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能让她心甘情愿放弃宋宜笑,除了给出的好处叫她心动外,最重要的是这人必然在权势与地位上都压过了燕国公府,且有谋害宋宜笑的理由。
而这么一来,人选缩小到只有一个,那就是顾韶了。
“这也等于证实了咱们的猜测,卢氏确实就是谋害了娘的人,否则顾韶没有必要对我下这个毒手!”宋宜笑冷笑出声,“这位顾相还真是别出心裁,为了干掉我,竟连说动我生母心腹的主意都想出来了——不愧是名动海内之士啊!”
铃铛听说是顾韶,也吃了一惊,不过她倒没什么后悔的意思,顾韶再权倾朝野,许给薄妈妈的好处再大,大头总是薄妈妈的,又不是她的!
这事反倒更加坚定了她要跟着宋宜笑的决心,闻言立刻道:“说是名动海内,谁能想到竟是这样表里不一?夫人,咱们现在怎么办?是不是立刻揭发他的阴谋?薄妈妈写来的密信,奴婢都有留着,可作凭证!”
“那些信只能证明薄妈妈对我起了杀心,却证明不了顾韶同此有关系!”宋宜笑却摇了摇头,“如今夫君尚在出花,我孤身一人,连去婆婆面前诉说委屈都不行——这会揭发他,一旦叫他反驳成功,反而是打草惊蛇了!没准,还会被他反咬一口!”
别看顾韶这回的设计失败了,那是因为连宋宜笑都没料到铃铛会倒戈,单纯从计谋的设计来看,仅仅是想到利用薄妈妈与铃铛这点,也足见顾韶的老辣与厉害了!
而且这场失败,估计薄妈妈也要负责任——顾韶肯定向薄妈妈确认过铃铛的可靠程度,使唤惯了铃铛的薄妈妈,会觉得自己指使不了铃铛么?
总而言之,再好的计划也防不住意外。
但没人能一直指着意外过日子。
所以宋宜笑绝不会因为自己这回的侥幸逃生小觑顾韶,恰恰相反的是,她现在无比的忌惮顾韶:“此人不除,我心难安啊…”
第三百九十二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铃铛才投新主,正在热心的时候,闻言献策:“要不夫人您索性装作不适,奴婢传出消息后,再同薄妈妈联络,设法套取消息?没准就能找到那顾韶的把柄呢?”
“这法子却不可取!”宋宜笑摇头道,“顾韶似夫君的年纪时就名动天下了,有道是盛名之下无虚士,可不能因为我这回躲过一劫,就以为他是个蠢的——谁知道他是不是只策反了一个薄妈妈?万一这别院里他还做了其他手脚,我这一病,回头当真没了,岂不是帮了他的忙?”
“呸呸呸!夫人说什么呢!”铃铛忙道,“您福泽深厚,七公子与八郡主往后还得指着您哪,那姓顾的老东西何德何能能奈何夫人您?”
宋宜笑道:“我打个比方——而且我不觉得这么做能拿到顾韶的把柄,你想同他联络的是薄妈妈,而薄妈妈即使拿到了什么凭证,她会给你吗?”
那当然不会了,薄妈妈一介下人,又已年老体衰,之所以能够让顾韶亲自谋划策反她,无非是因为韦梦盈的心腹,现在统归她管。
顾韶想借韦梦盈旧部之手铲除宋宜笑,自然要找她。
这点薄妈妈心里清楚得很,又怎么会主动出让优势给手底下的人?
尤其铃铛作为计划中的执行者,要是出了什么岔子,薄妈妈正好将她甩出来做替罪羊,自己一推二六五——反正那些来往的信件,都是假托家书的口吻写的,明面上瞧着,同薄妈妈那是半点关系没有。
即使铃铛指出其中隐藏的消息,薄妈妈也可以一口咬定她什么都不知道,反诬铃铛栽赃自己!
但万一叫铃铛晓得了顾韶那边的详细,一旦事败,薄妈妈往哪里逃?
“夫人说的是,都是奴婢无能,不能为您分忧!”铃铛心里其实也有数,这么讲不过是为了表忠心。
宋宜笑安抚了她几句,沉吟道:“按说顾韶与我没有直接的恩怨,他会想到除掉我,大约也只有为卢氏母子考虑了。问题是他好歹位极人臣,想护住卢氏母子总是有办法的,至于才接了彻查天花之事,就迫不及待的对我下毒手么?”
她倒不是认为顾韶会是心慈手软的人,只是隐隐察觉到似乎有哪里不对?
举个广为人知的对联例子:有小童出联“踢倒磊桥三块石”,有人对不出来,回家后其妻正在剪窗花,听丈夫说了经过,代对“剪开出字两座山”,然而次日那人去跟小童说,小童却直言必是其妻所对。
那人十分惊讶,小童则道:“尊驾乃是堂堂丈夫,如何会用‘剪’这样轻盈纤巧的闺阁字眼?若是尊驾自己所对,必‘劈开出字两座山’。”
顾韶是世家出身,正统科举入仕的名臣,也是权臣,这样的经历,决定了他在遇见问题时,不会立刻想到用杀戮的手段摆平对手或敌人,肯定是谈判、斡旋为先——因为后者是他所擅长,也是他所熟悉的方式。
所以倘若顾韶这回出手,只是为了保下卢氏母子的话,他必然是先确认事情的确瞒不住了,再确认跟宋宜笑完全没得谈,继而考虑自己庇护卢氏母子底线:说到底,卢氏母子又不是他亲骨肉,他就是再念着同宋婴的交情,终归还是自己的前途与家族更重要。
怎么可能不顾一切不择手段的给卢氏母子铲除后患呢?
宋宜笑只觉得一头雾水。
但此刻,正放下底下人禀告的简离邈,却是洞若观火:“苏少歌这一手却是好打算!”
“当然是好打算!”端木老夫人冷笑,“虽然说因为太后悬梁,帝后这会一面亲自侍奉太后榻前,一面安抚肃王与苏家——但这是因为没证据!一旦抓到苏家这眼节骨上有什么动静,太后就是再把自己挂到梁上去,别人也不会再说皇帝亏待了她,只会说她仗着嫡母的身份,试图扰乱朝纲!”
——所以苏少歌当初一口否决了侄子苏伯凤的提议,这回天花是从燕国公府别院开始的,别院这会里里外外不知道盯了多少人,苏家敢去插一脚,等于是自寻死路!
而苏家的目的是把水搅乱,好给家族谋取一条生路。
照这个标准,顾韶与袁雪沛的把柄落在寻常人手里可是没什么用的——袁雪沛根本没出仕,利用价值不高。
顾韶呢威望太隆、地位太高、城府又深,一般人拿到那份证据,聪明点的直接毁去当没看到;笨一点的送上门去,不管是讨好还是威胁,顾韶估计轻描淡写就能摆平!
甚至还会顺藤摸瓜,追查到苏家头上!
也就简离旷与简夷犹父子——前者是在晋国大长公主面前失了宠的驸马,后者是晋国大长公主喜欢但没有很偏爱的儿子。
父子两个在帝都贵胄之中虽然谈不上备受欺凌,却也一直不怎么受重视。
他们住的地方,那么照理也不会有人盯着,正好做手脚。
当然苏少歌选他们,不仅仅是图方便,更因为这父子两个虽然加起来都吓不住顾韶,但他们背后的那位老燕国公简平愉,却是顾韶大敌!
顾韶壮年致仕,正是拜简平愉所赐!
虽然说这里面有显嘉帝想把他留给太子等复杂原因,但当时朝堂上又不是只有简平愉跟顾韶两个臣子,出面把顾韶赶走的却偏偏是简平愉,这足以证明简平愉的能力!
而且简平愉寒门出身,即使他娶了锦绣堂最后一位二小姐,得到过锦绣堂的扶持,但顾韶还是洪州顾氏的家主呢——结果是简平愉给子孙挣下了燕国公的爵位,顾韶到现在连个男爵都没混上!
所以顾韶不在乎简离旷与简夷犹,却不得不考虑那个远在桑梓的简平愉!
虽然说简平愉在他致仕后没多久,就因为家事被显嘉帝也打发了——可有道是风水轮流转,顾韶能起复,谁敢说简平愉就一准起不了复?退一步讲,他就是真的起复无望,在背后指点儿子孙子,也未必坑不死顾韶!
同样一份顾韶受贿的凭据,落其他人手里顾韶未必会急,落简平愉手里,顾韶不急才怪!
“简离旷同简夷犹的心思,无非就是爵位。”端木老夫人压了压怒火,对简离邈道,“但有太皇太后在,这个指望是想都不要想的!而且晋国大长公主也不会支持他们,他们唯一的靠山,也就是简平愉了!所以他们拿到顾韶的把柄之后,必然是一面确认真假,一面派人前往桑梓,告知简平愉!”
“而简平愉若知此事,必定就是要求顾韶助自己起复!”
“毕竟他自己也曾为重臣,有什么事情,与其指使顾韶,何不自己出山自己来?”
简离邈淡声说道:“只是简离旷到底还是低估了顾韶——他之前去拜访顾韶,恐怕只是想试探下,却不想已经被顾韶套了话去了!”
“那两个蠢货活该被顾韶算计到死!”端木老夫人脸色很难看,“只是姓顾的这老东西,为了坑简平愉,却把阿虚媳妇拉下水,要不是那丫鬟突然倒戈,咱们的人这回说不得就要曝露出来了!”
——姨甥两个虽然不知道顾韶与简离旷的谈话经过,但从顾韶随后就召见了贺楼独寒,又派遣心腹管家与薄妈妈联络,策划谋害宋宜笑,猜也能猜到这是怎么回事:必然是顾韶察觉到自己的把柄落到简离旷父子手里,担心简平愉籍此要挟自己,打算先下手为强!
他何等口齿,简离旷父子对燕国公之爵又觊觎已久,顾韶抓住这点,不难稳住他们。
当然顾韶的目的可不只是稳住——他更希望简平愉早入黄泉,别再出来碍自己的事!
只是一来简平愉早已致仕,朝堂上的纷纷扰扰根本碍不到他了;二来他怎么也是晋国大长公主的公公,属于皇亲国戚。晋国大长公主纵然很不给驸马简离旷面子,对跟简离旷生的两个儿子却不坏。
所以顾韶想对付简平愉,既鞭长莫及,又有点无从下手。
不过他到底还是想出了一个法子——那就是借口帮简离旷父子谋爵,先弄死个燕国夫人表诚意!
这份诚意虽然是要给简离旷父子看的,实际上却也是在给他们挖坑:端木老夫人敢打赌,一旦宋宜笑真有个三长两短,查下来事情肯定跟顾韶没什么关系,十成十倒会指向简平愉、简离旷那边!
至于说薄妈妈知道是顾韶?
连宋宜笑这个受害者都觉得这回的事情不像是顾韶的为人——顾韶完全可以说,简平愉既想帮喜欢的孙儿夺爵,又嫉妒自己能起复,所以打算行一石二鸟之计不是?
毕竟他跟宋宜笑过不去的唯一理由就是卢氏母子,严格来说是宋宜耀,然而宋宜耀才三岁,又是宋家目前唯一的男嗣,真闹开了,宋宜笑能说也不给这弟弟活路吗?
到时候顾韶可以轻松驳斥自己谋害宋宜笑的说辞:他上回帮卢氏说话,就是从为宋家考虑出发,所以哪怕宋宜笑察觉到卢氏才是谋害韦梦盈的真凶,他大不了抛弃卢氏,把宋宜耀接自己家里养去,那也不算没照顾老友后人了!
又何必拿自己前途跟家族开玩笑,策划谋害宋宜笑?
倒是简平愉父子,他们欲置简虚白于死地,可是有前科了!
当然最重要的是——端木老夫人嘿然道:“这事儿若真这么样了,咱们就算心里有数,也会装一装糊涂,先就着此事干掉简平愉父子的!”
毕竟顾韶的计划如果成功,他只是弄死了一个宋宜笑,没有伤害简虚白与简清越。
虽然也会让端木老夫人与简离邈不满,不过跟铲除简平愉祖孙三人、为简虚白永绝后患这个机会比起来,还是可以容忍的。
“姨母,现在咱们要怎么办?”简离邈背着手,在堂下的空地上走了一个来回,站定问,“那丫鬟反了水,暂时应该可信。不过这回的事情,总不能就这么算了!”
端木老夫人拨着腕上玉镯,淡声道:“当然不可能这么算了!”
顿了顿,她悠悠说道,“送上门来的机会,为什么不要呢?”
作者有话说:
顾韶怎么会为钱杀人呢?他是宰相,不是杀手
第三百九十三章 权臣心计
端木老夫人与简离邈的谋划且不提,宋宜笑这边,猜测了一回顾韶要杀自己的真相无果后,她也懒得纠缠这个问题了——专心琢磨起应对之策来。
说是专心琢磨,实际上宋宜笑目前的处境,除了提高警惕外,也做不了什么。
到底顾韶位高权重又深得端化帝信任与倚重,没有证据,贸然指证他这样的国之栋梁,可不是闹着玩的。
“夫君跟清越什么时候才能好呀?”宋宜笑所以望着空荡荡的庭院叹息。
她这儿还嫌简虚白跟简清越恢复得慢,谁想转天就传来个噩耗:二皇子没了!
端化帝膝下统共两位皇子,虽然说他对太子非常满意,为防兄弟阋墙,一直表现得疏远且不重视二皇子——但终究是亲生骨肉,何况他儿子也没多到可以随便死不在乎的地步。
闻讯端化帝自是非常难过,二皇子跟去年没了的小皇子不一样,小皇子是一落地就没了。父子之间都没照过面,更不要说相处出感情了。而当时端化帝又正为显嘉帝的驾崩伤心万分,能分给这儿子的注意力自然不多。
他当时倒更关心卫皇后。
而二皇子虽然也才七岁,到底在他眼皮底下长到会跑会跳会喊“父皇”的年纪了,正是逗人喜欢的时候。
端化帝怕皇家兄弟自相残杀,故此一直故意冷落他,好多次二皇子怯生生的扯他衣角,似乎想要父亲抱抱,端化帝看到了也装作没看出来:本以为这么做是为了这孩子好,保他往后一世富贵逍遥,谁想这孩子说没就没了——当爹的这会再想起来,可怜的孩子这辈子除了在襁褓里,竟不曾得过自己丝毫和颜悦色,哪能不愧疚?
他本来为了击破说他不敬嫡母的流言,这几天一直在亲自服侍苏太后的,听了这消息后,竟连招呼都没打一声就回了自己寝殿,可见心中悲痛的程度,已经到了失态的地步。
苏太后看这情况,便让卫皇后也告退,太后悬梁虽然被救了下来,嗓子却伤着了。
这会还出不了声,只是指着门外示意皇后跟上去瞧瞧——皇后也确实担心,告了声罪,留下诗婉代自己服侍,也就告退了。
只是她追到端化帝跟前,好说歹说了好一会,端化帝依然郁郁不乐,最后还是太皇太后接到消息,亲自赶过来,拉着端化帝的手聊了大半日,端化帝才重新振作。
而振作起来的端化帝,第一件事就是召见顾韶,询问追查的进度。
得知顾韶还没查出结果后,端化帝当即皱了眉:“顾相素有经天纬地之才,这回为何耽搁了这许久,竟也没头绪?”
端化帝不是严苛的帝王,公允来说他为人向来和蔼,连跟身边侍者说话都是好声好气的。尤其顾韶还是显嘉帝特意给他找的辅政大臣,眼下这话算是非常重了。
“回陛下的话,主要是之前卢以诚自.尽得突兀,卢家其他人又都一问三不知,这才耽搁了进展。”顾韶知道皇帝今日为什么不似以前那样给自己面子,任谁才死了儿子,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
可他也是有苦说不出——那天简离旷突然登门拜访,他因为要给皇太子讲课,又才领了彻查天花之事,忙都忙不过来,哪有功夫见个失宠于大长公主的驸马?
所以非常干脆的拒绝了。
简离旷本来听了简夷犹的劝,只想探一探顾韶口风,根本不打算透露自己这边的消息给他的。可他万没想到顾韶不肯见他!
这么着,既是为了赌口气,也是想试试看那份把柄是真是假,他就对出来拒客的管家讲了些本不打算讲的话。
管家不敢怠慢,进去回了顾韶——正如苏少歌命人把凭证送去简夷犹那儿时,根本没料到整个经过都被简离邈与端木老夫人看在眼里一样;顾韶也没想到,这回直接搜集到自己受贿证据的是苏家,他看是简离旷上门,只道是简离旷的爹,简平愉呢!
老实说,收取卢氏赠送产业这件事情,顾韶做得不亏心。
一来是为了安孤儿寡母的心,毕竟宋家现在剩下来的人,都不方便到顾韶跟前走动,这走动少了,情份自然就要淡薄。卢氏又没有其他地方能为顾韶效劳,也只能给钱了——顾韶要不收,没准她以为顾韶嫌他们母子累赘,说不得要辗转反侧,长夜难眠了;
二来却是考虑到宋家巨富,卢氏一个素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年轻寡妇,独子年幼,未必守得住许多产业,想着这会卢氏既然送来,那么就先收下,遣人好好打理,等宋宜耀长大成人,可以当家作主了,再还回去。
这样也算是迂回替故友保全祖业了。
这两个缘故顾韶都不怕讲出去,凭他这些年来对宋缘的照拂,谁也不能否认他对朋友实在没得说!
然而,卢氏策划了刺杀韦梦盈。
若只这么个问题,顾韶自忖闹开了也还能在掌握之中。
要命的是——为了在刺杀韦梦盈后全身而退,卢氏还弄死了自己婆婆,让婆婆做替罪羊!
这个问题可就大了!
做儿媳妇的杀了婆婆,这叫弑。
只看措辞就知道此举有多么天怒人怨!
而顾韶,明知道卢氏做了这样丧心病狂的事情,却还选择了庇护她——这件把柄如果搁宋宜笑手里,顾韶不担心:一来宋宜笑一介后宅妇人,顾韶不至于说完全瞧她不起,终究忌惮有限;二来宋宜笑追究此事,重点必然是放在为母报仇上,而不是同顾韶拼个你死我活。
但现在顾韶怀疑拿住自己这些把柄的人是简平愉,那么戒备与担忧的程度就不一样了!
作为曾经的手下败将,他非常清楚简平愉的能力,所以在误会简离旷手里关于自己私下接受卢氏赠送产业的证据,乃是出自简平愉后,顾韶很难不怀疑,简平愉已经顺带把卢氏做的事情也查清楚了!
以他对简平愉的了解,既然敢派儿子来跟自己摊牌,那么必然有足够的把握,辖制自己!
在这样的推断下,顾韶毫不迟疑的选择了反击——就是简离邈推测的那样,借助简家的内部矛盾,送自己这个老对手上路!
此事在顾韶看来关系到他的政治前途,关系到整个顾家的未来,更关系到他这辈子在青史上的评价,完全就是不容有失的一战!
那么,他这会哪来的心思查天花是谁干的啊?
满脑子盘算着怎么坑死老对手都来不及呢!
此刻一边回禀,一边就试探着提出,“不过…臣眼下虽然没证据,却有个想法!”
端化帝皱眉道:“顾相请说!”
“之前梁王殿下曾进言过此事兴许与肃襄二王有关,臣那会也是这么想的。”顾韶道,“毕竟无缘无故的,谁会行此丧心病狂之举?但前两日有一个人私下坚持要拜访臣,臣念他与燕国公关系匪浅,只道是牵挂太过之故,所以破例见了,只是那人见到臣后,打听的一些事情,却叫臣不能不起疑了!”
“这人是谁?”端化帝隐隐已经猜到,却还是问了出来。
果然顾韶低着头,一副不便多言的样子:“回陛下的话,正是燕国公之父,简离旷!”
端化帝脸色难看起来:“你怀疑他?”
“臣只是觉得很奇怪,简离旷求见时自称关心燕国公合家——但其与晋国大长公主殿下乃是夫妻,燕国公一家子如今住的别院,但有什么动静,都是立刻飞报大长公主殿下的。他若真的想知道详细,怎么也该去大长公主殿下那儿吧?毕竟臣对燕国公的关心,怎么比得上大长公主殿下呢?”
顾韶一五一十的说道,“当然臣也听说了,简离旷以往颇多触怒大长公主殿下,与大长公主殿下之间不算和睦。然而如今是非常之时,两人的嫡亲骨血遭逢大难,至今福祸难料,合该做父母的齐心协力起来,好做儿女后盾不是?何以简离旷却舍近求远,寻到臣那儿呢?”
“当然,也许他确实关心燕国公合家,乃是去催促臣早日寻出真凶的!”
“但他当时询问的许多话,据臣看来,却是在想方设法的说服臣,卢家就是真凶!”
顾韶说到这儿,见端化帝已经是面黑如漆,掩住眼底一闪而过的算计,低头住了声。
简虚白当年在乌桓险死还生的内情,端化帝怎么会不晓得?皇帝分明的忍了忍怒气,才切齿道:“传简离旷!”
“陛下不可!”顾韶闻言赶紧阻止——开什么玩笑?他现在只道简平愉以有心算无心,预备了一张天罗地网在等他,哪敢让皇帝明着喊简离旷来对质?
以为自己忽略了老对手,已经陷入被动之中,顾韶认为,自己眼下最大的优势,就是简平愉远在桑梓,遥控指挥简离旷与简夷犹父子,终究不如他亲自在翠华山来的灵活机变。
所以他想送老对手下黄泉,自己却不受损害的话,那么必须以快打慢,抢在简平愉真正发难之前,先下手为强!
此刻他就郑重其事的说道,“陛下!简离旷终究是大长公主之夫,燕国公之父!臣也只是揣测,并无证据。您这样直接传了他来问话,届时问出来不是,却是臣挑唆他们父子之情了!陛下您也晓得,简离旷素来偏爱长子,对燕国公颇为疏远,如此岂不是让他们父子之间雪上加霜?!传了出去,也有损陛下英明!”
作为一个还在努力提升威望与威信的新君,听风就是雨什么的,要不得啊!
见端化帝听了这话,面露沉吟。
顾韶知道这皇帝一如既往的好哄,于是再接再厉,“何况一旦问出来是,晋国大长公主殿下虽然与简离旷之间颇有罅隙,到底是夫妻!前两日太后娘娘之举,已经让翠华山上下都在议论纷纷了,陛下为此接连数日侍奉太后娘娘榻前,方令谣言有所挽回。这会若又处置了简离旷,却叫众人怎么想?”
“毕竟肃王妃乃晋国大长公主殿下掌上明珠之事,朝野上下皆有所知!”
“届时,没准前朝后宫都要以为,陛下对肃襄二王心结之深,已然迁怒到大长公主殿下头上了!”
端化帝咬牙切齿道:“顾相不必担心!朕的姑母朕知道,晋国皇姑久厌简离旷,若知他做下这等丧心病狂之举,便是朕要饶了简离旷,皇姑也绝不会答应的!”
这个顾韶倒是相信的,但他的目的是送简平愉上路而不是弄死区区一个简离旷啊!
所以他正色说道:“晋国大长公主殿下的深明大义,臣也有所知!问题是,臣也听说,晋国大长公主乃是慈母典范,对膝下子女,包括义女与儿媳,皆宠爱万分,优容有加!”
“简离旷与大长公主殿下夫妻之情淡薄,对燕国公也不存什么慈父之情,但容臣说句实话,他对简三公子却是极好的——简三公子对其也非常尊敬!”
“试问此事若是闹开了,简三公子该如何自处?”
“简三公子为难,晋国大长公主殿下瞧在眼里,哪能不心疼?”
“然而燕国公的委屈,相信大长公主殿下也不会无视的!”
“有道是手心手背都是肉,到那时候,却叫夹在二子之间的大长公主殿下怎么办呢?”
这番话说到了端化帝的心坎上,前面讲了,皇帝非常记他大姑姑晋国大长公主的好,连晋国大长公主当着他的面狠抽他唯一的同母弟弟,他都没拦不说,还帮忙踹了梁王好几脚。
足见他对这姑姑的尊敬。
所以如果只是为简离旷跟简夷犹考虑的话,端化帝才不在乎。
这所谓的姑父跟表弟,同他又没相处过,说是亲戚,感情实在有限。
在杀子之仇面前,这么点情份哪里够看?
但顾韶提起晋国大长公主——端化帝立刻迟疑了:“去年父皇驾崩,皇姑与皇祖母皆悲痛万分,伤心的程度绝不在朕之下!以至于今年正月里皇姑都没心思办寿辰!说起来皇姑也是做祖母的人,若非平安儿情况特殊,都要做曾祖母了!即使从皇姑上回揍三弟来看,身子骨儿还算硬朗,可要再替儿子们一操心,也不知道受不受得了?”
顾韶不动声色的等待着。
半晌后,丹墀上终于传来端化帝的询问:“依顾相看,此事该如何处置?”
第三百九十四章 悲催的简平愉
顾韶不温不火道:“陛下,简离旷牵涉太广,所以不能明着查他。然而单凭臣的片面之词怀疑他,却也未免有失公允。臣以为,莫如遣一深得陛下信任,又机敏细心之人,暗中探察,看他是否与天花之事有关!”
端化帝沉吟道:“那还是顾相去办吧,有道是一客不烦二主…”
“陛下,这事儿臣办不来!”顾韶有些无奈的提醒,“简离旷之父简乐之,曾与臣互为政敌!臣这会在没证据的情况下怀疑简离旷,已经是兹事体大,又知陛下圣明宽容,贸然开口了。如今既要证明臣的怀疑,那么臣就必须避嫌!否则,他日私下告知如晋国大长公主等人时,却如何服众?”
乐之是简平愉的字。
端化帝一想也是,思忖片刻,沉吟道:“朕想着三弟歇了这几日,料想伤应该都好全了,倒是正好接手此事!只是三弟之前才惹了晋国皇姑不喜,这会却就要查姑父与表弟,叫皇姑知道了,没准又要动怒!”
皇帝在心里扒拉着常用之人的名单:顾韶要避嫌;梁王不太合适;简虚白正在出花;卢以诚卷入天花之事又已自.尽;袁雪沛同简虚白夫妇有牵扯,照顾韶排除自己的理由来看也该避嫌;何文琼跟金素客等人在夺储时都惟顾韶马首是瞻…
这么着,他该派谁呢?
“顾相觉得朕之岳父如何?”端化帝寻思了一圈,总算想到个觉得合适的人选了:虽然说卫溪在夺储时也在顾韶的指挥之下,但一来他不像何文琼、金素客那样对顾韶特别热络;二来这到底是皇后亲爹,地位特殊。
顾韶毫不犹豫:“陛下圣明!”
他是真心觉得端化帝这个人选好——卫溪是卫皇后的亲爹,而顾韶呢?是卫皇后亲儿子的老师!
以皇后的精明,顾韶只要稍透口风过去,卫皇后自然明白该怎么提点娘家父亲!
——老对手,这大睿万里河山,我自会替陛下好好看顾,至于你,还是静悄悄的去吧!
给简平愉挖好坑的顾韶深藏身与名,波澜不惊的走出行宫。
回到自己住的别院时,却见管家正在庭中焦急踱步,见到他来,如蒙大赦,慌忙迎上来道:“老爷!”
“什么事?”顾韶边摘下软幞,取出帕子擦着额上的汗,边问。
“薄妈妈那边来了消息,说铃铛一直没下手,反倒不住试探她,所以怀疑出了岔子!”管家快走几步,从他手里接过软幞,边陪他进屋,边小声禀告,“方才遣了人来,问咱们该怎么办?”
顾韶闻言脸色沉了沉,不过也没什么慌乱的,只平淡道:“晓得了!告诉她不要急,这件事情不会闹大的!”
“可是薄妈妈怀疑那铃铛投了燕国夫人。”管家忧虑道,“若是如此,以燕国夫人的机敏,恐怕即使猜不到咱们头上,也会提高警惕——接下来想再得手可是难了!”
“得手困难那就不动手!”顾韶嗤笑了一声,接过他递来的茶水呷了口,安然说道,“你还真当我非杀那宋氏不可?”
见管家不明所以,他摇了摇头,“我同那宋氏又没什么一准过不去的恩怨,说起来她也是纪南的血脉,我要当真害死了她,回头下去了见到纪南,说不得还要请一回罪,到底宋家子嗣单薄,便是孙女儿,纪南也肯定舍不得折损的。这回之所以遣你去找薄氏那老奴,无非是做给简离旷看罢了!”
管家倒也不是想劝顾韶再接再厉弄死宋宜笑,他只是担心:“但燕国夫人若知此事,岂能不报复?”
“那也要她相信我是主谋!”顾韶嗤笑道,“你且放心吧,我已有安排,这回的锅,怎么也是简离旷去背!”
管家这才松了口气,笑道:“那薄妈妈那边再派人来的话,老奴可就直接赶打出去了——老爷您什么身份什么地位,日理万机都来不及呢,区区一个老婢,也敢打扰?简直就是没规矩!”
…当天下午,薄妈妈果然再次遣人前来催问对策,被赶走后,去回了薄妈妈,薄妈妈哪还不知道,顾韶这是要抛弃她了?
一时间六神无主:“大小姐虽然不似王妃娘娘喜欢主动出击,可杀伐果断却也不遑多让!她要知道我背叛了她,岂能饶我?”
既怕宋宜笑,又恨顾韶,“这老东西挑唆得我谋害大小姐,这会才听说铃铛反水就退缩,堂堂宰相竟这样胆怯,简直就是废物!”
薄妈妈这儿急得团团转且不提,卫溪那边接到差使后非常惊讶,由于在夺储时的摇摆,卫家虽然出了皇后,但无论端化帝还是卫皇后,对他们都不算亲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