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这么做,不问可知是怕这个庶子得了王爵之后,起什么不该起的心思——虽然说二皇子年纪还小,不过架不住有人私底下撺掇啊,端化帝的嫡弟参与夺储时也才几岁?
而两位公主虽然身为女儿,没法同太子争储,无奈姑祖母与姑姑都不是省油的灯,端化帝担心再宠出两个嚣张跋扈的金枝玉叶来,到时候学晋国大长公主跟长兴长公主养面首、抢男人,也还罢了,最多把皇室早就丢得差不多的脸面再丢一次。
若野心大一点,学代国大长公主干预朝政,学玉山长公主胳膊肘朝外拐…到时候端化帝在倒没什么,孝道压下去,倒也不怕治不了女儿。
万一他不在了,岂不是坑了自己儿子?!
所以端化帝对这两女儿也很是平淡——卫皇后只是两位公主的嫡母而非生母,看到这情况,自然也不会格外宠爱她们,不过是按着规矩来。
这种情况下,能说会道的谢嘉绮投了卫皇后眼缘,倒显得比这两位公主还得宠了。
宋宜笑听蒋慕葶大致描述了经过,越发不解了:“得了皇后垂青,这不是好事吗?怎么说要受谢表嫂牵累呢?”
“你忘记蜀王同太子殿下同岁了?”蒋慕葶嗔道,“那小谢小姐回帝都才这么几个月,就把皇后娘娘哄得眉开眼笑,兼之容貌端正家世也好——许太妃听说之后,想到她与蜀王殿下年岁仿佛,就动了把她说给蜀王的念头!”
本来这门亲事门当户对,许太妃私下里让蜀王同谢嘉绮偶遇了两回,两孩子尽管差了那么三四岁,但因为谢嘉绮活泼开朗又不怯场不怕生,头一回见面就玩熟了,对彼此印象都很好——只是就在许太妃真正考虑起设法把这儿媳妇弄到手时,却被人提醒:“谢家的小姐们,论容貌才情都是极好的,惟独这子嗣上…”
谢家其他女孩儿不说,谢嘉绮那同父同母的亲姐姐,出阁三四年了都没动静!
这还是徐惜誓至今没纳妾,只在她那儿歇的情况下!
万一这谢嘉绮像了她这姐姐,子嗣艰难怎么办!?
许太妃就蜀王一个儿子,她可是希望蜀王往后多子多福,尤其是多几个嫡孙给她抱的!
这不,尽管非常喜欢谢嘉绮,在子嗣这个问题面前,许太妃到底迟疑了。
“只看谢表嫂,就知道她妹妹肯定是讨人喜欢的。”宋宜笑听到这儿不免疑问,“但,且不说蜀王殿下尚且年幼,他如今还得守着先帝的孝罢?怎么就好说亲事了?”
“这是许太妃的打算,蜀王殿下今年才多大,哪儿懂得这个?”蒋慕葶轻嗔道,“许太妃的夫孝可是已经满了的——何况她也没声张,到这会连皇后娘娘那边都没讲呢!也就跟我姑姑私下提了提,昨儿个我去看我姑姑,听到她感慨才晓得呢!”
蒋太妃与许太妃从前不算特别亲热,但显嘉帝去后,偌大后宫,只有她们两个凭借子女留在了宫里。
虽然后来又接回来个暖太妃,但暖太妃年纪太轻,进宫日子也短,跟她们根本说不到一块去。是以这两位太妃倒是一天比一天走得近,很多对着太皇太后与皇太后都不好说的话,却可彼此倾诉了。
只是许太妃没什么亲戚在帝都,蒋太妃却不然——这事儿到底还是经蒋慕葶传到了宫外。
好在一来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二来宋宜笑对此事也不是很关心,听听就算了,却没有到处传扬的兴致。
她这会更希望弄清楚袁雪沛在自己生身父母的亡故里,是否有份,是以不在意的笑道:“那么现在谢表嫂传了好消息,想来许太妃也不必再纠结了!”
跟着就道,“说起来,涂老夫人近来没刁难姐姐罢?上回听你说她是个爱折腾的。”
“左右不过那么回事。”蒋慕葶闻言撇了撇嘴角,“我倒更烦那位二婶——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一家子都是夫君亲自赶出府的,居然还是三天两头打着给老夫人请安的旗号登门,她要只是去老夫人那儿我也懒得管了,偏她每每觑着夫君在府里的时候,不是带个侄女就是带个外甥女!打量着我们瞧不出她心思呢?夫君劝我当个笑话看,我才罢了!”
宋宜笑原本只想委婉打听下袁雪沛最近的举动,因怕蒋慕葶起疑,这才扯了袁雪沛那位继祖母做幌子,却没想到蒋慕葶还真倒出一番苦水来了,不禁微微怔了怔,才笑道:“我倒觉得侯爷说的很对,这样的人你就当个笑话看好了。横竖侯爷心里有数——左右侯爷现在也不出门,不怕她们趁侯爷不在对你怎么样!”
“这话说得我好像挺没用似的!”蒋慕葶不服的白了她一眼,“我可不怕她们!”
说到这里蹙起眉,“不过,夫君近来在府里的时候却不长,说是忙…唉,可惜我看到账本就头疼,也实在帮不了他什么!只能盯着点儿厨房,给他每日补补身体了!”
“侯爷最近都在看账本?”宋宜笑目光闪了闪,意外道,“这才年中吧?他难道就要查账了吗?”
VIP卷 第三百七十三章 内情
蒋慕葶走后,宋宜笑抿着唇发呆了好一会,才无精打采的唤进人来伺候。
她其实不大想利用蒋慕葶——究竟这位蒋姐姐虽然不像袁雪萼那样,是跟她一块长大的,但这两年交往下来,也是彼此真心相待。
只是她投鼠忌器的地方太多,哪怕怀疑袁雪沛,也不敢贸然打探,更不好借助丈夫的力量,只能透过蒋慕葶,一点一点的拼凑消息了。
然而几次套话下来。依然停留在怀疑阶段,没能得到实质性的铁证,反倒让她因为觉得对不住蒋慕葶而越发郁郁寡欢。
“袁雪沛最近都不在府里,偶尔在府中,蒋姐姐去送吃食时,也都看到他在对账本…”宋宜笑接过粉蔷递上的茶水抿了口,凝眉深思,“这可真是奇怪了,夫君最近可没少到后面来看我们母女,可见他不是很忙。而袁雪沛早先的忙碌,除了参与夺储,那就是帮夫君分担公事!如今新君登基都一年了,他有什么事情需要经常出门呢?”
她这么想着,等这天简虚白照例来后面探望妻女时,就故意道:“你近来是不是把事情推给博陵侯了?”
“雪沛?”简虚白听到“博陵侯”三个字,心头就是猛然一跳,他不动声色的掩饰住,“最近工部清闲得很,不然我哪有空一散衙就过来?又怎么会去打扰他?”
宋宜笑沉吟道:“今儿个蒋姐姐不是来看我吗?她提到博陵侯近来不怎么在府里的事情,虽然只是随口一讲,我听着倒觉得姐姐她有些失望呢!到底他们成亲也经年了,尚无子嗣,上头的长辈又不慈,蒋姐姐老是一个人在府里想也寂寞!”
“我道你忽然问起雪沛做什么?”简虚白听了这话才放心,哑然失笑道,“合着是怕雪沛委屈了你的蒋姐姐?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回头我跟他委婉的提一提,料想他也是一时疏忽!”
“你还是不要去讲了。”宋宜笑蹙起眉,心想你要是去一讲,回头人家夫妻一对质,蒋姐姐觉得我多事事小,叫袁雪沛那人起了疑心可是麻烦!
是以道,“蒋姐姐只是那么讲了句,也是我才听了谢表嫂的事情,心有所感罢了,可未必是她的意思!你去一讲,没准袁侯爷还以为蒋姐姐今儿个是专门来找我诉说委屈的呢!这样可就是咱们挑唆他们的夫妻之情了!”
简虚白对于干涉人家夫妻的事情也不是特别有兴趣,不过是顺从妻子惯了,此刻闻言自不坚持:“左右雪沛不是故意冷落妻子,既然如此,那还是随他们去吧!”
宋宜笑这才放了心,与他说起女儿今日的表现来。
不过她不知道的是,天黑之前简虚白回到前头书房,却立刻召了吕轻鸿说话:“雪沛最近都在忙些什么,劳吕叔好好查一查!”
“公爷可是有什么发现?”吕轻鸿问。
“方才善窈说听蒋夫人说的,雪沛近来非常忙,忙到了冷落妻子的地步。”简虚白负手在室中走了一圈,脸色晦暝道,“我想知道他到底在忙什么?”
吕轻鸿道:“那三十万两银子的田庄…”
“那笔产业雪沛都没敢直接放自己名下,且压根没要帝都附近的田庄,这会又怎么可能公然为此忙碌?”简虚白摇头道,“何况我叮嘱过他不可在这里露出破绽,想来他出于忌惮善窈,也不敢不照做!所以此刻他忙的事情估计与此事无关,至少表面上无关!”
他这会盯着袁雪沛,倒也没有其他意思,只是想着袁雪沛才从宋家捞了一票,别吃顺了嘴,又打起其他人家主意了——固然袁雪沛有从龙之功,又有简虚白这个靠山,以及蒋家这个妻族,等闲的麻烦都扛得起,但类似的事情做多了难免露出破绽,到时候哪怕他能全身而退,也少不得灰头土脸一番!
重点是简虚白觉得,袁雪沛横竖不缺富贵,大好年华把心思寄托在捞钱上,实在过于辜负他的才干,还是趁发现得早,把这好友的心思朝正路上引的好。
想到这里,他不免觉得妻子说的很对,轻叹道,“也是雪沛至今尚无子嗣的缘故,不然他自己虽然不好出仕,总也可以把心思放在栽培下一代上面,那样的话他做事也不会乱来了!”
“侯爷都在冷落妻子了,这子嗣却从哪里来呢?”吕轻鸿开了个玩笑,道,“公爷放心吧,某家不出三日就能给您准信!”
简虚白微微颔首,开始思索起三日之后劝说袁雪沛的话——不料三日后吕轻鸿过来的禀告,却让他脸色顿变:“此话当真?!”
“兹事体大,某家怎敢胡说?!”吕轻鸿也全然没了领任务时的游刃有余,神情凝重道,“而且某家方才还去了趟三爷那儿,三爷听说了之后,又提供了几个消息…”
随着他的陈述,简虚白脸色越来越难看,半晌后已是阴沉欲雨:“这事现在有其他人知道么?!”
“用三爷的话来说,同为从龙之臣,然而博陵侯因疾无法入仕,注定这辈子只能做个富贵闲人,谁会怀疑他?若非公爷发话要查他,咱们这会肯定也是被蒙在鼓里的。”吕轻鸿说到这里,沉吟了下,道,“敢问公爷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不待简虚白回答,他紧接着道,“若公爷打算同博陵侯开诚布公的一晤的话,某家却非常不赞成!”
顿了顿又说,“三爷也不赞成!”
简虚白皱起眉,他跟袁雪沛是自幼的交情了,在乌桓时共过患难不说,袁雪沛的残废也是因为不肯出卖他——是以不管袁雪沛做出何等大逆不道的事儿,他总是希望对方能够幡然醒悟的。
不过吕轻鸿与简离邈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也不轻,是以沉吟片刻,没有直接反对,只道:“为何?”
“那时候公爷学步未久,这等陈年往事,您不晓得也不奇怪。”吕轻鸿悠悠说道,“总而言之,从今往后,您心里有数就好!”
…这番内情宋宜笑自是不知,她越来越觉得袁雪沛可疑,也越来越觉得纯靠跟蒋慕葶套话进展太慢,甚至可能一直得不到突破性的进展,却苦于没有合适的人手可用。
毕竟余士恒之流虽然精明能干,终究是简虚白的心腹。
她要用可以,却也意味着瞒不过丈夫。
而生身父母相杀这种不光彩的事儿…就算知道简虚白不会因此瞧她不起,她也实在不想告诉他。
要说宋宜笑这些年也不是没有培养自己的人手,问题是袁雪沛不是普通人。
作为世袭侯爵,还随大军出过征镀过金,他不能出仕归不能出仕,手底下的侍卫可都不是吃干饭的。
宋宜笑最早的时候想派人跟踪他——结果才跟了半天街就被掐着脖子拎到小巷子里盘问了。
也幸亏她那手下能力不足忠心却很够用,被打得奄奄一息也不肯招供,博陵侯府的人不想在帝都贸然闹出人命,方放过了他。
那之后宋宜笑就不怎么敢轻举妄动了。
“这块令牌我能用就好了!”束手无策之下,她不免将宋家暗卫的令牌拿出来扼腕,“宋家祖上可比袁家厉害多了,这些暗卫我要能用,查一个赋闲在家的博陵侯,那还用说?”
只可惜拜亲爹亲娘所赐,她根本没接受过江南堂嫡女应有的教导,对这些事情的了解还不如外人苏少歌,照苏少歌的说法,暗卫向来只有家主能用,而她那个同父异母弟弟都尚未到使用的年纪。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庞老夫人之所以瞒下宋缘身死的真相,主要还是希望在报复韦梦盈的同时,尽可能的保全卢氏母子,为宋家留下一脉传承。所以当宋宜耀长大之后,不定就会被人告知丧父缘由,就好像韦梦盈死后薄妈妈立刻向宋宜笑坦白、却至今没跟陆冠云兄妹诉说内情一样。
到那时候,宋宜耀不恨上宋宜笑就不错了,又怎么可能帮长姐追查杀父仇人的死因呢?
此刻也只能想想罢了。
正觉得这么个令牌拿着也没什么用,搁眼前看着越发叫人来气,是不是早点丢回宋家眼不见为净——粉蔷却来禀告:“玉果姑姑来了!”
“快请!”宋宜笑一怔,忙起了身,“赤蔷去与我拿件素色外衫来!”
片刻后玉果走了进来,请安后,直截了当的说明来意:“端木老夫人今儿个到行宫里探望太皇太后,恰好暖太妃携了庆王殿下,以及裴小姐都在太皇太后跟前说话,中间太皇太后想到简小姐,说好些日子没见了,便遣了奴婢来接简小姐入宫小住个几日!”
“太皇太后要抬举清越,这是她的福分。”宋宜笑闻言十分意外,她虽然知道太皇太后不可能对简清越不利,然而女儿究竟还小,就这么送去行宫,自是不放心,故而委婉道,“但这孩子年岁尚幼,万一淘气起来,打扰了太皇太后…”
“夫人何必担心?早先公爷在太皇太后跟前时,可也不是没淘气过。”玉果笑着说道,“再者,几位大长公主与先帝,都是太皇太后亲自养大的,这么点大的小孩子是什么样子,太皇太后还不清楚吗?难为还会责怪简小姐不成?”
又叹道,“不瞒夫人,因着先帝去年是在这儿没的,今年太皇太后原本都不忍来这里避暑。实在是伏天的帝都过于炎热,陛下与皇后娘娘怕太皇太后年事已高,用冰鉴避暑容易被寒气侵袭,好说歹说才劝了太皇太后点头——饶是如此,自从这回来了翠华山,太皇太后眉宇间都一直沉甸甸的!”
“今儿个提到简小姐,方露了些许笑色!”
“不然,奴婢也不会立刻来走这趟——夫人要是不放心,不如让原本伺候小姐的人手也一块过去?”
话说到这份上,宋宜笑再拒绝的话,未免有不体恤太皇太后的嫌疑了,只好道:“清越是去沾太皇太后的福气的,那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不过这孩子到底还小,离不得人照料,为免太皇太后操心,还是叫原本服侍她的人跟了去罢!”
这天简虚白回来后得知女儿被太皇太后接走,意外之余,却不是很担心:“玉果姑姑是看着我长大的,向来对我很好,有道是爱屋及乌,又怎么会亏待咱们女儿?何况皇外祖母也不可能留清越长住,至多三五日就肯定会送她回来了。”
见宋宜笑还是闷闷不乐,想到妻子还在守孝,不便外出,拘在宅子里,唯一的乐趣大概就是逗弄女儿了,如今女儿被太皇太后接走,她不但不放心,想来也是无聊。
沉吟片刻,就道,“要么明后日就请义姐进宫时提一提,让清越早点回来?”
“义姐?”宋宜笑闻言有点诧异,“义姐最近经常去看太皇太后吗?”
方才听玉果说裴幼蕊今天也在太皇太后跟前,她还以为是偶然,这会听丈夫的语气,裴幼蕊近来经常进宫?
这可是奇怪了,这位义姐虽然是自己那婆婆的心肝,当掌上明珠待的,但与宫里却不是很熟悉,怎么出孝没几个月,忽然对太皇太后献起殷勤来了?
VIP卷 第三百七十四章 信陵郡主
宋宜笑眼下自己诸事缠身,虽然觉得裴幼蕊这会三天两头入宫给太皇太后请安的举动有些奇怪,但转念想到:“兴许这位义姐感念婆婆待她的好,所以想替婆婆尽孝呢?”
也就不放在心上。
而裴幼蕊那边接到消息,果然只隔了一日就把简清越抱了回来。
“其实太皇太后原也打算今儿个就把清越送回来,免得你们担心的。”裴幼蕊来的时候笑吟吟道,“倒叫我现成做个人情了,不过这孩子实在可爱,也难怪你现在不方便入宫,太皇太后也忍不住要接她过去承欢膝下。”
说着指了指简清越胸前的盘凤璎珞圈,“据说这个是娘小时候戴过的呢!今早太皇太后特意使人翻箱倒柜的找了出来,专门给清越的。”
“太皇太后这样慈爱,偏我这会不好去谢恩,只能等出了孝再去给她老人家请安了。”宋宜笑留心一观察,发现女儿这一趟入宫回来,身上配饰差不多都换了个遍,估计除了太皇太后外,太后、皇后等人也有出手,忙道,“今日却有劳义姐。”
自从当初她提醒简虚白,裴幼蕊似对简夷犹、长兴长公主这两位暗含怨怼,夫妇两个被晋国大长公主喊到跟前训斥后,彼此之间虽然说没有落下仇怨,到底存了一层淡淡的隔阂。
所以裴幼蕊这回来也没多留,不过客气几句,喝了口茶也就走了。
她走了之后,宋宜笑正抱了女儿在膝上,边逗她说话,边盘问随女儿入宫的下人,简清越这两日在宫里可曾烦到太皇太后,赤蔷走了进来,禀告道:“衡山王府的大少奶奶遣人送了糕点来,来人说大少奶奶因着身孕沉重不便出行,这些日子都没能来看您,心里实在挂念,故此想当面给您请个安,回去也好给大少奶奶交代!”
“这大少奶奶孔氏虽然因着娘的缘故同我关系一向不坏,但素来也没什么来往的。”宋宜笑闻言不免诧异,“尤其她这回好不容易有了身孕,从去年年末我给娘请安时就听说,衡山王府的大房夫妇都在全力以赴的等待嫡嗣的降生——今儿又是非年非节的,怎么忽然就想起来给我送糕点了?”
她沉吟了下,道,“着她过来说话吧!”
边说边把简清越交给乳母,示意她们先带女儿回屋里去。
片刻后孔氏派的人被引进来,宋宜笑打眼一看,倒是熟人——正是她没出阁时打过交道的莲月,不过这会已经做了妇人打扮,想来也是许了人了。
莲月请过安,转达了孔氏的问候与关心之后,却依然没有告退的意思。
宋宜笑见状会意的看了眼左右,待闲人都退下了,果然莲月露出郑重之色,道:“我家大少奶奶有几句话,早先就想说给夫人听了,只是惟恐夫人误会,未敢开声!但昨儿个大少奶奶遣人去看过信陵郡主,觉得委实不能再拖下去!所以,哪怕可能会惹夫人生气…”
“信陵?!”宋宜笑不及听完就吃了一惊,“她怎么了?”
虽然说因为两个妹妹年纪小,无论是信陵郡主陆茁儿,还是已经没了的安阳郡主陆萃儿,与宋宜笑这个同母姐姐都没怎么相处过,然而究竟一母同胞,宋宜笑对这两个妹妹的关心,绝不会比陆冠云少。
之前安阳郡主夭折,她伤心得在园子里吹了一晚上夜风,才按捺住情绪。
这会听莲月话里的意思,仅剩的一个妹妹似乎也出了岔子,如何不急?
一时间把手里的帕子都绞紧了!
“夫人请别急!”莲月见状忙安抚道,“信陵郡主只是偶感小恙,如今掌家的五少奶奶已经请太医看过,开了方子,料想吃两日就能好了。”
宋宜笑这才松了口气:“那就好——却不知道孔嫂子要你带给我的话是什么呢?”
“咱们王府眼下的情况,夫人您是知道的。”莲月抿了抿嘴,道,“王爷身上母孝未除,又添妻孝,底下的公子、少奶奶们呢,也俱要守母孝。这么着,如今能够主持中馈的,除了大少奶奶,竟只有五少奶奶!”
宋宜笑心思机敏,听到这儿已是了然,不禁脸色微变。
果然莲月继续说道:“大少奶奶的身孕,现在已经是坐七望八了,您也晓得,早先孙公子没了之后,大少奶奶郁郁寡欢了许多年,这会好不容易有孕,委实不敢分心!何况以大少奶奶现在的行动不便,想.操心也操心不起来!”
“是以,眼下打理内宅的,只有五少奶奶!”
“五少奶奶倒是真心实意想把事情都做好,把七公子、信陵郡主也照顾好的。”
“问题是,五少奶奶的娘家只是区区六品官!”
“这儿奴婢斗胆借用大少奶奶的话:五少奶奶的见识既有限,才干也平庸,进门日子还短,便是之前王妃娘娘才去,大少奶奶身孕还不沉重的时候,手把手的教了她一会,她也是糊里糊涂的!”
“所以这段时间以来,王府内宅实在是…”
莲月露出无奈之色,“但王爷与二公子都尚在孝期,总不可能让这两位立刻娶个能干懂事的进府,打理内外吧?”
“像信陵郡主这回染恙,就是她身边人不当心所致。”
“事后五少奶奶虽然闻讯就请了太医,还亲手为信陵郡主熬了药、喂了郡主喝下,尽足了嫂子的职责。可是若真正能干的当家主母,郡主完全没必要吃这个药!”
“夫人也晓得:郡主年初那会刚刚大病过,原本白白嫩嫩的人儿,到如今都是瘦瘦小小,这个样子,哪儿禁得住三天两头的病倒呢?”
“所以大少奶奶遣了奴婢来跟您说这些事——纯粹是担心信陵郡主,绝对没有其他任何意思!”
“至于夫人您要怎么做,大少奶奶说,她听您的!”
宋宜笑听这这些话,只觉得心中又酸又涩:“这报应也来得太快了!然而茁儿今年才四岁,早先遭的罪还不够么?现在怎么又摊上这样的事情?”
衡山王府的五少奶奶之所以在婆婆去世、长嫂安胎时打理不了偌大王府,还不是因为这个五少奶奶,乃是韦梦盈在世亲自给庶子挑选的?
她这么合格的后妈,五公子陆子渺在府里又向来跟个透明人似的不受重视,韦梦盈给他选的正妻,那当然是照着出身不高、性格老实、能力低下这几个标准,免得儿媳妇进门之后,成为第二个金氏。
结果这位五少奶奶果然如韦梦盈所料的那样,老实听话好欺负——可到头来,终究还是坑了韦梦盈的亲生女儿!
“孔嫂子的好意,我都明白,怎么会误会她呢?”宋宜笑难过了一会,才收敛情绪,温和的对莲月道,“这事儿容我好好想想,过两日再去谢孔嫂子。”
莲月忙说不敢。
宋宜笑赏了她一对金铤,也就打发她走了。
“赤蔷,你去前头看看夫君忙不忙?”莲月走后,宋宜笑思忖片刻,喊来丫鬟吩咐,“要是不忙的话,请他过来一趟,我有事与他商议。”
片刻后简虚白走了进来,宋宜笑示意下人们都出去,这才把莲月之语一五一十的同他说了,末了道:“我想把茁儿接过来住些日子,至少住到她健壮些,不会底下人一个不当心就病倒了,再送她回衡山王府去,可以么?”
“这是应该的。”简虚白一直担心真相曝露之后,妻子会同自己反目成仇,如今有讨好小姨子的机会,哪肯放过?再说陆茁儿又不要他亲自伺候,不过是打发几个下人的事儿,当下道,“也是咱们这些日子疏忽了,衡山王府自岳母去后,确实没有什么能撑场面的女眷。早点想到,早该把妹妹接过来的。”
说到这里又问,“要不要顺便把小舅子也接过来一块小住些日子?”
“冠云我倒不是很担心!”宋宜笑摇头道,“一来娘遇刺时他不在车里,没受到当面惊吓,之后也没生病;二来孔嫂子没提到他,想来他景况应该还不错,毕竟衡山王爷这两年最疼的就是他;三来他身边有薄妈妈,那是我娘留下来的老人,看着我们几个长大的,必然会对他用心。”
她相信薄妈妈,倒不是信任薄妈妈的品行,而是信任这位妈妈的心计:在失去韦梦盈这个靠山之后,薄妈妈不想从此失势的话,也只能指望陆冠云了。
毕竟陆冠云怎么也是衡山王的亲生儿子,哪怕将来继承王府的不是他,总也不会太落魄——他可是贺楼独寒的入室弟子,没准将来不必依靠父辈余荫,自己就能有出息呢?
所以薄妈妈绝对会卯足了劲儿照顾好陆冠云的。
想到这里,宋宜笑不禁有点心酸,无论衡山王,还是韦梦盈生前,现在包括身为奴仆的薄妈妈,最重视的终归还是陆冠云。
明明陆茁儿跟陆萃儿在生母遇刺这件事情里受的牵累最大,甚至陆萃儿因此夭折——可薄妈妈却从没自请去照顾这两位小郡主,反而抓住机会去了陆冠云身边!
虽然说趋炎附势乃是常态,宋宜笑终究还是替自己那个异父妹妹感到委屈。
她平静了下心情才继续说道,“不过衡山王爷虽然不像对冠云那样,把茁儿时刻带在身边,他到底也不是完全不在乎女儿的人,也不知道肯不肯放行?”
这事儿对简虚白来说只是举手之劳,他有太皇太后撑腰,只要不是关系社稷民生的大事,连端化帝也得依着;何况只是把妻妹接府上调理些日子,又不是要害信陵郡主,衡山王怎么会不同意?
这么着,两日后,信陵郡主陆茁儿就连同乳母丫鬟等人被接了过来。
看着瘦瘦小小,胆怯沉默的妹妹,宋宜笑心里好生难受,难得冷落了女儿,搂着她在怀里温言安抚良久,方亲自带了她去看她住的地方。
才把陆茁儿安置好,底下人来报:“韦家来人了!”
“韦家?”宋宜笑闻言,眼神冷了冷:她虽然能够体谅韦婵出卖韦梦盈的举动,也迫于种种考虑放过了韦家,但韦梦盈到底是她亲娘——不报复,却不意味着还打算同外家来往下去。
此刻听说韦家遣了人过来,自然不可能像以前一样热情欢迎,沉默了好一会,才淡淡道,“带过来!”
她倒要看看,这个外家又在打什么主意!
VIP卷 第三百七十五章 韦婵“病故”
出乎宋宜笑意料的是,来人进门之后请了安,却悲声说道:“禀表小姐,我们七小姐没了!”
“什么?”宋宜笑一怔,“韦婵?!”
“回表小姐的话,正是!”来人低着头,一脸的沉痛,说道,“还请表小姐节哀!”
宋宜笑盯着那人,足足看了半盏茶功夫,才似笑非笑道:“韦婵表妹一向安好,却不知道是怎么没的?”
来人闻言,忙道:“表小姐您不知道,其实七小姐打从年初那会,因着预备出阁,诸事繁忙,就染了一回恙!那时候您去拜年,还说过七小姐瞧着清减了不少——只是怕您担心,上上下下都没跟您说七小姐病倒的事情!”
又说,“之后王妃娘娘逝世,七小姐悲痛欲绝,连续数日不思饮食,原本就没好全的身子骨儿,这么一折腾,哪能不出问题呢?!”
“偏偏,当时老夫人痛失爱女,也是伤心得没法说!”
“老夫人年纪大了,老爷、公子、奶奶、少奶奶们,自然不敢怠慢!”
“虽然晓得七小姐也病了,但想着七小姐年轻,使下人照顾着也就是了!”
“结果这么着,大家齐心协力,好不容易等到老夫人康复,再看七小姐,却已是病入膏肓!”
“就在前儿个晌午,七小姐…没了!”
说到这里,那人低下头,拿袖子抹了抹眼睛,才继续道,“原本前两日就要给您报信的,只是七小姐说,今年以来,从庞老夫人到王妃娘娘,再到安阳郡主与曹少奶奶,您听的伤心事儿够多的了,再添她一件,怕您受不住——想着她万一能够撑过去,却何必叫您跟着担惊受怕一回?”
见宋宜笑只是木无表情的看着他,那人噎了噎,不知所措了片刻,方道,“前儿个七小姐没了之后,老夫人想着这事儿无论如何瞒不过去,但还是犹豫了一两日,才让小的飞驰前来,跟您报信了!”
又试探着道,“表小姐千万节哀!”
“我现在除了节哀还能怎么样呢?”好半晌,宋宜笑才幽幽说道,“好歹外祖母,还有韦家其他人没事儿,是吧?”
那人只道她是担心韦家其他人,忙道:“请表小姐放心,七小姐芳年早逝,老夫人他们固然伤心,但彼此劝慰着,倒还撑得住!如今上上下下最担心的就是您这儿了!”
“…”宋宜笑合上眼,沉默片刻,才重新张眼道,“我知道了!不过我现在身上戴着我娘的孝,这儿又是翠华山,韦婵的后事…”
“小的来之前,老夫人就再三叮嘱过,千万拦着别让您亲自回去吊唁!”那人忙道,“一则如今天气炎热,来回舟车劳顿,怕表小姐受不住!二则表小姐如今还给王妃娘娘守着孝,七小姐同您虽然是嫡亲表姐妹,论辈分总是不如王妃娘娘的,总不能叫您为了七小姐,怠慢了王妃娘娘的在天之灵!三则却是今年以来,韦家也好,表小姐也罢,都是频遭哀痛,这眼节骨上彼此见了,只怕有伤不尽的心——到时候,恐怕彼此都受不住!”
宋宜笑诡异的笑了下,有些虚弱的说道:“你说的这么有道理,那就这样吧!”
她用近乎敷衍的态度打发了那人离开,跟着不待左右开口安慰,抓起手边的珍珠地划花六管瓶就朝底下狠狠摔去!
粉蔷等人猝不及防,均吓得噤若寒蝉!
这会的大丫鬟全部都是新近上任,对宋宜笑敬畏大于亲热,看到她发怒,竟没一个敢劝的。
眼睁睁的瞧着宋宜笑把桌子上的金瓜棱形执壶、青釉菊花纹高足碗跟斗彩鸡缸杯等一溜儿推到地上,“哐啷”声中碎瓷飞溅满堂,粉蔷被其他下人看着,才硬着头皮出列,屈了屈膝,心惊胆战道:“夫人节哀…”
话音未落,就见宋宜笑蓦然扭过头来,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吓得她不顾面前的碎瓷,赶紧跪下:“夫人息怒!”
“…不关你们的事!”正在粉蔷以为自己要挨罚时,宋宜笑却微带喘息的摆了摆手,疲倦的朝后靠去,合眼道,“都下去吧,我一个人静静!”
粉蔷等人彼此望望,方怯怯告退。
走到门槛前,身后又传来一句,“夫君公务繁忙,些许小事不必让他操心!”
下人们忙道:“是!”
待底下人都出去了,最后个人还战战兢兢的掩了门,宋宜笑方缓缓张目:空荡荡的屋子里,满地狼籍。
恰如她此刻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