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宜笑闻言没有说姬紫浮夫妇,倒问:“表嫂府里最近可有什么事?”
不然腊月里各家各府再忙不过,尤其谢依人的婆婆鲁国长公主早逝,她作为毅平伯府的女主人,就算还没孩子,也够忙碌的,怎么会忽然跑去给太后请安呢?
谢依人闻言神情黯了黯,叹道:“还能是什么事?我进门也快近一年了,到现在还没动静,这不,公公听了几个姨娘的话,亲自找夫君说了子嗣的事了?”
“毅平伯也太心急了吧?”宋宜笑当然是向着她,闻言立刻道,“你说是说进门快一年了,可也不想想今年有多少事情?徐表哥中间还换了回差使,从兵部转到户部,什么事情都要重新上手,这公事上分摊多了精力,家事上哪能不疏忽?如今都年底了,等开过年来,凭你跟徐表哥的身体,毅平伯还怕没有嫡孙抱?”
“什么呀!”谢依人虽然也盼望早日得子,到底大家闺秀出身,听了这话仍旧面上微微一红,嗔了一句,才冷笑着道,“依我瞧着,我那公公其实原也不急,真正急的还是那几个姨娘——她们娘家的什么侄女外甥女,可都等着塞给夫君呢!我就是要给夫君纳小,也不可能如了她们的意,让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进门!只是公公到底是长辈,他发了话,夫君也不好违背,我想我当初许给夫君原是太后娘娘做的媒,自然要去请教太后娘娘了!”
宋宜笑不知道太后对于此事的回应,沉吟着该不该问。
但谢依人已得意一笑,道:“太后娘娘说我进门也没满一年,而且临近年关诸事繁忙,且过了年再说!”
太后这么讲,可不是说让徐惜誓过完了年就纳妾,而是委婉表示不赞成了!
宋宜笑真心实意的说道:“太后娘娘英明!”
这无关她跟谢依人的交情,而是出于同为正妻这个阵营的立场。
之后不几日就是聂舞樱的生辰,宋宜笑虽然已经说好了不去了,但这天还是打发锦熏代自己前往道贺。当然锦熏只是个下人,没资格跟聂舞樱她们一块吃酒席的,不过去道了贺送了礼,在下人那边的席面上坐了坐,也就走了。
次日蒋慕葶特意过来给她通风报信:“昨天那顾小姐果然去了。”
“昨儿个没发生什么事情吧?”宋宜笑挑了挑眉。
“能发生什么事?”蒋慕葶嗤笑了一声,道,“景慧县主的生辰,又是在晋国长公主府里办的,谁敢不长眼?不过那顾小姐到底是拿着你给的帖子去的,表现得也可圈可点,起先倒很受欢迎——后来被人知道她这会住在宋府,包括景慧县主在内,好些人都不爱理她了!”
她认为这也是理所当然,“毕竟昨儿个到场的人都是为了贺景慧县主,你是县主的嫂子,又素得县主敬重,顾桐叙拿了你的帖子去赴宴,却与宋家那边亲近,这叫咱们这些晓得宋家是怎么对你的人哪里看得惯?”
末了一句,却透露出,她也是昨天不爱理顾桐叙的人之一。
但宋宜笑听了这话却丝毫没有沾沾自喜的意思,反而微微拢了眉:“我这回卧榻安胎,娘家继母也送了东西来,借机给我递了个消息。”
蒋慕葶不明所以道:“什么?”
“继母的心腹章妈妈偷偷告诉我身边的锦熏,说接顾小姐去宋府小住,是柳姨娘撺掇着我祖母这么做的。”宋宜笑抿了抿唇,“而顾小姐到帝都的次日就来拜访了我,顺便带了请贴走——五妹妹的生辰宴,无论我去不去,宾客自然大抵向着我,所以大家只要晓得顾小姐之所以能够赴席,全因我给了她帖子,可她这会却住在宋府,必然会为我出头。”
毕竟昨天去贺聂舞樱的人,如卫银练、蒋慕葶、谢依人等等,基本都跟宋宜笑沾亲带故,而顾桐叙虽然是顾韶嫡亲孙女,许给裘家却就是裘家人了。
众人一来不看好裘家前途;二来宋宜笑生长帝都,跟大家就算没有深刻交情好歹也有过一面或数面之缘,相比头一次在帝都贵胄之中亮相的顾桐叙,人心能不朝宋宜笑偏么?
蒋慕葶到底城府浅,听到这儿竟还没反应过来:“然后呢?”
“然后?”宋宜笑露出个轻蔑的笑,“然后谁都知道裘顾联姻这件事情是太后娘娘顾念娘家、皇帝陛下一片孝心为太后分忧,亲自出面说媒才促成的——顾家小姐抵达帝都之后,头次出席宴会,却就受了冷遇,你说太后娘娘与皇帝陛下能不追究么?”
她拨了拨额发,冷笑了一声继续道,“这么一追究,必然会发现一切都是因为得罪了我!到这儿还不是重点,重点是我娘家嫡亲祖母接了顾小姐去小住,居然就得罪了我!这妥妥的说明我对祖母她老人家貌似恭敬,实则怨怼深藏!”
瞥一眼已经听呆了的蒋慕葶,“你说,到时候世人会如何看我?太后娘娘与陛下,又会怎么处置我?!”
VIP卷 第三百十七章 顾韶的算计(上)
蒋慕葶万没想到只是替好友抱不平,给了陌生人几个冷脸,却反而把好友推入了陷阱,顿时急得脸都白了:“那现在要怎么办?善窈你向来聪慧,一准有办法的对不对?”
“好在五妹妹的生辰宴昨天才办完。”宋宜笑微微眯起眼,冷静道,“顾小姐头次来帝都,跟大家都不熟悉,我虽然给了她请贴,却因安胎未能出席,无人为她介绍,暂时融不到咱们这些人里,倒也是人之常情——只要接下来有人继续邀请她,便是闹到太后娘娘跟前,也不能说咱们排挤她了!”
“那我待会回去后就给她下帖子!”蒋慕葶连忙道,“再跟银练她们说一说,挨个的请她——对外一律说是你对她颇多称赞,叫我们起了结交之心。这样就是顾桐叙自己,也没什么话好说的了!”
宋宜笑面露愧色道:“你们原是为了帮我,不想这会竟又要麻烦你们了!”
“不过几杯茶水,权当打发时间罢了。”蒋慕葶轻轻打了她一下,嗔道,“咱们是什么关系?这点儿事情也值得提?当初你可也没少帮我,怎么就不说了?”
有了对策之后,蒋慕葶复把经过推敲了一遍,不禁恨道,“这柳家果然不是好东西!上梁不正下梁歪——柳氏同柳振溪根本就是自作自受,那小柳氏同裘秩音竟也有脸寻你麻烦!”
她觉得事情很清楚了:裘秩音跟柳秩瑾得知顾桐叙拜访了宋宜笑,且得到宋宜笑给予的请贴后,故意撺掇庞老夫人把顾桐叙接去宋府。
如此让顾桐叙在聂舞樱的生辰宴上遭受冷落,好污蔑宋宜笑不敬祖母,藐视圣意!
至于说裘秩音跟柳秩瑾从前虽然是嫡亲兄妹,如今一个是裘家嗣子,一个是宋府姨娘,是怎么勾结的——蒋慕葶打从心眼里怀疑庞老夫人与宋缘,毕竟在她看来这母子两个一直都视宋宜笑为仇雠,哪怕知道柳秩瑾的举动,也未必会阻拦。
阴暗点想,没准柳家两个血脉的串联,这母子两个还有份呢!
“到底是他们的生身之父,他们耿耿于怀也不奇怪。”宋宜笑闻言,露出似笑非笑之色,道,“只可惜太后娘娘偌大年纪,操心代国长公主之余,不忘记给裘家的前途想方设法,为了保证裘氏的往后,甚至让陛下亲自出面,好说歹说才磨得顾相点头,愿意以嫡亲孙女许配与裘秩音呢!结果这会裘秩音就先折腾起来了,若太后娘娘晓得事情真正的来龙去脉,也不知道会有多伤心?”
她说到这里,情真意切的叹了口气,“我虽然与太后娘娘没怎么相处过,但夫君却是太后娘娘抚养大的,与太后娘娘感情极深——若知此事,即使不怪我,定然也会替太后娘娘担心的!”
蒋慕葶忙安慰道:“明明你也是被算计的,燕国公哪好怪你?至于太后娘娘那儿,依我说叫太后娘娘知道了才好呢!太后娘娘辛辛苦苦为娘家谋划,结果裘秩音却只顾惦记着自己的生父,全不为如今的父亲还有太后娘娘考虑!这样没良心的人,合该叫太后娘娘看清他的真面目!”
又关切道,“你如今正在安胎,凭什么事,且等坐完了月子再说!我前两日还听我大嫂说,梁王嫡长子被乳母抱着在廊下多吹了会风,就险些出了大事——你可千万别中计!”
显然她认为柳家兄妹这眼节骨上玩这么一手,除了想污蔑宋宜笑外,也是想一箭双雕,把宋宜笑腹中子嗣也算计了进去。
宋宜笑对此自是从善如流:“你放心!我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我孩子的!”
这件事情谈到这里也差不多了,片刻后宋宜笑流露出乏色,蒋慕葶看了出来,连忙告辞。
她走之后,锦熏近前伺候,颇有些不安的问:“夫人,那天章妈妈过来送东西,没有跟奴婢说什么啊!”
“那么你现在知道她有跟你说什么了。”宋宜笑点了点自己鬓间的珠翠,示意她给自己都卸了,散下长发来,舒舒服服的在隐囊上靠了,好整以暇道,“至于具体说辞,要我教你么?”
锦熏愣了愣,会过意来,眼睛亮晶晶的点头:“夫人放心吧!以后有人问起来,奴婢一准知道该怎么说——只是,亲家奶奶那边,奴婢是不是也走一趟?”
“你还真以为是我在坑裘秩音跟柳秩瑾啊?”宋宜笑闻言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你也不想想年初那会,你家夫人我才出手料理了崔见怜那些人,这事可没瞒过去,太后娘娘、婆婆那儿都是心知肚明的。如今太后娘娘摆明了正为裘家未来忧心呢,裘家统共就裘秩音这么个嗣子,我要是再算计他,哪怕这会怀着身子,你信不信太后娘娘也饶不了我?!”
见锦熏愕然,她冷笑了一声,低声道,“即使太后念及我腹中子嗣,我离生产也才两个月不到了!你说,我怎么能在这眼节骨上犯糊涂?”
自来妇人生产就是一道关卡,宋宜笑若在此刻惹动太后杀心,以太后的身份,稍微暗示下,有得是人为简虚白去母留子!
她怎么可能出现这样的失误?
锦熏想想也是,却疑惑道:“既然不是夫人神机妙算,却不知道…是谁在替天行道?”
“替天行道都出来了,你最近可是偷看什么演义话本了?”宋宜笑被她的话逗得“扑哧”一笑,伸指虚点了点她,才道,“这事摆明了是冲着裘秩音跟柳秩瑾去的,严格来讲,主要是为了对付裘秩音——柳秩瑾一介女流又做了姨娘,横竖还能怎么样呢——那么数点一下这会厌恶裘秩音的人,除了我之外,自然只有顾相了!”
“奴婢是夫人的人,措辞当然也要向着夫人!”锦熏义正词严道,“所以有人谋害夫人那就是阴谋诡计宵小之辈,但夫人算计旁人那就是心有锦绣足智多谋,有人帮夫人,自然就是替天行道侠义心肠啦!”
复诧异道,“顾相?!他的嫡亲孙女儿可是圣旨赐婚给裘秩音的啊,若害了裘秩音,顾小姐将来怎么办?!”
“正是要替顾小姐将来考虑,顾相才要这么做。”宋宜笑嘿然道,“毕竟这门亲事是陛下亲自出面促成的——你当顾相自己喜欢裘秩音吗?”
虽然她没亲口问过顾韶这个问题,但她可以保证:顾韶一点都不喜欢裘秩音!
这倒不是说裘秩音才貌品行入不了顾韶的眼界,实际上凭心而论,这一世的裘秩音,比起上一世来争气多了。
毕竟上一世直到宋宜笑含冤而死时,柳家依旧显赫,作为柳振溪唯一的嫡子,此人可谓是集千宠万爱于一身,难免被惯出纨绔浪.荡子的种种恶习,课业上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稀松得很;
但这一世柳家遭逢大变,过继到裘家之后,即使裘漱霞膝下无子,但嗣父与亲爹终归不一样。传闻裘秩音倒是发奋图强,既孝顺嗣父嗣母,又用心读书,颇有浪子回头金不换之势了!
而他自幼养尊处优,收敛了轻浮之态后,容貌也算清秀白皙——问题是,哪怕他才高八斗,玉树临风,顾韶却更不愿意与燕国公府交恶!
“虽然宫里传出过风声,说陛下为了让顾相答应许嫁孙女,暗示将来会让太子殿下给顾相封爵。”宋宜笑拨弄着衣襟上的绣纹,轻声细语的提点着心腹丫鬟,“但顾相膝下没有能干的子孙,空有爵位,不过面上光鲜,却哪来的权势?”
虽然说顾韶自己目前可谓是位高权重,“可顾相都多大年纪了?他就是再懂得养生之道,夫君的年纪搁这儿,他难道还能活得过夫君?”
既然活不过简虚白,那么顾韶就要考虑,为了一个许诺中的爵位,与裘家扯上关系,从而同简虚白存下罅隙——裘漱霞当初把简虚白得罪得很惨,这一点朝野无人不知;宋宜笑作为他的妻子,与裘秩音之间更存在着血海深仇。顾韶不会天真的认为,自己儿子做了裘秩音的岳父后,简虚白夫妇会对顾家毫无芥蒂——所以这笔交易根本划不来!
“顾相如今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凭他对太子的辅佐之功,哪怕没有陛下如今的许诺,将来太子给他封爵的可能性也很大!”宋宜笑细细分析,“退一步来讲,太子不封,还有钟陵郡王呢!郡王可是顾相的正式弟子,将来若是践祚,无论那会顾相是否在世,岂能对顾家没有加恩?”
锦熏下意识道:“可万一将来登基的不是郡王呢?”
这话说了出来才觉得不对,吓得赶紧举袖掩嘴。
不过眼下房里就主仆两个,宋宜笑倒没呵斥,只道:“你真是傻了——顾相是钟陵郡王之师,与郡王可谓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郡王登基,他作为帝师,自可荫庇后人留名青史享尽尊荣;可若郡王将来有什么不好,便是他有爵位在身又有什么用?”
袁雪沛幼年承爵,承的还是仅次于公爵的侯爵,论身份也算尊贵非凡了,可因为父母早逝,继祖母与叔父虎视眈眈,过得还不是艰难又辛酸?
再者,皇家能册封爵位,不也可以削去吗?
现成的例子就是姬家,那还是皇帝的亲妹夫呢,何况顾韶连皇亲都不是?
所以显嘉帝许给顾韶的好处听着不错,实际上等于一毛不拔。
顾韶肯点头,实在是慑于这位皇帝的杀伐果决,不得不妥协罢了。
但他到底是蜚声海内的名臣,再怕皇帝也有自己的傲气,所以固然答应了将孙女许给裘家,却也在暗中做起了手脚。
“太后、陛下之所以花大力气说服顾相许嫁孙女,归根到底是为了裘家。”宋宜笑接过锦熏递来的玫瑰露呷了口,轻笑着说道,“却不是为了裘秩音——那两位肯为了他的婚事操心,无非是因为他此刻姓裘,乃裘漱霞膝下嗣子,且是唯一的嗣子。”
说到这里见锦熏若有所思,唇角笑意加深,“没错——既然他这个嗣子并非真正的裘家骨血,那么,裘漱霞能过继一个嗣子,为什么不能过继第二个第三个?”
“随便裘家下一个嗣子从哪里过继,只要人品容貌过得去,重点是没结什么不该结的仇怨,我想顾相也就满意了!”
——顾韶的身份地位放那里,要说服简虚白夫妇放弃报复裘漱霞与裘秩音,或者自认为力有不逮,但要说服他们不要迁怒一个无辜的嗣子同顾桐叙,却还是有信心的!
锦熏好奇问:“奴婢成天守在夫人跟前,也不知道顾相是怎么瞒过奴婢,把这番打算告知夫人的?”
“他做这样的事情怎么可能叫人知道?”宋宜笑不以为然道,“我是自己猜的——顾桐叙才来帝都就迫不及待的拜访我,犹可以说顾相想顺应太后与陛下之意,让裘家与我们夫妇化干戈为玉帛,问题是之后宋府要接顾桐叙去宋府小住时,顾相居然没有阻拦,这可不能不叫我多想了!”
顾韶对宋家父女之间的罅隙再清楚没有,如果真心想让孙女跟宋宜笑交好,顾桐叙出阁之前,他是绝对不会答应宋府接她去小住的。
众所周知顾韶对宋缘有恩,地位也高于宋家,他不点头,庞老夫人那边再说理由、再想给大孙女添堵,又怎么可能接得走顾桐叙?
至于说顾韶重视老友后人,不在乎宋宜笑这个已嫁女的心情——宋宜笑觉得也不可能,毕竟此举对顾桐叙融入帝都的圈子是非常不利的。顾韶再对宋缘爱屋及乌,总不可能为了庞老夫人跟宋缘的一点私人愤恨,拿自己嫡亲孙女的前途开玩笑吧?
故此,宋宜笑得知顾桐叙被庞老夫人接到宋府后,就起了疑心!
“我方才捏造章妈妈提醒你的话,让蒋姐姐她们接下来对顾小姐热络点,主要是绝了裘秩音他们辩解的心思!”宋宜笑眯眼道,“不然坐实了我因顾小姐前往宋府小住就得罪了我的传闻,裘秩音大可以说担心我对他仍旧存着恶意,故意串通了在宋家做姨娘的柳秩瑾,设计试探——到那时候他能不能逃出生天且不提,我肯定是要有麻烦的!我做什么要给他这样的机会?”
锦熏担心道:“所以奴婢说,奴婢还是去宋府走一趟,跟章妈妈私下对个口供罢?不然万一露了破绽…”
“不需要!”宋宜笑却摆手道,“要真查到宋家那边去,我那继母一准会把责任全部推到柳秩瑾头上——如此方是最大程度保全宋家之举,还能铲除一个碍眼的姨娘,继母何乐而不为?”
她冷笑出声,“毕竟,我那个好祖母,可是亲自支持柳秩瑾与继母她争夺起掌家之权了啊!有几个做正妻的,能受得了这样的羞辱与威胁?继母碍着孝道不敢拿婆婆怎么样,有机会对柳秩瑾落井下石,她做什么要手软?”
到时候没准卢氏还要谢谢继女给她这么个一箭双雕的机会:既除了柳秩瑾,打击了庞老夫人的势力,又保全了宋家其他人!
说到这儿,宋宜笑笑了一下,合眼道,“至于我猜的对不对…且看接下来裘家换不换嗣子,就知道了!”
VIP卷 第三百十八章 顾韶的算计(下)
事实证明宋宜笑一语中的。
数日后,裘家唯一的嗣子裘秩音暴毙房中!
暴毙的原因是中毒。
因为裘秩音近来都没有出门,在裘府能够接触到的人有限。所以京兆府很快找出了凶手:柳家旧仆柳忠之女柳妩。
柳妩并非近身侍奉裘秩音的人,她能给裘秩音下毒,是因为她幼时在柳府为奴时,与柳氏兄妹非常熟悉。后来柳忠立下功劳,一家子都脱离了奴籍,搬出了柳府,但依然为柳家做事。
柳家遭变时,因着他们这一家子已非柳家奴仆,所以未受太大牵连。
不久,裘秩音私下同他们联系上,他们念及旧情,仍视其为主——柳妩年方二八,裘秩音只比她大一岁,一个妙龄秀丽,一个年少俊俏,一来二去的就有了情愫。
而裘秩音虽然不可能迎娶柳妩做正妻,却也许诺一定会给她个名份。
谁想朝堂风云变幻,显嘉帝亲自赐婚裘秩音与顾桐叙——明眼人都知道,裘家往后能不能保全、有没有前途,全仗儿媳妇的娘家祖父了!这种情况下,裘秩音怕得罪了妻子,将来得不到顾家太大的帮助,是以决定与柳妩划清界线。
“那柳妩什么都给了他了,这会子裘秩音说不要她了,却叫她怎么咽得下这口气?”谢依人忙里抽空过来探望宋宜笑,兼给她转述这场帝都上下都在纷纷围观的热闹,“也是裘秩音倒霉,摊上个性情软弱些的,多半是自己去死了!可柳妩想的却是怎么也要出了这口气再去死——所以闻言虽然哭了一阵,最后还是乖巧的答应了下里,且许诺永永远远不让顾小姐晓得两人之间的事儿。”
她说到这里嗤笑了一声,道,“这种贪花好色的男人啊就是蠢!柳妩早先虽然是奴婢,可她爹既然能给全家挣到脱籍,足见在下人里也是个有能耐的!这样的人的女儿,名义上是奴婢,又怎么会吃苦?外头寻常些的人家,待遇怕还不如她呢!后来恢复了良家身份,住的独门独院,家里还给她买了个小丫鬟服侍。虽然谈不上千金小姐,好歹也是娇生惯养,吃了这么大的亏,如何可能不恨?但裘秩音就是一厢情愿以为柳妩不敢也不舍得为难他!”
宋宜笑笑着问:“那后来呢?柳妩却是怎么给他下毒的?听你方才讲,裘秩音可是死在裘府的吧?”
“裘秩音只道柳妩不跟他闹了呢,所以柳妩说,最后给他做一回爱吃的点心,他也就应了。”谢依人露出一抹嘲讽之色,“柳妩给他做的是吃的时候不用热的酥点,据她后来招供,说是怕裘大公子当面应下,回头觉得凉了懒得叫厨房去热,直接扔了或者赏给其他下人。”
她边说边叹了口气,“这柳妩也真是有心机了:她不但做了酥点,还只做了两块,跟裘秩音说,是愿他与顾小姐往后一生一世一双人,白头到老。实际上,还是怕做太多了,裘秩音一个人吃不完赏人,误害了无关之人事小,露了破绽毒不死裘秩音事大!”
而裘秩音拿了糕点回裘府后,由于种种原因没有立刻就吃,过了三两日才想起来——现在腊月里天冷,酥点本也不容易坏,再有柳妩泪眼婆娑的“这是妩儿最后一回给您做点心”,所以就满怀感慨的入了口。
“他这么一入口,恐怕才晓得,柳妩所谓最后一回给他做糕点,不是说两人从此不相来往,而是打算要他的命了!”谢依人说到这儿又叹了口气,“最可怜最无辜的就是顾小姐了,千里迢迢来帝都备嫁,这才几天?未婚夫竟先死了!接下来还不知道这事要怎么收场,但望顾相疼孙女些,千万别叫她守了望门寡才是!”
宋宜笑闻言淡淡一笑,道:“这门亲事当初可是陛下亲自做媒,现在出了变故,陛下哪能不管?就算顾相不提,我想太后娘娘与陛下也不会冷了顾相的心的!”
这回设计裘秩音固然是顾韶的手笔,但弄死裘秩音,却肯定是太后跟皇帝的意思!
这两位不管知道不知道内情,既然要借着联姻,让顾韶往后看着点儿裘家,又怎么会让顾桐叙守望门寡?
所以宋宜笑一点都不担心顾桐叙的前途。
谢依人不知就里,不过她跟顾桐叙也不过一面之缘,还因为宋宜笑的缘故,根本没同对方说两句话,此刻替顾桐叙担心也只是随口一讲——她再忙里偷闲,年关前后总也是诸事缠身的,所以说完了这件事情后,关心了一下宋宜笑的身孕,也就告辞了。
她走之后又过了三两日,京兆府把裘秩音之死正式结了案,柳妩一家当然都没有好下场,连带裘府伺候裘秩音的好几个下人,也被裘漱霞夫妇以“没有伺候好孩子”为由发卖到了远处。
至于说到底是卖到了远处还是就此消失,那就不知道了。
之后,裘漱霞之妻姜氏悲悲戚戚的入宫找太后哭诉:“臣妇福薄,进裘家的门已有数十年,却始终未能为丈夫延续子嗣。好容易得了个嗣子,固然不是裘家血脉,到底也可为我夫妇延续家声——谁想如今说没就没了,臣妇与丈夫皆已非壮年,往后可要怎么办?臣妇去后,到了地下,又如何与裘家列祖列宗交代呵…”
姜氏边哭边说,弄得太后也哭了,这下玉果等人都急了,赶紧劝——七嘴八舌的就有人提议让裘家再过继个嗣子。
裘家现在就裘漱霞一个人,过继这种问题,只要他同意那就没问题了,姜氏来寻太后哭诉,也只是为了表达对太后的尊重。
当然重点是希望裘顾两家的联姻可以继续进行。
而太后同意显嘉帝促成这两家结亲,原就是为了裘家考虑,自不会不答应。
于是擦着除夕之前的日子,裘家再次过继嗣子!
这回的嗣子是姜氏的娘家嫡亲侄儿,原叫姜纵的,过继之后改姓裘,裘漱霞又与他重新起了个名字叫裘辞华。
裘辞华容貌俊朗,论长相更在裘秩音之上——裘漱霞夫妇原也是看中他器宇轩昂才在姜家诸子中挑了他。
而且他向来洁身自好,懂事孝顺,学业上也十分用心:今年不过十八岁,已经预备考举人了。这样的成就同苏少歌那样的天纵之姿比固然不算什么,但放眼常人之中也属于少年俊杰了。
所以对于这个新嗣子,不但裘漱霞夫妇越看越满意,除夕宴上,顾韶在太后询问,是否继续让顾桐叙嫁给裘辞华时,也爽快的点了头。
顾韶既然点了头,趁着正月里的喜庆,正月初三这天,显嘉帝再下圣旨,以体恤老相为国、弱女无辜的理由,赐婚裘辞华与顾桐叙。
宋宜笑听说之后,淡然一笑之余,也有种不真实的恍惚:前世在她即将逃出生天之际,给予充满耻辱与恶毒的一击,让她冤死在十六岁韶华的罪魁祸首,谁能想到,今生两人根本没有照面,就这样死得干干脆脆,且不名誉?
她一点都不相信柳妩是真凶,甚至不太相信她与裘秩音有什么私情——裘秩音在过继到裘家之后就非常的发奋图强,作为官家子弟,怎么会不明白联姻的重要?
而他不是裘漱霞的亲生儿子,甚至不是裘漱霞自己看中的嗣子,不过是因为政治交换,才继续了大公子的优渥生涯。这场过继当时还闹得朝野皆知,说亲的时候根本瞒不过去,若不洁身自好,做出努力上进之态,将来如何娶到出身好受重视的妻室?
多半是太后为裘家考虑,不想裘漱霞背上背信弃义的名声,特意拣了这么个替罪羊,好让裘秩音的死,没法怪罪到裘漱霞头上罢了!
当然柳妩一家也不见得无辜——十有八.九这一家子确实是在为裘秩音做事,甚至为他与柳秩瑾的联络奔走。如此才被择中做了“凶手”,这是栽赃,也是灭口。
“还真叫你说到了。”宋宜笑之前的见红让晋国长公主跟简虚白都很紧张,为了年节前后的这些应酬,长公主更是亲自进宫求得太后发话,让宋宜笑只管留在府里安胎,无论宫宴还是各处宴席一概不许参加,免得出现意外。
所以正月初四这天,原该她与简虚白去拜访亲长的,谢依人夫妇却在一大早主动前来,道是怕她劳动。
徐惜誓自有简虚白在前头招待,谢依人则进了后堂与宋宜笑说话。
恭贺新年的场面话讲过之后,谢依人道,“太后娘娘与陛下果然没让顾小姐为难,现在这个裘家嗣子,我虽然没看到过,但听夫君说,着实一表人才——最重要是,他原是表舅母的娘家侄儿,乃是表舅跟表舅母看着长大的,知根知底,既从诸侄中择他过继,显然是个好的,绝不至于闹出柳妩那样的事情来。顾小姐嫁给他,可比嫁给前头那个好多了!”
宋宜笑自不会与这位表嫂解释内情,闻言只笑道:“可不是吗?”
“不过到底死过一个未婚夫,年前的宫宴上,我看到那顾小姐,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也不复在景慧县主生辰宴上的应对得体,整场宴上都没作声。瞧着说不出来的可怜!”谢依人又感慨道,“也不知道现在好点没有?”
“有顾相宽慰着总能想开的,到底她跟裘秩音也没见过呢,不过是长辈之命。”宋宜笑含笑说道,“现在这个不也是长辈之命吗?何况之前顾小姐先行北上,其父母由于乃是长子长媳,暂时脱不开身,年后也要来帝都,料理顾小姐出阁之事的——到时候少不得要开解她!”
谢依人想想也是,也就说其他事情了——宋宜笑嘴上与她聊着,心里却想:“顾相到底是顾相,这一手不但换掉了自己不喜欢的准孙女婿,更将孙女放到了一个博取同情的地位上,接下来要融入我们这些人里可是方便太多了!”
顾桐叙在洪州土生土长,到了帝都就属于彻彻底底的外来者。
这里的贵妇贵女倒不至于说看不起她,但地域排外原是常见之事——哪怕她没有得罪任何人也一样——可经过她祖父顾韶的这番算计,如今似谢依人这样觉得“顾小姐真是不幸真是可怜”的人不少,大家这么一想,对她的抵触与疏离自然就减少了。
同情与怜悯虽然带着居高临下的意思,却也是最易消除距离与隔阂、拉近彼此关系的情感。
——现在这女孩儿再摆出谦逊的姿态,想要与众人结交,谁还会拒绝呢?
VIP卷 第三百十九章 生产
这回虽然被顾韶小小的算计了一把,不过宋宜笑也没什么恼怒的——毕竟裘秩音的死,也等于给她减少了一个隐患。
何况顾韶固然不愿意与燕国公府交恶,宋宜笑也不想得罪这位权相。
到底洪州顾氏虽然透露出后继无人之象,顾韶还没死呢!
是以她把自己从这件事情里摘清后,便没再管——谢依人夫妇前来拜年的次日,又到苏皇后生辰。
往年这一天都是朴素的家宴,但今年显嘉帝却早就发了话,务必要大办一次。
他这么做自然是存心给皇后长脸,免得大家看皇后的亲子被过继了出去,小觑了这位中宫之主。
只不过难得盛大的千秋节,宋宜笑却只能在事后听丈夫回来转述——她下个月就要生了,这眼节骨上,磕着碰着些没准就是一场意外,是以太后、皇后先后都发了话,让她务必在家安胎,千万别乱走。
皇后千秋尚且如此体恤,之后的玉山公主生辰、元宵节宴、晋国长公主寿辰、曹老夫人寿辰、清江郡主生辰…这一连串的日子,自也不会要她去,倒叫她很是享受了一把清闲。
从去年年底卧榻安胎开始,到二月初,宋宜笑唯一亲自过问的,只有二月初四,卢氏所出双生子的满周礼。
“说起来你自己生辰也近了,去年因着伊敬王舅之逝,都没有办。”简虚白得空与她商议,“今年怎么也得热闹下吧?”
宋宜笑闻言失笑:“你看我现在这吃力的样子,能凑什么热闹?”
简虚白的提议自然只能作罢。
但谁也没想到的是,二月初九这天早上,宋宜笑才由丫鬟扶着在庭院里走了几步,忽然觉得腹中隐隐作痛,且有下坠之感——由于算好的产期原也在这几日,所以她也不吃惊,只握紧了锦熏的手,沉声吩咐:“我似乎要生了,快去喊人!”
锦熏吓得转身就跑,片刻之后,芸姑带着稳婆匆匆赶到克绍堂,这时候宋宜笑已经被扶到预备好的产房里。
芸姑给看了下,颔首道:“确实要生了!”
这下子整个燕国公府都忙碌了起来,索性芸姑究竟是医者,虽忙不乱,一面命人去厨房烧水预备接生,一面不忘记打发人给晋国长公主与简虚白报信。
长公主与简虚白接报之后自是立刻赶到,这时候宋宜笑的生产已经开始,母子两个满怀焦急的站在回廊上,听着产房里传出的断断续续的呻吟,以及芸姑等人指挥的嘈杂声,均是脸色惨白!
“殿下,不会有事的。”佳约见状忙轻扯长公主袖子,低声劝慰道,“宋夫人向来身子康健,这一胎又是从起头就由女医精心调养着,芸姑方才不还说了吗?宋夫人胎位很正,一定可以平平安安的生下子嗣!”
其实佳约觉得长公主的状态很不对劲,宋宜笑到底是长公主的儿媳妇不是女儿,长公主自己又是生过好几个孩子的过来人了,这会即使担心儿媳妇,也不至于到了失态的地步吧?
正常情况下,长公主这会该镇定下来,安慰简虚白才对!
但也不知道为什么,简虚白那边都被随后赶到的清江郡主与寿春伯夫人劝得冷静些了,长公主的神情却越发不好,佳约偶尔低头,甚至看到她紧攥着的丝帕,竟已被手汗浸得湿漉漉的!
“怎么会这样?”佳约十分吃惊,但也知道现在不是问这个的时候,只好附在长公主耳畔不住低声安慰。
“当年仪水就是这种时候去的!”只是她自以为体贴的做法却让晋国长公主越发心烦意乱,冷不防竟脱口而出,“守着她生产的也是锦绣堂出来的医者——”
话说到这里,见佳约神情愕然,长公主方反应过来,吁了口气,颓然道,“本宫糊涂了!眼下怎么能提这样的事情?只是经过仪水之后,本宫到底不能像世人那样信任锦绣堂的医者罢了!”
如果当真是医术超群妙手回春之辈,何以救不了她的堂妹?
佳约闻言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下意识的瞄了眼不远处的简虚白等人,见他们都聚精会神在听产房里的动静,没有注意到长公主方才的话,这才暗松口气,强笑道:“殿下,医者也不是神仙,哪能没有意外?宋夫人看着就是个有福气的,不然何以得到太后娘娘与您的喜爱?奴婢说句实话,宋夫人虽然没有郡主出身尊贵,论福泽啊可还在郡主之上呢!所以宋夫人必定会母子平安的!”
“但望如此吧!”许是仪水郡主当年的难产身故,给晋国长公主带去的阴影过于深刻,她听了这番话,眉宇之间的烦躁却依然没能褪尽,不过佳约看向简虚白他们的动作,到底让长公主醒悟过来,强按下杂念,低声吩咐,“方才的话绝不可叫阿虚他们知道!”
佳约忙道:“奴婢遵命!”
…产房外的情形,宋宜笑自是不知。
实际上她这会也顾不上想任何人与事了——铺天盖地的感觉就是一个痛字!
伴随这种全然陌生的痛楚而来的,却是惶恐。
无论芸姑事先教过她多少生产时要注意的事情,也无论她做了多少准备,真正到了分娩的时候,宋宜笑还是感到难以描述的恐惧。
她惧怕难产,惧怕死,更惧怕自己死后,孩子活了下来,却落入后母手中…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对于时间的流逝都失去了判断,几乎是本能的依照芸姑冷静而短促的指挥使劲。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
一声响亮的啼哭响彻产房,里里外外的人都长长松了口气!
跟着晋国长公主与简虚白异口同声问:“阿虚媳妇(善窈)怎么样了?”
待芸姑扬声回答说产妇一切平安,只是刚刚生产完,虚弱了些后,长公主才喜滋滋的问:“孩子呢?收拾好了吗?快抱出来瞧瞧!”
早先选定产房时,就考虑到这会天气还冷,是以整个回廊都拿琉璃封了,底下也架了地龙,暖融融的一点也不冷,才落地的新生儿抱出来也不怕受了寒。
片刻后,稳婆抱了一个缂丝大红底绣缠枝牡丹的襁褓出来——产房里是预备了两种襁褓的,一看到花纹是缠枝牡丹,大家心里都有了数:是个女孩儿。
若是男孩儿,这会该裹着缂丝大红底麒麟戏珠襁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