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雁回烟杆一转拦住她的去路。

“我有说过让你走吗?”

张挽君不知道沈衡对她说过什么,但是光天化日之下,也不担心她敢出手伤人。

轻笑着看着她,刚想说“沈夫人还有何赐教?”

便看到一个拳头迅速朝她脸上袭来。

她真的敢打人!!

这是她晕倒之前唯一的意识。

沈衡缓慢的自房檐跳下来,看着张挽君头上的那颗迅速鼓起的青包无奈的看着自己娘。

“不过是让您拍晕她,这手下的也太黑了些。”

她双臂环胸,甚无辜的说。

“这不是也晕了吗?”

是晕了,估计没个三天是醒不过来的。

陆雁回冷眼看着张挽君,往前踱了两步。

“您要做什么?”

沈衡伸手拉她。

“揍她。”

她回的坦荡。

害的她女儿背了这么多年骂名,搅的沈府家务宁日,她还让她喘着气,这是她陆庄主的脾气吗?

一旁的沈衡瑶瑶头,满脸同情的说。

“不管怎么说,我也同她认识了这么多年。就是要揍,也等她做了证词再说,先带她回去吧。”

话毕,径自拖死狗一样拎着她的胳膊朝弄堂里的小屋走,一路上碎石无数,“无意间”又撞出几颗青包总是难免的。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沈大小姐也不是那么大度的。

大理寺开堂审案是在三天之后。

三审官员身着朝服侍立在侧,躬身俯拜坐于堂上的端王大人。

苏月锦一身月白交领蟒袍,腰佩玉带,阔袖之上金丝滚面云纹甚是繁复,尽显皇室威仪。

那一张无论何时都略显慵懒的精致面容,也脱去往日闲散,抬手示意众人落座。

这位十六岁便封王的殿下,在许多人眼中都显得太过年轻,但端坐于上的淡然和处事的刁钻又无一不让人拜服。

端亲王是朝臣们最琢磨不透的人,也是他们不自觉会心生惧意的人。

太尉穆兆照例将案情经过重述了一遍,提到沈括受贿一事时,他建议先传召证人柳红玉和罗娟二人。

三审之中,穆兆的态度一直是中立的,他不像御史乔严令同林方知的关系亲厚,也不想扯入什么厉害关系。

这两个证人是沈衡自己找来的,表面上看去好像在偏向沈家,实际上又像是在卖林方知面子,先将无关痛痒的传上来,趟趟浑水罢了。

苏小王爷了然,轻叩桌案,允了那妇人进来。

柳红玉和罗娟两进大理寺,其实心都是半悬着的,进来之后垂首跪倒,倒豆子一般将事情经过讲了个大半。

乔严令请了个示下,率先发问。

“堂下妇人所述玉钗馆账簿被火烧一事,是何时发生,何人可见,几人能做其证?”

柳红玉张口答道:“账簿火烧一事乃是案件开审前两夜发生,时间是戌时左右,身边伺候丫鬟皆可为证。”

乔严令再问:“怎么如此重要的账簿会落到火中?”

妇人答曰:“因她不常在馆中招呼,所以每日都会对账,那日天寒便笼了火盆来烤。刚巧丫鬟进来同她讨论花样子,便顺手将账簿放在了腿上,站起身时没提防账簿就这样掉到了火盆之中。”

“天气干燥,账簿又是沾火就着,再抬手去捞时,已经来不及了。”

整个过程叙说的有理有据,还带了半本烧的只剩下三分之一不到的账册。

乔严令将账册双手奉上放于苏月锦手边。

“不知王爷对柳红玉的证词还有何疑议?”

苏千岁却并没看那账册,而是单手支头饶有兴致的问了句。

“听说玉钗馆在坊间极是出名,手艺也好,想来生意定然是不错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十三章不着调的主审大人

柳红玉没想到苏千岁会有此一问,怔愣一下回道。

“馆中生意确实尚可,多是仰仗一些官家小姐和太太的招抚,在旁的钗馆中算是不错的。”

“这两日如何?”

柳红玉不明就里,老实答道。

“最近两日也不错。”

苏千岁轻嗯了一声。

“既如此,你便帮我也做两支。”

三审坐于堂上,明镜高悬之下讨论的不是案情而是如何做簪子,这话传出去如何不令人咋舌?

只是说这话的人是端小王爷,你能奈他何?

林方知从头至尾没有吭声,闻言也不过皱了皱眉,其余两人更是眼观鼻鼻观心的装聋作哑。

执笔的郭先生清咳一声“王爷,还是审案要紧。”

做簪子什么的,至少要等退了堂再说。

苏月锦歪头看他:“本官就是在审案啊。”

这会子正儿八经的倒是自称本官了。

郭先生摇摇头,只得由着他去了。

柳红玉知道主审贵为当朝千岁,就算有疑虑也不敢直问,因此答道。

“不知王爷,想做什么样的物件?”

“一支八宝鎏金镯子,上刻卷丝云纹,妆点处缧二十四道金线,每根金线再绕三十六根银线,盘桓于上。另一簪子做缠枝花纹,簪首含金八成,扇形。刻如意葫纹,后以点翠轻坠,玉石选和田青玉,剔透即可。”

苏月锦一番话说的不疾不徐。纹饰虽说繁琐,材质却并不刁钻。世面上略上乘一点的,大都是这个图样。

柳红玉默默点头记下,又听到他说。

“我平日鲜少留意女儿家的东西,不知你们做不做胭脂锦盒?阿衡的东西总是乱放,做的金贵些她便好好收着了。”

从做簪子,到儿女私情,苏小千岁极尽于闲散之能事。

堂下清咳声不断,他却半点都不在意。

柳红玉被绕的一头雾水,只得下意识的说。

“回王爷。胭脂锦盒也有的,金边檀木,馥香盒子都会做。”

“那便也做上一个吧。纹饰挑最好的样子,木头用红檀的,盒面三层,不需太大,务必要精致便可。”

妇人一一点头应下。

“你现下再将方才我说的复述一遍,等下去领定钱。”

柳红玉闻言又是一怔。

若说没问锦盒之前,那花样子还能记住些许,这么一打岔,哪里记得那般清楚。

小心翼翼道。

“王爷要的样式有些繁复,小妇人未及记得清楚,不知王爷能否准许民妇用纸笔记下来,以免弄错了样式。”

苏千岁单手支在案前。

“柳掌柜的记性这般好,还用的着纸笔吗?依照你方才之言,账册因火烧而不全,那过往所订的样式都在其上。你连我方才所述都记不齐全,如何能应对那些留了样子付了订钱的老主顾?难不成挨个请了来,逐一再问一遍?”

“账册丢失,你玉钗馆的生意却照旧做的顺风顺水。无人上门发难,簪子也按期送于各位主顾手上,就连十天前在你店中订了簪子的都拿到了成品。”

他单手轻叩了两下案几。

“若不是刘掌柜的记性好,那就是记录的账册还在你手上了。”

苏月锦的话没有刻意加重语气,面上也依旧清清淡淡的,但就是这漫不经心的样子吓的柳红玉软倒在地。

随手抬起一本账册,他温润道。

“柳掌柜的账册被烧了,我这里倒是有一本,不知是不是你的。”

言罢顺手一抛,掷于堂下。

林方知面上一凌,不由几步上前捡起那本账册,竟然。。。!!

“王爷恕罪,民妇的账册确实被火烧了,只是这么重要的东西店中总会有另一本备用。实在是利欲熏心收了一位大爷的银子,这才在堂上信口胡诌的。”

她一个做钗子的妇人,无非是死了丈夫才抛头露面出来糊口的。

没谁不爱银子的,哪里知道这银子就足够要了她的命。

林方知脸上惨白一片,一是恨这妇人不照他所说毁了那证据。二是,苏月锦掷出的这本册子根本半点字迹也无,分明是诈她的。

可叹这贱人根本经不得吓,还未如何便哭天抢地一番。

苏千岁不咸不淡的看向林方知。

“丞相的脸色,状似不太好看。”

林方知心下一紧,强颜笑说。

“最近没有睡好罢了,王爷睿智,实让吾等惭愧。”

庆元律例,作伪证者不论情节是否严重都要杖责三十。柳红玉被拖出去行刑,那一杖杖伴着哀嚎的哭喊,早吓的罗娟浑身发抖。

从始至终,端亲王都没有问过她什么,但眼前的一幕便是下一个她。

跪地匍匐,不待苏月锦张口她便慌乱道。

“王爷开恩啊,民女认罪。”

罗娟对自己做伪证的事实供认不讳,但给她们银两的人也只说是一个中年男子,穿得一身华贵锦袍。至于样貌,天色实在太暗,所以看的不是很清,但那上面挂着的腰牌却写了个林字。

这也正是,为何开审那日她总是惧怕的看向林方知的原因。

这等小事,林方知自然是打发林府的人去的,不过庆元朝姓林的何止他一人,这样的供词就算惹人生疑,一时也做不得什么数。

苏小千岁抬眼看他。

“姓林?倒是合了丞相的姓氏了。不过林大人处事一向光明磊落,自然不会做这等下三滥的事。”

光明磊落的下三滥被好一通嘲讽,林方知喉咙口紧了又紧,拱手道。

“下官,一直都是恪尽本分的。”

苏月锦赞许的点头。

“如此甚好,传张木生和刘守财进来。”

宝通钱庄的人一进来,便先望向案前的林方知。他眼神阴翳的看向那两个,不由让他们抖了一抖。

郭先生拿出两本账册,让在座的人看了,缓缓道。

“这是他们交出的地下钱庄和赌坊的黑白账目,字迹清晰并无改动。而二月十六日下午,沈括确实没有将银子存入宝通钱庄。以下是他二人的供词,几位大人可以看看。”

郭先生本身并无官职,却呆在圣上身边多年,但凡涉及皇家要案,都是由他执笔记录。

这两件证物的份量,可见一斑。

苏千岁不咸不淡的把玩了两下扶尺。

“诬陷朝廷命官是大罪,你二人是受了谁的致使,又是仗了谁的胆子?!”

惊堂木一声轻响,震得堂下包括在场的官员都是一惊。

那张慵懒的脸上只多了三分肃目,便足以让众人不敢逼视。

刘守财哆嗦着上前,一字一顿的道。

“小人是受了林方知林丞相的指示,将三十万两银子的黑账嫁祸在沈大人的头上。”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十四章叫个饭

“大胆!!”

几乎是那话刚一落下尾音,乔严令便站了起来。

“林大人贵为一朝丞相,如何会做这等龌龊之事。”

瞪着刘守才,他向前迈开两步。

“前些天你敢污蔑沈大人,今日又想陷害林大人吗?你倒是说说,究竟是谁给你的胆子?!!”

乔严令是背对堂上的,怒斥中的那一双眼睛死死盯着二人,若不是碍于苏月锦在,只怕伸手掐上他们的脖颈都是有的。

双手拱与胸前,他躬身对苏月锦说。

“王爷明鉴,林大人平日一直尽忠职守,同朝臣关系向来交好。虽同沈大人的关系不算亲厚,也断没有故意诬陷置他于死地的必要。”

乔严令同林方知根本就是一丘之貉,一听说牵扯到赌坊之事便乱了阵脚。手里头有多不干净,心里就有多慌乱。

苏千岁别有深意的看他一眼。

“乔大人所言甚是。不过这话还是说的早了些,无非是几句说辞而已。乔大人想要力保,有的是机会。”

这一句话,说的意有所指,乔严令面上一片僵硬。

“下官只是,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