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上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像出鞘的剑,温柔不再。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把当初放的这个预告写过去了。

《怒海》卷完结。

大女主戏上场——

对了,这两天总是有评论被系统吞掉,有些我后台看得到,但前台出不来,昨天那章也有几条,我能看到的都发红包了,就是不知道收不收得到。

蛟出平南

东海八月, 骤风季。

不止是海, 诸岛之间的情势都如惊涛将至,骇浪狂涌, 风雨欲来。

平南岛便是其中一股风。

五月末,三港水师困攻平南,燕蛟景骁独战群雄, 退敌千里, 剑杀六省盟主;六月中旬,祁望失踪消息传遍东海,燕蛟景骁正式接任祁望成为平南第二任岛主, 同掌双岛;同月,平南出船击退双狮沙剑平与宫本的联合船队;七月,平南、燕蛟合兵,攻打双独在平南海域附近所占三处小岛, 大胜,夺岛三座,船只、俘虏不知何几;七月末, 双狮号溃逃回巢,景骁发令, 追剿,斩草除根。

八月, 祁望立衣冠冢。

悬崖风大,吹得人眼睛睁不开,穿着五彩百纳袍的老妪手持长杖, 正以沧老却浑厚的声音唱着古老的祭歌,韵尾起伏,和着长杖上金铃的清脆声音,在风中遥遥传远,仿似能传遍整个东海,指引亡魂归来。

黄符与纸钱洒了满天,飘飘扬扬地飞下悬崖。

远处,很多平南人着一身素衣静静围站看着这一幕。

不多时,祭歌停止,林良跑过来,低声道。

“景姐,炎哥,招魂仪式完成了。”

风太大,迷得林良快睁不开眼,恍惚间他看到霍锦骁点点头,竟有些陌生。

祁望从魔鬼崖跌落已有近三个月,能用过的办法都用了,至今未寻回尸骨,也无法确认生死,不过众人皆知凶多吉少,生还的机会渺茫。前几天沙家彻底被打退,霍锦骁这才下令,给祁望招魂、立衣冠冢。

“那就回去吧。”许炎道。

霍锦骁看着远处缓缓走回的招魂队伍,头发银白的巫女边走边摇铃,身后的童子恭敬捧着篾箩,里边放的是祁望从前常穿的一身衣裳。

只望了两眼,她转身便离,身后撑伞的丁铃匆匆跟上。

满崖站的人都不约而同避向两侧,让出条道来默请霍锦骁下山。风吹得她一身素衣直往身侧飞,贴出玲珑瘦骨,伶仃似剑。

————

祁望的衣冠冢立在平南岛北面的山头,可远眺东海,俯望平南,绝佳的风水宝地。

碑起冢立,祁望的死好像成了事实,平南的人泣不成声,许炎也红了眼眶,霍锦骁看着碑上漆红的字,忽想起那日在七星山陪着曲梦枝的祁望…

众人哭过一阵,再迎祁望的牌位入祠堂。

“景姐。”林良将点好的香请到霍锦骁面前。

霍锦骁接过。

三柱清香散出幽幽气味,她执香对着牌位三躬身。

“还请祁爷在天之灵,佑我平南风调雨顺,百战不殆。”

“佑我平南风调雨顺,百战不殆。”身后站作三排的人随着她同时躬身。

将香插/入四足青鼎内,霍锦骁转身,一改脸上沉肃表情,扬声喝道:“好了,准备一下,马上启航!”

启航,攻打双狮岛。

————

同年八月底,平南与燕蛟之船攻至双狮,而东海战事全面爆发。

不止是平南,漆琉岛亦同时开始清除异已,倭寇大军也频犯东海,暗中又现新势搅得浑水更深,晋王十万水师已抵三港,另有六省豪杰尽皆奔赴东海,乱相四起。

不出十日,双狮被破,沙剑飞弃岛,上了宫本和源的船,向漆琉逃去。平南势如破竹,一举占下双狮数岛。

“景姐,追上了!”周河气喘吁吁地爬上霍锦骁的督军宝船,向霍锦骁急禀。

“我看到了。”霍锦骁站在船舷前,举着观远镜远眺。

日暮夕色,苍凉血霞之下,几艘船飘飘摇摇压浪前行,帆上隐约的玄武像,正是宫本和源的船,沙剑飞父女应该都在那几艘船上。

“双狮岛已被我们控制,只差沙剑飞,不过宫本和源倒是棘手,他是倭人,家族与三爷有渊源,炎哥问,我们动不动手?”周河讨她示下。

霍锦骁放下观远镜,略作思忖:“事已至此,仇怨早就结下,现在再谈给三爷面子已经晚了。再说,我们与双狮开战已经这么久,如果三爷想管,早就派船来了,哪还等到现在。你告诉炎哥,照抓不误,一个都不许放过!分三路围上,等我信号。”

“是。”周河领命退下。

四周无人插话,霍锦骁的耳边只剩风浪声。

祁望蛰伏东海多年,平南的实力,比她想像中要大多了,不动倒罢,一动就震惊东海。

连占数岛,只怕和双狮岛这一战结束,平南已能位列东海海枭前三,算作异军突起。

这么大的实力,祁望藏得好深,他不是个求和的人,若他未死,会将平南的实力用在何处呢?

霍锦骁忽然好奇。

————

是夜,红色火箭破空,发出鹤唳般的尖锐鸣声,海面轰然一声巨响,炸起水花成幕。

无数艘小型战船像夜幕里长出的獠牙,朝着前方几艘正全速逃走的大船围去。海面上响起一阵箭雨落水的“噗噗”声,慌乱的惊叫声与刀刃声交错成谁都听不明白的乐音,火光不时窜起,染得海面一片不安的红。

不知多久,这声音方渐渐小下去。

“景姐,共七艘船,已经控制了五艘,只剩两艘还在负隅顽抗。”周河站在战船上向霍锦骁回报。

话音才落,他眼前人影一晃,霍锦骁已经跳到他的船上。

“走,打扫战场去。”她唇角微翘,是抹弯刀般的笑。

战船速度很快,转眼逼近宫本和源的船,霍锦骁已看甲板上缠斗不休的人,不等接舷,她便掠身飞上玄武船去。左右两侧各有人挥刀围来,她旋身飞踢一脚,将左侧靠近的人踢飞,手中软剑弹起锃亮霜光,划过右侧那人胸口——手起剑落,人已倒地,她似电光般窜过,如入无人之境。

黎明将至,月星皆泯,海上只有几点灯火如星,随浪起伏。

“景姐,抓到沙家父女了。”周河把沙剑飞、沙慕青押到甲板上。

霍锦骁正站在舱前拭剑,剑上的血迹一遍擦不净,她来来回回地拭着,看到人只“嗯”了声,头也没抬。

“宫本和源没找到,炎哥正在带人继续清理战场搜人。”周河又道。

“倭人擅伪,这么搜没用。”霍锦骁震震剑,朝沙家父女走去,停在沙慕青身边,以剑尖挑起沙慕青的下巴,“沙姑娘…哦不…宫本夫人,别来无恙,你的夫君呢?”

沙慕青装束已改,身上是倭人吴服,梳着油光的发髻,露饱满额头,脸上搽着厚重的粉,仍旧是美艳无双,抬头时一双眼眸却似淬毒般望向霍锦骁,却在见到她冰冷的目色时不禁一颤。

彼此都已不是当年模样。

“我不知道。”沙慕青把头从她剑尖挪开垂下。

霍锦骁绕着二人慢慢走了两圈,停在沙剑飞身边,沙剑飞有些惧意地瞪着她,额上细汗遍布,她的目光从他手上掠过,他的手正在颤抖,眼珠左右转着,不知在看什么,忽然“砰”一声跪下:“景姑娘饶命,饶命!”

沙慕青被沙剑飞这一跪惊得退开半步。

霍锦骁慢慢踱到沙剑飞面前:“宫本和源呢?”

“不知道,我真不知道,他可能见势不妙早就弃船跑了。”沙剑飞壮硕的身子跪在地上,不断地抹额头上的汗,“景姑娘,求你相信我,我的船和岛都给你,求你饶我一命!”

霍锦骁又走了两步,眼见要从沙剑飞面前走过,沙剑飞目光变了变,一边求着饶,一边猛地跳起,双手狠狠抱住她的腿,让她难迈步。

甲板的桅杆上,人影忽现,将森冷枪口对准霍锦骁。

“小心!”周河发现不对,急吼一声,想要推开霍锦骁已然不及。

天际一抹苍影悄然俯冲而下,从桅杆边啄过。

两声枪响一前一后打破海面寂静。

“啊——”桅杆上伪装隐藏的人从高处落下,狠狠砸在甲板上,小腿的血顷刻流上甲板。

沙慕青蹙起眉,冷声道了然:“废物。”

霍锦骁把手里的枪转了转,枪口抵在沙剑飞头上:“不想死就松手!”

沙剑飞面色惨白一片,这下真的瘫软在地。

“我早说了,要找伪装的倭人,普通办法可没用,还是我的宝贝厉害。”霍锦骁脆声道,将左手举起。

金乌在火把下闪着迷离的金丝芒,天空一只庞然大物飞下,直直落在她手臂上。

猎隼已然成年。

“乖。”她摸摸它的脑袋,震了震臂,雪白的猎隼再次飞起,停在了她身后船舷上,一双珠玉似的眼警觉地盯着四周。

“宫本和源?”她看向落下那人。

那人身着武士服,剃着月代头,委顿在地,几番挣扎也未能站起,看模样不过三十出头,横眉吊眼,面相不善,看到她便叽哩呱啦说着倭国话。

霍锦骁掏掏耳,嫌烦:“先把他嘴堵了!周河,让炎哥过来吧,别搜了。”

周河刚要走,她又道:“对了,再派人把丁铃请过来,她学过些倭话。”

“是。”周河领命下去。

霍锦骁从身旁属下手里取过火把,走了两步,将手一伸,火把横到了沙慕青面前。沙慕青的脸险被火舌烫到,她吓得忙把脸别开。

“宫本夫人,我有些话问你。”霍锦骁道。

“我没话能替你解答。”沙慕青仍嘴硬。

“你们当时潜入平南盗图,又偷袭玄鹰号,是想进入海坟区?”霍锦骁将火把晃到她另一侧脸颊旁边。

火光晃得沙慕青半闭了眼,咬牙道:“是。”

“为何想进?”

“有人告诉我们,海坟区里藏着朝廷失踪的五尊火/炮与一批军/器。”沙慕青觉得脸被火把烤得滚烫,只要她再举进一些,她的脸就彻底毁了。

“谁告诉你们的?”霍锦骁又问。

“乌…乌旷生。”

语一落,沙慕青便觉得脸颊一凉,她已将火把收走。

冷风扑来,沙慕青的脸被吹得刺疼。

霍锦骁蹙了眉。乌旷生不就是当初金蟒岛雷尚鹏的军师?还没死?

正想着,许炎翻身上船,匆匆走来:“景骁,漆琉岛的船来了。”

霍锦骁回神。

天不知几时亮起,有两艘船远远驶来,船帆之上是巨大的半人半蛟像,桅杆上的旗帜则是黑底金线的三叉戟图案,果是三爷的船。

只有两艘,那便不是来打架的,是来要人的。

霍锦骁笑笑:“把他们先带下去,我们迎接贵客。”

作者有话要说:一想以前发的预告小段子都要写完了,我就特别开心。

漆琉之邀

漆琉岛来的人是萧连山。

霍锦骁曾与此人有过一面之缘, 当初她初掌燕蛟, 就是此人送来漆琉岛半丈节的邀请。算算时间,漆琉岛的半丈节也快到了。

“景姑娘, 两年不见,别来无恙?”萧连山很快被迎上船。

此时天色才亮,朝霞烧云, 天光倾出, 似明非明。

早有人从宫本家的船舱里搬来桌椅,霍锦骁坐在桌旁泡茶,动作娴熟, 萧连山上船时恰了泡出一壶茶,她斟满两杯,并不起身迎人,只是将茶一推, 道:“萧兄,快请上座。漏夜行船,萧兄辛苦了, 喝杯解乏茶。”

萧连山对她的印象还留在两年前——有些能耐,但还是稚嫩。他从没将此人放在心上, 转眼两年,她竟像变了个人似的, 举手投足都沉静了。

“好,那萧某就不客气了,多谢姑娘这茶。”他一屁股坐下, 端起茶一饮而空,“好茶!”

霍锦骁又执壶倒茶:“萧兄觉得好,那便多饮两杯。”

“不急。茶要慢慢饮,话要细细叙。”萧连山一掌压在杯上。

“萧兄说得对。不知平南送往漆琉的新帛书,三爷可收到没有?”霍锦骁问道。她上月正式行过接岛礼,已派人将金漆帛书送往漆琉。

“刚刚收到。”萧连山答道,看到她挑眉,便又解释,“三爷前几月不在岛上,月初才回。一看到帛书就问起平南。”

说话间他语气一转,沉痛道:“祁爷之事,三爷深表痛心,只是近期东海不平,他事务繁杂,未能亲往吊唁,还望景姑娘见谅。”

“萧兄言重了,东海的景况大家都心知肚明,非常时期,还讲这些虚礼做什么。”霍锦骁摆手淡道,“倒是三爷别怪景骁擅自接掌平南,也未曾事先知会一声才好。”

“三爷听说是景姑娘接岛,很是欢喜,所以特命萧某跑这一趟,一来送上贺仪…”萧连山说着从袖出摸出礼单推给她,“这是三爷祝贺姑娘成为平南岛主的贺礼,东西在跟来的另一艘船上,这是礼单,请姑娘过目。”

霍锦骁翻看一眼阖起来:“三爷太客气了,景骁愧领。”

话虽如此,她还是漫不经心将礼单拿起,递给身边的丁铃收走。

“这第二桩事,是三爷想请姑娘上漆琉岛一趟。如今东海这情况姑娘也知道,战事将起,三爷忧心忡忡,想请诸枭共商计策,况半丈节马上要到了,也想邀姑娘同祭海神。”

“从现在到半丈节,少说也有小两个月时间,三爷是想让我留在漆琉两个月?”霍锦骁拈了颗花生“噼剥”捏开,随口道。

萧连山笑道:“若姑娘觉得时间太长,三爷交代了,姑娘随时都能离开。”

“进去了,只怕由不得我作主。”霍锦骁垂目捏花生。

萧连山闻言眉头微蹙,却听她又笑道:“当然了,三爷是何等人物,自然言出必行。成,去漆琉。萧兄请给我几日时间,这双狮岛刚占下,有不少事要交代。”

提及双狮,她神态有些狂妄,不似刚才那样沉静。

萧连山又道:“那是应该的,萧某会在海上等姑娘料理好手上的事,再迎姑娘去漆琉。”

霍锦骁眯了眯眼,他这是怕她跑了?

“那可真是劳烦萧兄了。”

“不敢。还有一事,请姑娘成全。”他话锋一转,又说起别的来。

“哦?何事?”霍锦骁挑眉问道。

“这事…少不得萧某替三爷厚着脸皮求求姑娘了,宫本和源在姑娘手中吧?”萧连山道。

霍锦骁盯着他,不置一辞。

“宫本家与三爷如今是盟友,这位宫本和源乃是宫本大名族中兄弟,受沙家利用才对平南起了贪念。还请姑娘网开一面,将此人交予三爷处置,日后三爷定当厚报。”

萧连山说完话,发现霍锦骁似笑非笑盯着自己,似乎早已看透他的目的,心里便有些不喜。

“三爷的要求,平南自当遵从。”霍锦骁啜口茶,慢条斯理开口。

萧连山闻言目光闪动,刚要接话,却听她又道:“本不用三爷开口,我们也要把宫和源送回漆琉,只不过这几个月平南过得委实艰难。祁爷与平南岛先后被沙家与宫本偷袭,又逢平南大难,他们趁火打劫,伤我兄弟,毁我船只,我事出无奈才被逼追剿。这一战打下来,可死了不少人,损失太大,若就这么把宫本和源交出去,我对我的兄弟没法交代哪。”

“景姑娘已经拿下双狮岛,又占下沙家的船货钱,这些…”

“啊,说起来沙家是三爷的人,三爷不会怪我吧?”霍锦骁把手里花生壳一扔,紧张道。

“不会,沙家背着三爷暗地里搞了不少鬼,三爷早就不喜,只是也没借口削他们。”萧连山忙道。

“那就好…”霍锦骁舒口气,又开始抱怨,“萧兄你是不知,那沙家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岛上全是破铜烂铁,我这趟攻岛注定是蚀本的买卖,亏大了。要不,我把双狮岛卖给三爷?好歹能换点钱贴补船队,也好给伤亡的将军家属发些安家费。”

“…”萧连山被说得无语。双狮岛和沙家有没钱,他还能不清楚?这人得了便宜卖乖,在他面前哭穷,分明是想再用宫本和源敲上一笔。

“景姑娘这话言重了,三爷哪能要你占下的岛。这样吧,景姑娘有何要求不妨直言,都是能商量的。”

“我哪敢对三爷有要求?你刚才说什么来着,宫本和源是宫本大名的兄弟?”霍锦骁想了想,又惊道,“那宫本大名要是想替他弟弟报仇,岂不是要兴兵攻我平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