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晗双手翻动,又为叶衡理平了衣襟,眉眼专注地就像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熹微,你别这样,我心里难受!”

叶衡一把抓住了萧晗的手,俩人的视线终于对在了一起,便听叶衡紧张地问道:“她都对你说了什么?”

他心里不确定,所以更加煎熬。

“她什么都说了。”

萧晗眨了眨眼忍住奔涌而来的泪意,她原本想要不介意的,可心里仍然觉得酸楚,眼眶渐渐泛了红,嗓音哽咽,“她想做你的妻子,不是吗?”

“傻丫头,那些都是我骗她的话,我已经娶了你,怎么还会娶她?!”

叶衡一慌赶忙搂紧了萧晗,她生生忍泪的模样让他痛心到了极致,他究竟是犯了什么样的过错才惹得她这般伤心难过?

回想起萧晗这段日子的郁郁寡欢,难道是早就猜出了什么,而他却一直没有发现?

叶衡十分地自责,也很后悔,他当时就怎么鬼迷心窍了?

“娶了我,也能娶她,不过当个平妻罢了,本朝也不是没有先例!”

萧晗伏在叶衡的肩头,说出这番违心的话后不由红唇紧咬,攥紧了他的衣衫。

“可你当真愿意么?”

叶衡怔了怔,旋即沉声道:“即使知道这是迫不得已,即使知道我是为了保住太子的秘密不外泄…”

在他的印象里,萧晗可不是个大度的人。

当然对某些方面她看得洒脱,但对于爱情这丫头可是个认死理的人,他真怕她一气之下做出让俩人都后悔的事情,所以一直不敢对她坦承。

可如今这话却让柴郡主先说了出来,他怎么想都不是滋味。

不同的人说出的话这性质可就完全不一样。

“不愿意,并且我永远不会答应!”

萧晗猛地退后一步,发红的眼睛如小鹿一般地瞪向叶衡,“即使你答应她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可我也不愿意与另一个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

“早知道你不会答应,我这不也想拖着她…又怕你知道后难受,这才没有向你坦白。”

叶衡一口气将压在心里的话都说了出来,整个人也觉得轻松了不少。

这段日子他肩上的压力可不比萧晗少,更何况还有一个无法保证言行举止的柴郡主随时可能跳出来破坏他的计划。

今儿个这一切就不是他预想的那般,不过也让他放下包袱直面萧晗。

“眼下你或许不用烦恼了!”

萧晗瘪瘪嘴,见叶衡不明所以地望来,道:“我与柴郡主说了很多不好听的话,只怕她自己都吓着了,再选择你做她的丈夫恐怕就要好生掂量了。”

叶衡无奈摇头,却没有怪罪萧晗的意思,只拉了她的手道:“眼下不生气了?”一顿后又摸了摸萧晗的脸蛋,“这段日子气了许久,眼下总归是好了许多吧?”

“怎么不气,我还气着呢!”

萧晗轻哼一声,背过了身去,一点一点数落着叶衡的不是,末了还道:“今后若是再有什么瞒着我骗了我,我再不原谅你!”

“我保证再不瞒着你了!”

叶衡走前两步抱住了萧晗,任她挣扎了几下却还是不放开,最后转过她的头重重地吻了下去,这才算是把人给治服了。

第二日叶衡便进宫了,柴郡主知道后很是忐忑,却又不能不见他。

昨儿个从侯府归来后她便一直不安,一是怕叶衡会责备她,二是因为萧晗的话辗转反侧。

萧晗说的每个字似乎都钉进了她的心里,让她想忘都忘不掉。

如今叶衡就站在她眼前,立时让这些话都鲜明了起来。

他的眼神冰冷,对待她全然没有往日的平和,冷酷的模样让她想起了当初在锦衣卫所时被他刑讯的囚犯。

“郡主答应我不去侯府的,可你还是去了。”

的,可你还是去了。”

叶衡平静地开口,脸上的表情并没有波动,仿佛一滩死水激不起半点波澜。

柴郡主的心却骤然沉到了底,还是强笑一声,有些不确定地道:“萧氏还是告诉你了?”

“郡主的动向不难查到,更何况我不是还有把柄抓在你手里?”

叶衡斜睨着柴郡主,那鄙视与不屑的模样就像在看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一般,甚至比那还不如。

若不是被太子之事掣肘,他也不会应下柴郡主的要求,当时的权宜之计也不过是为了拖延,这事萧晗不点头他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而萧晗已经摆明了态度,他便更不能接受柴郡主了,眼下却该想个妥当的办法才是。

“你…别说那事了。”

柴郡主慌乱地摆手,心却在一点点地变凉。

就算她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承认,萧晗说得没错,叶衡对她根本没有半点情意,这样的一个男人她嫁给他真的会幸福吗?

还是守一辈子的活寡?

可她堂堂郡主之尊,又怎么能够忍受在另一个女人之下?

柴郡主的心犹豫摇摆着,叶衡的声音却又响在了她耳边,“既然郡主没有遵守承诺,也别怪我不守信用!”

“你…是什么意思?”

柴郡主颤抖地抬起了头来,心中渐渐有了不好的预感。

“之前咱们说过的事情就此作罢,至于你想要以什么样的条件来作为交换你尽管提出来就是,只要我能做到的绝对不会食言!”

叶衡这话刚一说完便见柴郡主要反驳他,可他根本没有给她机会便挥手道:“郡主想要说什么我大概猜得到,可这事不仅关系到太子,还有皇后娘娘…”一顿之后眸色渐冷,“若是我将这事告诉给皇后娘娘知道,想来为了维护自己的儿子娘娘也会有千百种方法来对付郡主!”

柴郡主的脸色骤然一白,颇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叶衡,就算从前他对她并不热络,可也从来未像如今这般恐吓她。

“郡主是个聪明人,咱们都不想两败俱伤,还请郡主好生想想,若想到了什么尽可以派人给我捎信来!”

叶衡说到这里便对柴郡主抱拳拱了拱手,接着便转身离去,没有一点留恋。

望着叶衡离去的背影,柴郡主伤心不已,却也知道这个男人的心是挽回不了的,或许根本也没投注在她身上过。

如此绝情,如此无心,难道她还要孤注一掷下去?

再说皇后娘娘若真知道了她以太子之事为要挟,那个女人恐怕才会对她下狠手,并且不留一丝情面。

柴郡主闭了闭眼,一行清泪滑落面颊。

这一次,她是真的输了,不过不是输给了萧晗,而是输给了叶衡的无心。

她再有情对上无心的男人只怕也躲不过惨淡的结局。

她那么多年的爱恋竟然就在今天划下了一个句点。

柴郡主摇了摇头,颓败地转身往自己宫殿而去,却没留意到不远处有个人影匆匆一闪,却又飞快地往另一个方向而去。

吕贵妃的“烟霞宫”坐落在东南的位置,与皇后娘娘的“坤极宫”斜斜相依,两个宫殿离得并不算远,当然也显示出宫殿主人身份的高贵与特别。

而此刻的吕贵妃正闲适地倚在贵妃榻上,享受着宫女将剥好的龙眼一个个地喂进她的嘴里。

“这么说柴郡主是知道了一些太子的秘密,所以借此来要挟长宁侯世子?”

听完宫女的禀报后吕贵妃不由坐了起来,红色的指甲轻轻一划,原本被捏在手中的龙眼便汁水溅出,露出内里黑褐的核,又被她轻轻一抛扔在了果盘里。

立马便有宫女端了温水过来给她净手。

吕贵妃净手之后一边擦拭着水渍,一边缓缓道:“看来咱们若想扳倒太子,从郡主那里下手是极好的。”说罢唇角一翘,露出一抹浓艳的笑容来。

第【148】章 难产

叶衡入宫的事情萧晗并不知道,可回了府后他却主动向她坦白了。

“她肯答应了?”

萧晗也很是意外,虽然她也向柴郡主点明了若是执意要嫁入长宁侯府的境况,可这人真能那么快地就想通了?

如此来说,这份真爱也太过薄弱了吧。

“不管她答应不答应,我也摆明了态度,就让她自己思量去吧!”

叶衡大手一摊,倚在了一旁的躺椅上,“若是她能换个条件我能做到的一定答应她,若是不然…”眸中神色一黯,抿唇道:“这事就扔给皇后娘娘操心去!”总不能搭上他的终生幸福。

原以为能拖一阵是一阵,他总会想出解决的办法,可是…

叶衡轻叹一声,要知道萧晗这次虽然隐忍不发,可他却知道是伤了她的心,若是能够再给他一次机会,他绝对不会这样做。

萧晗瘪瘪嘴,早知道如此不就好了,白操了那么多的心。

“若真告诉皇后娘娘,你就不怕她深受打击?”

萧晗看了叶衡一眼,虽然她对皇后娘娘没什么特别的好感,可如今大家都在一条船上,她也没理由希望他们倒霉。

毕竟自己唯一的儿子是断袖的事实也不是每个女人都能够接受的,特别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处在那样的高位上还有什么是她所不能拥有,可偏偏是她最亲的人让她不能如愿。

“太子早已经成年该有担当,这事就是他不告诉皇后娘娘,过一阵子我也会说的,这世上恐怕也就只有皇后不会害他了。”叶衡微微一顿,又道:“再说有皇后帮衬着,太子在宫里总不至于出什么纰漏。”

“这可是你说的,将来若是后悔可别说我没给过你机会!”

萧晗轻哼一声,心里却缓缓漾开了一丝甜蜜,当时她差点都以为叶衡对柴郡主的承诺是真的,可如今他能这般快地表明立场划清界线,说明他并没有辜负她的信任。

“后悔?”

叶衡眉毛一扬,又拉了萧晗坐进他怀里,摇头笑道:“只要有你,永远我都不会后悔!”

“贫嘴吧你?!”

萧晗偏头嗔了叶衡一眼,又轻轻倚在他怀中,终是长长地舒了口气。

第二日一早,长宁侯府的大门就被叩响,守门的侍卫还有些睡眼惺忪,便听到有人直言要求见世子夫人,又说是人命关天的大事,这才不敢耽搁地禀报了进去。

彼此,萧晗还未醒,正倚在叶衡的怀抱里睡得正香甜,房门被叩响时她还有些不奈地皱了皱眉,眼也未增地嘀咕道:“大清早的这是谁啊?”又摇了摇叶衡的胳膊。

叶衡已经清醒过来,偏头见着萧晗一副未睡醒的样子,不由好笑地捏了捏她的鼻头,这才披衣起身,“你再睡会儿,我去看看!”说罢便向门外走去。

想来一般没什么大事丫环也会不叫门,如此心急地拍了又拍,叶衡也以为是什么急事,一开门便瞧见兰衣守在门外,见了他的面立马福身行了一礼,“见过世子爷,奴婢求见少夫人,有急事!”

叶衡道:“什么急事,先说给我听。”

“是上官…是萧家前大少奶奶,她昨儿个临盆了!”

兰衣不敢隐瞒据实以报,又道:“听说难产,派来的人昨儿个晚上便赶到京城了,只是城门早关了,守着今儿一早开了城门才奔咱们侯府来求见少夫人!”

“是上官喻吧?”

叶衡怔了怔旋即反应过来,这个上官喻的事情他也知道,也听萧晗提起过,明明自己是个受害者却偏偏要选择不一样的道路,这才被萧家一封休书给下了堂。

说到底也是个可怜的女人罢了。

“你去叫少夫人起床,我让人立刻去请太医,一会儿跟着你们一道去!”

叶衡侧身让了兰衣进屋,自己则踏出门去寻刘金子去了。

萧晗本也是未睡熟,听到脚步声自然便睁开了眼,兰衣便将前因后果又说了一通,便侍候她急急地穿衣起身。

“算算日子喻姐姐也就是这几日生,我竟然给忘记了。”

萧晗一脸懊恼,也是她这段日子尽顾着自怜自哀去了,竟然将这件重要的事情给忘记了,眼下只能希望上官喻不要出什么意外才好。

兰衣一边侍候着萧晗梳洗一边道:“少夫人也别急,世子爷已经命人去请太医了,有了太医在恐怕也有几分把握的。”

“眼下我只希望喻姐姐母子平安。”

萧晗皱紧了眉,梳洗穿戴妥当之后便跨出了房门,叶衡正从另一头走来,见了她便道:“你们眼下先坐马车去,一会儿我带着太医骑马赶来。”

“那好,一会儿在喻姐姐那里碰头。”

萧晗点了点头也不再说什么,兰衣又给她罩上了披风,众人这才急急地出了门。

上官喻所住的小庄子离京城至少两个时辰的马车,萧晗在马车中颠簸也觉得心焦,只能在心中将静心咒默念了一遍。

好不容易赶到庄子上,叶衡一行人也风尘仆仆地赶来了。

而被他带来的这位太医姓容,是给长宁侯府一众女眷长年诊治的老太医,这一番奔波下来容太医整个人都要虚脱了一般,落地后便吐了一场,好在不一会儿便恢复了精神,能够如常地诊治病患。

“你可是把容太医给害苦了。”

萧晗都不好意思去看

萧晗都不好意思去看容太医那灰头土脸的样子,只拉了叶衡到一旁说话,“一会儿我带着容太医进去,你在外面稍作歇息。”

叶衡点了点头,萧晗这才让人领着她进了屋去。

庄子不大,就是两进的院落,萧晗来过几次,也知道上官喻如今住在这里以收田租度日,好在自己也有些薄产,这一辈子倒是亏不着饿不着的,但想要大富大贵却也不太现实。

庄上的人手很少,除了看门的老苍头,便只有一个管事,一个厨娘,还有侍候上官喻的一个丫环。

只是此刻产房里人头攒动,除了接生的稳婆之外,附近的好几个妇人都来帮手,见着萧晗带着容太医闯了进来都愣住了。

“喻姐姐!”

萧晗拨开众人到了床头,见着上官喻一脸的虚弱的模样,忙转向一旁的稳婆道:“喻姐姐眼下是什么情况,怎么孩子就出不来了?”

“上官太太是胎位不正,婆子我推了几次都不见效果,再这样下去不仅孩子难保,母亲也会有危险!”

婆子也急得一脸是汗,又对萧晗道:“原本就决定要将孩子打下来,保住大人的命才是重要,可上官太太死活不肯!”

“容太医,你快来瞧瞧!”

萧晗转头唤了一声容太医,又见这满屋子的人,便道:“如今我喻姐姐生产在即,我也知道诸位是来热心帮手的,只是人不在多,还请各位在屋外稍等,我请了经年的太医过来,还有稳婆在这里足矣!”

这帮村里妇人哪里见过像萧晗这种派头的贵妇,又听她说请的人是宫里的太医,众人的神色都是一变,此刻被她客气地一说哪里还有再留下来的道理,她们本也帮不上什么忙,此刻便依言退了出去。

容太医也知道情况紧迫,为上官喻把了脉后便对萧晗道:“少夫人,老夫要为这位太太扎针,以助她恢复胎位,你们且先退到一旁。”又看了站着的稳婆道:“有她帮忙足以。”

稳婆赶忙战战兢兢地应了一声,她只是接生的稳婆,在太医面前只有听话的份。

“那就劳烦容太医了。”

萧晗点了点头,此刻她也不想问容太医的把握有多大,也是不想增加彼此的心理负担,只让他尽力而为就是。

上官喻对着萧晗轻轻点头,想来也是感激她的到来,原本她也以为自己求生无望,可如今太医来了,她似乎又看到了希望,就算为了孩子,她也要最后努力一搏。

生产的过程是冗长而又压抑的,见上官喻一脸痛苦的表情,萧晗有些不忍地退到了屋外。

叶衡正候在那里,见了她不由迎了上去扶着她坐下,“早上也没好好吃些东西,眼下我让厨娘煮了些面条,一会将就着吃些。”

萧晗点了点头,握紧了叶衡的手,仰头道:“喻姐姐会没事吧?”

“有容太医在会没事的。”

叶衡点了点头,又安抚了萧晗几句。

“你今日不去当差行吗?”

萧晗知道叶衡事忙,今日这一来一回怕是要耽搁他一天的时间了。

“没事的,就算压了点事情我明日去处理也是一样的。”

叶衡摇了摇头,又轻抚萧晗的脸蛋,“瞧你这六神无主的模样,我若不陪着你怎么行?!”

“幸好有你在身边。”

萧晗长叹一声,又依在叶衡身边,这样她的心能够安定一些。

厨娘端来面条后她也只是随意吃了一些,期间又进房里看了几次,终于在日落黄昏时,上官喻顺利地产下了一子,母子平安。

萧晗总算是松了口气。

只是上官喻刚刚产子身体正虚,这个时刻她不好离开,便决定留在庄上几日照顾上官喻。

叶衡却是必须要赶回京城的,夫妻俩一番交待后萧晗便送了他出门,转回屋里时上官喻已经清醒了过来。

“喻姐姐,恭喜你得了个儿子!”

萧晗笑着走了过去,上官喻生产之后虽然虚弱,可一双眸子仍旧晶亮,眸中散发着喜悦柔和的光芒。

“熹微,还好有你来了,不然我只怕…”

上官喻看着萧晗满脸的感激,带着一种劫后重生的喜悦,这两天一夜她真的以为自己快要死了,却没想到还是熬了过来,这自然要感谢萧晗带来的容太医。

“喻姐姐别这样说,原本你生产我该早知道的,若是提前有了准备,也不会让你受这番苦了。”

萧晗满怀歉疚地握紧了上官喻的手,“好在眼下你们母子平安,我看见小家伙长得挺可爱的,像你呢!”

“再多的话我也不说了,你知道我在心里感激你,咱们母子一辈子都感激你!”

上官喻笑中有泪,又赶忙伸手抹了去,但嗓音仍然有些沙哑,“这孩子命不好,也不知道会不会喜欢我这个娘?!”

“做孩子的哪有不喜欢娘的,你想多了!”

萧晗安慰上官喻,“当初喻姐姐为了生下他历经了多少磨难,他若是个好的,报恩还来不及,哪里有你说得那般?”又转移话题道:“喻姐姐给他起名字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