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被人窥测感觉很不好。

风启的眉头微蹙,直接扭头看过去,果然就见对面半掩映在树林间的另一条小路上,另外一对人马驻足观望。

那为首的少年,披一件紫金色的貂皮大氅,面色如玉,容颜冷峻,目光深邃又冷凝,一张脸孔上面,全无一丝一毫的表情,那冷漠之间,却又有一种叫人觉得完全陌生的狂傲之气。

两个人,四目相对,明明不过仓促一瞥,却都心领神会,各自将对方打量一遍。

铁方见到风启的视线顿住,就忍不住也回头看了一眼。

那边的少年却已经漠然调转马头,带着身边一行人款步离开。

铁方不由愕然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置信的打了个激灵,愕然道:“殿下,那不是——”

这个时候,风启已经回过神来。

他没有说话,只将帽檐扶上来,仍旧是遮住了大半张的面孔和表情,唇边苦涩蔓延,缓缓牵起一抹笑。

褚琪枫,褚琪枫呵——

这世上,果然有太多的人和事在她的心间都是他永远也比不了的。

第076章 崩塌

褚浔阳的身体底子本来就好,怀孕三个月过后,胎象稳固,基本没什么妨碍。

前面荣显扬心急如焚,一路马不停蹄,走的很快,褚浔阳带人自后面一路的追,一时半刻竟也赶不上他的进度。

“公主,世子爷这么没日没夜的赶路,他的身体真的没问题吗?”青萝问道。

“应该是没什么大碍的,上一次重伤,父亲他虽然是伤了元气,但好在是没受内伤,再加上调理了这么长的时间,他的伤处早就愈合的差不多了,只要不是牵动旧疾复发,就不会有什么问题,就是长途跋涉,会辛苦一些。”褚浔阳道,同样是眉头深锁,心中焦灼不已,想了想,就回头望了眼京城的方向道:“后头都按我的吩咐做了吗?”

“是,远山已经过去城外咱们亲军驻扎的地方传信,把咱们人全部限制住,不准他们掺合城里的任何事!”青萝说道,顿了一顿,还是有所顾虑,“不过公主——您就这么样将京城之地的大局弃之不顾,真的不会有什么问题吗?”

褚浔阳目不斜视的继续赶路,唇边缓缓牵起的笑容冷酷,“京城方面的局势,本来就不是应该由本宫来负责的,崇明帝和风连晟如果连这样的局面都掌控不住,那就只能说明是他南华王朝的气数将尽了,就算本宫愿意去掺合,那也不过浪费时间罢了。横竖他们要窝里反,要争锋夺权,就都随便他们去了,走出来——我和君玉都乐得清闲。”

话虽是这样说,褚浔阳的眼中还是难免流露出些许忧虑之色,因为——

她的眉头微蹙,有些心焦的望着未知的前路。

延陵君明明已经暗中离京,那人却还是不肯善罢甘休,再次泄密给荣显扬,目的显然是为了借由荣显扬做跳板,将她也一并逼离京城的。

这样的用心良苦,这样的不择手段,只能说是他存了破釜沉舟的决心。

崇明帝和风连晟虽然个个都非等闲,但是能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蛰伏这么久而分毫破绽也不露的——

那人,也当真是个难缠的狠角色了。

青萝侧目看她,见到褚浔阳也露出这样凝重的神色来,心里不免就跟着多了几分忧虑。

从京城赶往楚州,就算快马加鞭,昼夜不停的赶路,至少也得两个日夜的时间。

一路上青萝都提心吊胆,唯恐颠簸的利害而连累褚浔阳动了胎气,最后在第二天晚上,终于还是强行将她劝着停下来,暂时缓了半个时辰。

褚浔阳身边的人,虽然都是最顶级的暗卫,但是这么没日没夜的赶路也吃不消,一行人分散在两边的管道旁边大口的咀嚼干粮,就听身后的管道上又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青萝立刻警觉,提了剑,奔到大路中央将人拦下,待到看清楚来人,便是防备的皱了眉头,“怎么是你?”

荣钦收住缰绳,自马背上翻身下来。

彼时褚浔阳已经举步走了过来,不冷然的扫了他一眼。

荣钦知道她和延陵君两口子都不喜欢他们二房的人,而他自己这一次跟过来,也本身就带着几分尴尬,脸皮不免僵硬,嘴唇动了动,斟酌着刚要解释,褚浔阳已经无所谓的开口道:“是国公爷让你来的?”

荣钦闻言,反而无话可说,脸色微微涨红,脸上表情越发的不自然,过了一会儿才勉强点头,“是——”

他是有话要说,却只是觉得完全的无从说起。

好在褚浔阳半分也不介意,转身已经漠然的走开,意味不明的冷笑道:“他对你,也算是关照。”

说完就回到坐骑旁边,从马背上结下水囊来喝水。

荣钦听着她意有所指的话,再看她挺着大肚子风尘仆仆的模样,莫名的,心里突然就起了几分愧疚的心思。

“公主——”他下意思的上前一步,却被青萝防贼一样的给挡下了。

褚浔阳回头,递给他一个询问的眼神。

荣钦看着她,再次张了张嘴,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到了最后,还是一个字也没说出口。

褚浔阳等了片刻,脸上却是勾起一个玩味的笑容来,一扬眉道:“你愿意跟就跟着吧,横竖别碍我的事就行!”

青萝听她这样说,也就不再去管荣钦,回来从包袱里取了干粮给她。

荣钦等人的马,脚程上不如褚浔阳等人的贡马良驹,这一路狂追不舍,也是辛苦的很,早也是饥肠辘辘,饿的两眼发晕,当即也不再矫情,各自掏出干粮充饥。

褚浔阳一心记挂着延陵君和荣显扬那边的情况,也不愿意耽搁,匆匆的垫了肚子,一行人马上就继续启程北上。

抵达烈焰谷外,已经是第三天的正午。

因为烈焰谷的位置隐秘,进谷之前没有发现任何的异常,褚浔阳就把荣钦一行还有自己的暗卫全都留在了山谷的入口处,只带着青萝一人进谷,往里走了不远,就见梁五带着荣显扬身边的人也被留在了半路。

“公主?”梁五见到她,不由的大为惊诧,讶然道:“你怎么来了?”

说着,就满面担忧的盯着她的肚子瞧。

褚浔阳也不搭他,只就自顾往里走,一边问道:“父亲进谷去了?这一路上,他的身体都还好吗?”

“哦。勉强还算可以!”梁五回过神来,赶紧回道。

“嗯!”褚浔阳点了下头,直接也不多说,继续举步往里走,“你带人守在这里吧,如果后面再有人来,格杀勿论,务必将人拦下!”

说完就头也不回的大步继续往里走。

烈焰谷这里地处隐秘,再加上环境险恶,平时人迹罕至,但是这一路走过去,却能很明显的看出小路两侧草木被人踩踏过后的痕迹。

“最近出入这里的人应该不少的。”青萝道,眉头深锁。

延陵君是得到深蓝的密报匆匆连夜赶过来的,深蓝大概也是吓坏了,密信上面交代的也不是很清楚,只说是鬼先生延陵君无故失踪。

而荣显扬那里,他虽然没有主动提起会突然奔赴此处的原因,但只就他和延陵老头儿之间保留的那个心照不宣的秘密来看——

这次的事件,应该不只是延陵老头儿失踪那么简单,而是十有八九——

还牵扯到了风清茉的去处。

毕竟这普天之下,现如今唯一有可能知道风清茉下落的人,就只有延陵老头儿一个了。

涉及到风清茉,那么这事情就绝对的严重了。

褚浔阳的心里紧张,紧紧的抿着唇角大步往里走,穿过那道水帘,进到谷内,直奔延陵老头儿的住处。

这谷内的环境倒是没有被损毁的迹象,不过想来也知道,延陵老头儿和深蓝两个在这里,就算是遭遇了什么人的突袭,也不可能怎么剧烈反抗。

褚浔阳一路急行,去到延陵老头儿的院子里,却没见什么人,再绕到后面的药庐,却件延陵君父子两个,一个表情赛过一个凝重的站在那里,深蓝在旁边抽抽搭搭的不住抹眼泪,眼睛肿的跟核桃一样。

这屋子里的旧桌椅倾翻了几张,茶具碎裂了一套在地上,泼出来的茶渍已干。

最先看见褚浔阳进来的人是桔红。

“公主?”桔红冷不丁的一个激灵,赶紧回头对延陵君道:“主子,公主来了!”

延陵君本来正拦着荣显扬,再和他说着什么,闻言看来,不由的就略一晃神。

“芯宝?”延陵君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十分难看,“你怎么也跟着来了这里?”

都还不及他走过来搀扶褚浔阳,眼前的荣显扬就已经趁机推开了他,大步闯进了后院。

一边是荣显扬,一边是褚浔阳,延陵君明显是顾不过来,正在左右为难的时候,褚浔阳已经走上前来,握了下他的手指道:“我没事,就是不放心父亲,所以才跟着过来看看!”

不用多说,延陵君也是马上就心知肚明,荣显扬是因何得到消息赶来的。

他周身的气势一冷,骤然就添几分杀意。

“这里到底是出什么事了?”褚浔阳问道,四下里环顾一周,也顾不得多说,延陵君就隐晦的叹了口气,反握住她的手指,也往里面的方向快步行去。

延陵老头儿这里,褚浔阳前后也算来过几次,但延陵君说他对后面的药庐有忌讳,所以回回都是在前院止步的。

这后堂,褚浔阳是头一次进来,各处的摆设朴素,和这谷内的其他地方无甚差别,最里面一闪木门陈旧的屋子,在一块高大的山石边上建成房屋。

彼时荣显扬已经推开大门闯了进去,那屋子虽然已经是空了有些天了,但是屋子里依旧有很厚重的草药味道,各种炼药的大小炉鼎错落不一的摆放在地面上和架子上,靠近右边墙壁那里白房的瓶瓶罐罐砸烂了很多,胡乱的滚在地上。

这本来应该是一间十分平常的药庐,但是这谷内四季温和,这屋子里却明显透出几分凉意,再往里一看,正对着大门口的石墙上面竟豁然洞开一扇石门,那里面寒气袅袅升腾而起,似乎是个冰窖的样子。

荣显扬人已经走了进去。

褚浔阳不由的大为惊诧,侧目去看延陵君道:“这里是师公炼药的地方?怎么会有个密室?”

延陵君无奈的吐出一口气,捏了捏她对手指,只一声不吭的走了进去。

那冰窖里面的空间不大,也是随处弥漫着一片浓厚的草药味道,里面靠近四面墙壁,里面的温度倒也不就是有多阴寒,只是比平时外面正常的温度略高。

靠近右侧的石墙边上,摆放了一张石床,被褥被人扯开,凌乱的丢在地上,而那地面上一滩血液已经干涸,侧卧其上的,是一个身材瘦削,穿着粗布衣裳的女子的尸身。

那女子明显已经死去多时,血早就不留了,好在是时值冬天,再加上这冰窖里的气温略低,才能暂时镇住她的尸身不腐。

荣显扬走过去,看到那尸体的时候,明显就是浑身巨震,那么英武果断的一个人,居然生生愣了片刻方才弯身过去,扳过那女人的身体查看她的容颜。

那是一张十分普通的女子面庞,看上去已经不年轻了,三四十岁的模样,五官生的平平,也不出色,可是看清楚了她的容颜,荣显扬的脸色却是刷的一下变得惨白,如遭雷击一般猛地撤手,眼神混乱的往后连退数步。

“父亲认得这个人吧?”延陵君只看他的反应就已经心里有数,深吸一口气走过去。

荣显扬整个人如是被抽空了一样,根本就没听到延陵君的话,却是他身边跟过来的另一个心腹咝咝的倒抽着凉气道:“秋容怎么会死在这里?她不是——她不是——”

她不是应该跟着阳羡公主的吗?

“大叔你认识这个女人吗?”深蓝抹着眼泪从外面进来。

那随从只去看荣显扬的反应,并不敢随便作答。

延陵君的心里早有猜测,这个时候只看荣显扬这主仆两人的反应就已经基本证实,他走过去,扫了眼横倒在地的尸体道:“这人——是母亲身边的宫女吧?”

“嗯!”那随从点头,脸上还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不可思议的竟然苦笑出来,“她不是应该贴身跟着公主的吗?怎么会死在这里?”

“果然是这样!”延陵君突然深深的叹了口气。

荣显扬到了这个时候才像是缓慢的有点回过神来,一寸一寸的抬起视线,朝延陵君看过来。

这里的情况十分之诡异,延陵君和他四目相对,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有说话。

褚浔阳的心里也已经隐隐有数,就揣测着开口道:“怪不得上一回我们过境路过这里的时候,师公他执意要在这药庐里受了我们的拜礼,难道那个时候,母亲她人就在这里?”

她说着,就又看向了荣显扬道:“父亲您是事先也不知道这件事的吧?”

只看荣显扬的这个反应就知道,他是肯定不知情的。

荣显扬整个人看上去都是浑浑噩噩的,一张脸上血色全无,较之于地上倒着的女人,他那样子,看上去才更像一具僵硬的尸体,只是眼睛通红,看上去恐怖无比。

延陵君不忍的缓缓吐出一口气,侧目对深蓝使了个眼色,“实话实说吧!”

“哦!”深蓝擦了把眼泪,回忆着说道:“那是四天之前,我出谷去楚州城里买些东西,下午回来的时候,过来药庐给鬼先生送茶,就发现他那屋子里的桌椅倒在地上,我没寻见他的人,怕他别是做了什么古怪的毒药把自己给伤了,在外面喊了他两声,他没答应,我就自己摸到这里面来看,进来看到的就是这个样子——鬼先生他人不见了,这个有个石屋,这个女人被人抹了脖子,死在这里。”

“这段时间,你一直都留在这里照顾鬼先生的起居,这个女人,你也从来没有见过?”褚浔阳问道。

如果这里没有这间密室,那么还可以勉强解释,这个宫婢是偶然过来拜访延陵老头儿的时候刚要遇到突发状况而遭遇了不测,但是这间屋子的存在,却难免叫人浮想联翩。

其实对这里的状况,在场的几个人全都心照不宣了,只是荣显扬未必受得了,所以延陵君和褚浔阳双方也都不予点破。

这石室之内的气温冷的有些彻骨,一直又过了许久之后,荣显扬方才一个字一个字很缓慢的开口道:“没有留下线索?也没有任何暗示的信息吗?”

如果被劫走的人是风清茉和延陵老头儿,那么不言而喻,那人的目的就只能是为了挟制他们父子的。

荣显扬的声音嘶哑,低沉的甚至很有些含糊不清,他的手指在袖子底下不住的收紧,力气用的太大,到了最后都在隐隐的发抖。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风清茉的贴身婢女会出现在这里?延陵寿这里有一间密室?难道这么久以来——

不!不会是这样的!

延陵寿不会欺骗他,如果阿茉她人真的是在这里,也没有理由一次次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来去,永远的和她失之交臂。

这到底是怎么了?这里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荣显扬转身,他脸上的表情刚毅而沉寂,但那面部表情却明显是因为隐忍而变得僵硬,他一步一步的走,双腿就像是灌了铅,每走一步,只让看着他的能就会觉得沉重。

仿佛是整个人突然陷进了一场可怕的噩梦里,一瞬间就沉沦到底,再也醒不过来了。

延陵君觉得自己只看着他的背影,就能将他此刻心情领略的彻底,就连他也都不曾想到,本来是以为只有延陵寿遇险,有人想用他来引开他们父子,可是不曾想,石破天惊,居然还会生出这样的曲折来。

如果同时入局的还有母亲,父亲——

他该是如何承受这样的打击?

“父亲——”延陵君开口,想要劝他,可是这样明知道是自欺欺人的话,他自己就都完全说不出口。

荣显扬一步一步的往那石室的外面走,走到大门口的时候,一个不察,就被脚边的一块坚冰扳了一下。

“世子爷!”他的随从低呼一声,连忙就要上前扶他。

荣显扬却是坚决的推开他的手,一掌压在了门边的石壁上。

延陵君和褚浔阳站在他的身后,谁也看不到他脸上表情,却能明显的感觉到他站在那里的脊背佝偻,仿佛只在这一来一回之间,这个从来都为安如山的男人就垮了下来,凭空苍老了许多。

“去备马!”荣显扬的声音低沉而暗哑,听起来甚至是没什么力度,他狠狠的用力闭眼,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却怎么都掩不住这种由心而发的疲态,“回京——”

风清茉到底怎么了?他的妻子,他挚爱了一生的那个女人——

她到底是遭遇了什么?

为什么这么久以来,他会毫无所察?为什么——为什么他会是这样的无能也无用?

如果她真是出了什么事,那么当年——

不,他从来就不后悔一意孤行保住了她的性命,可是——可是——

如果就是因为他这样自私的决定而要让她遭遇到别的更加可怕的苦楚,那么他——

荣显扬的脑中混沌一片,各种情绪混杂,冲撞的利害,那感觉就像是脑袋被人不断的重击,疼痛的利害,内心深处明明有一个狂躁不已的声音在叫嚣,可是喉咙里又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完全的发不出声音。

几十年来的信念和人生,就要这样崩塌碎裂了吗?这一刻,仿佛沧海颠覆,眼前的一切都被倾覆的一塌糊涂。

他的手掌撑在冰冷的墙面上,用力用力的扣紧,指甲缝里有血珠凝聚坠落,一滴一滴落在脚边光洁透明的冰块上。

“世子爷,您先别想得太多,没准也没什么事呢。”他的随从走上前去,试图扶起他的肩膀,然则就是这样轻轻的一下碰触,荣显扬高大的身体却就像是决了堤的河岸,突然之间全面崩盘,膝盖一弯,就重重的跪在了地上。

“世子爷!”

“父亲!”

延陵君和褚浔阳俱都吓了一跳,连忙过去要扶他,他却隔开两人的手,就只想自己站起来,不曾单手撑着膝盖才一用力,就是猴头一热,蓦地一口鲜血喷出,整个身体就软弱无力的扑在了地上。

第077章 迷雾,掩饰

“父亲!”延陵君低吼一声,赶紧过去扶住他,探手去摸他的腕脉。

荣显扬却就好像是完全看不到他一样,屡次挣扎着想要自己站起来,但是一次次却都只是徒劳。

褚浔阳从旁看着,也是焦心不已,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想起了当年褚易安每每现在人后的落寞。

这两个男人,都是一生的为情所苦,一辈子的思而不得。

不知不觉的,褚浔阳就红了眼眶,走过去,握住延陵君的一只手道:“君玉,父亲他还好吗?”

“上一次心脉受损还没有痊愈,这一次本来只是急怒攻心,但是血脉冲撞,恐怕要诱发内伤了!”延陵君语速飞快的答,说着已经强行抱起荣显扬往外走,“先去师公的屋子里,我得马上给他施针。”

一行人跟着他,急匆匆的就近去了延陵老头儿的屋子。

荣显扬的意识是清楚的,却偏偏完全使不上力气,他似乎是用了所有的力气在努力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是怎么都动不得。

延陵老头儿这里有现成的金针,深蓝手脚麻利去翻找出来。

延陵君在他心脉附近的穴道连扎数针,见他一直在不遗余力的试图站起来,索性便直接封住了他的昏睡穴。

“大公子,世子爷他还好吗?”荣显扬的侍卫问道。

“暂时还好,但是短时间内一定不能叫他再动怒了!”延陵君说道,从床边站起来。

褚浔阳取了帕子给他擦汗,他却明显是没心思,又回头看了眼床上的荣显扬,然后对深蓝吩咐道:“昏睡穴的位置你是知道的,你在这里守着,每隔两个半时辰就给父亲重新施针,暂时不要让他醒过来。”

说完又转身去外屋的桌子上找了笔墨,匆匆写了张药方递给桔红道:“这个你拿去厨房煎药,赶紧送过来!”

“是!”桔红抓了药方就飞快的跑了,延陵君这才和褚浔阳一前一后的出了屋子。

走到院子里,已经是日暮时分,山谷上方的洞口处有一缕艳红如血色般的光辉落下,照在院子一角,而其他的地方,光线难及,已经早早的陷入黑暗。

这两种颜色极致的冲突之下,就像是心里此刻的心情,明明是看到了一缕光,整个人却深陷入黑暗之中,完全的找不到缺口。

“君玉,你说这里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褚浔阳率先开口打破沉默。

“是他做的!”延陵君负手而立,站在黑暗中的身影有种森冷的杀意自周身沸腾而起,“他不仅是要逼迫我离京,更要完完全全的拿捏住我和父亲,要我们全都落入他的控制之内。”

“我不是说这个——”褚浔阳道,忧心忡忡的回头看了眼身后药庐的方向,“我说的是那药庐里面,之前我就隐隐觉得在母亲的事情上,师公他是有所隐瞒的,上一回他赶着进京,我也当面试探过,不过是被他搪塞过去了,现在看来,我的感觉——似乎是对的。母亲的那个婢女,应该不会是偶然过来这里才刚好遭遇了无妄之灾的吧?”

这种可能,几乎可以趋近于零。

延陵寿明明是说他和风清茉之间已经断了联系了,看荣显扬的表现,他也一定以为是这样的,那间石室的存在就是一切的突破口,现在褚浔阳的心里已经形成了一种大胆的揣测——

其实在风清茉的去处上,延陵老头儿说了谎,这些年,她根本就不曾远走,而是藏在烈焰谷的,但是因为某种理由,这一重真相被延陵老头儿给隐瞒了下来。

他所谓的药庐禁地,连延陵君都不准擅入,目的——

就是为了守住这一重秘密。

而现在,延陵老头儿和风清茉双双失踪,事实上更大的可能是——

对方的真正目的就只是风清茉,至于延陵老头儿,不过一个附属品罢了。

因为他很清楚风清茉在荣显扬父子跟前所能起到的作用,拿住了她,就等于是将荣显扬给拿捏的死死的了,而为了顾及荣显扬,延陵君,甚至是她褚浔阳都要跟着受制。

这一条关系链串起来,才真的是一劳永逸。

即使得不到当事人的亲口证实,褚浔阳所说,也已经无限趋近于现实。

延陵君的面容冷肃,眼中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叹一口气道:“现在我最怕的,不是要受制于人,而是这一局,从一开始就是一个让我们丧失了所有主动权的必杀局,不管中间他要求什么,恐怕到最后,我们都要做他刀下的亡魂!”

他们这些人,全都不是善茬,这也就注定了,那人为了防止将来被他们算旧账的打击报复,就只能是借由这一次的便利,将他们所有人都全部灭口。

偏偏,这个时候,他们丢全无还手之力。

褚浔阳也是心焦不已,“师公和母亲既然是已经落到了他的手里,他势必分外小心,想必轻易不会让我们找到,而且——”

褚浔阳说这一顿,又扭头看了眼身后的屋子,“总不能一直叫父亲就这么昏睡下去吧!”

延陵君闻言,突然狠狠的闭了下眼,无比懊恼又自嘲的恨声道:“这一切都要怪我,是我太轻敌了,我一直没有戳破他的身份,原是为了留着他去和十二舅舅之间自相残杀的,没承想,最后却是透明反被聪明误,一步走错,满盘皆输,反而叫他给逼进了死角了!”

“这怎么能怪你?”褚浔阳亦是心里发苦,忍不住的遗憾,“母亲的事情发生的实在是太突然了,有人能顺藤摸瓜的寻到烈焰谷来都不足为奇,可是谁能想到居然会牵连出母亲的事情来,现在也不知道她和师公都怎么样了!”

千算万算,只是因为提前谁也没能料想到风清茉的行踪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的突然暴露,无疑——

她的存在,成了荣氏父子身上最薄弱的突破口,轻易就能让他们这一群人都全无还手之力。

延陵君这个时候也是心急如焚,但是荣显扬已经放错大乱,这个节骨眼上,他却不得不强作镇定。

这个时候,两个人也都没什么心思交流,只彼此沉默的静立不动。

好在是延陵老头儿常年鼓捣这些东西,这烈焰谷里的药材准备充足,又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桔红才把煎好的药捧着送了进来。

“主子,药煎好了!”

“嗯!”延陵君略一颔首,“进去吧!”

“是!”

桔红应了,捧了药碗往里走,延陵君却没跟进去。

褚浔阳也知道他在这件事上十分的为难,略一思忖,就主动走过去道:“你也不要再多想了,横竖事情都已经是这样了,如果只有我们两个,都还凡事好说,可是现在的关键是父亲,如果你还是不放心的话,就干脆想个长远的法子——”

用金针封了荣显扬的昏睡穴,这毕竟不是长远之计,褚浔阳的意思是如果延陵君怕他会控制不住情绪,最好是直接对他用药,让他直接睡上一段时间,直接等到尘埃落定的时候再唤他。

为今之计,哪怕只为了荣显扬的身体考虑,这也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延陵君从远处收回目光,看了她一眼,沉默片刻之后却是断然摇头道:“不了!”

褚浔阳微微诧异,不由的皱了下眉头。

延陵君的唇角弯起一抹浅淡的笑容,抬臂将她揽入怀中,让她的额头抵在自己的肩头,轻轻的抱了抱,然后才慢慢说道:“我知道你是为了父亲着想,可越是因为事关母亲,我就越是不能替他擅自自主,就算前途未卜,但是不管是吉是凶,也都还是要让他直接参与的好。”

那个人之所以会这么做,分明就是存了孤注一掷的心思,但凡是他要事败,那么就算只为了解恨,能拉来垫背的人自然也是多一个就算一个的。

风清茉和延陵老头儿那边的情况未明,他们的安全,谁都保证不了,怎么都要做好两手准备——

如果他们能控制住最终的局面还好,否则——

就算现在能让荣显扬睡着,回头等他醒来,听到的是比现在更可怕的噩耗,他也一定渡不过这一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