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

裴幼蕊若非心怀不轨,何必一直拖着不肯议亲,拖不下去了又拉着毫不上心的贺楼独寒打发时间?

两人依照晋国大长公主的意思,恭恭敬敬的给裴幼蕊斟茶赔礼——完了之后,宋宜笑实在按捺不住好奇心,请教道:“娘说义姐心存疑虑,未知是什么疑虑?可有我们能效劳的地方?”

VIP卷 第三百四十六章 裴幼蕊定亲与圣寿节

裴幼蕊闻言,颇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这话说起来实在没良心:弟妹想也知道,去年平安儿生辰时,我同长兴长公主殿下在大姐府里照了一面,当时长兴长公主殿下,还特意向我赔了礼!”

她露出尴尬和羞愧的表情,“当时我自然是连道不敢——但,往事大家都知道,我也不多说了,是以看到她同…同驸马过得不是很好,我要说心里一点幸灾乐祸没有,却也未必!”

说到这里起身朝晋国大长公主深施一礼,“娘待我恩重如山,我却因一己之私,对长兴长公主殿下夫妇不和暗自窃喜,委实愧对娘的厚爱!”

“这也是人之常情,原也是他们两个对不住你,我怎会怪你呢?”晋国大长公主叹了口气,摆了摆手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只是长兴长公主殿下的遭遇,虽然让我觉得出了口气似的,但也让我感到很是担心:长公主殿下何等尊贵,尚且有憔悴支离的时候,何况是我呢?”裴幼蕊复对晋国大长公主福了福,这才坐下,轻蹙双眉,叹道,“何况哪怕这段时间,在阿虚与弟妹的襄助下,我同贺楼修撰在燕国公府颇见了几回,到底不是朝夕相处,彼此又能了解几分?”

她抿了抿唇,有些无奈的说道,“弟妹转达贺楼修撰喜欢我的缘故,打从前年避暑那会,就是因为他觉得我端庄矜持——说白了就是我不大爱理生人的举动,在他眼里却是冰清玉洁!可是,对生人冷淡相对,也还罢了,当真…当真做了一家人,难道也要冷冷清清的吗?也许有这样的人,然而,我自认为我却不是的。”

所以,“我也觉得贺楼修撰不错,可他却偏偏喜欢我冷淡,那么我只能先冷淡对他了——至于私下里不向弟妹打探他情况,弟妹有所不知,贺楼修撰自己已经把他近乎八代祖上报给我了;再者清越还小,蒙你安排在燕国公府同贺楼见面已经叨扰,再叫你操心更多,实在惭愧!”

晋国大长公主哼道:“你要是对阿虚他们冷淡些,他们也未必有这胆子编排你的不是了!之所以这么做,还不是觉得你性情好,受了委屈也不会同他们计较?”

简虚白夫妇闻言自然又是一阵赔不是——裴幼蕊急道:“娘这么说是骂我了!”

“我哪儿舍得骂你?”晋国长公主叹了口气,扫了眼诚惶诚恐起身的儿子媳妇,“你们还有什么疑惑?今儿尽管问!当着我的面,把什么事情都说清楚——一家人哪有那么多疑心!什么事情不可以明着讲明着问,非要私下里嘀嘀咕咕!”

这话说得不独宋宜笑,连简虚白也是面红耳赤,只是裴幼蕊的解释合情合理,夫妇两个也是无言以对,只能硬着头皮领训。

这天出了大长公主府后,宋宜笑不免惭愧万分,同丈夫赔礼:“是我想岔了,连累你今日…”

“不就是被娘说了一顿,兼给义姐敬了茶么?”简虚白伸臂揽过她,不以为然道,“谁家做儿女的还没被父母教训过?至于说给姐姐敬个茶——那也是应该的!多大点事,也谈得上连累?”

又说,“何况把这事儿禀告给娘原也是我做的主,要说连累,也是我连累了你…你该不会回去后就报复我,比如说再给我做一桌全虾宴之类的吧?”

宋宜笑想起才进门时夫妻斗法的经过,不禁“扑哧”一笑,沉肘撞了下他,嗔道:“想得美!以为我忘记了吗?你根本就不讨厌吃虾,枉费我花了那么大力气,专门整治了一桌的虾!当时可把我气得好几天都吃不下睡不香!”

“也是你自己太天真!”提到此事,简虚白不禁得意洋洋,道,“你也不想想,当时咱们正互相使绊子呢!家里的饭菜又是你管着的,我要是当真讨厌虾,怎么可能轻易叫你知道?”

“说得好像当时很难打听到你的喜好一样!”宋宜笑不服,“也不知道是谁硬扣着不肯放人,非要我把那玫瑰马蹄糕同水晶梅花包吃完才许走!”

简虚白闻言,却露出意义不明的笑:“不然就那会斗气的程度,我得什么时候才能一亲芳泽?”

宋宜笑:“………”

她咬着嘴唇想了会,忽然偏头在他肩上用力咬了一口,哼道,“你教我的,打不过,吵不过,也只能咬一口出出气了!”

简虚白笑吟吟的斜睨她一眼:“我也说了,后果自负!”

不怀好意的目光掠过她腰肢,惹得宋宜笑伸手到他腰间,狠掐了好几把,直到他连连告饶才罢休——两人这么一闹,倒把今儿挨训的不快给忘记到了九霄云外。

没过三两天,晋国大长公主那边传了话来,说裴幼蕊经过仔细考虑,认为贺楼独寒还是不错的,所以尽管长兴长公主夫妇的离心让她有了阴影,但女大当嫁,她也不忍心义母一直为她的婚姻操心,决定就贺楼独寒了。

这话是佳约亲自带过来的,顺便代表大长公主与宋宜笑解释:“其实公爷同夫人的担忧,大长公主殿下也有所察觉!只是当年的事情,确实是三公子亏欠了裴小姐,大长公主殿下也只希望,能够用种种补偿软化裴小姐的心——之前大长公主殿下之所以让公爷与夫人前去赔罪,实则不是不信任两位,主要也是为了委婉敲打一下裴小姐。毕竟夫人也晓得,大长公主殿下素来宽厚,只要裴小姐愿意悬崖勒马,很多事情,大长公主殿下绝对是肯装糊涂的!”

说到这里佳约叹了口气,“只是,却让公爷与夫人受委屈了!”

“姑姑说的哪里话?”宋宜笑因为当初的挨训并没有造成自己夫妇罅隙,心里当然也不会留下什么芥蒂,此刻自是大大方方的道,“原是我们不孝,未能为娘分忧!能够帮上娘,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又有什么委屈的?再者夫君当日回来的路上就说过,聆听慈训,给姐姐敬茶,原是我们应尽的本份!”

佳约感慨道:“要不怎么说人家的肉安不到自己身上来呢?究竟还是公爷与夫人体恤殿下!”

显然晋国大长公主纵然可以对裴幼蕊的小心思装糊涂,佳约却是替主子抱不平了。

不过这话宋宜笑可不好接,闻言只笑道:“娘那样宽厚慈爱,凭什么铁石心肠不被捂热呢?义姐这回不是松口允嫁了吗?”

出了阁,不再常住晋国大长公主府,那么不管裴幼蕊是否愿意放下仇恨,对大长公主的威胁,也将大大下降了。

其实佳约方才话音才落就觉得失了口,这会见宋宜笑没有跟着议论裴幼蕊的不是,才放了心,含笑道:“夫人说的是,却是奴婢孟浪了。”

“姑姑是不拿我当外人呢!”宋宜笑谦逊道,“我懂。”

…裴幼蕊首肯婚事的消息传到贺楼独寒那儿,贺楼独寒自是欣喜若狂,当下就想请顾韶上门提亲。

但立刻被简虚白拦住了:“一则义姐尚未出父孝,你又不是不晓得,我这个姐姐素来孝顺长辈,固然这会被我娘好说歹说点了头,又怎么可能这会就同你公开定亲?二则,我皇舅崩于六月,我娘须为皇舅守一年齐衰,如今日期也未满——你此刻去提亲,岂非冒犯?”

贺楼独寒这才醒悟过来,赶紧同他赔罪。

简虚白道:“没有什么,只是此事大家心里知道就好,先不要往外说,且等孝满之后,再过明路罢。”

又笑道,“瞧你这样紧张我姐姐我也就放心了,不过丑话说在前头:你将来要敢对我姐姐喜新厌旧,我可不会放过你!”

“此生必不负裴小姐!”贺楼独寒闻言,慎重立誓道,“否则死无葬身之地!”

简虚白很是满意他这态度:“你若对我姐姐好,我也立誓,往后必尊你敬你,视同家人!”

这番经过他回家后叙述给宋宜笑听,好让她次日去告诉晋国大长公主——宋宜笑听了之后乐不可支道:“你也忒狡猾了!贺楼立誓是死无葬身之地,你却只是那么一说!这不明摆着欺负他么?”

“我只是狡猾,哪像你没良心?”简虚白抱着女儿,抓着她的小手徉作去打宋宜笑,“贺楼就算娶了义姐,顶多也就算咱们姐夫!你居然放着结发之夫不心疼,反倒替他说起话来了!有你这么不拉偏架的么?”

…这事次日被传达到晋国大长公主跟前,大长公主自是放下了一件心事,专心给义女预备起嫁妆来。

裴幼蕊的婚事解决之后,不几日就进了十一月。

显嘉帝已然驾崩,但太皇太后还在。

是以这一年的十一月虽然没了万寿节,终究还是有个圣寿节的。

但无论太皇太后还是苏太后、端化帝,眼下都还没能从显嘉帝的驾崩之中完全走出去,这个寿辰当然也没办法热闹如前。

实际上,初八这天,太皇太后才让人扶出来,看着底下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惟独少了自己儿子,登时就想起来去年这会,显嘉帝所言“孩儿尽孝母后膝下的日子不多了”,触景生情,尚未坐下,已是泪如泉涌!

这下从皇太后到帝后以及一干宗亲晚辈,自是吓得纷纷起身,惶恐询问太皇太后缘故。

待听太皇太后边哭边说了原因,苏太后也想起来,年初时候自己的生辰,显嘉帝不顾自己素来简朴的要求,硬是大办了一场——那会他应该就是预感时日无多,是最后一回给自己过生辰,这才执意要奢侈一回的吧?

只是他惦记着圣寿节要好好办、惦记着千秋节要好好办,惟独他自己的万寿节,却是过不成了…

想到这里,太后也哭了。

这么着,可想而知这年的圣寿节会是怎么个气氛了。

大家好不容易劝歇了太皇太后与皇太后,这两位也没了用宴的心思,各自勉励了一番帝后,又对众人说了几句抱歉的话语,均扶了宫人的手退场了——主角都走了,帝后不放心长辈,也分别跟了上去劝慰,这会的宴又不用丝竹歌舞、不用荤腥酒水,那还吃个什么劲?

故此帝后一走,地位从高到低,顷刻间也散了个干净。

宋宜笑边与谢依人说话,边踏出殿门时,却碰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暖太妃?”

VIP卷 第三百四十七章 中邪了!?

“燕国夫人!”妊娠期间的暖太妃胖了些,但因容貌绝美,正当妙龄,望去依然光彩照人。

从美人到太妃,她眉宇间褪去了怯懦,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水般的平静,此刻扶了宫人的手,略带矜持的朝两人微微颔首,“毅平伯世子妇——正好请问下两位,这会时间还早,怎么大家都往外走了?可是有什么典故在里头?”

“哪有什么典故?”宋宜笑跟谢依人看她一身打扮很是家常,不像是来参加宴饮的样子,但考虑到暖太妃正怀着显嘉帝的遗腹子,穿戴简单些也不奇怪。

只是…今日就算没有太皇太后与苏太后追忆先帝,以至于提前退场的事情,她这抵达也忒晚了吧?

当然这种疑惑不好问出来,只道,“原本不会散得这么早的,只是太皇太后与皇太后两位娘娘方才触景生情,想起了先帝,伤心之下也没心思待下去了!陛下与皇后娘娘不放心,追随凤驾而去!咱们这些人也不好再打扰下去,故此告退。”

暖太妃恍然道:“原来如此!”

主动解释,“太皇太后与皇太后两位娘娘体恤我,让我今儿个不必前来,但我在后面散步消食时,却远远望见许多人出宫,心下诧异,所以走过来瞧瞧。倒幸亏两位与我解惑了!”

“太妃娘娘客气了,不过是两句话的事,哪能称得上解惑?”谢依人看同伴都走得差不多了,悄悄给宋宜笑递个眼色,便对暖太妃含笑说道,“太妃娘娘身怀皇嗣,不宜劳累…”

暖太妃明白这是不想再在这儿盘桓下去,面上闪过一抹尴尬,才道:“是我糊涂了,你们的夫婿还在宫门外候着吧?倒是耽搁了你们了。”

“不敢,未知娘娘还有其他吩咐么?”虽然确实是这么回事,但两人自不会直承。

问过暖太妃没其他事后,她们这才顺势告退。

走远之后,宋宜笑问谢依人:“暖太妃是几时接回来的?我倒没听说。”

“想来是那会锦熏禀告之后就接回来的吧?”谢依人不在意道,“不过是个太妃,宫里太皇太后、皇太后、皇后这三位娘娘在,一个太妃还宫,原也不会有什么大动静。尤其太皇太后与皇太后两位娘娘这段时间凤体违和,皇后娘娘因丧子之痛也有些恹恹的,也肯定不喜折腾。”

说到这里想起来件事,道,“你听说了么?这回接回来的不只暖太妃呢!傅太妃也一块回来了,是太皇太后开的口,说之前她一直在铭仁宫里伺候,不如趁这回暖太妃还宫,捎上傅太妃,与太皇太后做个伴。”

“是吗?”宋宜笑道,“方才倒没看到傅太妃——这是谁说的?”

“前两日去看望银练,她随口说的。”谢依人有些自嘲的说道,“我膝下无儿无女,一身轻松,成天也就是东家到西家了,你们这些有儿女要操心的可没我这么自在。”

宋宜笑道:“你也就这会得意下了,回头看你儿女满堂,到时候成天把你拴在家里!”

“我倒巴不得呢!”谢依人叹了口气,望着夜幕下飘来的雪花,眼神里流露出一抹无奈。

说话间她们已经到了宫门外,简虚白与徐惜誓都在等着,见状打个招呼,也就各回各家了。

宋宜笑因为不知道暖太妃同丈夫反目成仇之事,对于方才的偶遇也没放在心上,所以上车后,只安慰了下同样想起显嘉帝、情绪明显低落的丈夫,却没讲其他。

次日倒是想起来谢依人说她前两天才去看过卫银练——宋宜笑算了算,自己已经很久没主动登门去看其他人了,自从简清越出生后,正如谢依人所言,既要打理府邸又要照顾女儿,这大半年来竟然都是别人来看望自己!

她觉得很是过意不去,特意把府里的事情料理了一下,抽出两天空来,将蒋慕葶、卫银练、谢依人都挨个拜访了下。

连顾桐叙、陆钗儿那儿都没落下。

其中蒋慕葶跟谢依人两处没什么好说的:前者虽然丈夫行动不便,却是完全当家作主,将继祖母彻底架空成隐形人的,蒋慕葶同他有情人终成眷属,夫妻自是和乐,虽然还没孩子,然而两人都不急,小日子过得十分滋润;

后者除了子嗣之外,那也没什么抱怨了,但这种事情,宋宜笑也是爱莫能助,毕竟韦梦盈当初给她陪嫁的那个所谓的生子秘方,她是早就给谢依人抄过的——吃了这个生子秘方的宋宜笑,自己还不是生了个女儿?

所以这个方子到底有用没用,宋宜笑觉得,大概就是吃不坏?

而卫银练的问题也不大。

显嘉帝生前有言在先,自己驾崩后,代国大长公主一家都将流放琼州。

所以肃襄二王就藩后不几日,代国大长公主跟脚就动了身,这会携姬紫浮夫妇已经快到地方了。

如今姬家留在帝都的只姬明非与卫银练小夫妻两个——他们没被流放,除了因为姬明非到底只是代国大长公主夫妇的侄子外,也是因为端化帝心疼皇后当时才夭折了幼子,不忍让皇后的妹妹远离帝都。

是以驳回了姬明非要求与叔父一家同甘共苦的请求,甚至连他工部的差使都没动,权当是哄皇后开心了。

卫银练当初出阁时是抱着为家族效力的心态,倒是心平气和得很。这回宋宜笑去看她,委婉问起她婚后的生活,她也没什么不高兴的,只道:“夫君放.荡之名在外,实则做事极有规矩,我倒觉得世人对他误解极多。”

而姬明非究竟声名狼狈,宋宜笑也不敢深问,免得卫银练无法圆场,徒然尴尬。

顾桐叙那边则是同蒋慕葶差不多——过得很滋润,她跟蒋慕葶不同的是,婆家这会都哄着顺着她,而她也不是挑剔的人,所以彼此相处非常和睦。

见到宋宜笑过去,热情万分的招待了她,甚至还送了她一卷古册,说是洪州顾氏祖上的收藏:“弟妹是江南堂之后,自然是不稀罕的,不过这本如今也几近绝版,闲暇时打发下时光也好。”

“表嫂这话是消遣我了,我福薄,未能在宋家长大,却也没见过几本古卷呢!”宋宜笑推辞了一番,见顾桐叙态度坚决,才收了下来,笑道,“这个回去务必要好好收藏才是!”

…这几位闺阁之交虽然景况不同,但大抵还在正常范畴之内,倒也没什么出人意料的地方。

最让宋宜笑不解的,是陆钗儿。

她才到顾府时,就被告知陆少奶奶卧病在榻,所以不宜见客——宋宜笑以为自己到的不巧,正打算跟陆钗儿的婆婆邓氏寒暄一番就告辞,回头再送点药材、滋补之物过来。

谁想寒暄话还没说完,邓氏却叹了口气,道:“所谓不宜见客,不过是搪塞之词!实际上是她这会真的没法见人!”

说着不待宋宜笑询问缘故,就诉说道,“也不知道是作了什么孽,咱们好好的人家竟遭遇了这样的事情:今年避暑之前,媳妇还一切如常,得空都会过来陪我说话,我常说这孩子虽然是庶女,但教养性情都非常好,到底是王府出来的——万没想到一趟避暑没结束,竟然就…”

邓氏讲到这儿有些愧疚,“也是那会出了大事,里里外外人心惶惶的,听说她病了,竟没多想!待国丧结束后方察觉不对,这会再请太医却也只能开些安神的方子了!”

宋宜笑听到此处忙问:“不知六小姐到底是?”

“对外都说她病了,但江南宋氏同我们顾家乃是世交,我说句托大的话,看夫人犹如自家晚辈——”邓氏说到这儿顿了顿。

宋宜笑自是赶紧接上:“早先顾相才到帝都时,我就冒昧唤过叔公的,伯母若是不弃,莫如唤我小字宜笑。”

“既然如此我也不瞒你了:对外都说我那媳妇是病了!”邓氏说着,命左右退下之后,面上竟流露出惊恐、烦恼、束手无措等等复杂情绪来,连声音都压低了几分,“依我看啊,其实是中邪了!”

“中邪?!”宋宜笑还以为会听到什么秘密,闻言不禁哭笑不得——但她刚刚跟邓氏论了辈分,这会也不好当面质疑,只委婉道,“我还没见过中邪的人,却不知道该如何判断?”

邓氏倒也不是信口开河:“太医前前后后请了五六位,包括院判都来过一趟,均说她是受惊过度!如今成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门窗都拿厚布蒙上,除了贴身丫鬟,包括丈夫都不让进去——兀自觉得惊恐万分!”

她脸色很难看,“但有风吹草动就大喊大叫,直说有人要杀她!”

宋宜笑察觉到邓氏说这句话时,神情有点微妙,下意识问:“有人要杀她?却不知道六小姐怀疑何人会对她不利?”

“这就是我觉得她是中了邪的缘故了!”邓氏皱起眉,“她竟然怀疑令堂——就是衡山王妃想杀她!你说这怎么可能?说句不好听的话,若非衡山王妃撮合,她也未必嫁得到我那儿子!”

“令郎?!”宋宜笑闻言心头暗惊,邓氏不相信韦梦盈会对庶女不利,至少她表面上绝对不相信——可宋宜笑却深谙自己那亲娘的本性,虽然说陆钗儿应该妨碍不到韦梦盈什么,但,韦梦盈害人,需要理由么?!

不过相对于怀疑亲娘,眼下她觉得还有个情况更使她迷惑:陆钗儿的丈夫…之前据谢依人跟蒋慕葶她们的观察与描述来看,不是并非良配吗?!

但邓氏却道:“我那个儿子虽然不是我亲生的,但我要说,若只求夫妻和睦同心,嫁他是再好没有了——这孩子容貌既端正,性情也好,最难得他非常仰慕简三爷,就是你夫家的那位三叔,立誓要学简三爷,此生只娶一妻,无论甘苦患难,绝不再娶!更遑论纳妾!”

她举例证明,“自从六月里媳妇中邪后,这几个月都把那孩子赶在外面不许同房!”

“换个没良心的,不说立马去纳小,多半也要搬去书房或厢房住,眼不见为净了!”

“可那孩子愣是没肯,竟跟下人一样,在房门外打了地铺住!”

“不但如此,迄今成天悄悄请了太医抓了药试图给她治——好几个月了,你在外头一点风声没听到吧?”

“皆因那孩子坚信他媳妇必定会好,怕她这会的情况传出去之后,落下话柄,日后媳妇出门应酬,被人说嘴,是以求了前来的太医不要传出去。”

“那些太医也是被他对发妻的不离不弃感动,故此个个守口如瓶。”

“否则,早就传得满城风雨了!”

所以邓氏觉得韦梦盈不可能谋害陆钗儿,“媳妇瞧着不是势利的人,进门之后也没抱怨过我那孩子学业平庸,小夫妻两个好得跟蜜里调油一样——你说衡山王妃如果不是厚道人,怎么可能替庶女说这样一门称心如意的婚事呢?又怎么可能害她?”

宋宜笑:“………”

这是什么情况?!

思及自己的重生,她不由激灵灵的打个冷战:该不会,真是中了邪…吧?!

VIP卷 第三百四十八章 不欢而散

宋宜笑犹豫了好一会,最终还是决定去亲眼看看陆钗儿到底是怎么个“中邪”法——只是到了陆钗儿夫妇住的院子里,邓氏在外面柔声细语的说了句:“媳妇,燕国夫人来看你了!”

里头陆钗儿竟就歇斯底里的尖叫起来,伴随着“砰砰砰”的砸物声,听得众人都变了脸色不说,她丈夫顾桐语果然是个重情的,立刻出来赶人:“拙荆有恙在身,不宜见客,还请燕国夫人移步后堂,免得在这儿惊扰了您!”

这种情况宋宜笑也只能告辞了。

她走时邓氏亲自相送,话里话外的意思,却是询问她能不能帮忙跟韦梦盈说一说,让韦梦盈来看望下陆钗儿?

邓氏是不相信韦梦盈会谋害陆钗儿的,她很直白的表示:“我们虽然最近才来帝都,但在洪州时就听说过,衡山王盛宠韦王妃。而我那媳妇的生母不过是个姨娘,我说句不好听的,韦王妃真要对付她,她能不能活到出阁都是个问题!更何况嫁给我那孩子?这里头定然有什么误会,原本该让媳妇回王府去请教王妃的,然而宜笑你也看到了,她现在这个样子去王府,实在过于打扰。是以,只能请韦王妃屈尊前来了!”

“这事儿我娘还不知道吗?”宋宜笑试探着问。

“也同韦王妃那边说过,只是韦王妃自从翠华山回来后,似玉体违和,请了两回都推辞了。”邓氏叹了口气,“要我说,今年的翠华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怎么频繁出事呢?”

显嘉帝驾崩,陆钗儿中邪,宋缘摔断了腿,韦王妃染恙…邓氏觉得翠华山的风水莫不是出了问题?

宋宜笑不讲究这些,倒没有这么想,只想到:“前两日娘让薄妈妈给我送点东西时,薄妈妈可没说娘身体不好,对顾家这样讲,分明是存心不肯来!这么说,陆钗儿的惊吓,莫不是当真同她有关系?”

她含含糊糊的敷衍了邓氏,转头却连燕国公府也不回了,直接去衡山王府找韦梦盈。

韦梦盈闻说长女前来,在小花厅里见了她:“这行色匆匆的,莫不是又要替谁来打抱不平?”

“娘心里有数,还问我做什么?”她话里带刺,宋宜笑也不软不硬的顶了回去,道,“方才去看了六小姐,六小姐也不知道怎的吓得不轻——她婆婆都认为是中了邪了,不知道娘可有什么看法?”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韦梦盈哼了一声,面不改色道,“这个就要问她自己了,之前邓氏也来同我说过,但我问过了,陆钗儿出事是在翠华山避暑的时候,那会她嫁都嫁出去了,难道你认为我可以把手伸到当朝宰相家里去为难她?再者,为娘做过的事情从来瞒不过你,谋划来谋划去,无非是为了让云儿做世子罢了——这件事情同陆钗儿一个姨娘养的女儿有什么关系?!”

宋宜笑想想也是,但还是有点怀疑:“六小姐总觉得是您要害她,虽然说顾家现在觉得她这是胡说八道,然而听多了不免还是要怀疑娘的。”

“真是难得,你倒是心疼起我来了?”韦梦盈讽刺的看了她一眼,抚了抚鬓发才道,“我思来想去,兴许跟那回游湖翻船有关系吧?”

“我记得当时是六小姐与婵表妹把娘您救起来的?”宋宜笑回想了下,诧异道,“如此看来,六小姐不应该受到很大惊吓吧?”

真被吓坏了,还顾得上救人?

“她那个婆婆不是觉得中了邪吗?”韦梦盈漫不经心道,“你忘记那个湖里出过的事情了?据说,那回还是你亲自碰上的呢!没准,邓氏一语成谶,还真叫她说着了!”

宋宜笑脸色难看起来了,翻船的那个湖,她亲自碰到的事情——那不就是前年夫妇两个邀了裴幼蕊与聂舞樱同去游湖时,撞见的伊王妃浮尸吗?!

“那当时坠湖的也不止她一个啊?”宋宜笑感到身上有点发毛,下意识的反驳道。

韦梦盈哼道:“谁知道?兴许她胆子小?兴许她命不好?反正你别谁有点不好就赖我头上来——顾家是她夫家也没有这么殷勤的,你也不想想云儿如今拜在贺楼门下,贺楼同顾相是什么关系?我再不喜欢陆钗儿,至于得罪云儿的师门长辈?”

宋宜笑道:“娘说的哪儿的话?我也是觉得这件事情实在诡异,这不是听邓伯母说,娘从翠华山回来也觉得身上不大好,心里不放心,这才来看看吗?”

“现在你看也看完了,没其他事可以走了!”韦梦盈冷着脸,毫不客气的逐客道,“有那么多的孝心,做什么不去看看你那好祖母好继母?到底你爹死了也才五个来月,你那个同父异母弟弟年纪那么小,宋家可不正需要你这长女扶持?”

宋宜笑以为她说的是气话,故此道:“娘何必这样?我到底是您养大的,同宋家也不过是面上情——再者我那祖母有多厌恶我您也晓得,凭那边有事儿没事儿,不喊我的话,我做什么不装糊涂轻省些呢?要说真正的上心,那当然还是您这儿叫我牵挂了!”

“说得好听罢了!”韦梦盈听了这话,目光柔和了一瞬,随即又嘿然道,“我可记得我害过你呢,你记性那么好怎么会忘记?”

“娘非要说那些不痛快的我有什么办法呢?”宋宜笑叹了口气,“所以说我要怎么做才好?跟您说好话您觉得我只是甜言蜜语的哄您,跟您说了逆耳之言吧您又说我不孝——早点您不要生我下顶好了,是不是?”

母女两个遂不欢而散。

宋宜笑离开衡山王府后,总觉得陆钗儿这情况不大对劲,寻思了半晌,想起来当时同她一块救起韦梦盈的,不是还有个韦婵吗?

便盘算着改日派人请韦婵过来小聚,顺带问问这事儿。

之所以不亲自去韦家,倒也不是瞧不起韦婵,主要还是韦家是她嫡亲外家,不比其他人家。宋宜笑若过去,曹老夫人、穆大.奶奶等长辈肯定都要出来陪着说话的,那么多人一番寒暄下来,大半日功夫差不多也过去了——她这会有了女儿,时间一下子紧张起来,可不敢随便浪费。

但回到燕国公府后,锦熏上来提醒她过两天就是梁王嫡长子的满周宴,宋宜笑之前把这事儿给忘记了,这会忙忙的预备贺礼跟到时候穿戴的衣裙首饰,暂时倒抽不出这个空了,只好叮嘱左右,待忙过这一节,再去请韦婵。

梁王夫妇的这个嫡长子,之前蒙显嘉帝赐名陆承瑰,但因在娘胎里时着了暗手,生下来之后一直病恹恹的。一大群乳母丫鬟围着转,更有太医随时待命,如此琉璃人儿一样养了一整年,到十一月十九这天抱出来,依然不尽人意。

“瞧着还没清越大似的。”谢依人看过之后,待梁王妃走远了,忍不住小声同宋宜笑道,“这孩子比清越大了三个来月的吧?”

“这才两岁,好好养,总会好起来的。”宋宜笑也觉得陆承瑰这情况不是很好,从前芸姑说,得非常精心的养才能养大——不过,想到大红缂丝织金麒麟襁褓里那瘦弱的婴孩,她心里也有点打鼓:这情况真的能养大吗?

不独她们两个对陆承瑰的身体没信心,来道贺的其他人嘴上不说,心里均怀疑梁王夫妇迟早会遭受丧子之痛。

许是梁王夫妇自己也没把握,周岁宴后不几日,宫里传出消息,道是梁王去求了端化帝,册封自己嫡长子为世子——显然是想借圣旨以及世子的身份,给这孩子加一加福泽,好教他平安长大。

这消息传出来后,众人都说梁王妃真是好命,原本只是被家族放弃的庶女,却因嫡姐病故,非但嫁与皇子做了王妃,还摊上了梁王这么个知冷知热有情有义的丈夫,哪怕生了个先天不足的儿子,反倒越发惹梁王维护了,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福气,委实叫人羡慕嫉妒恨。

原本陆承瑰的周岁宴之后,宋宜笑就打算请韦婵过府一叙的,然而正念起此事时,端木老夫人却派了人来,说有事相商。

这位老夫人前些日子虽然同燕国公府和解了,但和解之后从来没有主动找过他们,这会忽然相召,宋宜笑自不敢怠慢,忙换了身出门的衣裙,领着人赶了过去。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端木老夫人看起来比才到帝都时瘦了些,不过气色倒好了不少,望去精神奕奕,竟仿佛年轻了好几岁,看到宋宜笑郑重其事的前来,难得露出笑色,温和道,“只不过由于明年开恩科的缘故,有几位故人有意下场,不日将抵达帝都。我寻思着,阿虚要不要认识下他们?”

宋宜笑心想锦绣堂已经没了人,城阳王府当年也是全军覆没,端木老夫人又哪里来要下场参加春闱的故人呢?

就怀疑是不是端木氏的旁支子弟之类?

她之前得过简虚白的话,端木老夫人对他有救命之恩,但凡能答应的要求,总是不能拒绝的。

所以此刻便道:“能入姨祖母的眼,必是国之栋梁,夫君能得美玉良材为伴,定然也是不胜欣喜!只是不知这几位几时抵达帝都,我们也好遣人前去迎接?”

“朝堂上的事情咱们女眷往往不如他们男子了解。”端木老夫人闻言却摇头,和蔼道,“这事儿还是问过阿虚之后,让他作决定吧!”

顿了顿,道,“我说的这几位故人,其实同你娘家也有些关系:是西凉沈与东胡刘的子弟。他们守墓三代,避世之期已满——此番赴考,亦是代表这两家,往后也要出世了!”

老夫人神情晦暝,瞧不出来喜怒,只听得语气淡淡的,“这两家的底蕴,你作为江南堂嫡女,哪怕不是在宋家长大的,但窥斑知豹,想也心里有数!要论子弟的才干,六阀能够传承至今,即使声势大不如前,终究也有独到之处,尤其这两家这些年不曾出仕,必然是在埋头栽培族中子弟!只可惜…”

她目光悠悠,望向不远处青花美人瓠中插着的花枝,轻叹道,“只可惜,现在已经不可能再出海内六阀那样的衣冠巨族了!”

宋宜笑终究不曾受到正统的江南堂教诲,无法与端木老夫人此刻的心情产生共鸣,只道:“谨遵姨祖母之命!”

VIP卷 第三百四十九章 怀疑与踌躇

她回府后,待丈夫散衙归来,将此事一五一十的转告了他,道:“我揣测姨祖母的意思,沈刘两家人才是有的,只是史上所载,海内六阀鼎盛时候过于显赫,必为皇家所忌。是以,若与他们交好,固然可互相引以为援,但也将招致猜忌?”

“如今科举大兴,海内六阀想振兴门楣,哪有那么容易?”简虚白倒不以为然,“昔年九品中正制风行之时,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如今不问出身贵贱,一律以文章取胜——似我这样入仕的已经属于特例。西凉沈与东胡刘纵然入世,难道还能保证他们家子弟个个金榜题名吗?不算恩科的话,三年一试,统共才取多少人?”

宋宜笑道:“那么姨祖母的提议?”

“既是姨祖母之故人,见是肯定要见的,只是金榜出来之前就不必了。”简虚白道,“毕竟盛名之下无虚士,西凉沈与东胡刘蛰伏这些年,敢于拿出手的子弟,料想考取是没有问题的。既然如此,何必在下场之前照面,徒然惹人议论?”

他虽然因为不是科举出仕,主持科考的差使肯定轮不着他,但地位权势放在这里,若有士子在开考之前同他来往密切,之后金榜题名后,很难不被人怀疑是走了后.门。

所以等这两家人考取之后再见面,对彼此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