这无凭无据的,这是诬告啊,万一被抓到,这……这可怎么办?”

“放心吧娘,那顺天府尹又不是糊涂官,这只有状子没有苦主,他哪里会兴师动众?可一旦咱们娘儿三个真的出了事,那时有这篇状子,他自然就可以查到罗大人头上去,说实话,若不是这人一向有不畏权贵的青天之名,这状子我还不敢给他呢,想来他只从我这个举动,也该知道我们只是为了保命,所以才行此无奈之举。”

蒋秋娘听女儿说的有道理,方觉心安,只是想到前夫狠毒,未免又伤心起来,摇头道:“虽如此说,只是若你爹爹立意要绝了我们这样祸患,派了人来,人怎会听你分辩这些?还不是一刀杀了?”

罗莞冷笑道:“他派来的人必定是心腹中的心腹,焉能不知他把前程当做命根子?也未必就敢痛快下手。就算是下手杀了我们,有这一纸诉状,我们也不会白白做了冤鬼。”

蒋秋娘听罗莞娓娓道来,一时间不由得怔住了,呐呐道:“莞儿,你竟有这样的心肠,你……你从前不是这个样子啊,怎么……怎么突然就会变得如此?”

罗莞沉默,好半晌方冷声道:“娘难道没听说过?有的人骤遭大变,就会跟变了个人似的。更何况我之前说昨天晚上差点儿就死了的话不是吓唬娘,女儿是真的进了鬼门关,见了阎王爷,还和那里一些奇怪的人学了些东西,谁知后来又说娘为我积攒了功德,这才放我回来的。娘啊,女儿等于是重新活了一回,凤凰有浴火重生,你便当女儿这是涅槃重生罢了。”

“都是娘没用,险些害了你的性命不说,还差点儿害了你弟弟,都是娘没用……”蒋秋娘听女儿说得平静,然而想到她去黄泉路上转悠一圈,这是何等的惊心动魄死里逃生?因一时间又忍不住悲从中来,痛哭了一回。

“娘不要这样说。”罗莞叹了口气,眼看已经到了城门,她忽然立定脚步,拉着蒋秋娘和罗孚的手转过身来,看向罗府方向,沉声一字一字道:“娘,弟弟,我要你们记住今天是怎么走出这个城门的。那个男人和我们已经恩断义绝,从此后,他和我们没有任何关系,不,不是没有任何关系,他是我们的仇敌。就是他和那个韩姨娘,害的我们母子三个险些丧命,更是对我们起了谋害之心。似他这样的人,将来一定会报应临头,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要你们记住,不许对他有任何的恻隐之心,更不许你们收留帮衬他,娘,弟弟,你们能做到吗?”

“能。”罗孚干脆一点头,蒋秋娘却还是有些犹豫,然而看到女儿眸子中的仇恨目光,想到那个男人的绝情,她一向软弱的心肠不知不觉间便猛地硬了,虽然没出声答应,却是重重点了一下头。

“孚儿不用怕,前面就是一家医馆,咱们过去让大夫看看,保准就好了啊。”

秋风刺骨,蒋秋娘背着罗孚,罗莞跟在她身边,一边安慰着罗孚,一边探手摸他的额头,面上现出焦急之色。

离开罗府已经十天了,十天时间,将罗莞的踌躇满志消磨的那叫一个干净,残酷的事实也终于告诉她:不是每个女人穿越后,都可以用金手指玩转古代的。

罗莞如今只恨自己的金手指不是什么医术和快速的发财技术,而是种果树嫁接果树,这要是等她的金手指开启,最起码也要两三年后吧?然而现在,她们却几乎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原本那几天,几个人漫无目的的走,罗莞知道蒋秋娘是有娘家的,但不知为什么,她好像并不想回娘家去寻求庇护与安慰,娘儿三个就依靠当日那支银钗当的钱,在温饱线上挣扎着。

罗莞看蒋秋娘的打算,似乎是要去某一个偏远地方的小镇子,她的这个想法却也没错,穷地方消费低,容易养活自己。然而天不遂人愿,走到第五天,一场秋雨,终于让罗孚病倒了。

说起来,当日罗依依穿越时,罗莞也是病着的,也恰是因为那场病,真正的罗莞魂归幽冥。然而,穿越之后,这场病却是自动痊愈,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最后只能把这个当做是穿越后的福利。

第八章:走投无路

而罗孚不过是个七岁的孩子,从小又是在富贵乡中长大,衣食无忧,如今经了这一场雨,支撑不住病倒也是人之常情。蒋秋娘和罗莞急急的寻求医治,然而钱都花光了,这病却是越来越重。

沿途经过的医馆一听说她们没钱,二话不说就往外赶人。让罗莞深深体会到所谓的“医者父母心”,在这时代里也不过是一句空话假话套话而已。

无法可施之下,罗莞横了一条心,她就不信走下去,就遇不到一个仁慈的医生?像这样的心怀仁慈的大夫,在古代宅斗小说里并不少见,没道理到了她,就一个都遇不着了吧?这不符合穿越女主开金手指遇贵人之类的基本设定啊。

然而就如同是老天爷在和她开玩笑,走到如今,罗孚已经病了五天,连神智都不太清楚了,她们竟是没遇到一个好大夫。现在罗孚病情加重,娘儿三个身上却是连一个铜板都没有,连唯一像样一点的夹衣也都典当了。

总算走到这里,又看见一家医馆,到此时,蒋秋娘和罗莞也是又冻又饿筋疲力尽,这家开在路边的医馆是她们唯一的希望。眼看进去求医的人那么多,罗莞打起精神,暗道要哭的可怜些,也许这家医馆当着众人的面儿,就算不想医治也会做做样子,那样的话,孚儿或还有一线生机。

想到此处,便伸手将本来就有些凌乱的发髻又扯得散了些,然后冲进医馆。

这里蒋秋娘看女儿冲了进去,想说什么,却又咽了下去。只是默默将罗孚从背上放下来,然后抱着他坐在医馆门口一块大石上,眼中燃起微弱的希望光芒,只盼着这一次罗莞能有收获。

然而她最终绝望了,眼看那些伙计拿着大扫帚不由分说就把罗莞赶了出来,这也是她不肯抱着罗孚跟进去的原因,之前在一家医馆哀求时,那扫帚打在她身上后也连带着捎了罗孚一下,到现在额头还有块淤青呢。

“到底是怎么回事?都说天无绝人之路,老天爷,你到底讲不讲道理?难道就不能给我们一条活路?”罗莞真的是又伤心有气愤,站在医馆门口冲着碧蓝晴空大嚷:在这陌生的时代里,面对如此绝境,她之前离开罗家时的万丈雄心遭遇了空前打击,此时真可以说是一筹莫展。

“我不信,别人穿过来都是风风光光的,难道只有我,穿过来是为了体会封建社会对女人的严苛和残酷吗?我才不信呢。”眼看着罗孚烧的通红的小脸蛋,迷迷蒙蒙没有焦距的眼神,罗莞终于再也承受不住这些天的压力和伤心,蹲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蒋秋娘也是泪如雨下,根本就没听清女儿说的什么,她只是一遍遍抚摸着罗孚的小脸蛋儿,喃喃道:“早知如此,还不如让孚儿在府中,即便最后也终究难逃一死,总还能多活些日子,孚儿,都是娘没用……呜呜呜……”

“娘……”

忽听罗孚沙哑着嗓子开口,他似是努力想伸出小手去摸蒋秋娘的头发,却终究无力垂下来,大眼睛眨了眨,两滴泪慢慢流出眼眶,喃喃道:“别哭,娘和姐姐……别哭,孚儿……孚儿不喜欢……府里,孚儿就算……就算是死,也……也宁愿死在……死在娘的怀里……”

“孚儿……我苦命的儿啊。”蒋秋娘被罗孚的话说的心都揪起来了,抱着他嚎啕大哭。一旁的罗莞也是心如刀割火烧一般,她更害怕的是:罗孚此刻忽然清醒的说出这样话来,该不会是回光返照,这懂事又可爱善良的小正太真的就要死了吧?

“大夫……大夫,求求你们救救我弟弟吧,叫我做什么都可以。”

绝望之下,罗莞终于彻底摒弃了自己作为现代女人的尊严,一头又要往医馆冲去,却见三个伙计举着扫帚立在那里,其中一个叫道:“呸!没钱还想看病,让我们喝西北风啊?滚滚滚,要死别死在这里,晦气。”

“你们……你们是大夫还是豺狼?”罗莞气愤怒吼,却听旁边一个刚刚拿了药的老头儿走出来,摇头叹气道:“唉!这年头儿,没有钱哪里能看得了病啊。姑娘你别白费力气了,还是想想怎么赚钱吧。”

“怎么赚钱?”罗莞茫然了,目光落在旁边的一堆杂草上,已经是中秋季节,这杂草也有些泛黄了。不期然的,她便想起插草卖身的故事,因此一咬牙,就往那草丛边而去,心想不管了,老天爷让我穿过来,如果就是为了让我做丫头奴婢,那就做吧,只要能先把孚儿给救回来。

一边想着,就咬牙蹲下身子,恰在此时,便听路边人群忽地都炸了锅,人群中有人激动地高叫着:“谢将军!是谢将军!谢将军凯旋班师了。”

“谢将军?”

罗莞的身子猛地就是一僵,脑海中浮现出关于此人的记忆:太后的娘家侄儿,路王府郡王世子谢青锋,三年前未至弱冠便出征北疆,与北匈大军作战,捷报频传,如今这是……凯旋班师了?

蒋秋娘仍是抱着罗孚在哭,罗莞却猛地站了起来,只见街道两边此时都已经站满了人,行人们全都避在道旁,显然是在夹道欢迎这位凯旋回朝的年轻将军。

这十天来,罗莞原本就苗条的身子又瘦了一圈儿,真可以说是风一吹就倒了,因此时挤在人群中,别人都十分费力,独她却不觉着怎么吃力,觑准一个空儿便可以钻进去的。

好容易挤到了最前面,接着就见从长街尽头处,驶来一大队仪仗,旌旗招展战马嘶鸣,在那正中的大旗下,端坐一位银盔轻甲的年轻将军,虽然有百姓夹道欢迎,他脸上却没有半点得意之色,也没有什么倨傲之状。

好帅啊。

罗莞在心里大叫了一声:不但帅,大概是身份的关系,这男人即便是端坐在马背上,也能透出一股子天潢贵胄的优雅和贵气,与他身上那股身经百战的沉着煞气相配合,形成了一种独特而奇异的无边魅力。

第九章:初遇

难怪都说这个男人是天下女孩儿们的梦中情人,这样完美的家伙,根本就是言情小说中的完美男主角嘛。

罗莞心中感叹,不过此时她却完全没有欣赏美男的心思,之所以把目光投注在谢青锋脸上,是因为她刚在心中做了一个重大决定,所以想从外貌上推断一下这男人是不是值得她冒险赌一把。而现在,这个问题已经有了结论。

罗莞在人群中握紧拳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在那队人马终于走到面前时,她用尽全身力气,猛然撞开前面的人冲了出去。

“吁……”

班师回朝,又是在这样繁华的大街上,谢青锋的速度其实不快,也幸亏是在道中央,没有什么杂草野花,不然估计这马大概都能悠闲的去啃几口了。

所以这样的速度,还能把这个突然从人群里冲出来的女孩儿撞的晕倒在路上,他挺惊奇的。刚刚虽是事出突然又正逢他在走神,所以没怎么注意,但谢青锋还是觉着自己这匹训练有素的爱马不至于在这种时候都控制不住蹄子,就能把那女孩儿给踹倒了。

不过谢青锋还是下了马,他这人性格天生有些冷漠,但是众目睽睽之下,一个女孩儿倒在自己面前,且是疑似被马踢到的,自己也不好不闻不问吧。更何况这女孩儿挺瘦弱的,身上穿的也十分单薄,或许是受了惊吓晕倒也说不定,虽然这听上去更天方夜谭,自己在这条街上可是慢慢行进了小半个时辰,惊吓个鬼啊?

蹲下身子仔细查看了一下这女孩儿的浑身上下,谢青锋立刻就断定对方并没有被马踢到,因为女孩的身上并没有马蹄子留下的印迹,风尘仆仆这一路,爱马蹄子上不知多少灰尘污泥,真的蹬到了,怎么可能一点儿印迹也留不下。

“姑娘……”

他沉声开口,接着就见女孩儿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两下,然后睁开眼睛,虚弱的呻吟了两声,喃喃道:“疼,我……我被马踢到了,好……好疼……”

谢青锋猛然就瞪大了眼睛,活到二十岁,他这还是头一次遇到讹诈讹到了自己头上的人:奇怪,这女人是白痴吗?还是说她眼睛瞎了?要不然就是耳朵聋了?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谢青锋心中冷笑,目光便猛地透出一股令人胆寒的锐利,漠然注视着罗莞,冷冷道:“是么?被马踢了?姑娘你确定,是被我的马踢到了吗?

我……我擦!果然人倒霉的时候喝口凉水都会塞牙吗?你说你一个大将军,负责打仗就好了,你为什么还要有狄仁杰福尔摩斯一样的观察力呢?你也看看我这凄惨的情况啊,就不能怜香惜玉一点儿吗?

只从谢青锋的目光和问话,罗莞就知道自己两世生活中唯一一次不光彩的碰瓷儿是彻底完败了:这男人看上去不像是蛮不讲理横行霸道的,可他更不像是体贴人心的老好人啊。指望他能体察自己的难处将错就错给几两银子,这好像根本就是天方夜谭吧?

罗莞想一想自己现在的处境,想一想在生死之间徘徊的罗孚,想一想自己两辈子就干了这么一件缺德丢人的事儿,还偏偏被识穿的狼狈和羞耻,一时间忍不住悲从中来,眼泪立刻就要涌出眼眶,却被她强行忍住了。

“也许……也许是小女子一时错觉……”罗莞小声说了一句,羞愧的只想立刻从这冷漠男人的身旁逃开。可还不等站起身子,就听一声惊呼,接着蒋秋娘从人群中冲出来,扑到她面前,满脸都是泪的哭叫道:“莞儿,莞儿你怎么了?你……你不能出事啊,你再出事了,我……我还怎么活?干脆我们都不要活好了……不要活好了……呜呜呜……”

上阵母女兵吗?谢青锋的目光更冷,他心想什么时候此处人心竟败坏到如此地步了?连我都敢讹诈,素日里她们对普通人又会如何?

“娘,我没事儿,没事儿……”罗莞的眼泪终于再也忍不住,一下就下来了,她先急着去看蒋秋娘怀中的罗孚,一面艰难站起身来一面道:“娘,别哭,别吓着孚儿。”

嗯?事情好像……不像我想的这样。

看着这母女两个的凄惨形容,那哭声也确实不像是装出来的,哪有人能装出如此肝肠寸断心碎神伤的哭声呢?因此谢青锋一挑眉,看向蒋秋娘怀中那个孩子,在看到罗孚满脸的潮红后,他便是一怔。

上前摸了摸罗孚的面孔,那温度吓了谢青锋一跳。再抬头看看罗莞,却见对方躲闪着自己的目光,就要扶着母亲离去,于是心中了然,便回头道:“七星,刚才乌云伤了这位姑娘,你拿二十两银子过来,让她去医馆疗伤。”

“啊?哦,好。”

跟在谢青锋身后一个小厮模样的俊秀少年答应一声,转身跑了回去,不一会儿,拿着一个小包裹走过来,递给罗莞道:“这里是二十两银子,姑娘拿去治伤吧。”

“多……多谢将军。”

罗莞的眼泪再次掉下来了:呜呜呜,总算老天爷还没忘记她这个穿越女,绝境中送来了一缕光明,不然她觉得自己大概真的就是死路一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