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宜笑哄她:“咱们园子里也开着花呢,好多好多,比这儿好看比这儿香,咱们回去看好不好?你看这路边那么多小虫在飞,没准还有蛇啊什么的,蹿出来多么吓人?”

无奈简清越不肯:“哈!花!”

她边嗲声要求边拧着她裙子扭来扭去,过了会见轿子仍旧不停,当下小嘴儿一扁,摆出泫然欲泣的模样。

宋宜笑只好败给她了:“那就看一会!”

简清越这才转嗔为喜,糯糯的答应着,一骨碌爬起身,就要朝轿外跳,吓得宋宜笑一把把她拉回来,忙吩咐轿夫落轿。

软轿在山道上停下之后,宋宜笑命人取了帷帽来戴了,原想拿个小的也给简清越扣上——然而简清越不耐烦的拍开,她这么点大,倒也不怕被谁看了去,不过是怕飞虫迷了眼罢了,劝了几句见她不答应,宋宜笑只好随她了。

“娘给你编个花环好不好呀?”陪女儿摘了会花,见她仍旧兴致勃勃的样子,宋宜笑暗暗头疼:这小祖宗到底要在这儿玩到什么时候才肯走?

她于是边摘花边道,“咱们清越戴了花环,回去给爹爹瞧瞧,好看不好看?爹爹要是说不好看啊,咱们就罚他不许吃昨儿个庄子上才送来的桃子,好不好呀?”

正哄着女儿,迎面却也有一乘轿子来,山路总是比较窄的,宋宜笑忙命自己这边的队伍让一让,好叫人家过去。

不想那乘轿子到了附近忽然落了地,随轿的丫鬟掀了帘子,走下一个蓝襦粉裙的女孩儿来,绾着双螺,上饰珠花、步摇,打扮虽然俏丽,但容貌十分平淡,眉宇之间颇见郁色。

她领着丫鬟走过来,轻声细语道:“是宋表嫂吗?”

“您是…?”宋宜笑瞧着她面生,委实想不起来两人认识了,不免十分尴尬。

“我与表嫂只一面之缘,当时又在哀痛之中,表嫂不记得我也是常事。”那女孩儿瞧着脾气不坏,闻言笑了笑,倒也没着恼,道,“我是陆凝夜。”

宋宜笑这才恍然:“是伊王舅家的小郡主?实在对不住,当日吊唁,只在帘后匆匆一窥,我竟把您忘记了——您这是从哪来的?要回去了么?”

她其实不记得伊王小郡主的闺名,不过却知道长兴、玉山两位长公主的闺名都是从“凝”字,而跟前这位既从国姓,又唤自己表嫂,闺名也从“凝”,思来想去也只有伊王之女了。

伊王虽然不只一个女儿,但年岁符合的倒就一位,便是当年太皇太后亲自撮合给苏少歌的。

想到苏少歌,宋宜笑看陆凝夜的目光便闪过一抹唏嘘:太皇太后当初压下苏太后的异议,硬把陆凝夜赐婚给了苏少歌,自然不可能是对外说的,太皇太后疼爱孙女儿,却是为了政治目的。

那时候陆凝夜刚刚守了父孝,到这个月才出孝——结果苏少歌前不久也要守父孝了!

未婚夫妻你三年我三年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成亲?

“才去行宫给皇祖母、太后娘娘还有皇后娘娘请了安。”陆凝夜温和的笑了笑,注目正抓着母亲裙子摇来摇去的简清越,道,“偶遇表嫂同侄女儿玩耍,本不敢打扰,但瞧着侄女儿玉雪可爱,忍不住下来看看,还望表嫂莫要嫌我多事!”

“郡主这话可是见外了,清越,还不快点过来给你表姑见礼?”宋宜笑忙按住女儿,轻叱道,“这是你爹的嫡亲表妹,你表姑姑呢!”

好说歹说哄了简清越福了福,陆凝夜就摘了腕上绞丝镯子当见面礼,宋宜笑同她推辞了一番才收下,自己也摘了玉佩给她当见面礼——如此客套寒暄了好一阵,陆凝夜似乎非常喜欢简清越,将她抱了又抱,直到想去摘花的简清越不耐烦的推开她,才尴尬的住了手。

宋宜笑见状自然要训斥女儿不懂事,不过才两岁的孩子,你跟她讲道理她也不听不大懂,陆凝夜又在旁边再三说没事儿,宋宜笑也不可能为了不熟悉的亲戚当真教训女儿,只好自己代简清越赔罪。

如此说了会话,看看天色不早了,姑嫂两个方告别。

这时候简清越还不怎么想回去,被母亲强行搂上轿子,非常委屈,却是一路哭闹回去的——宋宜笑哄不住,索性沉了脸盯着她看,倒把她看得害怕,不敢哭了,只是仍旧不时抽抽噎噎。

母女两个回到别院,偏简虚白在等着,看到女儿红通通的眼眶,面上的泪痕,不免吃了一惊:“这是怎么了?”

“哇…”他不问还好,一问,简清越登时就扑到他怀里哭上了。

简虚白赶忙抱了女儿起来,边哄边给她擦泪,又问妻子:“怎么回事?”

“还有什么事情?”宋宜笑白了他一眼,道,“放着园子里的花不要看,非要在路旁野花丛里玩个没完!这天都快要黑了也不肯走,我要不拉她回来啊,她能在野地里过夜!”

简清越闻言,知道娘在说自己不好,哭得更厉害了——宋宜笑虽然疼女儿,可不想养出个任性的主儿来,是以要丈夫,“不许哄,叫她不许哭了,没规矩就是这么惯出来的!”

“不过抱一会,怎么就成了娇惯了?”简虚白夹在妻女之间,既舍不得女儿哭,又怕惹恼了妻子,只得含糊道,“你们回来得晚,晚饭我都叫人拿好了,咱们快点过去吧,免得饭菜冷了!”

宋宜笑看出他在转移话题,不过见女儿趴在丈夫肩上哭得小脸儿通红的样子也是心下一软,没再说话。

这一出只是件小事,一家三口用过了晚饭,小孩子忘性大,很快把方才的不高兴抛到脑后,弄了个小皮球在锦毡上踢来踢去,玩得格格直笑——数日后,晋国大长公主别院那边传来消息,说是裴幼蕊已经病愈,只是没再说要去行宫侍奉太皇太后。

这位沾聂舞樱光册封的县主前段时间入宫频繁,直到病倒才没再去了。如今好了却忽然恢复了深居简出,外界自然有所揣测。

为此晋国大长公主命人放出风声,说是裴幼蕊虽然已经好了,但一来怕身上还带着病气,入宫会带给太皇太后等人;二来避暑结束后她就要出阁了,晋国大长公主这个当娘的,难免有些事情要叮嘱、教导她,所以也就腾不出什么空来了。

“这孩子也是想着出阁之后未必有闲暇再侍奉我们这些长辈跟前,之前才频繁去孝敬太皇太后的。”晋国大长公主从显嘉朝起地位就十分超然,裴幼蕊也不是招人恨的性情,大长公主这么说了,别人不管心里信不信,反正场面上都这么附和了。

大长公主替义女善了后,私下叫人送了一套头面给宋宜笑,虽然没有明说,却是婆媳心照不宣,乃是奖赏儿媳妇打消了裴幼蕊的报复之念。

虽然说,裴幼蕊心里的恨意并没有消失,不过大长公主只要这个义女别做出毁了自己一辈子的事情来,暂时也就心满意足了——大长公主身体不错,觉得自己还可以继续哄这义女好几年,慢慢的总能让她软了心的。

宋宜笑正觉得松了口气,可以腾出功夫,继续操心自己生母丢下来的麻烦——

谁想这天一大早,她刚刚起来,才坐到妆台前,简清越的乳母黄氏就一脸惊惶的冲了进来,道:“夫人,小姐发热了,奴婢瞧着情况似乎有些不对!”

宋宜笑大吃一惊,头发也顾不得梳了,随手拿支长簪胡乱绾了绾,三步并作两步赶到女儿屋子里一看,却见小小的身子蜷缩成一团,负责伺候简清越的大丫鬟解开外衫将她连被子搂在怀里,见到主母过来,慌忙下榻跪下:“小姐冷得直打哆嗦,奴婢…”

“去请太医!”宋宜笑这会哪有心思听她解释,摆手命她让开,亲自把女儿抱到手里,入手只觉烫得惊人,又惊又怒,不禁呵斥道,“你们是怎么伺候的人?!昨儿个还好端端的,怎么一夜过来就这个样子了?!”

乳母等人大气也不敢出,均怯怯道:“奴婢知罪!”

然而她们到底委屈,所以看粉蔷飞奔出去着人请太医了,便小心翼翼的辩解了句,“昨儿个跟以前差不多,小姐睡的时候也是好好的,还跟奴婢要橘子吃,奴婢说这会没有橘子,得过几个月才成,小姐非常失望,奴婢还哄了小姐好一会…”

结果一觉睡醒,简清越就烧得人事不省了!

宋宜笑摸了把女儿盖的被子:“是不是山间晚上凉,冻着了?”

她这么说时有点疑惑,简清越这时候还小,每天晚上都是乳母带着睡的,这床被子对于夏天,哪怕是山上的夏天来说,也应该足够了。

这两日,宋宜笑自己入睡时,那是根本不用被子,只拉一点被角搭在胸腹处而已——要说挨了冻,不太可能啊?

所以说不懂歧黄就是这么悲哀:片刻后太医赶到,只略略查看,就变了脸色:“小姐这…这似乎是出了花?!”

话音未落,室中主仆均惊怖万分!

VIP卷 第三百七十九章 天花

第三百七十九章天花

天花之名,哪怕是宋宜笑这种对歧黄一窍不通的人也是如雷贯耳。

这病非但凶险万分,染上的人身死乃是常事,最要命的是,哪怕熬过来了,整个出花过程里但有疏忽,也会落下疤痕!

而简清越是女孩儿,这年头无论出身贵贱,女孩儿家的容貌多么紧要?!

是以乍闻此讯,她差点没晕过去!

“这位太医,你可看好了?”宋宜笑定了定神之后,抱着万一的希望问,“我儿素来足不出户,最近一回外出,那还是十天之前的事情了!家里家外的人都没出什么问题,如何会染上天花?!”

那太医这会脸色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接到消息时只知道燕国公的嫡长女发热了,想着如今正逢盛夏,贵人们最爱吃冰饮冻酪,燕国公夫妇就这么一个掌上明珠,难免溺爱,估计多半是贪嘴受了凉——所以毫无防备的走了进来。

不想这位简大小姐却是患了天花!

他也没得过天花他也不想死好不好?!

要不是心中还存着一分清明,太医这会恨不得立刻拔腿就走,走得越远越好——闻言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夫人想也知道,天花是会传染的,这么着,这会在这屋子里的人,以及简小姐这些日子接触的人,甚至包括简公爷在内,说不得都要先别外出了!”

“当然,也包括下官在内!”

“您说这么大的事情,下官要没把握,怎么敢妄言?!”

宋宜笑听罢,心中再无侥幸,腿一软,险些没瘫软下去,被赤蔷跟红蔷一左一右扶了把才站稳,眼泪顿时就下来了:“那现在怎么办?我儿才二岁!”

“夫人切莫如此!”那太医见状,暗叹一声,强打精神宽慰道,“简小姐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天花虽然凶险,却也不是说得了就必死不是?”

…说是这么说,这消息传出去之后,整座翠华山都抓狂了!

原因无他,天花不是说传染了立刻就会表现出来的,根据以往的经验,往往是染了这病之后还能安然无恙个十日左右,方才会出现高热【注】。

虽然说燕国公府别院目前只有简清越发了热,但她是小孩子——所以成为第一个发了热的人也不奇怪,毕竟小孩子的身体总是弱些的。

问题是因为芸姑六七天前再次被请去谢依人那边照拂,她走后,别院里没了大夫,也懒得成天喊太医,简清越这两日都没请平安脉,在她发热之前没人察觉到任何端倪,自然也不会刻意隔离。

而她的亲爹简虚白每天都会到后院探望妻女,探望时抱抱女儿,陪女儿玩耍,那更是家常便饭!

也就是说简虚白也在传染之列——要命的是,简虚白这段时间入宫探望太皇太后、觐见端化帝、与同僚来往、议政…这么算起来,整个翠华山都有可能被传染好不好?!

其他人也还罢了,哪怕是太皇太后都折在此事之中,老实说对于大睿天下来说,也不至于动摇了陆氏根基。

但若端化帝与才立不久的太子中了招且没撑过去…即使端化帝还有个二皇子,可那二皇子才几岁?万一他也长不大呢?

到那时候…

所有人都不敢再想下去了!

“此事必须彻查到底!”自从显嘉帝驾崩之后,从没主动发表过意见的太皇太后,匆匆喊了端化帝到跟前,神情凝重道,“阿虚夫妇就清越一个孩子,养得素来精细,怎么可能染上那样的病,还闹得满山人心惶惶?!必是有人居心不良,想乱我大睿江山——皇帝,不是哀家偏心阿虚,但现在,最要紧的,是不能乱!”

——虽然说大家都知道,简虚白夫妇断不可能故意让简清越染上天花,且不忌出入,从而把天花有可能过给翠华山上差不多所有的人家。但面对死亡的威胁,哪能不恨上燕国公府?!

太皇太后这会的意思,自然是暗示端化帝把这种情绪压下来。

不过太皇太后也确实不全是为自己带大的外孙拉偏架——毕竟眼下满山都已是风声鹤唳了,若皇家流露出要治燕国公府的罪的意思,必成燎原之火,到时候被恐惧与怀疑驱使的众人会干出什么事情来真不好说!

端化帝到底是显嘉帝亲自教出来的继承人,他这会虽然眉头深锁,倒还沉得住气,颔首道:“皇祖母不这么说,朕也没打算为难阿虚一家子!到底这事儿错不在他——何况朕也问过太医了,如今确定得了天花的只有清越侄女儿,朕这些人都没有同那孩子直接接触,何况如今正逢暑期,阿虚素来爱干净,出入必要沐浴更衣,是以咱们也被传到的可能性是极低的。所谓翠华山上下的人家都将受到牵累,不过是愚妇愚夫胆怯之下的胡言乱语罢了!朕已命人前去辟谣,再有信口雌黄者,一律视作居心叵测之徒,先收押了再议!”

太皇太后这才松了口气,关切道:“太医虽然那么说了,可你同太子的安危终究关系社稷民生,不可轻忽!还是得日日命太医侍奉着才好!”

“谢皇祖母关心。”端化帝忙道,“朕已吩咐下去,着太医每日都必须为各宫请一次脉,宫人内侍但有蛛丝马迹,立刻移出行宫,再延医诊断;又遣禁卫把守各处,所有出入,务必严查,非常时期不容任何疏忽——还望皇祖母也保重凤体!”

太皇太后与端化帝都明确表了态,晋国大长公主也公然放话:“本宫的清越才两岁,凭什么恩怨要牵累这么小的孩子?!这根本就是当本宫死了!”

“若叫本宫知道凶手,本宫在这儿说一句话:凭怎么位高权重劳苦功高,本宫豁出这张脸,也定要求得皇帝诛其合族!!!”

这样的重压之下,翠华山上的骚.动总算被压了下去,只是外界压力虽有减轻,燕国公府的避暑别院里却依然愁云惨淡——

在太医发现简清越染了天花之后,尚未出现症状的人都被分散隔离,由别院里不多的几个出过花的下人,沐浴更衣后前往各处报信。

随后,晋国大长公主、简离邈等长辈迅速找了一批出过花的仆妇,送到别院听用。

这些人来的非常之及时,因为就在她们抵达后的次日,简清越的乳母、丫鬟也纷纷出现了发热的情形,旋即被太医确诊亦出了花。

跟着是宋宜笑身边的粉蔷、红蔷。

弥漫到这一步,别院里已经是肃杀一片了。

但接下来一个出花的人越发让各方揪紧了心:简虚白。

任谁都想不到——娇怯柔弱的宋宜笑尚且平安无事,他却陷入了高热,被送入单独的小院,同女儿一样,开始了在生死线上的挣扎。

这消息传出来后,太皇太后与晋国大长公主双双晕了过去!

简虚白,尚无男嗣!

他要是熬不过这一关,他这一支,就等于绝嗣了!

谁能受得了心肝宝贝一样养大的孩子,走在自己前头,还落个身后无人的下场?

看着简虚白长大的简离邈,甚至请求入府亲自照拂侄子——若非宋宜笑坚持不肯开门,拖到端木老夫人赶到,把这位三叔劝走的话,他可能会翻.墙入院了。

“还没有结果吗?”好不容易隔门听着简离邈走远了,身心俱疲的宋宜笑回到后堂,看着空荡荡毫无生气的厅堂,愣了会,才问铃铛,“不是说陛下亲自命人在查?”

铃铛是她才进衡山王府时,韦梦盈跟前的大丫鬟,后来她还没长大,铃铛就到了许人的年纪,由韦梦盈做主,嫁给了王府的一名管事。

当然嫁人之后,铃铛也继续为韦梦盈做事——她跟薄妈妈一样,是韦梦盈的心腹,韦梦盈死后,也就把指望寄托在陆冠云身上。

所以对于能够给陆冠云提供鼎力支持的宋宜笑,她当然不敢怠慢。

这回她是主动要求过来帮忙的——她幼时也出过花——来的时候粉蔷、红蔷已在出花,宋宜笑正缺人手,就唤了她在自己跟前使唤。

此刻闻言,犹豫了会,才道:“昨儿个有禁卫到门外禀告,说太医所推断小小姐遭人算计的那几日,所有同小小姐接触过的人都已经查过了,没有发现有问题,所以,还在继续查。”

“…让他们重点查一下伊王小郡主。”宋宜笑看着庭中一丛兰草,沉默了好一会才开口,“看看伊王小郡主是不是出过花,还有,伊王小郡主喜欢不喜欢小孩子?”

铃铛一怔:“大小姐的意思是?”

“清越是我们夫妇迄今唯一的孩子,说是心肝儿肉也不为过——伺候她的人都是我再三挑选,其家人都一直盯着,以防有人做手脚的。”宋宜笑这几日自是无心梳洗,素白着一张脸儿,越发衬托出眉眼漆黑,叫人想起雪与夜,她面无表情道,“我又在孝中,根本不会带她出门!自从来了翠华山,她就出过两回门:第一回是太皇太后接她去了宫里,然而宫里到现在都没传出有人出花的消息,可见病源不在宫中;第二回就是去婆婆那儿!”

但晋国大长公主那边,同样平安无事。

所以宋宜笑自然要怀疑那天母女两个回府时遇见的陆凝夜了!

“我只见过伊王小郡主一次,那还是在伊敬王舅的丧礼上,当时由于她的兄嫂都在,所以我们大部分的慰问都是冲着她的兄嫂去的。”她边回忆边道,“至于她——一直低着头不吭声,只默默流泪,瞧着,很可怜很怯弱的样子。”

“那天二嫂家的安谨跟安怡也在,这对小兄妹在我看来也是极可爱极惹人喜爱的孩子。但我不曾记得,当时伊王小郡主有特别注意他们。”

“也许她当时新丧慈父,悲痛之下没有逗小孩子的心情!”

“然而,哪怕不同安谨、安怡玩闹,若真心喜爱孩童的话,我想她至少会多看几眼那两个孩子吧?”

“只是我实在不记得她这么做过——那时候我过门日子还短,又有大姑子、嫂子在前,所以灵堂致奠时,基本没多少我说话的地方,我也怕说错做错,是以观察得非常仔细!”

“这才两年多,我还不至于就忘记了那会的情形!”

宋宜笑眉宇之间染上霜色,眼神如刀,“而伊王小郡主那天停轿同我们叙话,理由是她看清越可爱,而且还抱了清越好一会,直到清越不耐烦的推开她…总之,明日禁卫来时,你把这番话带给他罢!”

铃铛听得变了脸色,脱口道:“可是,大小姐应该同伊王府无怨无仇罢?那个什么小郡主,怎么会下这样的毒手?!”

【注】百度天花潜伏期在7~17天之间,平均12天。看了下百科,这病有两种情况,一种是良性,感染的7天之内不会有任何病象,到第9天才会头痛啊发热啊什么的表现出来,这个好好看护,还是有70%的生还率的;另一种是爆发性,基本上3~5天就会挂了。

顺便,作者不懂医术也不懂病理,有错误的地方还请大家多多包涵!

VIP卷 第三百八十章 破釜沉舟的伊太妃

铃铛想不通的问题,伊王府也想不通。

“竟然当真是你?!”禁卫得了宋宜笑的提醒,重点查了伊王小郡主后,请示过端化帝,便将案子移交了宗人府——宗人府眼下是梁王管着的,梁王领人到伊王府的别院里拿人时,伊王府上上下下,都还觉得不可思议!

伊太妃拦不住梁王把陆凝夜押走后,甚至还气愤的赶到行宫前求见太皇太后,要给女儿讨个公道!

谁知太皇太后没见到,却先被闻讯而来的玉果拿证据扔了一头一脸:“太皇太后正替燕国公担着心,可没那个闲功夫见您!您实在有空,还是去求求梁王殿下,见一见您那宝贝女儿,问问她到底是什么心肠,竟做出这样丧心病狂的事情来吧!!!”

伊太妃颤抖着手拾起一份证据一看,顿时就是天旋地转——只是好不容易借着下人的搀扶缓过来后,她却连回府都顾不上了,赶紧赶去找梁王,请求与女儿一叙!

梁王之前去拿人时堪称六亲不认,此刻倒是没摆架子,很是爽快的答应了她。

伊太妃见到被暂且关押在一处小楼里的陆凝夜后,抱着万一的希望问她到底是不是谋害了简清越的人——见女儿犹豫着点了点头,伊太妃整个人都瘫软了下来,“天!你怎么会做这样的事?!”

“我为什么不能这么做?!”陆凝夜本来一直默不作声,可听着伊太妃一遍又一遍的念叨“你怎么能这样”,又哭得死去活来,她烦了,忍不住出言反驳道,“与其坐以待毙,我宁可殊死一博——如今输了,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伊太妃蓦然住了哭声,不认识似的看着女儿:“你…你说什么坐以待毙?!啊?你好好的郡主…”

“我这样的郡主,算什么郡主?!”陆凝夜轻蔑的打断了她的话,“先帝钦封的清江、南漳,还有衡山王府的新乡、信陵、安阳,那五位才是正经郡主娘娘该有的金尊玉贵!成天被锁在伊王府里战战兢兢过日子的我,说是郡主,实际上慢说跟其他郡主比了,就是晋国皇姑那两个所谓的义女,哪个过得不比我好!!!”

“你竟是为了这些,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伊太妃这会想死的心都有了,她颤抖着嗓音道,“纵然我一直劝你们不要出门,免得惹气,可家里什么时候短了你的吃喝?就算咱们家进项有限,不能跟你那晋国皇姑家里比,可跟常人比起来也算是锦衣玉食了不是吗?!你…你好糊涂呵!”

陆凝夜冷笑出声:“左右在娘家已经熬了这些年,但凡我若还能有一线指望,我也不会踏上这一步!可是娘您摸着良心说一说,太皇太后所谓的心疼我这个孙女儿,却给我找了个什么样的夫婿?!”

——青州苏氏的次子苏少歌,名满天下的苏少歌,才貌双全的苏二公子,皇太后的嫡亲侄儿,以及,玉山长公主与卫银练都求而不得的心上人!

公允来说,即使苏家眼下情况很不妙,但苏少歌凭借本身的风采,也有得是高门闺秀心甘情愿嫁给他。

问题是,陆凝夜绝对不属于这一类高门闺秀!

“打我落地起,看到的就是门庭冷落车马稀!看到的就是上上下下一家子的战战兢兢!看到的是里里外外的指点,以及坊间都知道的‘鹌鹑王爷’!”

陆凝夜脸色铁青,一字字切齿道,“在代国皇姑府里一个奴才就敢横冲直撞趾高气扬的时候,咱们家连没了的父王在内,却始终要低眉顺眼的过日子——哪怕偶尔奉召入宫参加宴饮,席上听到那些没规矩的官家小姐,窃窃议论我是‘小鹌鹑’,我也不能反驳!”

她猛然转向已经泣不成声的伊太妃,“我是谁?!”

“我嫡亲曾祖父是开国之君,太祖皇帝陛下!”

“嫡亲祖父是太祖之子,惠宗皇帝陛下!”

“父王亦是惠宗血脉!”

“论血缘,宗女之中,除了帝女,再没有比我更尊贵的!”

“可事实呢?”

“同为郡主,两位皇姑的女儿,根本不姓陆的人,反倒都过得比我恣意比我风光!”

“哪怕是与陛下血脉已远的衡山王府一脉,新乡、信陵、安阳那三位,哪个又不是众星拱月长大的?!”

“这五位也还罢了!”

“晋国皇姑膝下那两个义女——裴幼蕊同聂舞樱!”

“前者只是臣子之女,不过侥幸得了皇姑垂青!”

“后者说是义女,实际上是什么来路,谁不清楚?!”

“这两人因着晋国皇姑之故,都封了县主且不说,都过得比我好,我也不讲!”

“——只说她们的婚事!!!”

“跟裴幼蕊定亲的是上一科的状元郎贺楼独寒!”

“此人传闻白皙俊秀,年岁与裴幼蕊也合宜!”

“既有状元之才,又与顾相颇有渊源,将来还能得到晋国皇姑的襄助,所谓的寒门出身,又岂能阻他一飞冲天?!”

“至于聂舞樱!”

“她嫁的肃王哪怕是夺储的失败者,又在先帝去后就就了藩,可怎么说也是个王爷!”

“而且肃王就藩之前已然出继,难以威胁今上,今上为了名声也好,念在先帝的面子上也罢,想来等闲也不会动他的!”

“所以即使远离帝都,聂舞樱同肃王夫妇两个,终究也是尊贵非凡的王爷、王妃!”

“而太皇太后将我许给的苏少歌——他再才华横溢再容貌出色再出身名门,单凭他们苏家曾撺掇着肃王夺储却失败这点,他所有一切的优势,对我而言又有什么意义?!”

陆凝夜无视伊太妃的惊骇,自顾自的说道,“毕竟咱们王府,就是在皇祖父,惠宗皇帝陛下那会的争储里,站错了队,这才沦落到今日这样的下场!”

“当初父王死得那么不明不白,结果还不是宫里发句话,就那么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不过扯了几个下人顶罪?!”

“如今太皇太后还要给我也挑个争储失败者做夫婿,这岂不是,要我一辈子都脱离不了这种低人一等、卑躬屈膝,受尽委屈也未必能够求全的日子?!”

她咬牙切齿道,“说句不好听的话:太皇太后就是把我许给那顾韶做续弦,我也未必会冒险行下这等事!!!”

“可她把我的活路我的希望统统都断掉了,与其像父王一样谨言慎行数十年,仍旧难逃一朝飞来横祸,我做什么不相信玉山堂姐一回?!”

“玉山?!”原本已经想去行宫之前撞死明志,只求皇家能够放过伊王府其他人的伊太妃,闻言一个激灵,猛然抓住女儿的手,急声道,“你是说…这事儿是玉山指使你做的?!”

伊太妃简直是喜极而泣了,“我就说么!你虽然出过花,可那都是你还抱在手里的时候的事儿了,这些年来又一直在我眼皮底下长大,你就是想用天花害人,却又从哪儿弄这等脏东西?!合着,是玉山蛊惑了你!”

——陆凝夜尽管是瞒着家里人做事的,可太皇太后亲自抚养大的燕国公父女都出了花,这么大的事情,她一个不受重视的郡主哪里承担得起?!

哪怕伊太妃已经有一死以乞皇室手下留情的决定了,却也晓得:她这个太妃在皇室面前未必有这等体面!

所以此刻听女儿提到玉山长公主,不啻是溺水之人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不不不,怎么会是玉山蛊惑了你呢?!”

“必定是她恐吓了你才对——也是,她可是长公主!先帝爱女,陛下的亲妹妹,你怕她,那是应该的!”

涉及合府前途乃至于性命,伊太妃脑中念头转得飞快!

她很快就整理出了一个思路,警惕的四顾,见室中只有自己母女后,才压低了嗓子道,“夜儿你乖,听母妃说:事情其实是这样的,谁都知道玉山长公主殿下爱慕你那未婚夫!想当初先帝还在的时候,正值静养期间,玉山长公主却为了苏少歌,愣是把生身之父气晕过去!”

“饶是如此,这位长公主也没有悔改!”

“对着先帝,长公主她都那样忤逆,何况是你这个堂妹?”

“而且你也根本不知道她给你的脏东西,乃是天花!你以为只会让简清越难受个几日罢了——谁能想到玉山长公主殿下那么狠心?!说起来,燕国夫人同这位长公主殿下还相处过些日子哪!”

伊太妃一口气说到这里,见女儿呆呆的看着自己,她略一思忖,“是了,还缺一个理由:玉山长公主殿下的目的是取代你嫁与苏少歌,那么她指使,不,逼迫你去谋害燕国公之女,是什么缘故?”

在合家大小生存的压力下,太妃很快想到了一种说辞,“当然还是因为苏少歌——朝野上下谁不知道这位金枝玉叶,那是见了男人就把爹娘都忘记了的?!”

“而燕国公乃今上嫡系,在今上的登基中出过大力——玉山长公主殿下心疼心上人,可不就恨上他了?”

但太妃转念又考虑到,端化帝的嫡系不少,玉山长公主何以偏偏选择了燕国公呢?

“是因为燕国公素来宠爱夫人,他夫人又同卢家有罅隙!”伊太妃咬着唇,急速思索片刻,终于有了主意,“所以,玉山长公主殿下希望借你这傻孩子之手,先行谋害燕国公爱女,继而,栽赃卢家!”

“如此挑拨陛下嫡系之间的矛盾!”

“搅乱朝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