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云丝笑道:“看你说的这话,这世间的不平事咱们不能件件都管,但既然是在自己身上,自然怎么都要想方设法的。就算今日我没有这些银子,你拼着去求一求小公爷,未必就不给你做这个主。只我想着咱们和他毕竟不是一路的,倒是没有往来还好,不到十万分的不得已,是万万不能过去的,你觉着呢?”
芸娘笑道:“让你说的,我连这个也不懂?你和小公爷毕竟深厚一些,还想到他了,我是压根儿就没敢去想。好了好了,既有了这么个办法,咱们就仔细商量下。我在针线上向来就不是拿手的,那两亩地不卖也好,我仍然去种着。不过这两个孩子,不是我自夸,十里八寸也未必能找出比他们更能干灵巧的,就让他们尽心帮着你便是。”
阮云丝道:“好,我明天就去问言掌柜要银子,也不知我那布卖的怎么样,这会儿心里还真有点不落底……”不等说完,见芸娘和那兄妹两个面上变色,她便失笑道:“看来你们真是被吓得怕了,放心,就算布卖得不好,我先问那掌柜的借了银子,也要先替你们还这笔账。好了,你看天快晌午,我原本是要喂完你的鸡就回去做饭,结果说了这许多话,这事儿就这么定下了,我可得先回去,不然大黄小黑恐怕要饿得造反了。”
“没看见过你这样儿养狗的,饿一顿有什么?简直不是把它们当成了畜生,倒当成弟妹般爱护了。”芸娘也是知道阮云丝性情的,更知道她家那两只祖宗狗。于是笑着摇头说了一句。这话被那兄妹二人听在耳里,都暗暗欢喜,心道这位姐姐看着就是个好人,如今她连对一只畜生都这样好,想来我们在她家里做奴婢,也不至于朝打暮骂的了。
虽然阮云丝明说不让他们入奴籍,可是兄妹两个憨厚,这会儿正是走投无路之时,便得了她天大的帮助,更何况二十两银子那可不是小数目,在人牙子手里够买两三个好样的小子丫头了。因此这两人都自动的就把自己摆放在奴婢的位置上。
中午吃完饭,阮云丝想了想,反正没有事情,倒是早点进城,把银子取出来,也好让芸娘和那兄妹俩安心。这个念头只一动,她便坐不住了。于是换了衣裳,便往绿水城中而来。
到了流锦布庄,那掌柜的见是她来了,忙亲自迎出来,笑道:“我估摸着再有几天就可以去姑娘那里了,却没料到您竟然亲自过来,快,坐坐坐,二毛,上茶。”
阮云丝忙道:“言掌柜的不必忙。实在是家里忽然出了一桩事情,急用钱,所以我过来看看那些布卖得怎么样?若是卖得不好,少不了还要向您老人家先借几个周转周转,解这燃眉之急。”说完却见言掌柜的面色郑重起来,沉声问道:“姑娘需要多少银子?”
“十五两。”阮云丝比出一个巴掌翻了三下,一下子就让言掌柜被口水呛到,因抚着胸口不停咳嗽,好容易才顺了气,摇头笑道:“这是怎么说的?看姑娘那样子,小老儿还以为最少也要百八十两银子,原来只要十五两,这何须找我?你放在布庄里的布,如今已经卖的七七八八,估计再有个三五天,也就完售了。十五银子哪里用得着和我借?”
阮云丝笑道:“是您老人家听得不分明,我说过,若是布卖得不好,才和您借的。若是卖得好,自然就不用了。”一句话说的言掌柜也笑起来,点头道:“没错没错,倒是我这左耳进右耳出了。大毛,你去账房那里拿三十两银子过来。”
他吩咐完伙计,便转头对阮云丝道:“反正布也卖的差不多,既然姑娘今儿来了,索性就把账和你结了。”说完却听阮云丝诧异道:“怎么又多出了三两?当日不是说只剩下二十七两的余款吗?再说,我借贵庄的地方卖布,怎也不能只拿钱,这哪里好意思……”
不等说完,就见那言掌柜的摆手笑道:“哎,话不是这么说的。你一个弱女子,赚点钱不容易,这是五公子先前吩咐过的,不许抽你的佣金。至于多出的三两,是因为你这布好卖,所以我稍微提了下价格,所以多赚了一点。阮姑娘,你也不用不好意思,你这几匹布,人人用了都说不容易掉颜色,穿着又厚密,所以有许多回头客,瞧瞧,这才几天,就卖的差不多了,也因为这布,连带着咱们这布庄里的人,头一次多过那贵云绸缎庄,而且许多人买了您的布后,也会在咱们布庄里再挑两匹别的布搭配着,所以这个月的生意比上个月,足足多赚了两成。论理小老儿该倒找你银子的,不过姑娘是厚道人,怕是也不肯要。”
阮云丝心想你给我就要,哈哈哈……面上却郑重道:“这是自然地,已经十分感谢五公子和掌柜的仗义援手,又不抽我的佣金,如今我哪里还能另要银子?可是不要脸皮了吗?”话音落,见那大毛拿着一包银子走过来,言掌柜就笑道:“姑娘数一数,等数完了,我看看找辆马车,把你送回去。唉!可惜了你不是男人,不然晚上我说什么也要做东请你一顿的。”
第五十三章:抢人
阮云丝忙又谢过,打开那银子看了眼,一丝不差。于是就和言掌柜告辞,又听他罗里吧嗦说了一堆,无非是有时间就赶紧再织染出几匹布放过来卖,眼看要断货了,要能及时供上货才好。
自己织染的布受到欢迎,阮云丝自然十分高兴,也不用言掌柜的找马车,她就要告辞而去,却听老掌柜的正色道:“这怎么成?你一个姑娘家抛头露面已是不该,这是事出无奈,没办法。可如今既然有了钱,行动便该隐秘些,别惹那不必要的麻烦。你放心,这车钱我替你出,不用你一分一文银子。”
阮云丝细细想了想,觉着言掌柜说的也不无道理,因忙笑道:“掌柜的这话没错,是我自己疏忽了。也罢,就让伙计帮我雇辆马车来。只你也把我看的太小气,我若连这点银子都不舍,将来还谈什么做大事?”
那言掌柜的一听,心想乖乖,敢情这女子倒是个心比天高的主儿。若真是这样,以她的手艺,将来不会再将咱们布行给顶了吧?不过转念又一想:阮云丝只不过是个女人家,就算她有心把生意做大,又能大到哪里去?更何况,现在这些粗布不过是平民百姓用的,真正的富商贵族们,用的都是带着花样的妆花缎织锦缎酡绒姑绒等面料,那才是布庄的大头所在,自己家当日费了多少功夫,穷多少人的毕生之力,才琢磨出那十几个式样的锦缎来,这女孩子只是织染方面不错,靠着她自己,要研究出锦缎的方子,怕是要等到发落齿稀了。因这样想着,这老掌柜的才放下心来。
也不能怨言掌柜自私,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何况他是个正宗的商人,这帮人却把自己帮到了坑里的活儿,自然是不愿意干了。更何况,阮云丝日后真有了大能耐,念着这份旧情,处处提携照顾他们还好,就怕对方也是利欲熏心,真的有了大发展,就先反咬一口,把自己和东家这流锦布庄给吃进去。所谓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这样的事情从前屡有发生,所以怎能怪言掌柜的心中提防?
闲话少说,只说阮云丝拿着银子上了马车,大毛细心,知道阮云丝是女人,去雇了马车后,竟鼓动三寸不烂之舌,让那租马车家的老妇人出来赶车。虽说女子该足不出户,但这老妇人早年跟着丈夫走南闯北,也是学了一手赶车绝活,这会儿忽然有了用武之地,不由得眉开眼笑,高高兴兴赶着马车将阮云丝送回了小王村。
进了村子阮云丝就不怕了,因要给老妇人车钱时,才知大毛已经付过,她心中对言掌柜就又多了层感念,因看着老妇人将马车调头,这里就往村子而去,却忽然听见一阵嘈杂声传来,听声音,竟是在芸娘家的那个方向。
阮云丝心里“咯噔”一声,也顾不上什么女儿风度,忙撒开脚飞跑了过去,只见芸娘的房子外,已经是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满了人,几乎全村能走动道儿的男女老少此时都围在这里了,当中夹杂着小女孩儿的尖利哭声和几个男女的怒斥声。
“让一让让一让……”
阮云丝心里大致猜出是发生什么事情了,连忙就往人群里挤,旁边人扭头看了一眼,忙纷纷叫道:“阮家妹子,你可算是回来了,芸娘就等着你救命呢。”说完人群自动潮水一般的分开,给阮云丝让出了一条道路。
“云妹妹……”
还不等上前,就听芸娘大叫一声冲了过来,死死拉着她的手,眼泪珠子一样往下掉,痛哭道:“这群天杀的,他们要带走秀儿,我让他们等一天都不肯,分明是打了没天良的主意。若不是乡亲们帮我拦住了,秀儿这会儿就被他们抢走了,南儿也被他们打了。”
之前阮云丝并没有听到芸娘的哭声,想来一直是强忍着。此时终于看到阮云丝,自觉着有了依靠,这才放声大哭起来。
被村民们围着的足有六七个高大男人,此时一个个面色阴沉着,看上去像是首领模样的人正上下打量着阮云丝,秀儿细瘦的手腕就是被他紧紧握在手里。果然就像芸娘说的,若不是这些男女老少围着,几个大汉早将这姿容绝丽的女孩儿给抢走了。
阮云丝只看了一眼,便怒不可遏,上前拉住秀儿的另一只手,昂首看着那大汉沉声道:“放手,你们不过是债主罢了,只要能还你们的钱,你们连碰这孩子一下的资格都没有。”
“你也知道是要还钱,你还得出来吗?”
那大汉冷冷一笑,却是不肯放抓着秀儿的手,见阮云丝将那个小包袱在自己面前一亮,他便冷笑道:“我们老板可是说了,今儿个日落之前到期,还不出钱就让他们兄妹二人抵债。这些日子的利滚利,连本带息共要三十两银子,若是你们能还出钱来,没说的,咱们这就走。”
“你……你胡说,从前你们只说是三分利,才两个月,就滚成了二十两。如今这还没到五天,哪里又能滚出三十两银子?你们怎么不去抢?”却见先前受伤倒在地上的钟南一跃而起,大叫着冲上来,竟是一副要拼命的架势。
阮云丝忙拦住了他,她心里明白,对方是看中了钟秀的容貌,这样的女孩儿,不要说卖到妓院那会得多少钱了,就是地下钱庄的老板自己动了心,也都是说不定的。只是此事虽然不平,自己这边却终究要低头的,要么拿钱还债,要么就任人将钟秀带走,她可一点儿也不想因此去求苏名溪帮忙。
芸娘一听说几天功夫又多出了十两银子,也不由得吓傻了。她此时也明白过来,是钟秀的容貌惹出了这场滔天祸事,不由得哭叫道:“你们的良心被狗吃了吗?竟然黑心至此,这还有没有天理……”
“芸姐姐,不必和他们多说。”
阮云丝趁着那拽着钟秀的汉子得意笑着时,手上用力,一把就将钟秀给扯了过来,然后她毫不畏惧的瞪着那发怒的汉子,冷冷道:“三十两是吗?行,我们付钱,从此后你们再不许过来纠缠,不然的话,别以为平民百姓就没有一点儿靠山。此处也算是天子脚下,达官显贵们可未必都是你们主子那样黑了心肝的。”
第五十四章:还钱
不去找苏名溪帮忙,不代表阮云丝连稍微利用一下对方的名头也不肯,该扯虎皮做大旗的时候,是一定要扯得。果然,就听人群里立刻炸开了,几个汉子纷纷嚷道:“就是就是,可惜苏小公爷今儿不在,不然的话,阮家妹子一句话,管保这些黑心肝的货就得去吃牢饭。”
“那是,上一回要不是因为小公爷来给阮家妹子送东西,那个泼妇谁能收拾得下来?”
“苏小公爷要知道阮家妹子受这种气,不定要怎么生气呢,到时候一句话,让你们连地下钱庄都开不成。”
苏小公爷这四个字,当今世上也只有一人。几个大汉自然不会不明白指的是谁。只不过他们并不相信,堂堂小公爷会和面前这个寡妇有什么牵扯。但是群情汹涌众口一词,若说这些每日里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泥腿子能在这么一瞬间就串好了供词吓自己等人,似乎也不可能。因此那几个人心里就到底存了忌讳,态度也不敢如之前那般嚣张了。
阮云丝将秀儿交到钟南和芸娘手里,将包袱里的三十两银子全部给了那几个大汉,此时太阳才刚刚到山边。那几个大汉万万没想到,黑心的要了这么多钱,竟然也没拿住钟家兄妹。他们自然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阮云丝,不由得在心里暗自咬牙道:奶奶的,这是从哪儿杀出来的厉害女人?偏偏好像还真和苏小公爷有牵扯的样子,罢了罢了,陶爷这一回的如意算盘,算是彻底落空了。
几个大汉即使想垂死挣扎一下,可看看手里拿着各样锄头镐头等工具的村民们,终究也是不敢犯众怒,一个个将借据当着阮云丝的面儿撕掉后,便灰溜溜的离开了。这里村民们爆发出欢呼声,芸娘和钟秀这才觉着整个身子都软了,“咕咚”一声,两人双双坐倒在地上。
“云妹妹,今儿的事多亏了你,三十两银子啊,我连见都没见过这么些钱,这可让我们怎么还?便是我们三个都给你为奴做婢,也抵不上这些钱……”
待众人都散了,芸娘也不等回房里,只在院中就拉着阮云丝的手痛哭起来,钟南和钟秀就在一旁跟着哭,一时间整个院子里都是愁云惨雾。
“好了好了,如今撒出去几个钱算什么,重要的是,你们还都平平安安的,这就是难得的,只要人还在,钱总是能赚回来的。快别哭了,管它二十银子也好,三十银子也好,总之这座压在心头上的大山是去掉了,从此后可就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芸姐姐,你该高兴才是,连南哥儿和秀儿也该高兴才是。是了,我还不知道他们姓什么呢。”
芸娘这才擦了眼泪,抽抽噎噎道:“他们姓钟,一个钟南,一个钟秀。云妹妹,他们从此后,就是你的人了,连着我也在内。下午的时候我们便说好了,我和秀儿搬去你那里住,南哥儿终究是男孩子,如今也十六了,倒不好让他过去,便只让他在我这房子里,只吃饭干活儿的时候过去便成,晚上就回这里住,我虽不擅织布,做点粗活还是行的,举凡担水劈柴,只要你吱一声,我便没有二话,你觉着如何?”
阮云丝笑道:“你我可不敢劳动,还是顾着你那几亩地去吧。不过这安排倒真是好,成,那便这么办,我那屋子的炕睡四五个人足够的,你和秀儿就和我一起睡。”
芸娘笑道:“正是这样才好,我知道你是舍得用柴禾的,便是打着主意要去你那里猫冬呢。”说完却听阮云丝没好气道:“胡说什么?我哪里舍得用柴禾了?难道那些柴不是我自己花钱买的?不心疼吗?尤其是今年织染布,用的柴禾更多,我要比去年还俭省些才行,你打着主意去我家猫冬,只到时候别冻坏了。”
芸娘心头大石尽去,这时候也有心情开玩笑了,便微笑道:“啊哟,我信你才怪。去年过年时,苏小公爷给你送了多少柴炭?别人不知我还不知吗?那还是过年时候,冬天都过去一大半了。今年定然是入冬就会送过来……”不等说完,就听阮云丝正色道:“去年那是他为了感谢我收留他们,又把年货都给他们吃了的事,今年他又没从我这里得了好处,反而还三不五时送几只野鸡狐狸狍子过来,怎么可能还特意送柴炭,这些话不要乱说,不然让人听着什么意思?”
芸娘知道她是真的不喜别人把她和苏名溪安排在一起说笑,想想也是,明知够不着的,偏偏还有人打趣,这不是给人家心里添堵吗?因也正色道:“好了好了,我不过一句玩笑话。太阳都落下去了,赶紧去你家做饭吧,这一下午,我又是害怕,还要和他们抢秀丫头,如今身子都发软,肚子更是饿得两片皮都贴在一起了。”
当下就回阮家,阮云丝和芸娘做了饭菜,钟秀就在灶下烧火,钟南左右转转,见水缸里的水不多了,忙提起两个木桶直奔水井而去,几个来回就将水缸装满了。
阮云丝便赞道:“到底是咱们乡下孩子,就是勤劳些,这眼色也正,连吩咐都不用我说一声。”说完却听芸娘笑道:“真心的不是我自夸,南哥儿和秀丫头是极懂事能干的。你今日为他们付出这么多,来日你生意真的做大了,他们定然能成为你左膀右臂,帮你赚更多的钱,那时你就知道今儿这钱不亏了,如今我却不说这话,倒像是没脸皮不懂事似的。”
阮云丝笑道:“你不说不说,可不是也说了?放心,我看着他们两个的确极好,比你强多了……”一语未完,就被芸娘在后背上打了一拳,听她咬牙道:“好啊,如今把我小叔小姑得了去,就开始编排我了。实和你说,我也不像你想的那般没用,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第五十五章:毁容
四人说笑着将晚饭做了出来,钟南和钟秀经过这件事,丧母之痛倒是淡泊了一些,晚上也吃了一碗米饭。芸娘方笑道:“这可真是好,他们两个已经好几天没正心吃饭了,我只担心他们的身子受不住,如今能吃点东西才好。”
钟南呐呐道:“是,我们听嫂嫂的,日后好好吃饭,多为阮姐姐做事,如此方不负今日援手之恩。”
阮云丝笑道:“咦?听南哥儿这话,倒像是念过书的……”不等说完,就听芸娘苦笑道:“念什么书?他们家穷的那样。不过南哥儿脑子好使,聪明,这大概是他在城里帮人做工时学来的。”一句话说的钟南脸都红了,便轻轻点了点头。
“这样吧,咱们的活儿也不是从白天干到黑夜,日后每日里拿出一个时辰,我教你们兄妹两个认字读书……”
阮云丝不等说完,就见钟南和钟秀齐齐摆手道:“我们可不敢,读书又要费钱买纸笔,如今能吃饱已经很好了。”
阮云丝放下筷子,正色道:“什么话?不管身处何地,志向总要有的。俗语说鲤鱼跃龙门,寒门学子高中的事情又不是没有,南哥儿,既然你嫂子都说你聪明,怎么就敢保将来不能博个功名在身?我又不用你们入奴籍。何况,就算将来的确得不了功名,你帮我做事,少不得要看账本算账的,大字不识怎么行?如今咱们也不请什么西席先生,我虽才疏学浅,教你们个两三年应该还是教得的,这事儿不必说,就这样定了。”
她一番话只把钟南和钟秀感动的眼圈儿都红了,强忍着不肯落泪,只是一低头,那泪珠子到底还是滴在了碗里。
吃完饭,钟秀便忙着收拾起了桌子,阮云丝本要自己动手,却被芸娘拉住,听她叹道:“就让秀儿做吧,不然她心里哪能过得去?”说完阮云丝想了想,果然如此,也就罢了,只和芸娘坐在炕上说话,因就说到这两日还是要去进些染料植物,另外也要进山再去采一些叶合等草木。
说着话的功夫,钟南和钟秀已经把碗刷好了,钟南就过来告辞,自回芸娘的屋子里去住,这里钟秀在炕下静悄悄坐着,阮云丝便道:“秀儿上炕来坐吧。”
钟秀轻轻说了一声:“不用。”然后站起身道:“我想去看看姑娘的织机……”不等说完,便听阮云丝笑道:“什么姑娘,你也叫我姑娘?没大没小的,你嫂子叫我妹妹,你自然该叫我一声姐姐才是。”她自然明白钟秀叫出这个称呼,是把自己放在了下人的位置上,因此连忙纠正了过来。
钟秀咬着唇不说话,听芸娘道:“你就叫姐姐吧,我和她姐妹好了一场,这点子照顾还是有的,将来不入奴籍,你也能找个好婆家。”说完钟秀才点头答应了,又轻声问织机在哪里?
阮云丝笑道:“不急在这一时,今儿你们刚来,咱们不干活了,等明日我再和你一起织布。是了,明儿还得托人从城里买一架织机回来。”
芸娘笑道:“恰巧今儿听说李保长要进城去,不如就托了他如何?只是我看你那织机和别人的有些不同,不知还能不能买着那个样儿的,你的布织得这样好,想来是和织机分不开关系的。”
阮云丝笑道:“无妨,回来我自己动手改装,上次也是我弄得。”一边说着,见钟秀还是低着头站在那里,她便“嗨”了一声摇头笑道:“你说你这孩子,怎么这样犟?好了好了,那织机就在西屋,你去看吧,那屋里有油灯,就在进门的那张小桌上,你给点着就行了。”乡下人很少用蜡烛,都是用更便宜的油灯来照明。
芸娘忍不住在旁边笑道:“也不看看自己才多大?就叫人家孩子……”不等说完,便听阮云丝道:“怎么叫不得?我如今都是二十多了,秀丫头也不过就十四岁吧?叫一声孩子不亏她。”说完便哧溜下炕,一边道:“我去一趟茅厕,你看看就把炕褥铺上吧,就算不睡,铺了炕褥坐着也舒服。”
芸娘答应了一声,便起身将叠在墙边的被褥抱下来,刚要动手铺那床大炕褥,就听屋外响起阮云丝的一声尖叫,接着她惶急的声音传过来:“你……你要干什么?秀丫头你疯了?”
芸娘吓了一大跳,连忙也下了炕,来到西屋一看,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只见钟秀手里举着一把剪刀,阮云丝此时正往下夺,她却不肯。
这一惊非同小可,刀剪无眼,这若是伤了谁,可就了不得,因连忙喝斥道:“秀儿,还不快把剪子放下来,伤到你云姐姐怎么办?”
这话一出口,钟秀便呆了一下,之后果然也不敢很挣扎,方让阮云丝将剪子夺了下来。只这一番挣扎,阮云丝也是气喘吁吁,对芸娘道:“老天保佑,我走在外面,只是无意往这屋里看了一眼,就看见秀丫头举着剪子对着自己的脸,我的天,吓得我……不行了,这心脏到现在还跳的厉害,让我喘一喘……”
芸娘也看向钟秀,却见她“哇”的一声便痛哭起来,一边哭一边道:“娘亲临走时说过,就担心我这个相貌惹祸,谁知如今果真是惹了祸来,嫂嫂,云姐姐,我……我害怕那些人还不死心。既然他们就是为了我这张脸,索性毁了它还干净,也不用再让一些人痴缠……”
阮云丝和芸娘彼此对望了一眼,全都没想到钟秀小小年纪,竟然能有这份心思。要知道,女人哪有不在乎自己容貌的?就算是走投无路,也万万不会想着毁去自己的脸。也幸亏钟秀其实舍不得,所以在织机前犹豫了一下,这才被随后出屋的阮云丝看见,不然的话,只要她晚出来一会儿,这张倾国倾城的绝色面孔就真的保不住了。
两人知道钟秀说的的确是实话,所谓红颜薄命。因芸娘只是将钟秀抱在怀中默默流泪,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第五十六章:好好活着
这里阮云丝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冷笑一声,咬牙道:“那又如何?难道咱们不偷不抢,还要被那些没良心的牵着鼻子走?他们看中了你的脸,你就要毁了脸,若是看中你的人?为了保清白,是不是就要自杀?我不信这世间就没有升斗小民的活路,秀丫头你也不用怕,如今是在乡下,你这容貌也没几个人能看到,至不济,到了走投无路那一天,我就去找苏小公爷,有他出面,别的不敢说,总不会让你不明不白的就被人掳了去。”
她说完,便走到钟秀面前,攀着她的肩膀认真道:“记着,不管自己是美是丑,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要有主心骨,要有好好儿活下去的信心,你是钟秀,不是绵羊,得把命交在别人手里,任人捏扁搓圆,好孩子,别毁了这容貌,便是我们看着,也是赏心悦目的好脸盘儿,若为那些王八羔子毁了,当真是不值得,咱们就挺胸抬头的活着,活出个样子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敢说我们就一辈子都是升斗小民,任人宰割?”
她这一番话掷地有声,听着竟似有无限力量和志向在其中,就连芸娘也被感染,暗中点着头。钟秀则抬起头,一张小脸恰似梨花带雨,那双眼睛却是有了光芒,用力点头道:“嗯,云姐姐,我……我听你的,好好儿活,我……我不会再损毁自己这张脸了。”
“嗯,这才对。”阮云丝微微一笑,在钟秀头上摸了摸,沉声道:“咱们就好好儿活着,风光无限地活着。”
第二天一大早,阮云丝和芸娘还没起床,钟南就过来了,大黄小黑在外面汪汪叫了两声,发现是昨日阮云丝带回来的人,便不再狂吠,又“汪”了一声,表达了对钟南这种一大早扰狗清梦的不满后,便重新趴回狗窝里。
阮云丝让狗叫声惊醒,听到钟南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她一头倒回枕头上,喃喃叫道:“我的天,那小子干什么起这样早?我又不是周扒皮,又不会弄什么半夜鸡叫,他就不能多睡一会儿?”
一边抱怨着,却仍是要起床来,于是三个女人迅速的穿了褂子,钟秀出去给她哥哥开街门,阮云丝和芸娘就梳洗了,等到神清气爽的少年进了屋,阮云丝便道:“南哥儿,我不管你几点起床,不过日后到我这里来,须得卯时三刻以后,明白吗?”
钟南也明白自己是扰人清梦了,点头笑道:“明白了明白了,日后我起得早,就在嫂子那里干点活儿,绝不来打扰姑娘……”不等说完,少不得又让阮云丝教育了一顿,让他以后只叫自己姐姐。
因这一天芸娘的地里也有活计,阮云丝就吩咐钟南和芸娘一起去田地干活,这里她教钟秀用自己的织机织布后,又赶到李保长家里,托他再从城中买架织机回来。接着便背着个大筐进山挖叶合去了。
傍晚回来,钟秀已经织了将近两匹布,这速度就连阮云丝都惊讶了,拿出二三十个铜钱打发了帮自己抬筐子的方旭和狗子回去,她也不说话,只抓起钟秀的手腕细看她的手,果然,那双手掌此时微微泛着红,她便叹了口气,摸着钟秀的头发道:“好妹妹,我明白你的心情,只是有数的,一口吃不下个胖子。你这样拼命,固然这几天是有很大的成效,可日后呢?不说别的,这手掌若是磨破了,或起了水泡,皮肤变得更粗糙,到时候可就不能织锦了,岂不是得不偿失?你听我的话,日后干活不能再这样,总要有张有弛才行。叫我说,一天下来,加上晚饭后一个时辰,织一匹半也就足够了。”
话音落,钟秀还不等说什么,倒是芸娘一把将阮云丝拉住了,惊奇道:“织锦?妹妹的意思是……就是织这些蚕丝缎吧?不是我想的那样,要织那些带着花纹甚至是缠枝图案的锦缎吧?”
“为什么不是?便是那些。姐姐到时候就知道了,我织出来的锦缎,比妆花锦还好看呢。”阮云丝笑着答道,却见芸娘和钟秀都瞪大了眼睛,芸娘呐呐道:“妹妹,你……你胡说什么啊?妆花锦缎,那……那可是只有江宁织造和寥寥无几的大绸缎庄才能织出来的,大部分都是进贡给宫中,民间除了那些大富豪,也没几个人能穿得起,你……你说你会织这个?这……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好了,我现在说什么,只怕你们也不会相信,等到回头咱们做大了,我织出来,你们就自然相信罗。芸姐姐,你该不会天真的以为,我只有这么一点子染布的手段吧?”
看着阮云丝那自信的笑容,芸娘便知道自己还是小看了这个妹妹,但若说对方能织出那些上贡的妆花锦段,还夸口说比那个好看,她却是不相信的,就算是妆花锦缎,江宁织造也不过只有十几二十个式样吧?
阮云丝也知道,成品锦缎没出来,芸娘等人是不会相信的,而以自己现在的能力,还不能一下子就去打织锦的主意。因此也不多说,便拍了拍手道:“好了,那么远的事情,暂时先不要说了,咱们说说这几天要怎么分派活儿吧,我打算明日就带南哥儿去进些染料作物回来,秀儿还是在家里织布吧,芸姐姐你自己随意。行了,做饭,吃完后好好歇一歇,,明日还有一大摊子事情要忙呢。”
众人应了一声,于是芸娘钟秀以及阮云丝联手做了顿晚饭,吃过后便早早安歇了。
转眼间又过去了两个多月,眼看着天气就是近中秋了,阮云丝去向言掌柜借了些本钱,这些日子就和钟秀一直忙着织布,将家里的一切都交给芸娘,外面田地和跑腿的活计则是交给了钟南,终于又攒出了二百多匹布,张罗着染了出来,因为上次钟南去买作物的时候,颜家正好进了一批苏木,因也买了一点回来,所以这一批布里就染了几十匹的黑缎和黑麻布。
如今有了钟南这个帮手,阮云丝带他熟悉了流锦布庄和颜家等做买卖的地方后,便不怎么抛头露面了。所以这一日大清早,她就遣钟南前往流锦布庄去请言掌柜过来。
第五十七章:赚钱
半上午的时候,言掌柜便和两个小伙计赶着马车过来了,看见炕上那二百多匹布,只把这言掌柜笑得嘴都合不拢,感叹道:“从姑娘的布卖断了货,如今还时不时有人打听呢,姑娘就没想过再招几个人手,将这生意做大些?若是觉着手头上银钱不方便,姑娘愿意来我流锦布庄的话,我在这里做主,一个月给姑娘十两银子的工钱,如果有染布的秘方,咱们也可以花大价钱购买的。”
阮云丝笑道:“您老不是不知道我的心愿,这去流锦布庄作工是指定不成了,不过老掌柜和五公子待我的情义,我阮云丝一辈子都记在心中,请掌柜的放心,滴水之恩,小女子不敢说涌泉相报,但如果有相报的机会,我是绝不会马虎的。”
言掌柜哈哈笑道:“我便知道我这是白说一句,成,看来姑娘对未来早已是成竹在胸,那我也不多说什么了。咱们这便开始点数吧,我今儿却是要早些回去。贵云绸缎庄的那位三公子来到绿水城,姑娘也知道,那可是徐家唯一的嫡子,如今徐家家业,倒有大半是在他手里,和朝中官宦也交好,如今他忽然到了绿水城,小老儿自然也不敢怠慢,唉!只怕这阵子,咱们布庄的生意不是那么好做了。不过姑娘放心,你这布好卖,应该是耽误不到的。”
阮云丝如今阅历渐丰,知道那位徐家的三公子,算是近两年来商界的后起之秀,真正是长袖善舞八面玲珑,因为太能干,如今就连他爹都不大管家里产业的事情了,几乎把绝大部分的家业都交给了这三儿子打理。不过说是嫡子,却并非原配所生,而是徐老爷子的原配死后,他又娶了一个七品县官的女儿续弦,方有了这个儿子,如今在徐家支持下,当日的七品县官已经成了朝中二品大员,因此这徐家才如此的青云直上。
阮云丝便笑道:“虽然徐三公子在京城,但是流锦布庄的五公子不也是在这里坐镇吗?掌柜的担心什么?布庄又不想去挑战贵云绸缎庄的龙头地位,全国这么多家布庄,他们也不至于单单挑出咱们来打压吧?”
言掌柜的一拍大腿,打了个“嗨”声道:“说的是什么?可蹊跷就蹊跷在这里呢,从去年开始,这贵云绸缎庄就隐隐在打压咱们,若不是老爷和五公子也有些手段门路,流锦布庄可能就不存在了。不过如今咱们也算是有了一席之地,倒也不用特别害怕……”
他捋着山羊胡子正要侃侃而谈,就听几个小伙计都叫道:“掌柜的,这天可眼看着就晌了,您还急不急着回去啊?”
言掌柜笑骂道:“你们这些小猴崽子,我难得有个可以说说话的人,倒催起我来了,好好好,开始吧开始吧,我在这里看着呢。”说完拿出算盘,那些伙计便开始往外搬布。”
到底是人多,不过一刻钟,二百多匹布悉数搬到了外面的马车上,这里言掌柜也把账算了出来,笑道:“这回绝大多数倒是绸缎,如今太平盛世,就算平民百姓,也时常买绸缎来穿的,倒是最好卖。嗯,这些布共是九十六两银子,我这便给了姑娘,前一回是不知道布能不能卖出去,这一回却不必有这层顾虑了,完全可以把钱给姑娘,让你再去进原料继续织染。”
言掌柜说完,跟在他身边的伙计二毛就递过来一个荷包,里面却只装了六两碎银,接着言掌柜从怀里掏出两张银票,递给阮云丝道:“大通钱庄的银票,全国通兑,姑娘认识吧?”
阮云丝当然认识,接过来微微看了一眼,就将六两银子还给言掌柜的,一边笑道:“第一次我也是手头紧,就算让掌柜的帮忙。如今却是不能再让你们帮我白卖这布,这六两银子我不要了,论理,掌柜的帮我代卖,费用本该比这个还高些,只是我也的确要存些钱,留着日后把生意做大……”
不等说完,便听言掌柜的笑道:“无妨,钱你拿着吧,如今你这些布倒还不放在流锦布庄眼里,将来若是出产的更多,少不得我也要沾点便宜,这几次就算了,五公子也是这个意思,你一个女人,能过活已是不易,更何况如今还能自己做出这份事业来,已经值得人钦佩了。”
说完了,也不等阮云丝再说,他便和小伙计们一起出了门,赶了马车扬长而去。这里芸娘和钟南钟秀方忙进屋来,他们刚刚已经在外面听说这二百多匹布足足赚了九十六两银子,此时不由得欣喜难当,钟秀便笑道:“素日里我只是在人家中帮工,织出坯布来卖过,费得功夫不少,赚的钱却不多,哪里想到自己买生丝织布,然后染了出来,却能卖到这么个价钱呢?”
芸娘笑道:“你看着这钱赚的容易,其实里面不知多少道道儿呢。不必说别的,就是那水温,你知道什么时候放布什么时候把布捞出来吗?掌握不好这个火候,差一点儿,也染不出这样质量上乘的布来。”
钟南则在旁边兴奋道:“云丝姐姐,咱们的染料作物又用完了,是不是还要去进一批回来?”说完听阮云丝点头道:“没错,你再去进一批,我和钟秀赶赶工,争取冬天前再织染出一批布来,交给言掌柜的过年卖,之后冬天咱们就不做了,只是织布就好,攒了留着明年再弄。”
钟南点头道:“那好,我明天就去。”说完却听阮云丝笑道:“也不忙,这几天去就成了。对了,这几天忙着赶工,我也顾不上问你们兄妹的功课,三字经上的字可是认全了?会背了吗?”
兄妹俩都点头。阮云丝便道:“既如此,明日南哥儿就先去城里一趟,买些笔墨纸砚回来,也该教你们写字了。这些日子咱们把钱都买了原料,日子过得紧巴,你们跟着我,也足足有两个月没吃肉了吧?如今好容易有了钱,南哥儿,你就拿二两银子出去,兑换了铜钱后去小集市,买些卤味回来,嗯,你嫂子和妹妹还有我都喜欢啃鸡爪,这个需要多买些,还有卤猪头肉,还有焖的很烂的蹄髈也买几个回来。”
第五十八章:小公爷登门
钟南高高兴兴拿着钱去了,芸娘见他一路奔跑,唯恐他年少轻狂,忙追了出去叫道:“小心点,别毛毛愣愣的,当心摔着,哎呀……”
阮云丝这里正看着钟秀拌鸡食,忽听芸娘一声惊叫,她和钟秀都吓了一跳,两人忙奔出门来,只见街门外站着几个人,身后都是高头骏马,芸娘正把街门打开,把几个人往院子里让,一边笑道:“小公爷今儿怎么想起过来了?”
阮云丝一看到当先走进来的苏名溪,心里就忍不住抽抽了一下,所谓做贼心虚,她每次看到苏名溪,就觉着心里却是有点发虚,十分害怕哪一天对方就会换上怒气冲冲的面容,冷笑着对自己说:阮姑娘,你的事情露馅儿了,令尊特地托我来带您回去。
只是这时候也唯有堆上一丝笑容迎上前,和苏名溪打了招呼,一边就在心里恨恨道:几个月不见踪影,我还当和他的这段萍水孽缘总算是揭了过去,怎的如今又上门来?
苏名溪却仍是那一幅温润如玉的模样,微笑道:“过些日子要和皇上去西山狩猎,这两个月东西奔走,许久没练箭了,我也怕手上生疏,在秋猎大会上丢人现眼,所以带着几个人来这里练练,好在这都是从小儿练惯了的技艺,倒也没生疏多少,收获不小。因为猎物多,所以特意给姑娘送几只过来,其他的已经命人都送回府中去了。”
阮云丝看向身后王彪等几个侍卫提着的猎物,有狐狸,狍子,獐子,麋鹿,野羊,甚至还有一个动物连她也不认识。苏名溪看到她困惑的表情,便微微一笑道:“那是雄麝,姑娘莫非忘了?从前我也带过麝腿给你。”
阮云丝拍了拍额头,笑道:“想起来了想起来了,只那时候儿是洗剥好的,我竟不知原来盖了张毛皮后,竟是这模样儿。”她一边说就一边在心里腹诽,暗道这如果是现代,麝可是国家保护动物,你们这就要算作是偷猎者了。
却听王彪哈哈大笑道:“姑娘不知道,亏得爷箭法如神,一箭射进这畜生的额头令它丧命,不然假若有一口气,这畜生也是要咬破自己的香囊,那就有些可惜了。”
苏名溪淡淡道:“用得着你在这里替我吹牛呢?不过是运气罢了,什么箭法如神?没得让阮姑娘笑话。”话音落,他终于看到了在阮云丝身后怯怯站着的钟秀,疑惑问道:“这是……”
“哦,我因为要染布,没有个帮手不行,恰好芸姐姐家的两个弟妹无处可去,所以就留在我这里帮忙了。”因为那地下钱庄日后没有再过来纠缠,所以阮云丝也就没将这事情透露出来,她知道只要一露口风,苏名溪就必定会帮忙,她并不想欠对方的人情。
苏名溪点点头,微笑道:“小姑娘的模样倒是极好,竟然肯如此踏踏实实的做工,算是难得了。”虽这么说,但他却并没有因为钟秀的光彩照人而对她多加关注,转过头问阮云丝道:“是了,上次从姑娘这里买回去的缎子,我原本没在意,谁知我母亲和几个妹妹用了,都说这段子厚实匀密,十分难得,做衣衫和鞋子都好,且洗了几次,那颜色竟一点儿看不出改变,让我有机会,再来姑娘这里买一些回去,说要多买几样颜色呢。”
阮云丝目瞪口呆,怎么也想不到堂堂的国公府夫人,竟然看上了自己的绸缎,平心论,她自然之道自己织染的布质量很好,不过那到底还是面向平民百姓开放的,在国公府这样的人家里,恐怕就未必能入流了,谁知今日苏名溪竟特意提起。
因只好将流锦布庄刚刚提走了所有布匹的事情说了出来。苏名溪点头道:“如此说来,竟是我晚了一步。无妨,姑娘不是还要织染吗?下一次给我留几匹出来。是了,你这里还需要人手吗?要不要我给你安排几个?”
“不必不必,多谢公子费心。”阮云丝心想我的天爷,这就够多了,小公爷,请你千万千万别可怜我,对我这样的照拂,能用您那名头,偶尔扯扯虎皮做大旗,吓走一些别有用心的家伙,我就知足了,别的我真无所求了。
“真的不用吗?”苏名溪的目光在钟秀身上停了一下,那意思很明显:不用你还请了人?他虽然对于染织一道是门外汉,却也知道那活计十分繁重,不是一个女人能担起来的,阮云丝竟然靠自己的力量染出了那些布匹,真不知是有怎样的力气和恒心才能达成。因此心中对这个女子着实钦敬佩服。
只是令小公爷奇怪的是:素日里自己若是对哪个女子流露出亲近之意,当然,这是那些女人自认为的,哪怕自己和她们多说一句话,多看她们一眼,便立刻要趁机上前亲近说话的。如今这个女子却是自己真心想要亲近一番,嗯,当然不是什么男女之情,只是和她在一起,身心都是十分舒畅,忍不住想和她多说说话,多了解下她的过往经历,但偏偏,对方对自己的躲避之意却十分明显。
苏名溪最开始以为阮云丝是立志守节,谁知后来才得知她是被人休出来,既如此,便不该是为了守节避嫌疑才是。何况自己虽然数度上门,但始终守礼,并没有逾越分寸之举,因何到如今对方仍是一副淡淡的拒人千里之外模样呢?
如果换做别人,便是上赶着求这位小公爷去家里也不能够。但世事往往弄人,这世上怕也只有阮云丝是一心想将苏名溪往外推的,却偏偏只有她推不出去。苏名溪也知道对方这种态度,自己就该断了往来,即使怜惜同情,也感激那一夜收留之恩,年节时派几个小厮仆人来送些东西也就是了。可他却偏偏管不住自己,这一晃几个月没登门,已是他极力克制的结果,可昨日在朝堂上看着权奸陷害忠良,偏偏自己还不能因为一时义愤强出头,因此心下郁闷时,就又不由自主想到了此处。
第五十九章:明志
可是也不能空手来啊,难道去街上买了点心提到阮云丝这里,说阮姑娘,我特意来看你了。那只怕对方要吓得把自己直接推出门去吧?因此苏名溪才叫了家中几个护卫,一起来这西山打猎,然后趁着送猎物的时候上门,此时虽见阮云丝面上淡淡的,但见她布衣荆钗,身上淡淡的花草香随风送入口鼻中,苏名溪郁闷的心情总算是得到了一点纾解。
当下问出这句话,却听阮云丝微笑道:“我是小买卖,用不着太多人手,有钟家兄妹已足够了,芸姐姐还时常来帮忙。”因一边说,就将苏名溪和护卫们让到屋里,她只陪着说了几句闲话,便借口摘芸豆去了后院,只让芸娘和钟秀在屋里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