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他俩那桌的座位上多了两个姑娘,一位长卷发,大眼睛高鼻梁菱形嘴,英气勃发,跟温碧霞那股妩媚完全不同。也不知黎正从哪看出来的有点像,除了头发同是长卷发外,根本没有相似之处。另一位直发,刚到肩膀的长度,细眉秀眼,眼角和嘴角微微上翘,不笑也像笑,十分和气。
黎正微微纳闷,难道李周上洗手间时被冷水泼过了?刚到时的劲全没了,连说话都有点机械,是出于礼貌的应答而已。
幸好金小田的注意力不在李周身上,双方做过简单的介绍,商量着点完菜后,她向黎正和丁维娜描述在看守所看到的事情:警方昨晚接到举报去抓的失足妇女,挣扎中妇女耳环被扯了下来。
“看着就疼。”金小田说,然后话题从金小田的妈去南方玩,被骑摩托的人从后面拉走耳环,连耳垂也豁开的往事开始,慢慢展开。双方就社会治安、国民教育、以及经济发展等各方面进行了友好的交谈,
李周始终有点心不在焉,不过他还是挺感谢黎正愿意把金小田介绍给自己,所以强撑着发表了不少意见,让两位姑娘听得点头直称是。
李周小小得意之余,一个回头,发现自己的父母凑在墙角在看这边的动静,他俩还充满激情地对他做了加油的手势。
李周啼笑皆非,借口上洗手间赶紧溜过来让他俩别看了,“多不好意思,人家还以为我们一家三口在这里偷偷相她。”
“哪个才是?”李周妈恋恋不舍,“长头发那个漂亮,短头发那个和气,两个都不错。她们是什么工作?家里做什么的?”
李周压低声音,“长头发那个,种田大户金大鑫的女儿。她是律师,在事务所工作。”
李周妈喜道,“好啊,金大鑫做了二十年人民代表,人民代表大部分是有钱人。做律师也好,收入高,听说几十万一年。”
李周忍住笑,“也没有,她拿到律师资格没多久,以前主要在做文书工作,还没自己接案子。”
“她年纪还小,做律师轻松,能做几十年。”李周妈略为担心,“跟黎正在一起,姑娘可能会选他吧?”
“妈,你也太小看我了。除了家里比我有钱,他其他什么地方比我强?”
“说得也是。今天的饭是黎正请?他那么有钱,这里的菜不便宜,一顿总要几百元。”
“妈你放心好了,我有行里发下来的消费券,今天我请。”
……
他们娘俩喁喁私语,没想到被丁维娜听去了。她从洗手间出来,通道隔音不好,听到“金大鑫”、“律师”,知道是在说金小田,忍不住凑得近些听了一耳朵,把后面的全听清了,包括李周妈催儿子回去服侍好金大小姐,给他们弄套乡间别墅住住。
“你对我说黎正人好,我看他是糊涂虫,怎么连看人都不会。”回去的路上丁维娜把李周跟他父母的一席话告诉金小田,“明显躲在那相你来了,从头到尾讨论的都是你的家世你能挣到的钱,他们到底想娶媳妇,还是抱着念头,用婚姻当桥梁去换物质?”
金小田也很震惊,真没想到李周居然是这样的人,但似乎不能怪到黎正身上。她帮他辩解,“知人知面不知心,人心隔肚皮,他也想不到同学是这样的,就像你不也上了同学的当吗?”
丁维娜生性温和,被金小田反击得无话可说,最后只好拿出做姐姐的威严,“反正你离他们远点。”
“是是。”金小田随口应道,见她气呼呼的样子真心想笑,“又不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的人,你气什么?”
“可不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么。”丁维娜有气没力地说,“亏我开头还当这个姓李的是好人,没想到……唉,人面兽心啊。”
她口中的“人面兽心”,回家换了衣服,又回到海川食府,拿起拖把和抹布,打扫了洗手间,又帮他爸去倒了垃圾,然后一家三口两辆自行车往家走。
他们背后,海川食府的霓虹灯关掉了,慢慢的整条街都睡去了,只剩下路灯忠诚地守着路面,给夜归人留一点光明。
☆、第十章
昨夜大半晚的雷鸣电闪,初夏的雨水来得猛烈。早晨起来,天空澄净得没有一丝云彩,阳光铺满大街小巷,连空气都轻盈不少。
春晖路的一天,从车水马龙中开始了。馄饨店的老板忙过早市,把两天的营业收入解到帐上,顺便给分理处的人捎了几碗凉拌面。柜员们谢过他的好意,轮流去更衣室吃早饭。环卫工照常进来倒水和歇脚,也不忘记跟柜员们斗两句嘴。小邓跟在黎正后面,拿着抹布把里里外外擦拭得晶亮,等候叫号的储户开玩笑道,“太干净了,小心别人撞到窗上。”
语声未落,一个正在学步的孩子,贪看外头风景,果真把额头磕在落地窗上,咧开嘴就拉警报。她的奶奶,走累了坐在正对空调的位上,享受着席席凉风,见状过去抱起孩子,轻轻拍了两下窗户,“打!打!弄痛我们宝宝了。”孩子见惩罚了害她的“罪魁祸首”,转哭为笑,举起胖乎乎的小手拍着窗户,跟着嚷,“打,打。”
“不能这样教孩子,哪能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以后到社会上要吃亏的。”旁边的人不同意老人的教育方式,纷纷开口发表意见。
老人抱着孙女,笑呵呵地说,“这么小的孩子懂什么,长大了自然会知道。”
她的言论引来更热烈的反对,“教育得从小做起,错过最佳时机就晚了。”并因此引发了一场有关“孩子最好由父母带,隔代始终跟不上时代”、“竞争的社会不给年轻人自己带孩子的机会”的讨论,有内容,有深度,略为纪录即可成聚焦论谈。
热闹中黎正淡定地擦着便民箱,从老花镜到外面的壳子,有条不紊。小邓看在眼里,深感自己的境界不够,瞧黎主任完全没受影响,该干什么仍在干什么。
其实那些声音虽然进了黎正的耳朵,却丝毫没进他的心,他正在思索重要的人生大事。最近两次他帮李周约金小田都没成功,他一急之下吐了真言,把用意说给金小田听,“李周很喜欢你,很想跟你多见面。”谁知金小田说,“你约我,我出来,他就算了。”
难道在她心中,他胜过李周?
黎正对自己的窃喜十分惭愧,但忍不住要反反复复地比较。只是实在瞧不出自己哪比李周强。他是比李周个子高,但也就高那么几公分,在长江以南178的身高才更适中。对照李周的相貌,他只能算普通,中等偏上吧。工作,李周能力有目共睹,大家都知道没有背景却做到行长助理得花多少精力在工作上。谈吐,不是一次两次被女孩子嫌罗嗦了,而李周在学校受女同学欢迎的程度,真是让他仰望。
不过金小田,有喜欢自己吗?黎正认真地回想,她有没有哪句话表露出对他有那么一点点的喜欢,似乎除了“你约我,我出来”之外没有了。昨晚挂电话时她还笑着骂了两句,说他太娘,没有男人气概。
女孩子,应该都喜欢精英范的人吧?
黎正患得患失之际,又有些为难,怎么向李周交待,他可是对金小田很有意思。要是把她的话告诉李周,说不定他和他以后连朋友都没得做。早知如此,就该先问金小田的想法,她愿意才把李周介绍给她。这一刻,黎正认为他爸经常挂在嘴上的一句话太对了,“嘴上没毛,办事不牢”。换了别人,应该能处理得圆滑周到吧?
“你这个老女人烦死人了,我不干了!”
一声怒吼打断黎正波澜起伏的思绪,也喝住了所有人。像突然来了个急刹车,大家不约而同齐齐看向柜台后,只见一个二十出头的实习生扯下工号牌扔在桌上,起身往外走。
黎正张口结舌,完全不明状况,直到黎刚走到门口他才回过神,“有什么事好好说,不要斗气。”
黎刚轻蔑地看了他一眼,用力一推,甩开黎正的手大步走了出去。
这是怎么回事?
柜台后,黎刚的带教师傅已经坐到岗位上,埋头帮储户办理业务,倒是旁边窗口上的人帮她打抱不平,“黎主任,你回家好好说说你弟弟。实习生犯了错,带教师傅也要一起承担责任,你弟弟做事不行,脾气不小。他还是不要来上班了,反正你家随随便便就能给他安排个岗位,做总经理好了,没有人能说他。”
也是气话,不过双方都在气头上,不是询问的好时机。黎正也明白,多半黎刚出错,被师傅批评了,然后他大少爷脾气发作,拂袖而去。
所有等着听八卦的储户失望了,如同一块石头坠入湖心击不起大浪,没多久分理处又恢复了正常秩序。
黎正打了几次黎刚的手机,熊孩子怎么都不接。他只好发了条短信,“有事好好说,别闹别扭。”
直到中午,小邓才趁别人换班吃饭偷偷告诉黎正今天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分理处的同事昨晚在步行街附近见到黎刚和他的小女朋友跟人吵架。
具体经过是:黎刚的女朋友骑了辆自行车,遇到下雨躲进步行街商铺的屋檐。步行街的协管员表示自行车不能进步行街,上前劝阻,女孩子说她的自行车价值上万,没有锁,放在外面肯定会被偷走。
双方都不肯让步,发生暴烈的言语冲突,然后女孩子打电话叫了男朋友来,这人就是黎刚。他到后,言语冲突升级为局部的肢体冲突,于是有人报了警。
警察到场,见没发生流血事件,建议就此了结,不要再闹了。此时,女孩子情绪激动,从包里掏出一把钱,扔在协管员脸上,怒骂“你不就是要钱,我给你钱”之类的言语。
警察拦开双方,弯腰捡起钱,此时围观群众对女孩子嚣张的行为表示看不惯,一致进行了口头批评。女孩子把警察递过来的钱撕得粉碎,掷向围观群众,和男友离开现场。
今天大家说得高兴,昨晚也是围观群众一员的同事把这事拿出来当新闻说了。大家都说协管员是职责所在,当然不能通融,而女孩子家教不好,将来一定会到处摔跤。有人说她,既然知道自行车贵重,干吗不装上锁就骑出来,自己做的事自己承担责任,不能指望别人松开关卡放她一马。
黎刚作为当事人的男朋友,听这位同事提起时就表示反对,阻止她继续往下说。
但在今天的围观群众支持下,这位同事越说越起劲,黎刚本来业务生疏,加上分心自然频频出错。带教师傅多次纠正他的错误,最后的结果:黎刚怒而离去。
“不能全怪黎刚。”小邓总结道,“我也不知道大家是怎么了,他说了好几次,要他们别说他的事,但没人听他的。”
这样啊……黎正一阵头痛,黎刚的行为固然不对,但将心比心,被别人揪住了大谈他个人私事,换了别个也要发火的。岗位职责本来禁止上班聊天,但他年轻面嫩,始终管不住下属,加上也觉得她们说话归说话,有自己的分寸,没影响正常工作也就算了,
现在怎么办呢?黎正想不出办法,只能替弟弟先给黎刚的带教师傅道个歉。说闲话的是别人,带教师傅并没参与,黎刚的迁怒来得没道理。其次,也只好再次强调了一下纪律,上班时不要说跟工作无关的事情。
他话还没说完,几个柜员已经群起反抗,冷笑的冷笑,出声的出声,列数完黎刚说过的刻薄话后进行了小威胁,“凭啥只有他说我们的份,是不是我们也来个集体罢工,才能让领导知道我们承受的心理压力?”
黎正替黎刚道歉,“他也不是有意的。”在黎刚那帮小孩子眼里,五年一代沟,他只大个几岁就已经被他们归为老古董,何况三十多岁的女性呢。倚小卖小,不尊重他人感受是有的,但也说不上真是坏心眼。
他说完这些,更是激起一片公愤,“年轻有什么了不起,谁没年轻过?既然他家没人教他要尊重别人,我们不介意出手给他点颜色看看,让他知道什么是社会。有本事一直呆在家里,出来了就别怪别人不客气,谁也不欠他的,干吗要容忍他?”
黎正两面不讨好,在黎刚那边也是挨了一顿寸,“你算什么主任,整天看下属的脸色过日子,我们黎家还没出过你这样的包子,活该升不上去,呆在分理处做个小头头。”
“你说他们争个什么劲?”黎正满腹苦水,最后倒给了金小田,“又没深仇大恨,无非被人说了几句,会掉块肉吗?不会。明天太阳还不是照常升起。何必呢?乌眼鸡似的啄对方一口也好。”
“人活着还不都这样,不蒸包子蒸口气,你啊,就是个包子。”金小田不同情他,“要我,把堂弟退回去,就说要避嫌。然后给闹得最凶的柜员穿个小鞋,最好逼得她自己请调到别的地方去,反正当她面你笑嘻嘻的别露马脚,万一不成功就招人恨了。”
黎正惊呆了,好半天哆嗦出一句,“你有成功经验?”
“怎么可能,我是事务所生物链最低一层的小虾米,能管谁!还不是整天被人整。”金小田想起吴明这坏蛋,可不是当面笑嘻嘻,背后来一刀,别人还都说他的主意好,要给金小状多加点工作多锻炼下。她没精打采地说,“算了,我也是包子。”
还不如黎正,至少别人觉得他是个好人。而她,活也干了,还不落好。
黎正看着金小田失落的模样,有句话想问,却始终不敢问。直到各自回到家,他才郁闷地给了自己一下,有那么难开口吗?不就问问她怎么看他,难吗?
☆、第十一章
黄小和律师今年56岁。和不少这个年纪的男士一样,他的发际线退潮般撤到了脑袋的中央。老派人在任何方面都希望做到不放弃、不抛弃,所以一络头发顽强地越过半个头顶,从左到右横贯大陆,企图遮掩住那片空白。
黄小和律师的履历也是一篇奋斗史,十七岁当兵,退伍后被安排到法院当司法警察。四十岁学吹打,他拿起书本自学成材,起点是自考法律大专,终点是律师资格考试,改行做了律师。黄小和开头在法律援助中心工作,后来出来自立门户,但要到吴明加入后,事务所才从勉强维持经营的尴尬中解脱,几步登天成为市里排得上名号的大所。
总的来说,虽然黄小和也有上了年纪的固执,但大部分时候他是个好好先生,哪怕对自己不理解的东西也能保持耐心,比如现在,他想不通金小田为什么对吴明充满反感。但对好朋友的女儿,黄小和只能以长辈的慈祥慢慢劝她,“我知道,吴明有时候说话是刻薄,但出发点是好的。”说到这他情不自禁摸了下肚皮,他跟吴明谈完正事后这小子居然正色提出抗议,指责老上司最近有发福的倾向,身为专业人士需要随时随刻保持自身形象,给人一种干练的感觉,大腹便便会影响委托人和法官的情绪。
不就是胖了几斤么,黄小和心虚地把十斤称为几斤。当过兵的人腰背挺直,对体形的变化他自己也有点数,低头第一眼看到的不再是脚,而是肚子了。
吴明没有直接拆穿他,只建议他去菜市场买一块相应重量的肉,看看那到底是多大一块。黄小和照做了,然后被老妻责备了大半个月,半斤猪肉能炒一碗肉丝,随着餐桌菜肴的丰富,猪肉的日消耗量变小了。
不过,黄小和奋力把思路回到正线,苦口婆心地劝金小田,“小金,你早晚要独立接案,给我做助手不会有出息。我没受过正规教育,头脑也老化了,不如你们年轻人的好使。严师出高徒,你跟着吴明学几年,比自己琢磨来得快。”
金小田还是垂着头,估计根本没听进去,黄小和大叹气,语重心长地指出,“所里小青年都想给吴明做助手,他指名要你是好事。”
金小田无声地嘟囔,那就叫别人去嘛,她最讨厌自家老爹和吴明的粗暴作风,“骂你是为你好”,好好说话都不会,他们做人也够失败。
黄小和硬起心肠,“行了,这个案子需要一个人跟警方配合出外勤,你听吴律师指挥。”见金小田不情不愿,他补了句,“以后的事以后再说,都好商量。”
金小田出了办公室,黄小和掏出手帕抹了把汗,头儿难当啊,要不是老友再三叮嘱他给吴明和女儿创造相处条件,他怎么狠得下心。不过老友说了,这是最后一次努力,如果女儿自己对吴明有感觉,小金她妈就没办法反对这桩婚事。说起来也怪了,吴明本性善良,小金外刚内和,都是好孩子,怎么会处不到一起?以至于他要出来做这个恶人,硬压着小金去给吴明当助手。
正当黄小和长吁短叹时,金小田去吴明那领了资料,出发去公安局经侦大队。上回她去经侦大队,是为了她做法律顾问的那家饭店,顾客消费了八千多跑单了。黄小和在经侦大队有熟人,因为是小事,没立案,经济警察直接帮她把人揪出来付了账,最后由饭店做东一起吃了顿便饭。
这次是大案子,涉案金额达八百万,一家大企业的老板,认为员工里外勾结侵占公司财产,通过法律顾问吴明报了案。因为迟迟不见破案,这老板通过市里给公安施加压力,但嫌疑人十分狡猾,明明他们之间肯定有联系,一时之间却找不到确切的证据可以逮捕他们。如果莽撞行动,却又怕打草惊蛇,所以只好从堆积如山的监控信息中寻找蛛丝马迹。金小田到了后,立马被留下来干活,她要做的是检查嫌疑人的通话纪录。
几个嫌疑人在公司身处要位,每天通话纪录多时达几百条,前后三年的通话纪录更不用说了。金小田干了一天就想哭,幸好她作为协作办案的工作人员,又是女的,被经济警察们优待了,表扬的话非常多,鼓励得她决定好好表现才对得起他们的重视。饶有精神力量支撑,每天金小田回到家洗个澡倒头就睡,连梦里都是密密麻麻的电话号码。
人一累就不想其他的事,金小田不接电话,让黎正心里忽上忽下,也不知道她究竟怎么个想法,是讨厌他,是他哪里招她不快了。
金小田不知道黎正的小心思,见到有他的未接来电,给他发了条短信:工作忙,忙完来找你。黎正不敢打扰她工作,伸着脖子等她忙完的消息,也算是他最近生活中唯一的亮点。黎刚跟其他同事的关系变得越来越差,黎正两边都拿不住,又下不了决心跟行里反映情况,只好让黎刚站在大堂负责招呼储户,做点帮忙复印拿表格之类的事。但黎刚整天懒洋洋,叫了也不动,还没小邓来得有用。看在别人眼里,又是议论多多。
金小田忙了大半个月,总算小有成绩,在海一般的通话纪录中找到一条可疑的。经侦大队抱着试试的念头,居然顺藤摸瓜找到个银行账户,案情有了突破性发展。她跟着他们去了广西越南调查取证,回来时尘埃落定。
案子的相关嫌疑人先后被逮捕,金小田也总算从案子里解放出来。这一抬头,才发现是大夏天了,她想起黎正,喜滋滋地去找他分享她的成功。
“你不知道,他们人少事多,上面压是压下来,可办事的人只有那几个,怎么办呢?”金小田点点自己的鼻子,吹开了,“这时候我被派上大用处,从早上八点到晚上八点,天天在那里登记电话号码,天天两顿盒饭。好记性不如烂笔头,烂笔头不如新武器,我用EXCEL表格,挨个登记,记完划分归类,水落石出。”
“了不起!”黎正竖起大拇指,“心细如发的好律师!”
没人夸金小田感觉失落,真被夸了她又觉得不好意思,“其实我没做什么,只是查了通话纪录,大部分工作都是警察做的。后来调查取证,我更是没出力。”她看看周围,小声告诉黎正,“那边有人接待,他们干活,我是公费旅游,还有跟着吃吃喝喝。”
噗,黎正失笑,金小状真是金小状,坦率得让人爱,连干笑的样子都特别可爱。
“你晒黑了。”他不敢盯着她看个没完。
金小田下意识地摸摸额头,“我妈说,我回家时她第一眼看到我,只觉得‘眼前一黑’。”
噗噗,黎正直笑。刚才金小田一来,柜员们盯着他俩看,黎正建议到隔壁奶茶店喝一杯,现在话说完了,奶茶也喝光了。他依依不舍,“还要再忙几天,你才有时间出来吃饭?”
“整理完资料就行。”金小田拍拍他的肩,“很快的,我现在有种预感,说不定我金小状能成金大状。铁嘴金牙,排山倒海,势不可挡,说得对方没还嘴之力。”
噗噗噗,黎正看看金小田的菱形嘴,小巧红润,想象不出她铁嘴金牙的样子。
笑声未落,从分理处里传出几声尖叫,凄厉得直刺人心。
“杀人啦!”
笑容凝固在黎正脸上,他不假思索往回奔,金小田跟在后面。从奶茶店到分理处只有十步距离,他们扑进去,第一眼见到黎刚握着把裁纸刀站在复印机边,他脚边倒着个女人,鲜血喷得到处都是,墙上,地上,天花板上也有。
哪里的水龙头没关?黎正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想到那上面,但随即明白了,不是水,是血,血喷出来的声音。他环顾四周,看到惊慌的眼神,却没找到能包扎伤口的东西。要赶紧止血,黎正昏沉沉地想,飞快脱下身上的衬衫,跪在受伤者的身边,用衬衫压住她的伤口。
金小田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有人受了重伤,而凶手手里仍有凶器。她默默做了个深呼吸,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柔缓放松,往前一步对黎刚说,“把刀给我。”
黎刚吓傻了。他只是拿起裁纸刀想让她闭嘴,不是真的想伤害她,怎么变成这样?
是不是该逃走?喷了那么多血,她还有救吗?就算有救他也要坐牢了吧?
金小田又走近一步,“放下刀。”
黎刚抗拒地往后退一步,“不……”刀是他仅剩的堡垒,唯一的保护。
金小田暗暗咽了口口水,要命的假笑,脸上的肌肉都快僵了。她看到他的口号牌,黎刚,“小刚,我是金小田。”
金小田,是谁……就在黎刚注意力分散的一瞬,金小田上前一步,一手按住黎刚的右肩,一手握住他的手腕,同时腿部发力,膝盖上顶,撞在他右手肘上。
带血的裁纸刀从手里掉下来,在地上跳了两下,平静地躺下了。
金小田并没就此停下,提膝连撞对方的腹部。直到对方弯下腰,露出痛苦的神色她才住手,回头对呆在原地的人们大吼一声,“快打110。”
120和110差不多同时到达,呜啦呜啦的警报声响个不停。
医务人员迅速地检查完伤者,对跪坐在血泊中的黎正宣布,“她已经死了。”
☆、第十二章
“姓名?”
“邓思敏。”
“年龄?”
“21。”
“民族?”
“汉。”
“住所?”
“银海花园7幢。”
“那里都是联体,好像没有公寓房?”
“是。这个需要记录在案吗?”
“不,随口问一声。职业?”
“银行保安。”
“电话?”
“18*********。”
“简单说一下事情经过,时间地点人物,不用描述心情。”
“今天下午2点14分,……”
“你怎么知道具体时间?”
“当时我在帮一位老年储户在自助交易机上打明细,储户老花眼,看不清数字,让我把上面的明细读给他听。我看到上面的时间是14点14分,觉得挺巧,所以印象特别深。”
“嗯,继续说。”
“柜员黄丽花叫我复印储户的身份证,我告诉她一时走不开,于是她让黎刚……”说到黎刚的名字,小邓想起刚才触目惊心的现场,情不自禁打了个寒战。她喝了口热水才能继续往下说,“帮她复印。叫了几次,黎刚才去。复印机卡纸,他打开机器去扯卡住的纸,纸角断在里面。不取出来,复印机是没办法用的。因为储户还在窗口等,黄丽花说黎刚什么事都不会做,早点回家做他的大少爷,不要白占普通老百姓的资源。黎刚叫她闭嘴,再多嘴多舌就给她点颜色看看。我刚要过去帮忙,来了个老阿姨,她不会用自动取款机,让我替她把退休工资取出来。退休工资打到卡上的前后几天,来拿钱的老人很多。他们要不视力不好,要不反应慢,怕取款机吞掉钱,经常叫我们工作人员陪他们一起取。”
“知道,我也经常替父母领工资。干吗不能在窗口领?”
“为了省时间,减少不必要的工作量。窗口不做小面额的存款、取款,万元以下的都让在存取款机上自己做。”小邓看看警员不以为然的样子,赶紧补充道,“不过如果储户坚持要在窗口领,我们也照做的。”
“然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