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袁姨娘呆呆躺在床上,目光呆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丫鬟们打来水请她梳洗,她也不肯,挥挥手打发出去。不一会儿,小溪又进来请她用饭,她也不肯,只是像个死人似得躺在那里,喃喃道:“孩子……骨肉,我的孩子……呵呵呵……人算不如天算……”
这种情况只把小溪等人也吓得够呛,碧婉便对众人道:“姨娘如今情绪不好,她这会儿也定然吃不下东西,倒是不要去打扰她的好。只叫采香小溪留下来,和我一起在这里看着她吧。”说完便命众人散了。
且不说袁姨娘经过这个打击,只觉得心如死灰。只说阮云丝和萧姨娘等回到自己院子,绿柳此时早在这里等着消息了,见萧姨娘和阮云丝一起回来,不由得眼泪就下来了,却见阮云丝先打发了小白和阿峰去吃饭,接着才带着她们主仆往堂屋走,一边道:“你主子不懂事儿,你也不拦着,如今还有脸在这里哭。罚你一个月的月钱,好好想想自己犯了什么过错。”
绿柳鸡啄米一样的点头。一边破涕为笑道:“是,都是奴婢的错儿,奶奶罚的对,奴婢只觉着还罚的少了,奶奶该罚奴婢一年的月钱才是。”
话音落,被阮云丝啐了一口,听她笑骂道:“少这会儿马后炮,看见你主子没事儿了,就来混说。若是她这会儿被打死了,我看你怎么办?”
说完又转向萧姨娘,还不等说话,便听她小声陪笑道:“是,妾身知错了,奶奶好歹在人前给妾身留点儿面子。”
阮云丝冷哼一声道:“这会儿想起让我给你留面子了?怎么不想想自己打自己脸那会儿?那是什么样的罪名?也争着往身上揽。若说是为我顶罪也就罢了,竟然是为小白,亏你怎么想出来的,那么点个孩子。”
萧姨娘脸都红成一片了,低头喏喏不能成言。却听阮云丝好奇道:“你既来了,怎么没进门?我都不知道。”
萧姨娘道:“别提了,我原本今儿来找奶奶说话,因为贪看秋色,就走进了后院,一进来便见小白跑进厨房里,我心中不知道小家伙是做什么,也没在意,就从后门进了屋,结果便听小丫头说袁姨娘和两位姑娘都在。奶奶知道我是不愿意见她的,索性便走了,特意吩咐那两个小丫头不用告诉奶奶。谁知刚回去不久,便听说这边出事儿了,来到这里,听人说她是从奶奶这里回去后就出了事儿,我心里担忧。便向人打听,及至看到厨房里三个人被押过去,我便想起了小白,连忙悄悄到了门外,正听见太太命人打桔子,问她什么人进了厨房,我便知道桔子怕是也看到小白了。因一时心乱如麻,也是我猪油蒙了心,只以为这事儿真是小白做的,想着一旦逼问出来的后果,不由得心中大急,所以便冲进去了,若不是奶奶,这会儿真是白白顶了罪。”
说着话的功夫,几个人已经来到了堂屋里,彼此落座后,阮云丝便对碧秋道:“吩咐厨房摆饭吧,顺便儿把萧姨娘的饭也摆在我这里。”
说完碧秋领命去了,她方对萧姨娘道:“这事儿着实透着蹊跷,若说起来,这府中不愿意让她生下孩子的,论理说,便只有你我或者小白,只我们这几个都不是下手的人,这到底是谁下的手呢?”
萧姨娘笑道:“我说一句话或许偏激了些,奶奶别气。这事儿不管是谁下的手,也算是替天行道了……”不等说完,便见阮云丝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咬牙道:“你真是猪油蒙了心,只想到她在这件事儿上受的损失,你怎么不想想那孩子?那孩子才真是无辜的,唉!就这么没了,爷的子嗣本就单薄,听到这种事,还不知怎么伤心呢。”
萧姨娘脸上的笑容便敛去了,垂头叹气道:“是,妾身倒是一叶障目了。唉!确实可惜了那个孩子。只是她也太不像了。刚刚要往这边扑过来的时候儿,我才看见,什么时候竟轻狂成这么个模样儿?还留了红指甲?从前她还知道收敛些,自从有了这个孩子,瞧瞧把她逞的什么样儿了?”
阮云丝叹气道:“自从她怀了孕,性子越发喜怒不定,刚怀着孩子那会儿,我还和她说,莫要留指甲了,当心伤着自己。她也听我的剪了去,可见也是把这个孩子放在心上的,谁知转眼间又变了性子,这回我说也不听了……”
刚说到这里,就见小丫头燕儿从插瓶里将那几枝桂花给取了出来,她连忙道:“燕儿,你这是做什么?”
燕儿听见主子唤自己,不由得一吐舌头,将桂花放回插瓶里,过来小声道:“奴婢……奴婢听说袁姨娘在咱们这儿吃了桂花糕,回去后就……就出了事,主子如今也是双身子,可见这桂花未必就是好东西。何况这桂花今儿让桔子摘了十几朵去,这会儿又有些蔫儿,不好看了,所以不如让奴婢把这几枝桂花扔掉,奶奶不知道,就是不插桂花,插几枝红枫叶也是好看的,再过几天,菊花儿就开了……”
第三百三十章:罪证
燕儿正说着,就听阮云丝皱眉道:“桔子过来摘桂花了?她摘这个做什么?”
燕儿道:“听说是厨房里的桂花不够做糕点,偏偏袁姨娘又喜欢吃,昨儿下了雨,园子里的桂花失了味儿,因此桔子就过来讨,也不是什么大事儿,秀姑娘也说疏落点好看……”
她不等说完,就见阮云丝早已经直了眼睛,只呆呆望着那几枝桂花。小丫鬟这一吓非同小可,声音都带出哭腔来了,一边就往那桂花奔过去,一边道:“奴婢就说这桂花不是好东西,怎么奶奶也被它魇住了?奶奶别急,奴婢这就把它们扔掉。”
“别动,不许动。”
忽听阮云丝大叫了一声,只把燕儿吓的面色青白,果然呆呆的不敢动了。这里碧秋在旁边也是惊疑不定,连忙问阮云丝道:“奶奶怎么了?可是想起什么了?”
阮云丝一个身子此时站在那里,竟有些摇摇欲坠,面色也是有些苍白,过了好半晌,她的眼珠子才终于动了,慢慢看向燕儿道:“你说,今儿因为厨房里桂花不够,所以桔子特地来堂屋这个插瓶里摘了一些?是为了做桂花糕?”
燕儿点头道:“没错,桔子是这样说的。”
阮云丝又怔忡了一会儿,才咬牙道:“那……那三个蠢人,这事儿……这事儿刚才在袁姨娘屋里,她们怎么倒给漏了?”
碧秋忙道:“这又不是什么大事,一时疏忽也是有的。或是桔子怕人说她懒,因此没人特意问起,也就没说什么,奶奶这是想起什么……”
不等说完,忽见萧姨娘面上变了颜色,失声道:“莫非……莫非奶奶怀疑,问题是出在这插瓶里的桂花上?”
话音落,就见阮云丝转过头来。轻声道:“我还记得,从大半个月前,袁姨娘就突然喜欢来我这里了,只说爱吃我这里的桂花糕,每天过来,必然要到我插瓶的桂花前抚摸赞叹一番。我一直以为。她是暗暗和我攀比谁屋里的折桂好看,只是……只是你听到了吗?今儿厨房里的桂花糕,若说和往日不一样的,便是因为少了点桂花,所以跑到这里来摘了几朵……”
“啊……”
萧姨娘那也是经历过宅斗的聪明人。虽然因为得病,以至于她不得不过早隐退在宅斗的舞台后,但怎么说终究是经过了这种培训和熏陶。原本她就有些怀疑。此时一听阮云丝说了这话,立刻便明白了,不由得惊叫一声,面色也变的煞白。
却听阮云丝喃喃道:“是了,刚刚我们还说到她的指甲,我还奇怪,她怎么忽然就留起指甲来了?还要涂那样鲜艳张扬的颜色,现在想想。莫不是……为了好藏些粉末类的东西?没错儿,这可是小说中常用的情节呢。”
萧姨娘和碧秋燕儿等人全都处于极度震惊中,也没注意到阮云丝说的小说常用情节是什么东西。忽听萧姨娘大声道:“快……快把那插瓶桂花丢出去。把窗子都开了……我的天,幸亏奶奶不怎么在堂屋里,只在内室和织房中。一天也来不了这里几趟,这是老天有眼,如今把这事儿闹出来了。若是长此以往,这屋里哪里能少得了插花?时间长了,三个月不成,五个月,五个月不成,七个月……我的天啊,奶奶再怎么少走,少不得一天也要过来几趟……这……这……这才是心如蛇蝎啊……”
萧姨娘这里捶胸顿足的感叹愤恨。而阮云丝则迅速从这惊人的发现中回过神来,见燕儿连那个大花瓶都要丢出去,她连忙对碧秋道:“那些花儿先别扔,立刻让人找大夫过来验一验,如果真是如同我猜测的那般,我倒不信有料的花儿全都被摘了去,就没留下一朵来?还有,袁姨娘回去后就肚子痛,经历了这一番打击,这会儿怕也未必能回过神来,你让芳草去太太那里,叫派人往袁姨娘那里去,把她给看住了,不许洗手。哼!就算她洗了手也没关系,我不信从她房里搜不出来这种东西。”
她说完,碧秋便匆忙出去分派了,这里芳草一听说事情经过,只吓得魂飞魄散,旋即就让几个婆子仆妇把守住了院门,一个人也不许放出去。接着她则先去了刘夫人那里,刘夫人正在吃饭,听闻这样的事,不由得又惊又怒,就要亲自去袁姨娘院中,却听芳草道:“我们奶奶说,这会儿这些只是猜测,大夫还没来验过,因此倒不好叫太太出面,省得是虚惊一场,让太太脸上没有光彩。如今只要先看住那边就成。”
刘夫人沉吟了下,点头道:“也罢,烟霞,你就过去一趟,让碧婉采香看住她,带几个婆子去,把她屋里所有的下人都先看管起来。尤其是那个叫小溪的,不行就绑了,免得一个不留神,倒让她毁了一些东西。”
烟霞连忙答应了,出门后便和芳草往袁姨娘院中来。刘夫人这里也没心思吃饭了,在地上踱了两圈,不由得站定了,冷冷道:“如今看来,这事儿倒是八九不离十了,不然怎么都有解释不通的地方。哼!若果真如此,那真是天网恢恢报应不爽。算计来算计去,却算计到了自己头上,不是活该是什么。”
验红花和麝香成分的这种小事儿自然就不用劳动陈太医了,只是请了一位老郎中过来。
这老郎中如今六十八,平日里一些体面些的管事和丫头病了,都是请他来看的,就算是主子们有了个小病小灾的,也都让他治,不是什么病都可以去麻烦太医的。因可以说是国公府的心腹老大夫了,加上他人又稳重,即便不是太医,但知道这些事情的厉害之处,也会留心谨慎,因此阮云丝和刘夫人都很放心叫他过来。
老郎中一辈子都和药剂打交道,只在那桂花里一闻,便皱眉道:“这里有麝香和红花的成分,作孽啊,这要是让孕妇天天儿闻着,不出几个月,便要不妥当了。”因一边说着,心里却暗暗思量。
他常出入国公府,自然也知道阮云丝和袁姨娘怀孕的事情,心下暗自揣测着:不只是当家奶奶谋害那位姨娘呢?还是那位姨娘经胆大到来谋害当家奶奶。唉!这大宅门里的猫腻,果然是太多了。
袁姨娘这里从看到烟霞和几个丫鬟进来了,便感觉到有些不安。看到小溪也局促地跟在几个人身后,她冷冷笑道:“怎么着?这么大的阵仗是要做什么?我如今在这个家里的地位便到了这地步吗?阿猫阿狗也都来管着我了?”
碧婉采香等人这些日子在她这里伺候着, 虽说是太太的吩咐,她们也是刘夫人面前有脸面的丫鬟,但在袁姨娘这里的日子实在不好过。
袁姨娘那是什么人,能不知道她们过来的目的吗?每日里倒真把她们当做伺候的人了,茶热了凉了,饭烫了冷了,折腾的几个人苦不堪言,偏对方是主子,肚子里还带着孩子,她不卖刘夫人的帐,这些丫鬟能有什么办法?又不能去刘夫人面前告状,那样不懂事儿的,也不可能被主子倚重。
好容易挨到今天,便出了这样的事,虽然其他人怎么想她们不知道,但她们的心里,却根本没几分悲痛。
虽说没了的是小公爷的骨肉,但确实悲痛不起来,这些日子被折腾的太厉害了。见袁姨娘没了胎儿,想到自己等人就可以回到太太身边,她们心中只有庆幸。
谁想到这竟然还没完,几个人用完饭,正各自思量着不知下午太太和奶奶要怎么办这个案子呢,便见烟霞走进来,寻到她们悄悄说了几句话,这把几个丫头听得,又惊又怕,心中还暗暗有些称意。
因连忙就到了里间儿,小溪那也是个警醒的,看见她们的表情,就觉着不是好事儿,忙也跟了进来。此时听见袁姨娘这样说,她便走上前去,戒备地看着碧婉等人。
碧婉采香心中冷笑,连带小溪也看着不顺眼,心想什么阿物儿?仗着你主子的势,竟将我们都不放在眼里,纵我们也是丫鬟,那也是太太面前的,似你这般不知理的,难怪前阵子奶奶要赶出去呢。
心里这样想着,面上却陪着笑容道:“姨娘别这么说,咱们姐妹也知道姨娘心里不好受,不过你放心,如今凶手已经有些眉目了,只等证实了一些事情,若是没有意外的话,下午便有人来给姨娘报信儿了呢。”
袁姨娘一下子愣住了,看着几个人的笑容,心里不知为什么,只觉得突突地跳,她用手抓住了自己的衣襟,勉强镇定了情绪,缓缓将身子向后倚在床上,喃喃道:“哦?这么说,凶手很快就要找到了?但不知太太和奶奶什么时候儿又找到线索了?之前不是回屋用饭了吗?”
碧婉笑道:“姨娘得相信,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话是一点儿也不错的。奶奶回屋后竟寻到了一处线索,便是和桂花有关系的。”
第三百三十一章:水落石出
袁姨娘心里猛然就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却还要强作镇定地问道:“哦?和桂花有什么关系?你们倒是说一说,让我也听听。”
碧婉笑着道:“奴婢也是刚得的信儿,好像说因为昨儿下了雨,园子里的桂花失了味道,厨房里桂花不够用,厨娘因为知道姨娘是喜欢这一口的,就逼着小丫头再去弄些桂花,这桂花糕嘛,是一定要做的。那小丫头倒也会取巧,懒得去园子里,听说堂屋里那几枝桂花开得茂盛,奶奶说不好看,她就过去掐了一些回去,做成了桂花糕……”
碧婉说到这里,袁姨娘的脸上已经没了一丝血色,一个身子若不是倚在床上,看上去都是摇摇欲坠的了。只是她却强作镇定的模样,勉强笑道:“是么?她倒真是会取巧。”说到后来,几似咬牙切齿了。
碧婉看到此处,和采香烟霞等交换了个眼色,几人心中已经有数儿了。忽见袁姨娘直起身来,对小溪道:“太太和奶奶吃完饭,想必还要来这里,我这个模样却是不恭敬了,你打些水来,给我梳洗梳洗。”
“是。”
小溪答应了一声,便要出去,却听碧婉笑道:“姨娘这会儿还在意这些做什么?发生了这样的事,谁还会怪您仪态不整呢?恕奴婢说一句不该当的话,越是这样,倒是越能表现姨娘的悲愤心情呢,怕太太和奶奶也会更精心一些。所以姨娘不如就这样儿,左右太太奶奶大概也要来了,这会儿梳洗也未必来得及。”
袁姨娘死死盯着碧婉,碧婉便那么不卑不亢地站着,微笑看着她。
长长舒出一口气,袁姨娘的心却是一寸寸往下沉,她涂了艳红指甲的手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襟,想遮掩住胸口的起伏。但是一颗心却怎么也掩饰不住慌乱,她心里清楚:碧婉和采香但凡这样自信,那定然是自己的事已经漏了馅儿,这会儿说什么,也要将眼面前的证据先毁掉,接着再图以后。
想到此处,便慢慢坐直了身子,面上换了凌厉神色,冷哼道:“怎么?我的事情你们也要管?你们是什么身份?不过是奴才秧子罢了。小溪,你聋了吗?没听见我说要梳洗?”
碧婉心中愈发肯定,见小溪要出去,她便上前一步道:“姨娘这话说的,没得让人寒心。奴婢们是奴才秧子不假。只是奴婢们有些福气,如今是在太太面前当差,平日里便是奶奶,看见奴婢们也笑呵呵打招呼,叫一声‘姐姐’,姨娘的位份,似乎还比不上奶奶吧?但不知你怎么就对奴婢们这样的不假辞色,这对奴婢们没什么,对太太,可是不太恭敬呢。”
袁姨娘此时生死攸关,只想解了目前的局。哪里还管恭不恭敬?因见小溪被拦住,她索性自己下床,冷笑道:“好啊。我倒要看看,你们今儿要怎么把我也拦在这里,活到这个份儿上。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倒不如一头撞死了干净。”说完便一头向着碧婉和采香撞过来。
碧婉与采香也没想到她会撒泼,完全不顾了主子身份。想到这些天受得气,不由得也发了狠,咬紧了牙根儿,宁愿吃袁姨娘这一撞,也坚决不肯让开。
袁姨娘撞了一下,只觉得脑袋生疼,见这些奴婢们竟敢拦着她,不由得又慌又怒,咬牙道:“好啊好啊,我倒要看看,你们是不是都练了铁布衫,”说完便张牙舞爪的扑了上去。
“这是怎么了?”
烟霞和碧婉采香等不敢与她动手,只能拼命躲避,但彼此互相照应着,虽然脸上被抓出了几道口子,又披头散发的,竟没让袁姨娘闯出去。就在这个时候,便听门外传来一个冷冷清清的声音,不是阮云丝还会有谁?
碧婉采香都情不自禁的露出喜色,烟霞则高声道:“是奶奶么?天啊,奶奶快来看看,姨娘疯了似得,要将奴婢们打杀了啊。”
话音落,只见两个丫头撩开帘子,当先走进一人,却是刘夫人,阮云丝紧跟在她的身后,看见几个丫鬟的模样,不由得失声道:“这……姐姐们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个模样?”
袁姨娘一看刘夫人和阮云丝到了,只觉全身力气都被抽取一空,情不自禁地就倒在了地上。
刘夫人看到这副情形,心里哪还不明白?一时间,只觉得怒火都快要蹿出嗓子眼儿了,只是多年练出的定力这时候派上了用场,倒还能强自忍耐。一边冷冷道:“看这样子,恐怕也不用验看了,你自己说说自己都造了什么孽吧。”
袁姨娘坐在地上,看着刘夫人的目光中满是恐惧,心里第一个念头就是:不能承认,决不能承认。因便哆哆嗦嗦地道:“太太……太太说的什么?妾身不明白,明明是妾身受了委屈,明明……太太您偏袒着凶手,还……还要冤枉妾身吗?”
饶是刘夫人出身大家,一向端庄沉稳,此时也不由得怒火中烧:都到这个时候儿了,证据确凿,眼前这贱人竟还抵死不认。她自作自受,害了名溪的骨肉,却也因为她的毒计,连阮云丝肚子里的骨肉都差点儿没保住,一想到这里,她简直恨不得把面前这心狠手辣的袁姨娘给活生生撕巴了。
因便对身后两个婆子道:“这贱人的一张嘴到现在还颠倒是非黑白,你们上去给我狠狠的打,让她知道知道颠倒是非的下场,打……”
“是。”婆子们应声,正要上前,便听阮云丝道:“太太,总要先证明了,也好使人心服。不然若有那糊涂的,替她觉着冤枉,倒是把太太陷到不义之地了。”
说到底,阮云丝还是有些看不惯古代这种将人当做牛马的观念,上午桔子挨了打,两颊肿起老高一块,她十分心疼。此时袁姨娘虽然也自作自受,她也不会拦着国公府对此人的处置,但是像刘夫人这样说打就打的作风,她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或许是因为想起了桔子挨打时的情形吧。
“也罢,先记着,你们上去,把她那双爪子好好儿验一验。”
刘夫人横了阮云丝一眼,似乎是在怪她太过仁慈。只把阮云丝看的哭笑不得,微微垂下头,心中暗道:我这竟也算是妇人之仁了?难道忘了当日我把嫡母撵出侯府时,满京城传的我心狠手辣的名声了?
在袁姨娘的尖叫声中,两个婆子将她的指甲凑近鼻端闻了闻,然后冲刘夫人微微点头,接着碧婉捧了一碗水来,她们就将袁姨娘一双涂满了蔻丹的手指尖放进水中,又抖了抖,这才把手撤出去,对碧婉道:“大夫在外面等着,把这碗水拿出去给他验看验看。”
碧婉答应了一声,捧着水出去。这里袁姨娘身子像是被抽了骨头一样,一下子就瘫软在地上。而小溪看见主子这个模样,也知道这水是决不能端出去的,因此趁人不注意,就想扑上去将水碗弄翻。
却不料阮云丝身旁的芳草早就盯着她了,一见她的动作,芳草便上前一步,那小溪正好扑在她身上,听芳草冷笑道:“呀,小溪姑娘今儿个怎么这般热情?不是素日里看见我横眉冷对的模样了?倒还直往身上扑呢。”说完见碧婉走了出去,她这才退到一边。
刘夫人冷冷看了小溪一眼,冷笑道:“好,很好,你倒是个忠于主子的。不过忠心到这个份儿上,连个是非对错都不分,也就要不得了。”说完吩咐那两个婆子道:“先把这个奴婢捆了。”
两个婆子答应一声,上前就用麻绳将小溪捆了个结结实实。忽听门外响起碧婉的声音道:“太太,大夫已经验看过,这水里有红花和麝香。”
刘夫人冷冷看着袁姨娘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袁姨娘木头一样地坐着,似是已经呆了。刘夫人见她没有反应,便对婆子道:“一起捆了,等国公爷和世子爷回来发落……”
一语未完,就见袁姨娘仿佛是被触到了什么神经似得,猛一下子跳起来,就往阮云丝身上扑来,一边大叫道:“我杀了你,我活不了,你也别想活……都是你都是你,我在这府里辛苦这么多年,凭什么你一来就把我所有东西都夺走了?”
阮云丝冷冷看着她,对袁姨娘这种人,她知道自己根本不必浪费口水分辨,因为分辨也没有用,她脑子里只有她认定的那一套,别人说什么都是错的。
但阮云丝忍得住,刘夫人却忍不住了,一拍桌子站起来,厉声喝道:“都到这个时候儿了,你还一点儿也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竟还把罪过推到了别人的头上,可见是不可救药了。”
袁姨娘“哈哈哈”惨笑一阵,双目死死瞪着阮云丝,然后又转向刘夫人,恨恨道:“我是不可救药了,可这是你们逼我的。有小白在,有你们这个好媳妇在,有她生下的嫡子在,我就算生了儿子又能如何?我们娘儿俩在这府里又哪里能有立锥之地?小白一个还不够,她还要再生一个,这是生生要把我们娘儿俩逼得无路可走啊,我凭什么不反抗?我凭什么不下药?我要是让她生下了那个孩子,我才是天字第一号大傻瓜,哈哈哈……我是傻瓜吗?”
第三百三十二章:惊闻
刘夫人摇头道:“你竟是到今日也没看明白。你只说你们娘儿俩没有立锥之地,可你想要什么样的立锥之地?你没看到你们奶奶是怎么对待萧姨娘的?你没看见,上天是怎么报应你的?你神不知鬼不觉的下了药,却害了自己的孩子,这是上天在罚你,是上天在帮云丝,让她早点识破了你的阴谋,让她能够母子平安,你竟到这时还不能悔悟……”
说到此处,刘夫人不由得怒火满腔,对那两个婆子道:“先前的嘴巴子,现在给我打了,但愿疼痛能让她清醒清醒。”说完对阮云丝道:“走吧,这件事若是你相信我,就交给我来处理。”说完当先走出去。
阮云丝跟在她身后,轻声道:“太太处理,媳妇自然是没有意见的,只是……求太太看在她好歹服侍爷一场的份儿上,饶了她一条性命,赶她出府就是了。怎么说,她在这府里辛苦了许多年,的确,我也是后进门的。”
刘夫人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心慈,呵呵,我也说错了,你也未必就是心慈,该心狠的时候,也没见你手软,当日你那嫡母不就是个好例子吗?只怕是你心中,人命始终是高贵的,俗语说,上天有好生之德嘛。
我与你祖母都是礼佛之人,岂能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云丝,你有没有想过?她这样的人,就算出去了,又能做下什么好事?难道任由她那长舌来诋毁国公府的名声吗?你有没有想过?她害你之时,岂有一星半点的恻隐之心?如今她已经害了一条性命,那是名溪的骨肉。若不是你乖觉,发现了这其中不对的地方,很可能连你肚子里这个都保不住了。俗语说,杀人偿命,你自己想,她该不该死?”
阮云丝无话可说,却听刘夫人又道:“你回去好好儿养着,我已经派人去给名溪送信了,让他速派御医过来当务之急,是一定要保住你肚子里这个平安无事,秦老大夫的医术虽然也不错,我却始终不放心,还是请陈太医过来看看的好。”
阮云丝答应了,喃喃道:“唉!爷回来了,知道这件事,不知道要多难过。太太,我觉着……”她说到这里,却没有说下去刘夫人明白她的意思,她是想说,苏名溪未必能狠心杀了袁姨娘。
“不管结果如何,你只管好好养胎就是。”刘夫人拍了拍阮云丝的手,婆媳两个这会儿的心情都有些沉重,眼看着到了前面的岔路口,刘夫人便道:“你回屋吧,老太太那里我去说。”
阮云丝担忧道:“老祖宗年事已高,太太还是……”不等说完,便听刘夫人强笑道:“这个是自然的,我和老太太婆媳这么多年,难道我还不如你懂得她的脾气?放心吧。”
阮云丝点点头,正要迈步回去忽然就听后面一个声音道:“姐姐。”竟是钟南的声音。
阮云丝回过头,诧异道:“南哥儿你怎么随便进来后院了?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这一头的汗?”
刘夫人也停下脚步,却见钟南脸一红,连忙垂首拜见刘夫人,她便摆摆手道:“罢了罢了,你这样着急,应该是有什么事情,怎么了?”
钟南抬起头还呼哧呼哧喘着气对阮云丝道:“姐姐,因为秋收我这两天回村里去了一趟……”
不等说完,便听阮云丝诧异道:“什么?你回村里了?怎么我都不知道?唔!村里怎么样?今年收成挺好……”说到此处不由得悚然一惊,失声道:“难道是你嫂子出了事?”
钟南连忙摆手道:“不是不是,只是……我听说了一件事儿,觉得……觉得很奇怪,所以就回来禀报姐姐。姐姐可知道织染厂有个女工上吊的事情?”
阮云丝点点头道:“没错,今儿我还听小猴儿说起来,这事儿的确蹊跷,怎么?你才知道吗?”
钟南抹了把头上汗水,跺脚道:“关键不仅仅是杨嫂子的死蹊跷,我今日和一个货郎聊天,才知道这几天,附近十里八乡,已经有十二个年轻媳妇都自杀了,其中还有两个是怀有身孕的,姐姐,这事儿……这事儿恐怕不是那么简单的……”
“什么?”
这一回不但是阮云丝,就连刘夫人都惊叫出声,身后几个仆妇丫鬟更是花容失色,各自捂住了嘴巴。
“南哥儿,你说的……你说的可是金纺乡附近的乡镇,就……就有这么多人自杀?且……全都是年轻媳妇?”阮云丝也觉得有些站不住,她心里升起一股恐慌,不自禁的便想到了一些邪教上去。
刘夫人已经不住念佛了。却听钟南道:“是,我所知道的只是乡下,绿水城还没有去打不过……不过上次随同小公爷一起出去的时候,听他们席间谈论,好像……好像就在一个伯爵府,也有一位年轻的夫人悬梁了。”
“阿弥陀佛……这说的可是金泉伯府的郝氏?”刘夫人面色苍白,想了想又不住摇头道:“作孽啊,这是作了什么孽……”
阮云丝沉吟了一会儿,问钟南道:“你可去找爷了?这事情便是告诉我,也没办法,重要的还是爷知道,看看找刑部或者什么部门下去好好调查一下。”
钟南喘吁吁道:“我可不是去找小公爷了呢,可衙门里的人说,小公爷还在宫里头,不知被什么事绊住了,所以我才回来找姐姐的。”
阮云丝的确是忧心如焚,但她也知道,术业有专攻,自己可以在织锦这方面大展拳脚,对于这些明显属于刑侦范围的案件之类,她就无能为力了。因叹了口气,怅然看着天上云彩,喃喃道:“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呢?只能等爷回来再商量看吧。”
钟南心里也明白,他只是骤然听到这样的事只觉心惊胆寒,所以飞跑回来找阮云丝。这会儿一想,倒是自己唐突了,别说姐姐如今成了深闺妇人,便是还在小王村,在这方面她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因只好将这件事放在一边,钟南心里,却还有一件心事,于是对阮云丝道:“姐姐,我嫂子那儿只有几亩地,如今……如今既是这么多女子死……死亡,虽然她们都是自尽,但……但谁知道这其中有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所以……所以我担心我嫂子……”
阮云丝拍手道:“你这却是和我想到一起去了,我也不放心芸娘独自留在小王村,既如此,碧秋,你带两个婆子,去前院套辆马车,和南哥儿一起去接芸娘过来。”
话音落,只听钟秀也道:“姐姐,我也去。我嫂子那个人,最看重的就是那几亩地,如今正是秋收时候儿,怕她死活不肯过来,我去劝劝她……”
不等说完,便听阮云丝笑道:“好吧,你也去,她要就是不过来,你便说我这里什么都不想吃,只想吃她的拌菜和豆腐羹,她管保就来了。”
钟秀笑道:“果然还是姐姐聪明,可不是,但凡这样一说,嫂子再没有不来的道理。”说完小丫头便和钟南一径去了。
这里阮云丝面上收了笑容,又换了郑重颜色,喃喃道:“这么多条人命,还都是年轻的媳妇子,正如那花朵儿盛放到了极致,便忽然凋零了一般,这……这怎不叫人痛心疾首。”
刘夫人见她黯然,便叹了口气,安慰道:“终究咱们也不能替别人家担负她们的事,你如今只管安心养胎就好,不许多想其他的。”说完忽然想起一事,笑道:“我看名溪倒是很器重南哥儿,外出饮宴也要带着他,这是为了让他多认识一些人吧?”
阮云丝心里一跳,面上却连忙陪笑道:“是,爷经常和我说,南哥儿聪慧,可惜生在了普通人家中,若是生在京城这些富贵门中,怕是成就不会比他低呢。”
“哦?”
刘夫人眼光闪烁,但旋即又皱起眉头道:“既如此?为什么我要把四姑娘给他,名溪却又不让?难道他觉着四姑娘配不上南哥儿?”
说到这里,眉间便染上了一丝怒气,冷哼道:“这可是岂有此理,虽然吟采是庶女,那也是在我眼面前长大的,她母亲性子就是柔顺的。她素日里看着不说话,却是个外柔内刚的好孩子,怎么就配不上南哥儿了?”
阮云丝心中叫苦,暗道不是四姑娘配不上,而是……而是你那个宝贝闺女看中了南哥儿啊,哎哟我的天,这真是一出好狗血大戏,不行,我得先撤了。一念及此,便用手扶着腰,轻蹙眉头慢慢捶了两下。
果然,刘夫人立刻就把心神转移到了她身上,紧张道:“怎么了?可是忙了这一天,动了胎气?是了,我也糊涂了,你现在是什么情况?竟还拉着你说话,快回去歇着吧。芳草,好好服侍你家奶奶,她想吃什么,就赶紧过来告诉我,听明白了吗?”
芳草连忙答应一声,扶着阮云丝袅袅去了。这里刘夫人站在那出了半晌的神,眼看着阮云丝拐个弯不见了,这才掉头向杨老太君的院子而去。
第二百三十三章:明悟(第三百三十三章)
“事情都查清楚了?我恍恍惚惚听着说是泷云自作自受,到底怎么回事?”
杨老太君到底上了年纪,虽然心里装着事情,却到底是在炕上歪了一会儿,等醒来了,就听外面小丫头们在说话,忙命人叫了进来,才知道府里已经传开了,说是袁姨娘自作自受,本来要害阮云丝的,结果却害了自己。
杨老太君听了,面上很是不高兴,训斥了那几个小丫头一番,又让染香去府中各处敲打一下,这毕竟是家丑,若传了出去,于国公府的颜面上有损。她这里则等着刘夫人来向自己汇报,却是左等不来右等也不来,好容易等到未时末,才见儿媳妇面色沉重地走了进来。
“是,已经查明白了。”
刘夫人在屋里四下看了看,就听杨老太君道:“你直说吧,那些小丫头子已经打发出去了,留在这里都是信得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