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名溪的腿没转筋,但这一天拜下来,走了那几十户勋贵人家,他也是累得浑身发软。这还是因为从少年起就习文练武打熬的好筋骨,若是别家纨绔子,这一天也不过是挑亲近的走个十几家就完了,省事是省事,却自然不如他面面俱到。

此时他骑在马上,心思却不由得飞去了那僻静的小村庄,想着若是能在那里过年,想来定然是没有这些应酬。正思忖着,就听身旁的小厮扫书小声道:“爷,前面儿就是忠信侯府了,爷要进去吗?”

“忠信侯府?”

苏名溪盯着不远处那朱红大门,此时天近黄昏,有两个家丁正站在凳子上点那门上挂着的大红灯笼。他揉了揉额头,那个逃婚的女子,若不是自己少年成名,得皇帝恩宠信赖,之后又与当朝太子交好,只怕那点声名就被她给丢尽了。

“那件事过去,有五年了吧?”轻轻问了一声,这种事情王彪除了气愤,是绝不会去计算日子的,只有他的心腹小厮扫书名砚精明伶俐,对这些定然了如指掌,所以自然是问扫书。果然,就听扫书小声道:“是,快五年了,从那之后,咱们府里就和忠信侯府断了往来,忠信侯爷虽然亲自登门请罪,但日后也避着咱们家,他心里有愧呢。”

“算了,不进去了。”苏名溪叹了口气,五年前,也是自己年少气盛,被人家摆了这样一道,哪里能痛快?所以也不管忠信侯登门请罪,从此竟是和那府里彻底断了往来,就连薄有交情的忠信侯府小侯爷,之后也再没有说过一句话。倒是自己的父亲,在朝中和忠信侯爷还能点个头打声招呼。

那件事忠信侯府固然有错,然而细想想,自己因为一个女人而迁怒对方,似乎也有些过了。毕竟那女人的错误,和她家人又有什么关系?听说忠信侯爷也曾多方寻找,还说过若是找到那阮明湘,要亲自绑了来国公府任凭处置,哪怕就是打杀了,也绝无二话,人家这就算是示好,自己当年那样不依不饶的,的确不对,果然还是少年心性太过清高骄傲了。

事到如今,苏名溪已经有意和忠信侯府抛开那段因为小姐逃婚而起的恩怨,只不过,这还是要慢慢来,所以他并不打算借今天的机会登门。如果能够修复两府关系,他想,或许明年便可以来这忠信侯府拜年了。

高头大马从忠信侯府门前悠悠而过,却不料就在这个时候,府中大门竟忽然打开,接着忠信侯府的小侯爷阮思齐竟就从门里走了出来,一抬头,正好和苏名溪四目相对,一时间,两个人不由得都怔住了。

“小公爷。”

阮思齐一愣之后,见苏名溪停了马,他本就对对方心中抱愧,此时即便羞于对人,也不得不抱拳先招呼了一声。

“小侯爷。”

苏名溪微笑,从马上跳下来,也是一抱拳。他这个举动却着实将阮思齐吓坏了,心想今日这小公爷怎么了?怎么竟然还会还礼?依照平时所为,这会儿就该昂首骑马离开才对啊。

第二十六章:乡下日子

只是一怔之后,他立刻醒悟过来,忙还礼不迭,虽然觉着唐突,但心里着实高兴,便忍不住开口道:“那个……今儿是大年初一,我也是刚从宁阳侯家回来,小公爷这也是刚刚应酬完吧?不若到舍下歇歇脚,喝杯热茶?”

苏名溪看到阮思齐热情期盼的模样,心中不由叹了一声,微笑道:“今儿实在是太累了,容我改日再登门拜访吧。”

阮思齐原本也没想到能邀请到人,能得到这样一句回答,已经是十分意外的惊喜了。他心中此时只怨恨妹妹不懂事,给她找了一个多好的人家啊,她却逃了婚,不但得罪了炙手可热的国公府,就连自己这侯府也受了莫大牵连,皇上大怒之下虽然没有削爵,可是父亲与自己在朝中,却已经是没有什么立足之地了。

等到苏名溪上了马,一行人走的不见了影子,阮思齐这才深深吸了口气,接着满脸狂喜的回头就往府里跑去,他要告诉爹爹这个好消息,五年的时间,小公爷终于原谅他们。就算是不再去想什么侯府的前程,但是压在父亲胸口上的愧疚,终于可以缓解一些了。

“在你们家后院守着的那些猎户走了吗?”

从集上回来,芸娘和阮云丝一人挎着一个篮子,慢慢在村里的小路上走着,想起之前那些猎户不等到元宵便来到阮家后院轮流守着,如今都过了三月,人怎么也该走了吧?因此芸娘才有此问。

“走了,一连等了一个多月,我后来把鸡鸭鹅全都搬回去了,还是没等来黄鼠狼,连狐狸都没等到一只。”阮云丝叹了口气,又道:“这些天,听说大家也轮流去城里,想看看能不能买到黄鼠狼,结果也是一无所获。”

芸娘叹气道:“那几个孩子岂不是死定了?唉!我先前在婶婶家住了那么些日子,也曾去十里八村打听过,老人们都说这东西夏秋最多,如今刚开春,不容易见到呢。”

“是啊,想了这么多办法,连我也没想到竟然全是白费了功夫。原想着这黄鼠狼能有什么本事?却没想到当真狡猾得紧。王嫂子说当日在山上,猎户大哥们也曾经遇到过几回,只是不等射箭,就都跑的没了影子,那还是大雪封山的时候儿,如今春暖花开,自然就跑得更快了。”想到猎户村那几个孩子,阮云丝也是心有戚戚。

芸娘摇头道:“好了好了,我们且先不想这些,如今杏树桃树上都打了花苞,你那后门儿我看也该开了,等下我就喊上刘大哥和刘嫂子去帮你开后门。”

阮云丝道:“这怎么使得?当日封门的时候就多亏了他们帮忙,哪有得寸进尺的道理?”

芸娘笑道:“刘大哥和刘嫂子最热心的,你若是不找他们,他们才恼你。何况先前你又给点心又给布料,那块缎子昨儿刘嫂子和她家二丫已经上了身,别提她多高兴了,这会儿你让他们帮忙,他们心里才更热乎,好了,别多说了,走吧。”

听芸娘这样说,阮云丝也就不再推辞。忽见胡同里拐出一个人,正是李保长家的媳妇,见了阮云丝,她便满面春风的笑道:“云妹子,你今年可还织布吗?城里那几户还想要你的布,说你的布格外好卖呢。连运祥还说想多给你几个钱,让你只给他们织,你觉着怎么样?”

“我倒是还织布,只不过还是老规矩吧,也别单给一家干,虽得了一点子小利,却把之前那点情义都丢了。”阮云丝笑着回答,她心里却是有自己的想法,等到山上草木发芽时,她就要去采集一些可以提炼色素的植物,回来织完布后再染上,赚更多的钱。若是被连运祥垄断了,他们答应自己可以这样干还好,如果不答应,今天拒绝了其余的布行,岂不就是把将来的几条路子也堵死了?

似乎是对她这回答颇为意外,李保长的老婆愣了好一会儿,才又在脸上复了笑容道:“云妹子向来是有主意的人,既然这么说,足见你是个重情义的,那也好,回头我就和那几家说去,也让他们知道知道,咱们这乡下,也有义薄云天的人。”

一句话把阮云丝给逗笑了,摇头道:“李嫂子千万别和人这么说,不过是几匹布,哪里够得着义薄云天的资格?”因三人又站着说了几句话,便散开了。芸娘这里就去寻了刘家夫妇,让她们过来帮阮云丝拆后门。

乡下所谓的封门,其实是冬天里的一种保暖措施,因为寒薄,并没有多少柴炭,所以寒风起的时候儿,把后门关了,选长度合适的高粱杆子紧紧排开,再和了稀泥在上面糊厚厚一层,等到泥干透了,这门便能一丝风儿不进。待到春暖花开之日,拆卸也极为容易,不过用镐头砸几下,稀里哗啦全都下来了,接着收拾出去变成。

虽然活儿极为容易,但芸娘和阮云丝毕竟是女人,干这活儿还是觉得力气不太够。那刘能却不一样了,两镐头下去,那块厚泥就裂成了几块,接着轰然塌了下来,于是几个人把东西都收拾干净,阮云丝看着后院的桃杏树都打了花苞,树下面向阳处也有小草钻出来,再从后门出出进进几次,真个觉着是心旷神怡。

她本想留刘家夫妇中午在家吃一顿饭,但两人坚辞不肯。等人走了,她便拉着芸娘道:“过年时候那位苏公子送来的肉还有好多没吃完,天气暖和就放坏了,今日下午你帮我一起腌起来,咱们留着夏天熬豆子吃,岂不是好?”

芸娘答应下来。两人便一起动手把那些肉从骨头上劈下,都弄完后,芸娘见阮云丝拖着三五个大坛子进来,不由得惊呼一声道:“我的天爷,你这竟是坛子么?我怎么看着倒像是个小缸?你什么时候儿买下的?”

阮云丝笑道:“我早就琢磨着要腌肉了,所以上次去集上恰巧看见人卖,原本要买三个,偏人家说若买五个,亲自给我送过来,为了贪这个便宜,我就买了,你若是用,那里还有两个,我帮你抬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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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热心肠

“我哪里有这么多的家底?”芸娘笑答道,看见阮云丝手里的那袋盐,她便感叹道:“这可是金贵东西,市面上一贯钱也不过买上一斤多而已,听说塞外西北那里,更是贵的离谱。那位苏公子也当真想得周到,知道你难得进一趟城,这东西又贵,竟然送了整整一袋子,也亏着有这些盐,你还能腌肉,不然谁舍得?是了,从那次之后,难道他就再也没来过?”

阮云丝没好气的看着她,恨恨道:“自然不会再来了,他是大家公子,又不是那纨绔子弟,难道不知多过来会惹闲话?你啊你,我都没有这个想头,你瞎操什么心?”

芸娘嘻嘻一笑,两人一直忙到晌午后,才总算将那剩下的几十斤猪肉都腌进了坛子里,接着阮云丝做了简单午饭,两人吃了,便一起躺在炕上,芸娘就叹道:“你看见了吧?草儿都钻出来了,再过几日,便是种地时节,我却是不能来帮你做什么了。”

阮云丝笑道:“是,我知道,到时候我去帮你,这会儿累得够呛,先睡个午觉再说。”

话音刚落,她还来不及合上眼睛,就听见后院忽然闹将起来,公鸡打鸣声,母鸡的咯咯声,鸭子和大鹅嘎嘎叫着,只听声音,便知此时那鸡舍里定然是上蹿下跳。

阮云丝和芸娘一骨碌爬起来,彼此对视了一眼,都看见对方眼中的惊疑,然后一起麻溜下了炕,就来到后院,只见那大杏树下的鸡舍里,统共十几只鸡鸭鹅俱都扑腾的欢实,当中夹杂着几条灰黄色的影子。

“天啊,是……是黄鼠狼。”

芸娘只看了一看,就惊叫起来,她久居乡下,之前也看过几回黄鼠狼迷人,自然认识这东西。阮云丝却只是前世在网上看过这动物的图片,一时间还联想不起来,此时听见芸娘大喊,她仔细一看,可不是?细长的黄身子,小耳朵,恰和图片上的黄鼠狼差不多。

因心下又惊又喜,这鸡舍里还不止一条黄鼠狼,看样子竟有好几条似的。她知道鹅凶悍,上次那血迹,怕就是大鹅最后把黄鼠狼赶走了,但如今好几条黄鼠狼,却只有两只大鹅,如何斗得过,因便扭头向院子里大叫了一声:“小黑。”

须臾间,芸娘只觉一条黑影窜进了屋里,接着便如离弦的箭一般蹿到了鸡窝,阮云丝忙过去把鸡窝门打开,它便“嗖”一下蹿了进去,一口便咬住了一只黄鼠狼的脖子。

大黄这个时候才赶到后院,见儿子已经参入了战团,估计是没自己什么事儿了,便只负责在阮云丝面前悠闲摇着尾巴,偶尔“汪汪”叫两声给儿子助威。这里芸娘见小黑不过眨眼间,就咬死了三只黄鼠狼,另外两只跳墙逃走,它却在后面紧追不舍,便忍不住笑道:“这下猎户村的孩子们总算有救了。小黑也是能干厉害,这两个月没见它,好像又长大了许多。”

“那是,每天里肉骨头窝窝头的吃着,不长它对得起我吗?”阮云丝也是心情极好,就开了一句玩笑。一边就要上前去捡那些死黄鼠狼。就在这个时候,便听远远地传来几声马嘶,她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透过开着的前门后门,就见在院子尽头的街门外,停着两匹高头大马。

“咦?是谁啊?”

芸娘也回头看了一眼,立刻惊讶起来,下一刻,就听阮云丝低呼一声:“我的天,他……他怎么又来了?”

芸娘此时也看清了那个从马后走到街门前的年轻公子,她脸上的表情比阮云丝还要夸张,捂着嘴巴小声道:“是那位苏公子?我的老天爷,云丝你刚刚说什么来着?结果如何?这就现打了嘴。”说是这样说,她脸上却满是笑意,她虽然是寡妇,但这是乡下,又是大白天,旁边还有阮云丝,倒也不用怎么讲究那些避嫌的规矩,何况她对这位苏公子好奇已久,因此这会儿索性跟在阮云丝身后,向那街门走去。

“苏公子,你……你怎么来了?”

阮云丝怎么也没想到这苏名溪竟是还会过来,明明自己和他已经两清了吧?刚想到这里,却见苏名溪将身后的手举起,那手里竟是提着一只死黄鼠狼,他微微笑道:“上一次阮姑娘和我说过猎户村孩子的事,我一直在京里留意着,却总是没遇上,恰好今早下朝后去市集逛了逛,总算有人卖了这个东西,我便忙拿过来了,希望还不会太迟。”

阮云丝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当日她不过是随口和苏名溪那么一提,却没想到对方堂堂的公侯公子,竟然真的将自己一个乡下女人的请托放在心上。眼看那苏名溪说完话后不动,也不说自己还有要事赶回去,人家一番好意,她也不好接了黄鼠狼就下逐客令,因此只好开了街门,一边笑道:“今儿这真是凑巧了,有几只黄鼠狼来后院偷鸡,这会儿已经让小黑咬死了三只,余下的两只它追过去了,不知道还能不能带回来。”

苏名溪挑眉讶异道:“竟然会这么巧?我也忖度着怕是这时候那些猎户已经得了黄鼠狼,未必有用,不过人命关天的大事,跑一趟总是不错的。却没想到姑娘这里竟也得了。”

阮云丝还不等答话,芸娘已经在旁边忍不住笑道:“这种事情公子派个人跑一趟也就是了,何必还亲自过来?”

阮云丝瞪了芸娘一眼,知道她这是在旁敲侧击的试探,因此口气郑重道:“芸娘说的没错,公子实在不用亲自来这一趟,倒叫我心里不安。”

“没什么,我是整日里闷在京城的人,难得有点闲暇时光,出来就权当散散心了,今日也只带了王彪,并没带别人随行,就是怕他们罗唣。”苏名溪一边说着,便来到了后院,恰好看到小黑嘴里叼着一只黄鼠狼赶回来。芸娘便笑道:“小黑真是好样儿的,这到底是又逮到了一只。”

第二十八章:帮忙

“只怕是两只都逮到了,看这地上,不是四只死黄鼠狼吗?只怕在阮姑娘迎我的时候儿,它已经叼回了一只。”苏名溪赞叹的拍了两下手掌,看着那条黑狗,眼中流露出十分的喜爱和欣赏。

阮云丝心里不禁一跳,暗道不是吧?难道你也想开口要小黑?可千万别,不然到时候我是给还是不给啊?正犹豫着,却见小黑把最后一只死黄鼠狼放在地上,邀功似的在她面前摆着尾巴。苏名溪忍不住笑道:“这狗真灵,在给你讨赏呢。”

“一根肉骨头罢了,幸而用不着赏钱。”阮云丝微笑答了一句,见苏名溪没有讨要小黑的意思,她才松了一口气,接着就转身对芸娘道:“咱们去猎户村,把这几只黄鼠狼送过去,不过说不定那边也已经猎到了,这一开春,饿了一个冬天的黄鼠狼少不得要铤而走险下来偷鸡的。”

她这样说,就是想着苏名溪最好告辞,没看见我和芸娘还要去猎户村送黄鼠狼吗?却不料苏名溪竟然笑呵呵道:“这东西怎么能让两个女人家背着?还是我和王彪走一趟吧。天色还早,西边就是山,说不定还可以猎几只山鸡兔子。”

阮云丝彻底无语了,苏名溪都把话说到这份儿上,她还能说什么?只好拿来一个大麻袋,只见王彪伸手一划拉,就把那几只死黄鼠狼全都拨拉进了袋子里,冲着阮云丝含笑道:“姑娘请前头带路吧。”

无奈之下,四人只好锁了门,一起往猎户村而来,待到了地头儿,恰好看到狗子和一堆小孩儿在街上玩,见到阮云丝便奔过来,大声道:“阮姑姑你来了?可是还要买什么猎物?咦?小……小……”原来他看见是苏名溪,想起上次看见这人在阮家的威风,好像还是个大官,只一时间想不起那句“小公爷”的称呼,想了半天舌头还是在一个“小”字上打转。

“叫我苏大哥好了。”苏名溪笑着摸了摸狗子的头,这时王张氏也在屋里听见了狗子的声音,遂忙迎出来,待看到苏名溪和王彪,这妇人不禁愣了一愣,只看这个陌生公子的穿戴气质,便可知对方家世必然不凡,应该就是上回狗子回来说的那位苏小公爷了。

王张氏这种妇人,别说像苏名溪这种勋贵子弟,这辈子就是连县令也没见着一回,保长在她们眼里就是官了。因此时腿肚子就有些转筋,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至于芸娘,之所以还能应对自如,是因为阮云丝并没有告诉她苏名溪的真正身份,她还以为这也就是一个寻常的富商子弟,若真知道了,怕是表现还不如王张氏,这会儿能不能站住都是两说。

“王大嫂,这袋子里是几只黄鼠狼,先前有五只去我家偷鸡,让小黑咬死了。后来苏公子又送来了一只,我们不知道村里打没打到黄鼠狼,想着总是送过来再说。”阮云丝冲王张氏淡淡解释了两句,就见她面上露出惊喜表情,点头道:“哎呀这可真是太好了。这几天村里的人都愁死了。你说黄鼠狼这东西,往年也不是没打到过,偏偏今年要用它,竟邪门了,一只也遇不见,想不到竟一下子去了你家五只,真不知你家的鸡哪里就招黄鼠狼惦记,我们用几只大公鸡做饵,竟是一只黄鼠狼也不上套。”

因为这个惊喜,王张氏就暂时忘记了对苏名溪的敬畏惧,着实说了一番亲热感激的话。猎户人家热情,依照她的心思,就想要留苏名溪和阮云丝等人用了晚饭。然而一想到这人可是小公爷,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自家那些野味用来招待平常客人自然是足够,但是招待这位贵族子弟?那真是要让人笑掉大牙了吧?

因此就有些犹豫,忽听阮云丝道:“既如此,这东西就留下了,苏公子要进山打一会儿猎,我和芸娘也要回村,后面那鸡舍现在还是一片狼藉呢,得赶紧收拾收拾,王大嫂,黄鼠狼就拜托你送去那几家吧。”

王张氏听见阮云丝这话,便知这位苏公子是微服前来,不欲暴露身份,因便答应了,脸上却有些为难神色,呐呐道:“男人们都进了山,没有个向导,却是谁给苏……苏公子带路?”不等说完,就听身后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道:“我……我给苏公子带路。”她回头一看,见是方旭从那边跑过来,便笑道:“这正好,旭哥儿虽然不常打猎,但是进山后认识路径却不成问题,这会儿就午时末了,公子想来也只是要猎几只野味,回头还能赶回京城。”

苏名溪笑着说是。阮云丝这才想起他从京城赶过来送黄鼠狼,定是来不及吃午饭,自己先前竟没虑到这一层,因就有些愧疚,轻声道:“公子和王护卫怕是还没吃午饭吧?不如……”

不等说完,却听苏名溪笑道:“我和王彪是提前在酒楼用了饭菜才往这边赶的,阮姑娘不必担心。”因说完他冲阮云丝抱了抱拳,便和王彪跟着方旭往西边山林子进发,狗子在这里急得跳脚,无奈他年纪太小,王张氏即使知道这是个认识大人物的好机会,却生怕他有个闪失,更怕他拖累人家,因此坚决不肯让他跟去。

“真是奇怪,妹妹明明也是妇人打扮,那位公子为什么就口口声声叫你姑娘?”芸娘看着苏名溪和王彪的背影转瞬间没了影子,这才看向阮云丝,一双眼睛里满是算计和试探。

阮云丝没好气的看了她一眼,恨恨道:“有话就说,何必旁敲侧击?叫姑娘怎么了?难道我这个年纪,他好意思叫我大姐?叫妹妹就更不像话了吧?也别说我,他叫你也是一样叫姑娘,你开心了吧。”

“得了吧,这一路他何曾和我开口说过话。”芸娘嘻嘻一笑,就听王张氏笑道:“到底是贵族的公子,这礼貌上真没的说。他想来是知道云妹妹独居,叫大嫂姐妹都不合适,才用了这么个含含糊糊的称呼,芸娘你就是多心,能有什么?一个称呼罢了,难道云妹妹还会往心里去?”

阮云丝知道这是王张氏在善意的提醒自己,不要以为苏名溪流露出的善意就忘了自己的村妇身份,不然生出了妄想,将来没办法如愿时,就要吃苦头了。她心里感激这个忠厚的妇人,暗道芸娘终究是太年轻,难免脑子里会想着什么“麻雀变凤凰”的故事,还是王嫂子看得清楚。罢了罢了,我又不是那种渴望嫁入豪门的轻薄女人,不然早就是这苏名溪的正妻了。只要知道自己个儿的心思,随别人怎么想呢。

第二十九章:泼妇

她想到此处,也觉造化有些弄人,自己和苏名溪大概命中注定要有这样一份孽缘,即使不能成婚,也终究会有些交集。一边感叹着,就辞别了王张氏,和芸娘一起回了村子里。

进了院子,只见靠着墙的大枣树下,两匹大白马正悠闲自得的在地上啃着,因为是向阳地方,这时候嫩草已经发了芽,那两匹大白马也是闲来无事打发无聊时光,竟将那一棵棵才钻出土面的嫩草给啃得干干净净。

“天,怎么就忘了他们是骑马过来的。”阮云丝一拍额头,看着身边的芸娘道:“我那会儿是让黄鼠狼这事儿给惊喜的昏了头,你怎么也不帮我看着?回头他们打了猎,竟还是要过来牵马,这可怎么是好?”

“难道就你高兴不成?我看见这么多黄鼠狼,也是高兴坏了嘛。”芸娘一撅嘴:“这会儿你却全赖在我头上。”

两人一边说笑着,就将后院的鸡舍收拾干净,看到地里发出的草芽,阮云丝便兴奋道:“看,这苦丁菜婆婆丁都发芽了,只怕再有几天,杏树花开的时候就可以去挖野菜。”

芸娘笑道:“可不是。不过那会儿这些野菜还长不大,倒是野蒜长得最好,挖了回来炒鸡蛋烙饼都是好的,就怕你不舍得那功夫,一下午时间够织几米布了吧?你舍得浪费了去挖野菜?”

“有什么不舍得?我又不是铁人,一天到晚就织布,也总得有点别的营生来调剂调剂,难道你没听说过劳逸结合?”

两人一边干活一边说着话,眼看日头慢慢下去了,阮云丝看着院子里的两匹马就急道:“也该回来了吧?再不回来,我看这两匹畜生就要去啃我那刚发了芽的柳树条了。”

话音刚落,果然就见两匹马在地上找不到草芽,终于把魔嘴伸到了那刚刚探出黄芽儿的柳树上。芸娘不由得哈哈笑道:“妹妹一语成真,这两匹马也是,看长的又肥又高,那毛色儿都刷的油光水滑,论理草料定然是肥美的,怎么这会儿却如同饿死鬼……”

不等说完,忽然就听一阵争吵声传了过来,芸娘和阮云丝面面相觑,都看到对方眼中的震惊之色。

要说这小王村也算是处世外桃源般的村庄,只是再怎么和美,自家人都难免为了这事儿那事儿争几句嘴,何况是一个村里的人?即便是邻居,终究也不沾亲带故。只不过争吵后往往也就因为什么事和好了。到现在也并没有听说有谁家的男人女人厉害得不能容人,阮云丝在这里住了大半年,还没看见过一个泼妇呢。但现在这声音尖锐无比,只是听声音她就能想象出一个一手叉腰一手指天的茶壶状泼妇来。

“听声音是连嫂子家里出了事。”芸娘说完,便转身又出了门,一边道:“我去看看,这是谁没了心肝,和连嫂子吵呢。”话音落,见阮云丝也跟了上来,她不由得笑道:“你不好好在家里等着苏公子和王护卫回来牵马,又跑过来做什么?”

阮云丝没好气的看了她一眼道:“哪里就那么快?何况这街门也没上锁,他们回来了,自然就把马牵走了,少废话,快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两人说话间就来到了连家,只见这里已经聚集了不少村民,一个肥壮妇人正堵在连家街门外,源源不绝的骂道:“闺女怎么了?闺女难道不是娘生爹养的?难道一出生就是来了婆家吃饭的?凭什么你们就不用养老?我告诉你付二丫,这老废物没道理让我们一家养着,出钱出米伺候着,如今连捡个鸡蛋都能给我打碎了,洗衣服更不用提。你要是不收留,那我就把她扔在这儿,你爱管不管,饿死拉倒。反正我算是看出来了,谁叫她自己个儿不争气,就养了你们这兄妹两个,如今就是没人养也活该。”

在她面前,被芸娘叫做连嫂子的付二丫已经满脸是泪,呜咽道:“我先前和嫂子说得分明,不是我不想养着老人,只是如今我婆婆尚在,丈夫又卧病在床,这整个家里全都靠我操持着,还有五个孩子,如今我们自己都还揭不开锅呢,能活到现在全靠着村里人好心资助着,你让娘留在我这里,岂不是就要让她活活饿死?当日爹娘也不是没有积蓄,爹爹死后全都留给了哥哥,你们家的房子在整个村里都是最大的,连养的鸡狗吃的都是好料,怎么说就没有娘的这碗饭?我但凡有一分力气,我就养了娘,也不和你在这里争。只是你如今看看我这家……”

话音未落,早被那泼妇兜头啐了一口,听她大骂道:“听听听听,敢情这是因为老头子把财产留给了咱们你不服气。啊呸,谁让你不是儿子来的?就算不是儿子,当日你那嫁妆还少了?村里人哪个不是羡慕的两眼发光?比给我们家的聘礼还丰厚,这会儿有脸哭穷。付大当,你倒是给老娘说句话啊?你是死人吗?”

阮云丝和芸娘这才看到不远处的一辆牛车,一个男人垂着头坐在上面,还有一个老太太,身上穿着补丁摞补丁的衣服,正在擦眼泪。付二丫见嫂子转了头,便哭着跑过去,跪在那妇人和男人身边,痛哭道:“娘啊娘,不是当闺女的不心疼你,只是闺女如今家里连口米都没有,这些年受了村里人不知道多少恩惠,哪里还有脸朝人家伸手?哥……哥啊,你也是男人,就让嫂子这么骑在头上吗?你可是从小到大都被爹娘捧在手心里的,不说别的,就为了供你读书,银子扔出去多少?是你自己没往那里钻,这才没赚到功名,只你也到底是识过字的,书里讲的百善孝为先,你难道还不如我明白吗?”

她这里一边哭,那妇人更不忿了,上前揪起那个男人的耳朵就骂起来,付二丫眼见哥哥受这样的欺负,终究是不忿,忙抢过去对她嫂子哭道:“我哥哥是你男人,你竟当众给他这样没脸。许春莲,你凭的什么这样张狂?哥啊!都到了这个地步,你还让她这样欺负,你究竟是不是个男人?若不是你,她能像今日这样猖狂?”

第三十章:救人

“啊哈!你个不要脸的小娼妇,终于露出原形了吧?怎么不扮可怜了?”许春莲一边叫着,就和小姑子扭打在一起。小王村里的人因为从来没见过这样彪悍的妇人,所以之前全都被震住了。此时方纷纷醒过神来,就有人嚷道:“连大妹子,别和这女人打了,你看看人家这身子,估计三百斤都不止,你那小胳膊哪能扭得过大腿?就把老太太留下吧,大不了咱们帮些吃食米面,一个老人家,能吃多少东西?”

这个声音一出来,立刻就有附和声。还有那机敏的汉子笑道:“王大哥说的没错儿,说起来真可惜了儿的,这三百斤肉若是长在猪身上,那得值一贯钱呢,偏就长在了人身上,得,白瞎了……”不等说完,人群已经是哄然大笑起来。那妇人脸都涨成了猪肝色,一双眼睛杀气腾腾瞪过来,大叫道:“谁?是谁敢取笑老娘?出来,看老娘不剁了你。”

“啊哟,我们可不敢自不量力。改日去西边猎户村,托那些猎户用陷阱捕一头活野猪,到时候叫上您老人家过来,那才是势均力敌呢。”那先前的汉子仗着在人群中,就又笑着嚷了一句。这下子大家笑得更厉害,还有人凑趣道:“何老弟,光是野猪我看不妥,未必是人家的对手啊。”

被叫做何老弟的汉子嘿嘿笑道:“那怕什么?野猪不行,就看看能不能打一头老虎过来,哎哟不行,若真弄了老虎来,这只母老虎岂不是得跟着私奔了?那我可对不起付大兄弟……”

围观的人一个个都笑得软了,阮云丝和芸娘也都笑得弯了腰,芸娘便断断续续道:“何大哥这张嘴,真是厉害到家了,这样不留情面的话,竟是比连嫂子的嫂子先前那通骂还厉害呢。”

阮云丝也点头笑着附和道:“可不是,也多亏了他脑子灵活,反应这么快……”不等说完,那妇人被讽刺的气急了,早又回去寻付二丫的晦气,姑嫂两个再次打成一团。

正在这乱糟糟的时候儿,忽然就见那老太太颤巍巍站起身来,含泪道:“别争了,你们都别争了。只怪我人老无用,当日还能帮着帮着人家哄孩子喂鸡喂鸭的时候,给我吃得也不过就是那小半碗饭,何况如今什么都不能干了。大当啊,娘不怪你,这门亲事是娘和你爹当日替你定下的,如今我落得这般境地,是报应,老天的报应啊。如今我只要死了,你们也就不用为难了。”

话音落,这老太太竟是抬起脚,一头就往那拴着老牛的大槐树上撞了过去。

这下变生肘腋,一直都低着头的那个叫付大当的男人终于抬起头来,嘶声叫了一声“娘啊!”

付二丫也丢了她嫂子没命扑过去,只是那大槐树于老太太来说不过是三五步距离,她们哪里来得及施救?一时间惊呼声四起,就连之前不可一世的许春莲也没了刚才的威风,面色惊疑不定的眼睁睁看着。

眼看一幕人间惨剧就要发生,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道细长的光影如同从天外般席卷而来,那老太太本来就是瘦的剩了一把骨头,此时轻轻松松就被那影子卷起,她只觉天旋地转了一阵子,接着就被人轻轻托起。

西边的围观群众立刻就潮水般退了开去,只见人群外,两匹高大的白马静静挺立着,老太太此时就在马上一名年轻男子的前面坐着,众人这才看清,刚才卷了老太太的那道光影,原来竟是一条细长的鞭子。

“阮姑娘。”

来的人正是苏名溪,他和王彪在西山脚下打了几只野鸡野兔,还好运气的猎到三只狐狸和一头落单黄羊,因为时间关系,这一次也就没进山,和方旭约好了下一回再来打猎之后,两人就回了小王村,来到阮云丝的家门前,却只见屋里没人,只有两匹大马看到主人,直扬蹄子喷气,似乎显得有些不耐烦。

两人将几只兔子山鸡一只狐狸留在了院里,又把黄羊劈了一半,弄得满院子血,一个小公爷一个护卫,自然不会收拾洒扫,心想着等主人回来再弄吧。这里听到不远处的吵闹声,他们只当是邻里争执,也不愿意去管,就跨上了马,将猎物拴在马后,谁知走到近前,就看到阮云丝和芸娘赫然在其中,还不等闹明白怎么回事儿,就见一个老人竟颤巍巍的要撞树,苏名溪和王彪都是有功夫的人,只王彪的内力却比自幼就得名师指点的苏名溪要差一些,这一手鞭子可玩不出主子这样的纯熟。这时候苏名溪自然不会见死不救,所幸这条马鞭不是普通的鞭子,也是他的武器,方能一招得手,不然若是寻常马鞭的话,那可是真真正正要鞭长莫及了。

于是跳下马来,将老人放到地上,苏名溪的眉头就皱起来,淡淡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此时自然意识到这并非是单纯的邻里争执,只怕与赡养老人有关。他自己是个最讲究礼孝的人,因此眼中就染了一层怒气。

村人们蓦然见到这样的贵公子,一时间不由得都有些慌乱,阮云丝这时候自然不肯上前,只不过众人也大概能猜出来。到这村子里的贵公子,多少年了可只有苏名溪这一个。因众人看了看阮云丝,见她静静避在人群中,先前那个词锋敏捷的何老弟方上前行礼,将这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苏名溪的面色立刻就严厉起来,看着那畏畏缩缩的付大当厉声道:“百善孝为先,这道理就是连蛮子们都懂得,从古至今,上至君王,下至贩夫走卒,便是那罪大恶极之人,临刑前尚惦记着家中高堂。就连畜生之中,亦有乌鸦反哺羊羔跪乳,似你这样的不孝之人,连畜生都不如。若是有人去告了官,你就得坐牢,本朝对于不孝之人,一向视为穷凶极恶,前年一个将母亲扔到山上想要喂狼的畜生,更是处以了三百刀的剐刑,莫非你也想效仿于他?”

第三十一章:文武双职

一席话说得付大当面色都白了。那原本还凶悍无比的许春莲更是吓得浑身发抖,却偏偏还要梗着脖子,色厉内荏的叫道:“清官难断家务事,你算是什么东西?我们的家事你也敢管?老娘不怕告官,哼!告诉你……”

“够了,你给我闭嘴。”付大当终究是读过几天书的人,只看苏名溪通身的气派,心里就知道这一回自己是惹了一个了不得的大人物,见自家婆娘还在那不知死活的跳脚,一向畏妻如虎的他这会儿再也顾不上别的,上前来就甩了老婆一个大嘴巴子,恨恨道:“回去我就把你这张嘴给缝起来,免得将来给我们全家都带来灭顶之灾。”

“你敢打我?姓付的,你如今能耐了,敢打我?还当着外人打?我和你拼了我……老娘今天不要命了……”那泼妇叫嚷着,就一头将付大当撞了个趔趄,正要再进一步使出其他的泼妇手段时,就见一只马鞭拦在自己面前,先前那个跟在贵公子身旁一直没说话的大汉冷冷道:“你既然不要命了,那还不简单?好教你知道,咱们家公子乃是国公府堂堂小公爷,圣驾前一等一的红人,以二十二岁的年纪官拜三品翰林侍讲学士,兼一品神威将军。你敢当众藐视且口出不逊,咱们若是认真追究起来,别说你这一条命,你就算再有个三五条命,也未必够刽子手砍得。”

王彪话音刚落,人群整个都静下来了,只有几缕春风吹过树梢的声音。连阮云丝也惊住了,身兼文武二职,虽然那个翰林侍讲学士很有可能只是虚衔,但这也已经够了不起的了。

苏名溪的侍讲学士是去年才封的,一品神威将军倒是已经做了几年。而阮云丝逃家后也就没再打听过他的消息,自然就不知道。其实就是在民间,百姓们虽然知道苏家的小公爷是圣驾前一等一的红人,却也鲜少有人知道他身兼文武二职,只知道他将来会承继国公府的爵位,这就已经足够让人趋之若鹜。

苏名溪本性是不喜张扬的,此时听见王彪如此说,不免眉头大皱,只是想到心腹护卫定然也是让这个泼妇气得不轻,所以一时间也忘了低调行事,竟然就这么嚷嚷出来。说出去的话收不回来,他只好暗暗叹了口气,冷声道:“这件事你们到底要怎样处置?”

那不可一世的许春莲知道这竟然是一位小公爷,肥壮的身子不由得一下子就瘫软了下来,之后她又一个激灵跳起身,在苏名溪面前跪下嚎道:“小公爷饶命啊,我养,我这就把婆婆接回去,从此之后再也不敢撒泼了,小公爷饶命。”

苏名溪冷声道:“既如此,就好好将你婆婆接回去,日后若是让我知道了你们阳奉阴违,就别怪我让你们的知府大人亲自来管一管这件事。”话音落,想到那个村民说的简单,而自己终究是不太明白这里的情况,他便转头看向阮云丝道:“阮姑娘觉得这样妥当吗?”

阮云丝本不愿意出头,但苏名溪已经叫了自己,何况这事涉及一个老人的晚年。因此她便站出来淡淡道:“回禀小公爷,民女以为,此事不妥。这付氏既然如此不顾脸皮,可见她是从心里厌弃老人,即便因为小公爷严令,回去或许一时间不敢造次,日后终究要慢慢变回原形。小公爷事务繁忙,哪里真的能看顾到付老太太?到那时,付氏的胆子越发大了,或者嫌弃老人累赘,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这都是不好说的。”

许春莲的面皮紫涨,想要开口反驳,慑于苏名溪的威严又不敢开口,只恨得心都揪起来了,却听苏名溪问道:“既如此,阮姑娘觉着该如何安排?”

阮云丝道:“连嫂子为人宽厚平和,对婆母亦十分孝顺,她只因家贫无力抚养母亲。如今我们大家知道了这难处,每一家帮衬些,未必就不能帮她渡过难关。所以民女觉着,还是把老太太留在连嫂子这里的好。”

苏名溪点头道:“我也是这么觉着。”既如此,他从身上解下一个荷包,递到已经呆如木雕泥胎一般的付二丫手中,温言道:“这里大概还有十几两的碎银子。你那哥哥嫂嫂家境既然殷实,老太太养在你这里,他们身为儿子媳妇,也不能从此袖手。”他说到这里,便沉吟了一下,方转过身对付大当夫妇道:“从此后你们每月给你妹妹二两银子,作为老人的赡养之资。”二两银子已经是够一户中等人家过一个月了,那付二丫也知道哥哥嫂嫂有钱,莫说二两银子,就是二十两也拿得出来,因此忙磕头谢恩不已。

苏名溪安排好了这件事,便走到阮云丝身边道:“我适才从猎户村经过,听说那些黄鼠狼已经剥了皮剔出骨头熬水了,但愿对那几个孩子能有些作用。是了,才刚打猎归来,我去牵马时顺便留下了几只猎物,只是将院子里弄得都是血,你们自己回去收拾一下吧,如今我还要赶回京城,幸而这里离得不远,不然回去后怕就是天黑了。”

一边说着,那边王彪早从马上又解下了两只山鸡,扔给付二丫,粗声粗气道:“回去炖了给你婆母和老子娘补补身子,你若是孝顺,上天也会保佑你。哼,至于那些不孝的人,且不用急,他们自己个儿也有子女,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他们今日能把老子娘赶出家门,明日他们的子女就会把他们赶出家门,这都是有样学样,一辈留一辈的事情。且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吧。”

一番话说得那付大当夫妇惭愧无地,这里苏名溪和王彪上了马,就在众人的注目下扬长而去。村里人也都上前恭喜付二丫,她自己也没想到竟是会从天上掉下这样的好事,只激动的捧着那荷包并山鸡嘤嘤哭了起来。

那泼妇许春莲还要来聒噪,结果终不敌小王村人多势众,且众人又把苏名溪抬了出来,言说这位苏公子常常来村里,只因为阮云丝救过他的性命。只把阮云丝说的汗颜不已,心想我不过是收留了人家一宿,说起来,我的救命恩人是他才对。只是这时要打压下那许春莲的气焰,她自然也不好明言。

第三十二章:回府

好容易那许春莲揪着丈夫恨恨走了,这里围观的村人们也渐渐离去,阮云丝和连氏说了几句话,连氏十分感激她,心知若不是她,苏名溪不可能出现在这里,而自己的老娘这时候也早撞树死了。因此千恩万谢,定要她拿几两银子和一只山鸡回去。自然被阮云丝拒绝,笑道:“我的钱足够花用了,连嫂子却是要养家,别看这十几两不少,给连大哥看看病,再照顾下生活也就没了。至于这野鸡,更不必给我,没听刚刚小公爷说了吗?牵马的时候他已经给我留下了猎物,嫂子就不用管我了。”

因好说歹说,总算把连氏劝了回去。这时候人就都散光了,只有芸娘一人站在原地痴痴等她。阮云丝便走上前嗔怪道:“你是傻了?刚刚连嫂子和我那样拉扯,也不知道帮我说句话。好了,如今人都散了,天也快黑了,咱们也该各归各家了吧?是了,我院子里应该还有几只野味,你去拿两只回家吃吧,若是不耐烦收拾,索性就在我那里烧一大锅水,洗剥干净了再说,喂……喂喂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