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娘冷冷地望着她:“乔姨娘是你一手教大的,这话你去说最合适了。是换个太医来瞧瞧呢?还是就照着现在太医的单子继续吃药?你代我去问问乔姨娘的意思吧!”说着,端了茶盅。
乔太太气得嘴唇直抖,却只能起身告辞,由小丫鬟领着去了乔莲房那里。
乔莲房在乔太太进门时就得了消息,正站在门口等,见了母亲,立刻迎上前去:“娘,您可来了。”说着,泪水在眼眶里转了起来。
乔太太看着,满腔怒火就丢到了爪哇地里。
这可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从一点点好不容易养到如今亭亭玉立…
她抓住女儿的手,眼角有些湿润地上下打量她:“你还好吧?”
乔莲房脸上飞起两道霞色。
乔太太忙拉着她往屋里去:“这不是说话的地方!”
乔莲房点头,温顺地跟着母亲进了屋。
两人坐到临窗的大炕上,端了茶进来的绣橼一面将茶奉上,一面忍不住满脸喜色对乔太太道:“太太,侯爷在我们这里连歇了两夜,还和以前一样疼爱我们家小姐。”说着,忍不住露出几分得意来。
乔太太听着目光一亮。
乔莲房红着脸嗔道:“要你多嘴。还不快下去守在门口,我和娘还有话要说。”
绣橼笑嘻嘻地退了下去。
乔太太有些迫不及待地道:“侯爷在秦姨娘和文姨娘那里各歇了几夜?”
乔莲房低着头玩着自己的衣角,脸红得能滴出血来:“各歇了一夜。”
乔太太听着就长长地透了一口气,双手合十朝着西边揖了揖:“阿弥陀佛!这就好,这就好!”然后望着女儿,低声地道:“我告诉你说的话,你可对侯爷说了?”
乔莲房声如蚊蚋地“嗯”了一声,道:“我照您的话…说我这是心病…侯爷,侯爷待我和以前一样好!”
乔太太笑起来:“再不可使小性子了。要知道,男人在外面行事多说违心之言,行违心之事,累得很。回到家里,就想看一张笑脸儿。你好在是遇到了侯爷,要是遇到个不知道怜香惜玉的,你这样哭哭啼啼的,只怕抬脚就走,更别说什么恩爱了!”说着,已语带怅然,“这里和乔家没什么两样。我们一举一动都被人看着。偏偏你又没有机会见到太夫人,就是有个万一,连个替你申辩的人都没有。更应该万分小心,不可让人拿了把柄才是。”
乔莲房听着直点头,商量母亲:“娘,我们要不要买通太夫人身边的魏紫或者是姚黄的…”
“不用。”乔太太摇头,“徐家比乔家的规矩严,同样的事,在乔家行,在徐家未必行的通。特别是我们没有那个闲钱。”
乔莲房听着说了一声“您等等”,就进屋去开了箱笼,拿了两锭二十五两的雪花银子给乔太太:“您拿回去慢慢用。”
乔太太看着脸色大变:“你向侯爷要东西了?”
“不是,不是。”乔莲房忙道,“您的话我一直都记在心上呢。我没有向侯爷要东西,是上次侯爷来的时候,正好我的珠箍散了,几个小丫鬟都匍在地上找珠子,侯爷当时只说‘再去串一串就是’,谁知道第二天就让白总管送了一百两银子过来。我就兑了五十两,正想让人给您带过去…”
“荒唐!”乔太太脸色铁青,“既然是侯爷赏你的,你就照他的话买了漂亮的珠箍戴着给侯爷谢赏才是。把这钱兑了银子是怎么一回来着?”
“娘,”乔莲房急急地辩道,“我去问过了,那珠箍只要三十几两就行了。我每个月还有五两银子的月例,吃的穿的都是公中的,也用不了什么银子…”
“胡说八道!”乔太太神色更是严厉,“你难道就不用打赏下面的丫鬟婆子、你难道就不用把自己好好的倒饬倒饬。要知道,有侯爷才有一切,没有侯爷,你就是有千金万金,那都是空的。文湘莲的倒子活生生地摆在那里,你怎么就没一点脑子。”
乔莲房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娘在家里也过得清苦…”
乔太太打断了乔莲房的话:“我一个孀居之人,难道还大红大绿地满头珠翠不成?再说了,只要我给你父亲守一天,他们乔家的人就要尊敬我一天。他们还指望着我给乔家挣一座贞洁牌坊回来呢!”说着,拿了帕子给女儿抹眼角,“好孩子,你如今可不是在我的膝下,有什么事都能商量娘。有时候,你也要自己多想想才是。我还是那句老话,趁着罗十一娘年纪还小,你要把侯爷留在你屋里才是。”
“我,我听您的…”乔莲房羞得满脸通红。
乔太太微微点头,低声道:“你看现这机会多好。可不像元娘那会,小日子常和侍寝的日子相冲突。你要想办法生下儿子才是。那些钱啊权啊的都是虚的,只有生下儿子,你才有好日子过,你才有出头之日。”
乔莲房听着欲言又止。
乔太太看着不由叹气。
她没想到女儿会落到这一田地,有些话从没有跟她说过。现在看来,不说是不行了。
乔太太斟酌片刻,低声道:“罗十一娘今年十四岁,周岁才十三。别说年纪小不容易受孕,就是怀上了,保不保得住还是个问题。我想,这只怕是罗家选她嫁过来的主要原因。”
乔莲房听了露出吃惊的表情来:“娘…”
乔太太肯定地朝女儿点了点头:“所以说你要多个心眼。别以为什么事都是偶然,都是一时运气不济…”说着,叹了口气,“你啊…”话到嘴边,却咽了下去。
如果当初自己的心不是那么大,就把莲房嫁给自己的侄儿,虽说是贫寒些,可好歹是正经的原配夫妻,不用受这样的委屈…有些话现在说已经晚了,只会乱了大家的心绪。
她打起精神来帮着女儿分析:“秦姨娘年纪大了,文姨娘侯爷又一向不待见,得他欢心的只有你。罗十一娘我看着也是个聪明的。”她就把刚才十一娘所说的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乔莲房,“聪明人有聪明人的做法,她肯定是不会得罪侯爷的。所以一些小事都忍下来。你也不可太过份,差不多就行了。等会我走了,你就去给她陪个不是,想来她也不会为难你。以后多跟秦姨娘学学,该问安的时候就要去问安,该低声下气的时候就应该低声下气,该讨好卖乖的时候就讨好卖乖…”
十一娘竟然这样威胁她…她还要给十一娘陪不是,还低声下气、讨好卖乖…乔莲房听着嘴抿着紧紧的,眼底闪过一丝忿然。
而正在教训女儿的乔太太见乔莲房样子,不由摇头:“莲房,你是不是觉得罗十一娘就算是对你不满,有侯爷在,她也没有办法把你怎样,是不是这样?”
乔莲房没有做声,算是默认了。
“要是十一娘给侯爷安排一个绝色的通房呢?”乔太太淡淡地问乔莲房。
“不可能的。”乔莲房想也没想地道,“有哪个女人愿意给自己的丈夫安排通房?何况还是个绝色。”
乔太太对女儿的冥顽不化有些头痛,但还是打起精神来道:“要是真的给侯爷安排了一个呢?比如说那个叫冬青,再比如说那个叫琥珀…要是十一娘为了对付你,为了拉拢侯爷,把这两人都收了房,你准备怎么办?”
“不会的,不会的…”乔莲房表情慌乱。
“要是为了对付你真的就收在了房里呢?”乔太太咄咄逼人地问女儿。
乔莲房一时语塞。
乔太太无奈地道:“罗十一娘年纪小,身子骨都没有长开,侯爷在她那里,自然没有在你这里舒服。她要对待你,唯一的办法就是给侯爷收个绝色的通房。这样一来,侯爷有了去的地方,她再挑你一个错,侯爷难道还会为了你去为难妻子不成?莲房,你要是看不透这一点,我也没有什么办法了。只当是我没有生你的,你也只当是没有我这个做娘的。我们各走各的吧!”说完,起身就要走。
想到一直支持着自己的母亲突然要离开,还说出这样绝情的话来,乔莲房立刻慌了,忙上前拉住母亲:“娘,我听您的,我听您的,我一切都听您的!”
第一百五十三章
乔太太对这个一手养大的女儿很了解。知道自己这时松了口,她只怕又会不当一回事了。就露出失望地表情望着女儿:“不用了。你口是心非的话我听得太多了。不想再听了。”
“不会的,不会的。”乔莲房连声保证,“您上次让我说的话我不是说了吗?”
“那你扪心自问,我说的可有错?”
“没有,没有。”乔莲房忙道。
“那好。”乔太太凝视着女儿,“你既然说听我的,那我有几桩事要交待你。”
“娘,您直管说,我一定听您的。”
“好。”乔太太神色冷峻,“这第一桩,就是把侯爷给的一百两银子拿去好好地买个头箍,买个比你以前戴的更名贵,更漂亮的。下次侯爷来的时候,高高兴兴地戴了给侯爷看。然后告诉侯爷你有多欢喜…”
乔莲房脸上就露出几分犹豫来。
“做得到做不到?”乔太太语气凛然地问她。
乔莲房打了一个寒颤,立刻道:“做得到!”
“这第二桩,”乔太太沉吟道,“我走后,你立刻去向十一娘道歉。要求换个太医给你看病,并且承诺会在腊八之前把病养好。”
乔莲房脸上虽然阴晴不定,却也乖顺地点着头。
乔太太看着松一口气:“这第三桩事,以后秦姨娘怎样做,你就跟着怎么做,决不可对十一娘生出怠慢之意来。如果再有不敬之意,你也就别想我来看你了。”
乔莲房半晌未语。
乔太太一双厉眼盯着她,半刻也不放松。
母女对峙良久,乔莲房低下头去,有晶莹的泪水滴落在桃红色的素面妆花褙子上。
乔太太不忍,上前轻轻摸了摸女儿的头:“忍一时之气,修百年之身。现在不是计较虚名的时候。你要记住我的话。”
乔莲房嘤嘤哭起来。
…
见乔太太去了乔莲房那里,正要起身去贞姐儿那里看看,有小丫鬟进来禀道:“刘元瑞家的来了。”
十一娘又坐了下来,让人把刘元瑞家的领了进来。
她穿着件鹦哥绿的潞绸褙子,乌黑的头发梳整整齐齐地绾了个圆髻,戴了朵大红绒花,耳朵上坠赤金柳叶耳环,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看上去十分干练。
她稳稳当当地半蹲着给十一娘行了福礼:“夫人,奴婢刘元瑞家的,给您请安了。”
十一娘让人端了小杌给她坐。
她连称“不敢”,恭敬地立在十一娘面前。
十一娘也不勉强,笑着问起她金鱼巷的事来。
她从怀里掏了个用麻绳、草纸钉成的小本子,给十一娘算帐:“您先给了十两银子,后来又给了五十两,一共是六十两。其中,每人做了一件棉袄,大人平均下来每件二两银子,小孩平均下来每件一两银子,一共花了三十一两银子。还剩二十九两银子。我看着天气不好,一口气买了十两银子的白菜和萝卜。那个时候白菜一袋五十斤,七钱银子,萝卜一袋五十斤,九钱银子。江秉正家是十月十六搬进去的,每天的柴米油盐钱是五分银子,万义宗是十月二十日搬进去的,他们家有成年的小子,每天又多加三分银子,常九河是十月二十三日搬进来的,又多加了二分银子…”每笔都清清楚楚,连过年时候怎么办都说盘算好了,“…中午随便吃一顿,下午吃团年饭。初一、初二、初三吃饺子,到了初四开始,每日一个火锅子,用五花肉煮了白菜萝卜再加点豆腐,一日不过七钱银子,足可以过到立春了。”
精打细算,的确是个会过日子的人。
十一娘微微点头,指了小杌子:“坐下来说话吧!”
刘元瑞家的知道自己过了关,笑着半坐在了小杌子上:“多谢夫人赏赐。”
十一娘笑道:“没想到你会记帐。”
刘元瑞家的神色尴尬:“自己瞎记的。不比得那些帐房先生。”
“给我看看。”十一娘笑道。
刘元瑞家的脸色微红地递了过去。
琥珀接过来递给十一娘。十一娘打开一看,全是圈圈叉叉圆点…和万义宗一样,用自己发明创造的东西在记帐。
这至少说明一点,她的记忆力很好。
十一娘笑着把帐本还给了刘元瑞家的,问起其他几家的情况来。
刘元瑞家的语气里带着斟酌的味道,看得出来,是个言词比较谨慎的人。
十一娘就问起万大显的婚事来:“…也不知道他们家要挑怎样的媳妇?”
刘元瑞家的听着目光一转,笑道:“如今您既赏了他们家小子的差事,何不也赏门亲事?他们万家可就祖坟要冒烟了!”
真是伶俐啊!
十一娘微微地笑:“这种事,也要讲缘份的!前两天万大显的娘来替他谢恩,倒没有仔细问。”
刘元瑞家立刻笑道:“要是夫人有这打算,何不也赏我个恩典──我来帮着跑跑腿,赚双媒人鞋穿穿。”
十一娘笑道:“我倒是想给你双媒人鞋穿,只是不知道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刘元瑞家的听了立刻站了起来:“夫人等我的好消息好了!”又弯了腰问十一娘,“不知道夫人觉得哪位姐姐和大显合适。我到时候也好说话。”
十一娘想着万义宗家那态度,怕说出去了不仅不知道原由,还白白让人笑道,遂含含糊糊地道:“只是看着万大显是个不错的,所以动了这心思。至于是谁,到一时没想好,反正有几个都到了年纪。”
刘元瑞家的听了恭维了几句“夫人屋里的几位姐姐都是天人之姿”之类的话,然后起身去了。
琥珀就出主意:“要不要我也去打听打听。我们屋里的姊妹还能辱没了他们家不成,竟然不情不愿的。”心里却明白,十一娘要培养自己的人,可万义宗也好,常九河也好,毕竟隔着一层,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身边像冬青这样的人赏了做媳妇。要不然,万大显这差事也就白给他谋了。到司房,没个中间人,有什么事根本不能传递消息。
十一娘想了想,道:“也好,你看看有没有渠道打听打听。要不然,只有想办法再安插一个人在外院了。可侯爷和太夫人那边,实在是不容易过关…”
“夫人放心。”琥珀笑道,“事情哪里会走到那一步。”
她又安慰了十一娘几句,乔太太来告辞。
“夫人说的对,这样不好不坏地拖着,实在是不行。”乔太太微微躬身,“还是请夫人帮着换个太医。兴许就能对了症状,好起来也不一定!”
十一娘微微地笑:“早就该如此了!”然后端茶送客,去了贞姐儿那里。
贞姐儿已经挑好了东西,正和魏紫在登册子,看见十一娘,牵着谆哥迎上前来给她行礼。
“都挑了些什么东西?”十一娘笑着问她,然后顺手抱了谆哥儿。
谆哥没有拒绝,任由她抱着。
贞姐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看中了一个梅瓶,一个琉璃盘子,一个甜白瓷高脚碟,还有一套旧窑茶具。”
十一娘很是意外,心念一转,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如果是自己,只怕也会挑这些无伤大雅的东西,断然不会真的把太夫人心爱之物搬到自己屋子里去的。
她笑着摸了摸贞姐儿的头:“也好,缺什么,到时候我们再买去。”
贞姐儿笑了笑,十一娘抱着谆哥去了太夫人那里。
看见谆哥由十一娘抱着走了进来,太夫人微微吃了一惊,再看贞姐儿挑的东西,不由迟疑道:“库里没有你喜欢的东西吗?”
贞姐儿笑道:“这些东西我就很喜欢啊。那梅瓶,是天青色的,我们家丽景轩旁有红梅树,到时候插在瓶里,肯定好看。还有那甜白瓷的高脚碟,冬天里放了黄灿灿的橘子或是红彤彤的苹果,不知道多漂亮。琉璃盘子用来养暖房里给的花,到时候分给大家戴,还有旧窑的茶具,二伯母回来了,肯定喜欢…”
“这孩子!”太夫人有些无奈地朝十一娘笑了笑,“净想着别人了。”又转头吩咐杜妈妈,“既然样样说的都有道理,你去我库里把这几件东西都下了帐,登记到贞姐儿的名下。”
杜妈妈笑盈盈地应了是。
贞姐儿忙上前谢太夫人的赏。
太夫人就问起十一娘屋子收拾得怎样了。
“您要不要去看看!”十一娘笑道,“让人扫了尘,把官绿色的帷帐换了宝蓝色的。”
太夫人兴致极高:“好啊!”然后十一娘、贞姐儿、谆哥、杜妈妈、魏紫、姚黄并一大堆小丫鬟、婆子浩浩荡荡去了十一娘那里。
房子是成亲的时候重新粉过的,雪白雪白的,黑漆的落地罩、家具,宝蓝色的帷帐,青色的地砖,看上去整洁素雅。
太会人不住地点头。
十一娘指了南间的暖阁:“贞姐儿暂时先在这里歇着。”又指了北间,“服侍的丫鬟、婆子们歇在这里。”
太夫人听着突然走了出去。
大家不明所以,忙跟着走了出去。
太夫人四处望了望,站在穿堂上道:“我看这院子十分宽敞,这穿堂就改成五间带两个耳房的,前面再加盖一个三间的抱厦,东、西各盖三间厢房,想来这几年也就够用了。”
琥珀听了暗喜。
抱厦通常是给值夜的婆子们睡的,或是给管事的妈妈等着回事时避风避雨──天气太冷或是太热的时候,总不能让她们立在屋檐下等吧!
如果是给值夜的婆子们睡,那就应该盖在正房前才是,现在盖在二进的正房前,那就是用来给管事的妈妈回家事用了…
她忍不住嘴角翘了起来。
第一百五十四章
琥珀都能看出太夫人的心思,更别说是十一娘和太夫人身边服侍多年的老人了!
十一娘心中有些不安。
按道理,贞姐儿这样大了,应该单独分院子住下的。她把贞姐儿留在身边,一是很喜欢贞姐儿,想和她培养一下感情;二是想趁着这个机会把谆哥儿引来。并不住长久地把她留在正屋,毕竟东院还住着几位姨娘,徐令宜来来往往不方便。偏偏五夫人又要避属相,一时没有什么合适的地方。原想着明年过了夏天,五夫人该出月子了,再到花园子里寻个好地方让她单独住下。没想到却引来太夫人这样大的手笔。
她不禁喊了一声:“娘…”却又不知道该怎样解释的好。
太夫人笑眯眯地拍了拍她的手,眼中含着明了:“别怕,这盖屋子的钱我来出。”
大家听着都笑起来。
十一娘只得把打算先放在心里。正好有小丫鬟进来禀道:“威北侯府林大奶奶身边的妈妈过来给四夫人问安。”
太夫人笑道:“你去看看,我和贞姐儿、谆哥在院子里转转。”
十一娘应声而去。
林家两位妈妈却是过来给贞姐儿下帖子的。
“我们家大小姐请贵府的大小姐过去赏梅。”
十一娘笑着接了帖儿:“到时候一定去。”赏了两位妈妈,去了东厢房。
太夫人正指着堂屋的中堂:“…小孩子家的,不要山水画,用花鸟,显得活泼。”看见十一娘进来,望向她。
十一娘忙将手中的帖儿递给太夫人:“林家大小姐邀我们贞姐儿去赏雪呢!”
贞姐儿一怔。
没想到慧姐儿言出必行…林家竟然也没有人拦着!
一时间,很是羡慕。又担心十一娘不答应,伤了慧姐儿的心,以后再也不理自己了,又怕十一娘碍着情面答应了心里却不痛快,自己纵然去了,也没体面。思来想去的,眼睛不由瞅了瞅十一娘。
十一娘朝着她笑:“我们贞姐儿这么快就有人惦记着了。”
徐氏兄弟小时侯也是调皮捣蛋的主,要不是家里一桩事接着一桩事出,她也不会把贞姐儿拘在家里了。威北侯是通家之好,贞姐儿和她们家慧姐儿多多走动也好。
“那就安排安排,到时候让杜妈妈陪着过去。”太夫人吩咐十一娘。
十一娘立刻笑着应了。
贞姐儿见大家都很赞同她去,眼底就有了笑意。
谆哥在一旁嚷道:“我也要去!”
贞姐儿面露难色。
去吧,慧姐儿没请他,冒冒然多带一个人去,有些不好;不去吧,又怕谆哥儿不高兴闹起来,坏了太夫人和十一娘的兴致。
十一娘看得分明,笑道:“姑娘家的事,你一个男子汉到里面掺合什么?我叫了谕哥和你玩怎样?”
太夫人听着挑了挑眉。
那谆哥已大声道:“我要和三哥玩!”
“那你要听话跟着我!”十一娘道。
谆哥立刻点头:“我要和三哥去骑大马!”
十一娘笑起来:“好,我到要看看俭哥儿从什么地方给你弄匹马来!”
大家都笑起来。
…
那边乔莲房端着热茶坐在临窗的大炕上,表情显得很是犹豫不决:“太夫人就在正院,我们真的不过去吗?以前她很喜欢我的…”
绣橼压低了声音,耐心地劝道:“小姐,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何况自从您进门,太夫人从未单独见过您,也未当着其他人的面和您说上一句两句贴心的话…还是太太说的对。现在您能依靠的只有侯爷,可千万别仵逆了侯爷的意思!”
乔莲房贝齿咬着红唇不做声。
绣橼看着知道她还没有转过弯来──不过,如果换成是了自己,只怕一时半会也转不过弯来。可太太走时却把她叫去说了好半天的话,还千叮万嘱,让她照顾好小姐,不然,她自己也不可能有个好前程。
想到这些,她只好细细地再劝:“那天侯爷不也说了吗,让您早点好起来,按规矩去给夫人问安。您心里不痛快,知道侯爷不在正房歇着,就任着性子弹了大半夜的琴。夫人什么也没有说,可侯爷走的时候却通知了秦姨娘和文姨娘,单单没有通知您。只怕心中早有不满了。”
乔莲房听着冷冷地“哼”了一声,道:“她不满又如何?我不是一大早就去给她解释了吗?当着侯爷的面,她还不是小心翼翼地让人端了给我锦杌坐下来说话。”
绣橼知道乔莲房还有些嘴硬,也不和她辩,只是笑道:“所以说,夫人也怕侯爷,您就更应该抓住侯爷的心才是。那天您去了夫人那里,侯爷不是很高兴吗?”
乔莲房没有做声,表情有些阴晴不定的。
绣橼见着继续劝她:“您再看文姨娘。侯爷爱歇她那里就歇,不歇也无所谓。反正她借着侯爷的名义在外面做生意赚得盆满钵满的。这就叫做有得必有一失。您现在暂时低头,虽然是没了颜面,可侯爷看着心疼,只会对您更怜惜,对您更好。太太来不也这么说吗?让您快点怀孕生个儿子,以后您不仅有了依靠,在侯爷那里也就站稳了脚跟。您再看秦姨娘,都徐娘半老了,但侯爷每次都不会落下她,说到底,不就是为了二少爷的体面么?”
乔莲房低着头绞着指头,表情慢慢柔和下来。
绣橼见自己话有了成效,很是高兴,道:“小姐,要不我派了珠蕊去秦姨娘那边看看?看看她在干什么?要是她去我们也去,要是她不去给太夫人问安,我们也装做不知道的样子。反正您现在还病着!”
乔莲房听着就轻轻点了点头。
绣橼这才放下心来,立刻叫了珠蕊,让她去秦姨娘那里看看。
很快珠蕊就折了回来:“秦娘姨在和三房的易姨娘说话。看着不像是要去哪里的样子。”
绣橼就笑道:“小姐,那我们也在家里呆着吧!何必去看人眼色。”
乔莲房点了点头,奇道:“秦姨娘和易姨娘都说些什么?”
珠蕊笑道:“好像在商量明年给慈源寺的香油钱。还说,今年想再加五十两银子给二少爷求几道平安符。”
绣橼想到那天秦姨娘穿了件青莲色灰鼠皮皮袄,现在又听珠蕊说要每年给慈源寺多加五十两银子的香油钱,心中一动,低声将皮袄和香油钱的事说给乔莲房听:“…她一个婢女,凭什么穿皮袄,开口就加五十两银子,还不全依仗着侯爷,还不是因为她生了一个儿子。小姐,这件事您可要多多思量思量才是。”
乔莲房听着露出错愕的表情来。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半晌才道:“她不去,我们也不去!”
绣橼忙点头:“小姐说的对。要不,我把珠蕊和珠萼喊来,我们打叶子牌玩。”
乔莲房使劲地点头,绣橼忙去叫了两个小丫鬟进来。
…
十一娘看着天色不早,留太夫人吃午饭,太夫人应了,十一娘又派人去请三夫人过来一起热闹热闹。然后服侍太夫人在西次间临窗的大炕坐下,亲手奉了茶。想到刚才太夫人听自己说叫徐嗣谕来和谆哥儿时挑了挑眉,又见贞姐儿正和谆哥儿在一旁好奇地逗着她养在东次间的金鱼玩,低声道:“我想着贞姐儿明天就要搬家了,大少爷、二少爷和三少爷、谆哥儿都是贞姐儿的兄弟,想把他们找来商量着给贞姐儿办一办──孩子们以后长大了就有了男女之嫌,趁着还有两年光景,让他们在一起多热闹热闹,就是以后分开了,小时候的情份依旧在。”
太夫人点头:“你考虑的很周到。贞姐儿以后出嫁了得有娘家的兄弟帮衬着,娘家的兄弟也要得力的姑爷帮衬着!”
十一娘就笑道:“正是您说的这个道理。我想给贞姐儿一个惊喜,所以暂时没说。”又商量起贞姐去林府该穿些什么,戴些什么,由哪些人跟着去,带些什么东西去…林林总总,直到三夫人过来才停下来。
她听说太夫人要留在十一娘这里吃饭,忙吩咐厨房里将太夫人的饭菜端到这边来,殷勤地服侍太夫人用了午饭,又和十一娘一起送太夫人、贞姐儿和谆哥回屋歇午觉。
回来的路上,十一娘就把贞姐儿月底要去林家赏雪的事说了:“…到时候还要三嫂派马车送她过去,吩咐得力的粗使婆子跟着。”
三夫人听着颇有些意外,一口应下,语气有几分感叹:“贞姐儿要去威北侯家做客了!”
十一娘笑道:“孩子们大了,也有自己的圈子了!”
三夫人点头,妯娌闲话几句,各自散了。但贞姐儿要去威北侯家里做客的消息很快像长了翅膀似的传到了众人耳朵里。
文姨娘在里间翻箱倒柜了一番,叫了秋红过去,满脸兴奋地道:“你看,这串南珠手串还拿得出手吧?”
秋红一瞅,个个指甲盖大,圆润莹白,闪光着五色的绚丽晕彩,漂亮的让人心惊。
“您这是…”她惊讶地望着文姨娘。
文姨娘想了想,道:“你悄悄给贞姐儿送去。用这个给林家大奶奶做见面礼。”又拿了一块一寸见方的祖母绿玉牌:“这个给太夫人做见面礼。”
望着如雨后翠竹般清新的祖母绿玉牌,秋红迟疑道:“只怕见面礼太夫人和夫人会帮着准备的…”
文姨娘听着如被针扎破了皮球泄了气。沮丧地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自嘲地笑道:“也是。我就是送去了,也是来路不明的东西。只会给贞姐儿添麻烦!”
秋红望着心里难过,低声道:“要不,让四夫人送给贞姐儿?我瞧着,四夫人为人挺和善的…”
文姨娘摇了摇头:“这府里的人谁看上去又不和善!”怏怏然地把东西收在了箱笼里,“也好,不用给她准备见面礼,给我省了一大笔钱。”
第一百五十五章
吃了晚饭之前,太夫人找借口说有事要嘱咐贞姐儿,把贞姐儿留在了内室,十一娘抱着谆哥叫了徐嗣勤、徐嗣谕、徐嗣俭去了厅堂。
“贞姐儿明天就搬到我那里去,我跟太夫人说了,晚上你们兄弟去我那里吃饭,算是祝贺贞姐儿乔迁之喜。”她笑盈盈地望着徐氏三兄弟。
徐嗣勤几人都露出惊讶的表情。
徐嗣谕最先回过神来,望着母亲笑道:“那谆哥怎么办?”目光深沉,像浩翰的夜空,闪烁着不明的光芒。
十一娘笑道:“他年纪也不小了,总不能天天跟着姐姐玩吧!他留在祖母这里由祖母照顾,贞姐儿暂时搬到我那里去住。”
徐嗣俭立刻咧着嘴笑道:“好啊,好啊。我们明天去四婶那里吃饭。”又对谆哥道,“有好的吃!”
谆哥笑嘻嘻地望着徐嗣俭:“有好的吃!”
徐嗣俭就冲着谆哥扮了一个鬼脸:“有好的吃关你什么事?你是小白兔,只能吃草。”
谆哥还在孝期。
他听不懂徐嗣俭的话,只觉得徐嗣俭语气不好,反驳道:“你才是小白兔。我是大老虎。”
徐嗣俭嘿嘿嘿笑:“被人抱着的大老虎。”
谆哥听了就要跳下去找徐嗣俭,十一娘紧紧抱住他:“三少爷,你上次说要带我们谆哥去骑马的。我看选日子不如撞日子,就明天吧!”
徐嗣俭听了讪讪然地笑,左顾右盼像没听见似的。
谆哥看着徐嗣俭被十一娘几句话说得吃了瘪,也不往下跳了,坐在十一娘怀里喜笑颜开的。
十一娘附耳对谆哥道:“别人用话说你,你用话说过去就是了。跳下去找人算帐,可不是君子所为。”
谆哥听着直点头。
徐嗣谕望着两人,目光晦涩。
徐嗣勤忙出来解围:“四婶,您看我们明天什么时候到好?”
十一娘笑道:“给祖母问了安去既可。”
几个人都应“到时候一准去”,三老爷和三夫人来了,十一娘趁机把明天贞姐儿搬家,请徐嗣勤和徐嗣俭过去吃饭的事说了。
三爷听了呵呵地应了,吩咐两兄弟:“可不能调皮。”
徐嗣勤和徐嗣俭忙应了,俩口子去给太夫人问安。
太夫人看着十一娘这边说完了,笑着带着贞姐儿出来吃饭。
饭后三爷问贞姐儿:“屋里可缺什么?或是想要些什么?直管和三伯母说,我们送你。”
贞姐儿客气地道:“祖母和母亲都准备好了,不缺什么。多谢三伯父和三伯母惦记。”
三夫人还怕三老爷说什么,忙笑道:“娘库里多的是好东西。”
三爷听着笑了笑,不再坚持。
太夫就吩咐杜妈妈领了贞姐儿和谆哥下去歇着,低声对三爷两口子道:“明天他们小的都去庆贺贞姐儿搬家,你们早点过来这边吃饭,我们打叶子牌。”
三爷和三夫人忙应了。
看着天色不早,大家各自散了。
…
第二天一大早十一娘先去东厢房看了看,见地龙烧起来,家俱都擦得干干净净,这才去给太夫人问安,接贞姐儿。
贞姐儿穿了月白色灰鼠皮的小袄,靓蓝色的裙子,戴着十一娘送的赤金菊花,恭恭敬敬地给太夫人磕了三个头。
太夫人看着眼眶立刻湿润了。
“快起来,快起来!”话音刚落,眼泪落了下来。
十一娘忙掏了帕子给太夫人抹眼角:“还在一个院里住着,每天跟了我来给您问安,闲暇时过来陪您说话。”
“我知道。”太夫人接过十一娘的帕子,“那么小一个人,”说着,用手比划了一下,“长到这么大,第一次离开我…”
贞姐儿听着就哭了起来。
十一娘看着也跟着感受起来──自己好像变成了那逼人生离死别的凶手,眼睛也不由自主地湿润了。
“快别哭,快别哭。”太夫人把贞姐儿搂在怀里给她擦眼泪,“去了记得要听母亲的话。”
贞姐儿连连点头,谆哥由乳娘领着进来给太夫人请安,看着这场景,跟着哭了起来。一时间,屋里哭声一片。
十一娘忙过去安慰谆哥。
太夫人已克制住伤心,让十一娘把谆哥抱过去:“好了,好了,你别哭。姐姐要去你母亲那边住了,你要高高兴兴地去送姐姐才。”可不管怎样说,谆哥哭个不停。
“谆哥,要不要送姐姐去我那里?”十一娘道,“我们今天要给姐姐布置屋子。你想不想去?”
谆哥连连点头,泪眼婆娑地望着太夫人。
太夫人摸了摸谆哥的头,吩咐杜妈妈:“你带着过去吧!”又对十一娘道,“等会就不用过来了。”
杜妈妈笑着应了“是”。和十一娘、依依不舍的贞姐儿辞了太夫人,去了贞姐儿的住处。
贞姐儿的东西都已经收拾好了,两个大丫鬟小鹂和小雀并几个二等三等的丫鬟、婆子早已在一旁等。见十一娘进来,齐齐曲膝行礼,贞姐儿就让自己的乳娘胡氏和几个有体面的丫鬟上前给十一娘行礼。
十一娘笑着受了礼,心里却暗暗数着人数。
一个乳娘,两个大丫鬟,两个二等丫鬟,四个三等的丫鬟,四个小丫鬟,二个粗使的婆子…人数可真不少。暂时到她那里挤挤没问题,时候长了大家都要不方便了。还是想办法早点在后花园里给她寻单独的院子。
十一娘思忖着,和杜妈妈带着贞姐、谆哥一起去了自己的住处。
远远地,她就看见一个长得像文姨娘身边秋红的丫鬟在门口探头探脑的,看见她们来了,立刻转身跑了。
十一娘微微一笑。
文姨娘还是惦记着女儿的!
待进了门,等着门口的琥珀朝着十一娘使了个眼色,然后带着其他的妇仆曲膝给贞姐儿行礼:“见过大小姐。”又上前很正式地自我介绍:“我是四夫人身边的琥珀,给大小姐行礼了!”说着,曲膝又福了福。
贞姐儿脸色微红,神色间却很坦然地受了她们的礼,道:“琥珀姐姐请起。以后住一起,还请琥珀姐姐多多指点。”
琥珀忙道:“大少姐言重了,折煞奴婢!”
贞姐儿让身边的丫鬟小鹂打赏了琥珀一个八分的银锞子:“给姐姐买花戴。”向她引见乳娘胡妈妈和身边丫鬟小鹂、小雀。
琥珀大方地接了,再次曲膝给贞姐儿道谢,引见了陶妈妈、冬青、滨菊、竺香等人。
贞姐儿打了赏,十一娘等人一起去了她住的正房。
琥珀、陶妈妈和小鹂、胡妈妈随行,冬青和滨菊留下来帮着小雀等人整理贞姐儿带来的笼箱。十一娘则和贞姐儿一左一右地坐到了西次间临窗的大炕上,把谆哥放到炕上玩,让小丫鬟搬了锦杌给杜妈妈坐,上了茶和点心,亲自向贞姐儿介绍自己这边的情况──比如有多少个丫鬟婆子,各叫什么名字,是做什么的,她自己什么时候起床,什么时候去给太夫人请安,什么时候午歇…贞姐儿很仔细地听着,把自己身边的人也介绍了一番。十一娘又问了贞姐儿平日的作息,发现两人的作息时间差不多,高兴地道:“这就好,免得你在这里要重新适应。”
贞姐儿微微地笑,小雀过来禀道:“夫人,大少姐,东西都整理好了。”
十一娘笑着拉了谆哥:“我们去看姐姐的新屋子去。”
谆哥在一旁早就听得不耐烦了,欢呼一声,扯着十一娘的手跟着去了东厢房。
中堂挂了牡丹稚鸡图,长案上摆了自鸣钟和青花瓷花觚,黑漆太师椅上搭了宝蓝色团花锦缎坐垫,墙角还有一盆人高的腊梅花。
贞姐儿看着目若晨星,走过去摩挲着腊梅花嫩黄的花瓣。
“姐姐屋子好漂亮。”谆哥嚷着推开北次间的门跑进了内室,“姐姐快来看,你的床在这里。”
贞姐儿满脸狐惑地看了十一娘一眼,快步去了内室。
有一张和她暖阁里一模一样的小小填漆床。
她泪盈于睫,笑望着十一娘:“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