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身长得也不错,白净斯文,做柳公子时虽然有些惫懒,到裘家后却开始用功了,据说考取进士的指望还是有的。就算自己考不中,近水楼台先得月,靠着亲戚关系弄个一官半职,像简虚白不就没下过场么?还不是一样入了仕又一路晋升?

总之太子衡量了下,觉得这么个人配给小姨子,也不算太坑卫银练了。

——何况卫家之前的动摇,可不仅仅太子妃察觉到!

如今让卫家小女儿顺从太后之意,也算是让他们家将功赎罪?

太子心里这些念头翻腾着,最后道:“皇祖母年纪大了,难得托付咱们一件事,总要尽力。不如这样,明后日你把妹妹请过来,跟她好好的说——柳家那些事情,同裘秩音其实没什么关系的,你想柳氏是他亲姑姑,柳振溪则是他亲爹,这两位都是他的长辈,岂有晚辈干涉长辈所作所为的道理?他也是受了池鱼之殃,何况他现在都不是柳家人了。”

“殿下放心,我一定会说服她的!”太子妃认真的点了点头。

其实太子妃在太子说明真相时就决定要答应了,毕竟这门亲事不但有助于修复东宫与太后之间的关系,也等于给自己母子找了太后这个靠山?

太后想让自己以后护着裘家,首先就得保证自己这个孙媳妇的前程无碍吧?

否则太子妃都自身难保了,又哪里还顾得上妹妹一家子呢?

至于说卫银练的意愿,太子妃跟太子想的一样,裘秩音这个人选也许不尽人意,但从他迄今的表现来看,也不算太辱没了卫银练。

“妹妹,你也不要怪我!”太子妃之前的委婉拒绝,不过是怕答应得太干脆了,叫太子以为只是件小事,过后就不放在心上,此刻嘴上做着保证,心里也在默默的想,“我也是为了你好:我这个姐姐若出了事,卫家岂能不受影响?到时候,你哪怕出了阁,也未必不受牵累!相反的是,只要我这个姐姐好好儿的,谁敢委屈你?!”

只是太子夫妇这会都不知道,此刻看中卫银练的也不只太后。

代国长公主跪在显嘉帝跟前哭哭啼啼:“我们夫妇罪该万死,如今得皇兄宽恕已是邀天之幸,紫浮是我们儿子,有道是母债子偿倒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只是明非,那孩子只是我们的侄子,他父母去得早,原也是我公公抚养大的,我们不过养了他几年罢了!他虽然胡闹些,却也是你情我愿之事,从没害过人犯过法的,却要受我们牵累,这叫我将来到了地下,见着公公,如何交代?!”

她婆婆去得早,进门时只拜见了公公——提到老富阳侯,显嘉帝也有些唏嘘,老富阳侯在他登基时是出了大力的,且对显嘉帝一直忠心耿耿,不辞劳苦,只是没等到皇帝报答,就先去了。

所以皇帝沉默了会,道:“你要我给姬明非封个官职么?”

“他在工部有差使,而且他那个性情,也未必担当得起重任。”就算担当得起,这眼节骨上,皇帝也不会做出让外界认为姬家即将起复的决定的——真要起复,也要留给太子下这道命令——这点代国长公主非常清楚,是以摇头道,“我想给他说门好点的亲事作为靠山,这样以后不管我们一家子有什么事情,他也有个岳家帮忙。”

顿了顿,见皇帝投来询问的眼神,她道,“我看中了太子妃的同胞妹妹卫家小姐,求皇兄恩准!”

VIP卷 第三百十一章 卫银练的婚事(下)

显嘉帝这时候不知道太后召见太子的事情,所以稍作考虑之后,就答应了下来——到底代国长公主是他亲妹妹,要不是他时日无多,也不想再三落代国长公主的面子,如今把太子妃的胞妹许给代国长公主夫妇的亲侄子,既如了妹妹所愿,也暗示里里外外的人,自己对姬家情份尚存,想落井下石也掂量着点儿!

结果代国长公主走后,他去给太后请安,母子两个没说几句话,太后道:“哀家方才与太子说,想让裘秩音与他做个连襟,也不知道太子妃肯不肯答应?”

显嘉帝顿时吃了一惊:“孩儿记得卫家现在待字闺中的只有一个女孩儿了?”

“不错,那女孩儿哀家见过,是个好孩子。”太后点了点头,方察觉到不对,“怎么?那女孩儿你有打算?”

“小妹方才进宫,想给她夫家侄子说门能依靠的婚事,也看中了卫家女孩儿。”显嘉帝解释,“孩儿不知母后这边已有打算,竟已经答应了她!”

“这样啊…”太后听说是小女儿的要求,也为难起来,“姬家现在统共就两个男嗣,紫浮还是小的,倒已经与苏家女孩儿定了亲事,做哥哥的却到现在还是孤家寡人,确实不大好。”

太后也知道姬明非之所以至今未娶,不是代国长公主夫妇忽视了他,归根到底是他自己定不下心,且他那癖好,想寻个让长公主夫妇满意的岳家还真挺难的。

如今代国长公主自己尚且前途未卜,不趁着皇帝还在,给他把终身大事办了,将来姬明非的婚事只有更难——代国长公主对自己的亲侄子不怎么样,但因为与驸马姬蔚观感情深厚,对丈夫的亲侄子还是很上心的。

不然以她的脾气,也不会在显嘉帝公然提出要贬她为公主后,还腆颜入宫,给姬明非求恩典。

“姬家那孩子确实该说亲了。”太后其实更重视裘秩音,毕竟她娘家往后的传承基本就指望这个过继来的嗣子了,而姬明非与太后没有血缘,但裘秩音也不是真正的裘家血脉,相比太后亲生的代国长公主,太后计较了会还是道,“既然你已经答应了代国,那裘秩音的婚事,哀家再想想吧!”

——代国长公主这些日子够灰头土脸了,好不容易显嘉帝给了她一回面子,倘若转头又反悔了,却叫长公主如何自处?

太后虽然很为裘家的将来担心,却更怕小女儿再受打击。

但显嘉帝却觉得过意不去:“也是孩儿卤莽,没请示您就顺口答应了。”

他知道太后疼爱代国长公主,既然这么说了,肯定不会再跟长公主争,所以没提毁诺的话,只道,“卫家女孩儿虽然好,不过别家应该也有淑女静媛,可为婚配的。”

太后只是笑:“你说的是,哀家再看看吧!”

——裘家现在需要的是能够在将来提供政治庇护的儿媳妇,可不是光有贤良淑德的女孩儿!

不过太后想到皇帝撑不了多久了,心里难受,也不想叫他操心,故此打算敷衍两句就把这话题带过去。

然而显嘉帝提醒道:“母后忘记了吗?顾相膝下可是很有几个孙女儿还没出阁的!”

“顾韶?”太后闻言一怔,心念电转:顾韶跟太子的关系虽然不像太子妃与太子索性是一家人,但作为显嘉帝明着绑上东宫战车的重臣,又与钟陵郡王之间有着正式的师徒名份,也足以庇护裘家了!

不过,也正因为顾韶是重臣,不像太子妃是皇家妇,更不像卫家才落了把柄在东宫手里,想将他的孙女许给裘秩音,却不是皇帝这边拿定主意就可以做主的——太后不无忧虑道,“他会肯么?”

“顾相虽然惊才绝艳,无奈虎父犬子,他膝下几个子嗣都不怎么争气,孙辈的男嗣也庸碌得很。”显嘉帝自信道,“若暗示加恩其子孙,料想他应该不会吝啬一个孙女。”

毕竟顾韶跟裘漱霞、跟柳家也就是政见不合这点芥蒂,只要皇家不打算追究裘漱霞跟裘秩音父子,让他帮忙看着点裘家别绝了户,不过是举手之劳。

何况裘秩音也不是什么不成器的浪.荡.子弟,不至于让做长辈的觉得,把女孩儿许给他是进了火坑——如果换了姬明非,顾韶基本没可能同意,他声望地位搁那,丢不起那脸。

太后闻言有点心动,但也有点不放心:所谓嫁出门外的女儿泼出门外的水,顾韶如果很轻易的答应把孙女嫁给裘秩音,那么这个孙女他一定不那么看重。如此将来裘家需要顾韶帮忙时,顾韶肯不肯念姻亲的关系可就不好说了!

好在显嘉帝也明白太后的顾虑,次日召见顾韶时,颇许了一番好处,甚至暗示将来太子登基后,可以给顾韶封爵——如今不同于开国之际,世袭爵位都不罕见,显嘉一朝已经二十年出头了,愣是一个爵位都没封过,可见此时得爵的艰难——不管顾韶到底心动不心动,皇帝把话说到这份上,他再不答应,那可就是存心不给皇帝面子了。

在门阀鼎盛那会,别说皇帝是给太后娘家过继来的侄孙说亲,就是想给皇子公主说亲,名门望族也未必瞧得上。

但如今势家的力量已经大不如前,已无法抗衡皇权,顾韶可不想拿自己全家的前途性命去彰显洪州顾氏的清高,所以思索半晌后,到底点了头。

他答应许给裘秩音的孙女是长房嫡出,闺名桐叙。

用顾韶自己的话来说:“臣膝下诸孙女,无论才貌品性,以此女最佳。其父母爱逾珍宝,存心留她承欢膝下,这才至今未嫁。”

显嘉帝跟太后都知道这话未必是真的,不过顾韶敢这么说,这叫顾桐叙的女孩儿至少不会比正常的大家闺秀差——那就行了,反正他们撮合这门亲事,主要是冲着顾韶去的,至于女孩儿本身,不是太惨也就差不多了。

顾韶这边敲定之后,皇帝复问卫家——卫家那边才被太子妃说服,做好了让卫银练嫁进裘家的心理准备呢,忽听说换了个女婿,还是帝都最风流不羁无视人伦的姬明非,顿时整个家里都不好了!

只是他们固然是瑞羽堂之后,究竟衰微已久,这会连顾韶都不敢违抗显嘉帝,何况他们?

但要让他们就这么认了命,把卫银练嫁给姬明非的话,他们也不甘心!

“惟今之计,只能银练你自己出面了。”田氏愁眉苦脸的告诉小女儿,“陛下亲自发了话,你姐姐作为儿媳妇也不好说什么,何况她如今有孕在身,也操不得心!”

卫银练沉默良久才问:“娘的意思是?”

“这门亲事据说是代国长公主亲自向陛下请求的。”田氏提到代国长公主时,声音都狰狞了几分,运了运气才平复下语气,继续道,“陛下本身应该没有插手你婚事的意思——代国长公主如今注定要倒台,她也晓得自己从前多么的张扬霸道,这会可不得四处拉拢靠山?她自己儿子已经跟苏家女孩儿定了亲,也只能把主意打到侄子头上了!”

田氏这会恨死了代国长公主,“她那侄子哪怕是个普通人,咱们家也认了!可帝都上下谁不知道姬明非的品行?那可是跟晋国长公主…”

到底觉得不好让没出阁的女儿听这种事情,田氏叹道,“你不是跟晋国长公主的小儿媳妇燕国夫人关系不错吗?娘已经给你预备好礼物,你明儿登门,去求求她,看能不能说动晋国长公主帮忙,把这门亲事取消掉吧!”

卫银练拨弄着衣角暗缝的银铃,好一会,方道:“晓得了。”

只是她次日到了燕国公府后,却只陪宋宜笑说说笑笑了大半日,最后看时间快到傍晚,估计简虚白该散衙了,就提出告辞。

宋宜笑亲自把她送到了二门处,看她跟自己道别后都要拎起裙角上马车了,实在忍不住,出言道:“卫姐姐,你今儿个过来,没有其他事了吗?”

皇帝正在给裘家、姬家保媒的事情,如今外界还不知道。

但宋宜笑与裘秩音多少有点关系,东宫那边怕她有什么想法,前两日刚刚说服卫银练嫁裘秩音时,太子妃就私下派人来跟她打过招呼——后来皇帝决定让顾家女孩儿嫁裘秩音,太子妃也立刻命人过来说明。

所以今天卫银练一上门,宋宜笑就猜到了她的目的,而回答的话也预备好了。

却没想到这女孩儿从头到尾提都没提,宋宜笑不禁纳闷了:毕竟是一辈子的事情,姬明非在帝都的名声又那样狼狈,就是门楣低点的人家,但凡疼女儿也不想跟他扯上关系呢,何况卫家可是出了太子妃的!

“我从前的心事,善窈你又不是不知道。”卫银练闻言,却是莞尔一笑,左右看了眼,待宋宜笑会意的清场后,她才语气平静的说道,“横竖嫁不到喜欢的人,嫁谁不是嫁?何况姬明非虽然名声不好听,却也没听说过有什么苛刻蛮横的举动——只要他能与我客客气气的处着也就是了!”

说到这里见宋宜笑欲言又止,她轻笑了声道,“我今儿出门时,我娘确实让我寻善窈你帮忙的。但我在路上想了又想还是决定不说了:晋国长公主殿下到底只是你婆婆,不是你亲娘,就算长公主慈爱,把你当亲生女儿看待,但代国长公主何尝不是她的骨血之亲?所以我求你帮忙,不仅仅是难为你,也是难为晋国长公主,却又何必?再者代国长公主亲自求得陛下点了头的事情,转眼竟被推翻,这对卫家、对燕国公府,恐怕都不是什么好事吧?”

毕竟现在大家都知道代国长公主已经风光不再了,好不容易显嘉帝给她一回脸面,跟着就被卫家跟燕国公府拦回去,其他人也还罢了,皇帝跟太后看在眼里,哪能不觉得心酸?

尤其简虚白是太后亲自抚养大的,代国长公主对他这个外甥算不上多好,但也没有像针对太子那样苛刻过他——结果他的妻子却帮着卫银练驳代国长公主的面子,太后会怎么想?

宋宜笑其实本来打算帮她一帮的,当然能不能成功那就不好说了。

可卫银练把话说到这份上,宋宜笑觉得也没必要提了,毕竟卫银练说的很对:除非代国长公主自己改变主意,不想要卫银练做侄媳妇了,不然不管用什么手段,哪怕让卫银练摆脱了这门亲事,在太后跟皇帝那里肯定都会留下坏印象,继而影响到家族。

卫银练现在摆明了打算深明大义,宋宜笑还能说什么?这位卫姐姐跟她不一样,同为海内六阀嫡支后裔,卫银练是实打实的掌上明珠,单从司空衣萝逝世那会,田氏对她的维护就看得出来,卫家纵然在关键时刻做得出来舍弃女儿女婿的事情,但平常的庇护关怀绝对不含糊。

受过家族这样的恩惠,家族需要牺牲的时候,总要有人站出来的。

不过宋宜笑这会其实也没多少心思关心卫银练的婚事。

她扶着锦熏的手,慢慢朝克绍堂走去,暗暗想着:“裘秩音啊…这人倒是好运道,柳家满门覆灭,柳秩瑾纵然被宋家买下,到底也成了不上台面的侍妾。他只改了个姓,却是继续做他的大公子了!”

前世她过得苦,死得冤,所以重生之后报复起来也很干脆。

但今生她却是越过越好,如今丈夫有了,孩子也快生了,心境平和下来,愤懑怨恨之情自然也越发的淡了。

是以,也没多少赶尽杀绝的心思了——当然,前提是,裘秩音与柳秩瑾不来惹她。

“不过如今我快放下了,他们倒是,放不下了啊?”宋宜笑抬手轻抚上小腹,想起两日前才得的消息,唇畔不禁泛起一个冰冷的笑:这样也不错,在痛苦与煎熬中数着日子,满心报复与仇恨却束手无策,前世她在柳氏手底下那些年,可不每天都是这么过来的?!

现在,命运似乎将柳家那两个血脉也推到了同样的处境?

VIP卷 第三百十二章 拜师

十月份很快就过去,廿一那天宋宜笑自然没去宋家吃庞老夫人的寿酒,不但她,简虚白也没去,只送了份不咸不淡的礼——宋家那边许是知道了燕国公府的态度,也没再派人来说什么想念宋宜笑之类的话。

到了十一月初,顾桐叙与裘秩音、卫银练与姬明非,这两件婚事终于尘埃落定,公布于众。

“陛下果然仁慈。”显嘉帝这段时间打压魏赵二王的势力、却也打算网开一面的想法,已经非常明确了,这么两桩亲事传出来之后,朝野上下也不是很意外,感慨了一句,大部分人也就不关心了。

毕竟这个月初八是贺太后的圣寿节,十五是皇帝的万寿节,越富贵的人家越忙,哪来那么多功夫嚼舌头?

宋宜笑没想到的是,圣寿节前夕,衡山王府忽然送了消息来,说是韦梦盈想见她。

“按说娘既有意召见,我不该回绝。”宋宜笑吃不准这个亲娘的心思,委婉问过韦梦盈母子身体都很好,不是要自己去探病后,就为难道,“只是婆婆前两日才说我月份已经大了,不要轻易外出,这…”

薄妈妈听说是晋国长公主之意,也不敢让宋宜笑一定走一趟,只好说明缘故:“这都年尾了,转过年来七公子就到正式启蒙的年纪了,偏王府如今要守太妃的孝,不好出门走动,王妃娘娘想替七公子寻个名师,却也不方便。这不,想请您帮个忙?”

这话倒提醒宋宜笑了:早几个月她刚刚怀孕那会,韦梦盈登门探望时,就提过想让陆冠云拜在顾韶门下。

而她也答应了帮忙的。

但从翠华山回帝都后的一段时间里,太子这边一直不怎么顺利,易储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韦梦盈那边就再没提过这话。

现在尘埃落定,顾韶炙手可热已成定局,韦梦盈也可以放心不会押错宝,倒也难怪会重提旧事了。

宋宜笑对这个亲娘趋利避害的做法十分无语,可又放不下亲弟弟的前程,这会也不好说什么,只道:“我现在怀着身子也不怎么好出门,好在云儿也才五岁。且等我生产之后出了月子,再登门去向顾相求情吧!”

不过她当初虽然答应帮忙把弟弟推荐给顾韶——顾韶收不收她也没把握的——所以想了想又加了句,“横竖云儿年纪还小,如果顾相无暇授徒,择其他良师也是可以的。还请妈妈把这话带给娘,看看娘的意思?”

但薄妈妈得了这话却没有告退的意思,依旧满面笑容道:“小姐您有所不知:王妃娘娘早先虽然希望七公子能够拜在顾相门下,可七公子到底太过年幼,顾相年事已高又手握重权,王妃娘娘很担心七公子即使靠着您的面子拜了师,也不能时常得到顾相的教诲!”

这倒是事实,顾韶现在用日理万机来形容也不为过,就是钟陵郡王那边的讲课都断断续续的了,若再收下陆冠云,估计也就是顶个师徒的名头了——如果是需要老师提携的人,这么个名头也是千金难买的,问题是陆冠云年幼,提携的机会他眼下根本用不着,他现在需要的还就是一个真正的老师!

如此顾韶反而不那么合适了。

韦梦盈虽然功利,却不是蠢材:陆冠云若拜入顾韶门下,固然引人羡慕,但对于他的长远发展其实不是什么好事。毕竟顾韶没什么空教他,而给陆冠云另外找人教导的话——顾韶名气那么大,他的学生,是一般人敢教的吗?

就算是其他名师,也自有傲气,谁肯背上跟顾韶抢弟子的名声来教导陆冠云呢?

这样陆冠云顶着名师门生的名头,却得不到应有的教诲,纵然天资好,又岂能不泯然众人?但这种情况别人只会嘲笑他糟蹋了一个好师门,怀疑他不够用心或者资质驽钝,只会看不起他——包括顾韶跟钟陵郡王,估计也会觉得收他纯粹是落了自己的面子。

毕竟想得到认可与尊重,尤其是顾韶跟钟陵郡王这个等级的权贵的认可与尊重,出身什么都是次要的,关键还是得有真本事。

所以韦梦盈深思之下,决定放弃让儿子拜顾韶为师的想法,另觅目标,“贺楼修撰才华横溢,如今的差使又清闲。闻说贺楼修撰与燕国公府颇有渊源,还请小姐帮忙探一探口风,可好?”

“贺楼修撰?”宋宜笑闻言微微惊讶,她没想到韦梦盈会改变目标,而且还看中了今科状元郎。

当然贺楼独寒能做状元,学问是肯定没问题的。

问题是,按照宋宜笑对韦梦盈的了解,这个亲娘给儿子选老师,学问怎么可能排第一位?必须是权势地位优先啊!

而贺楼独寒以状元身份入仕,正常情况下倒也确实会有个好前程。

可相比顾韶他就不够看了,何况之前的争储中,他虽然因为想求娶裴幼蕊的缘故,同简虚白走近了些,但也没有真正站到太子这方——这也就意味着,太子登基之后,他得到的好处肯定不会太多。

这样一个人,怎么会打动韦梦盈?

宋宜笑惊讶之余,略作沉吟就答应下来:“等今儿个夫君回来后,我与他说,请他帮忙问问贺楼修撰。”

允下这事后,她又问候了一下衡山王府上下,得知一切都好——再讲了几句场面话,让锦熏去备了些糕点等吃食让薄妈妈带回去孝敬韦梦盈,也就打发她走了。

薄妈妈走后,宋宜笑蹙着眉头问左右:“最近帝都可传出什么消息——关于贺楼修撰的?”

丫鬟们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片刻,还是锦熏开口道:“奴婢偶尔听了一耳朵,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贺楼修撰至今没有婚配,好几家勋贵想把家里的小姐许给他,他都谢绝了,最近都在传说他是不是有什么隐疾?”

“应该不是这个!”宋宜笑心想如果贺楼独寒有什么隐疾的话,可不是什么名誉的事儿,韦梦盈怎么可能让陆冠云拜在他的门下?

不过…

“贺楼修撰谢绝了好些勋贵人家的结亲提议吗?”宋宜笑不禁想到这位状元郎几次三番想向裴幼蕊提亲的事儿,暗自沉吟,“难道他还惦记着义姐?只是义姐那边可是至今没有松口的,娘凭什么笃定他能娶到义姐?就算能娶到,义姐在娘的心目中,大约也就是‘长公主疼爱的义女’这个身份了。但这个身份也打动不了娘吧?”

毕竟韦梦盈已经有个晋国长公主亲儿子的岳母的身份了。

宋宜笑寻思良久无果,遂也不再想了,专心等着简虚白散衙——傍晚简虚白回来之后,听她一五一十说了薄妈妈前来之事,微微诧异:“岳母消息可真灵通!”

“这话是什么意思?”宋宜笑不解的问。

简虚白一边扯松衣领,走到屏风后换下官袍,一边道:“你想贺楼是哪里人士?”

“江南…等等,顾相这些年来也一直住在江南?”宋宜笑惊道,“他们两个?!”

“是师徒。”简虚白换好常服,系着衣带走出来,颔首道,“甚至可以说,顾相为了教导贺楼,这些年来才放着洪州老宅不回,长住江南!”

宋宜笑惊讶道:“顾相对弟子可真是宠爱!”

虽然说老师也有坐馆的,但到顾韶这级别,那绝对是徒弟围着他转——哪怕是钟陵郡王这样的天潢贵胄,也不可能在他面前端皇长孙的架子!

所以他居然为了贺楼独寒长住江南,而不是贺楼独寒为了求学随他前往洪州,这只能是一个缘故:他非常宠爱贺楼独寒,愿意迁就这个弟子。

只是宋宜笑也觉得奇怪:贺楼独寒看起来不像是任性不懂事的人,怎么会让老师为了自己远离家人呢?

“也不全是宠爱。”果然简虚白摇头道,“不过这里头涉及到顾相的私事,未得他准许,我却不好多说的:总之对于顾相来说也是件伤心事了。”

宋宜笑闻言虽然有些好奇,却也不愿意为了满足自己这点好奇心,让丈夫背诺,只道:“这么说,贺楼修撰与顾相的关系,知道的人不多?”

她明白韦梦盈为什么看上贺楼独寒了:贺楼独寒年轻力壮,目前的差使也清闲,他有精力也有时间好好教导陆冠云;作为顾韶的学生,且高中状元,在顾韶那儿的地位必然也不低!

陆冠云若拜了这么个老师,那就是顾韶的嫡传徒孙,前途有保障,学业也有保障,可谓是一举两得!

“绝对不多。”简虚白想了一下,道,“这么讲吧:除了皇舅、太子之外,这帝都上下,顾相估计只告诉了我——最多再加个你爹!”

实际上他能够知道,还是因为顾韶认为他很适合与贺楼独寒互为“对手”,是以在当初的提醒与试探后不久,逐渐的透露了这个秘密。

宋宜笑不禁讶然:“我娘这大半年来都在守孝,就算不是,陛下与太子殿下,也断不是她能接触到的;这件事情如果不是我今儿个问起来,你连我都不会说,肯定也不会透露给我娘;剩下来一个我爹,我爹这些年来恨我娘都来不及呢,却为什么要告诉她这样的事情?但也不可能是顾相自己告诉我娘的吧?”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顾相之前之所以隐瞒与贺楼之间的师徒关系,主要是不想把他卷进争储的旋涡里去。”简虚白沉吟道,“如今储位之争的结果横竖已经出来了,顾相倒不在乎这层关系现于人前了——兴许是这个缘故,最近他们师徒来往得比较勤快,恰好叫岳母知道了?”

这倒也有可能,只是宋宜笑还是觉得奇怪,自己那亲娘好好的注意顾韶跟贺楼独寒做什么?

贺楼独寒也还罢了,顾韶好歹重登相位,又是洪州顾氏出身,手底下岂能没几个有本事的人护着?韦梦盈说到底,不过是个寻常官宦人家出身的继王妃,能动用的人手有限,她就不怕自己的小动作被顾韶发现,然后惹了顾韶厌恶吗?

不过简虚白对于岳母从哪打听来这样机密的消息倒是兴趣不大,关心了一番妻子的身孕后,爽快道:“事关小舅子前程,我这做姐夫的怎能不出把力?正好明日就是圣寿节,若在贺宴上碰到贺楼,正好与他说了这事儿——料想他不会拒绝的!”

“云儿现在才多大?”宋宜笑闻言也考虑起弟弟拜师的事情来了,只是觉得有些忐忑,“尤其他性情也未必静得下来用功呢,我这个姐姐虽然不觉得是什么大问题,究竟他年纪小,但贺楼修撰可未必有这功夫哄他吧?”

毕竟陆冠云又不是贺楼独寒的亲弟弟,人家状元的身份搁那,年纪虽轻,想拜师的多了去了,凭什么哄弟子?

简虚白意味深长道:“贺楼虽然是顾相的得意门生,之前的风波到底没出力。顾相如今又已位极人臣,反而得避嫌提携弟子了——而我虽然不如顾相位高权重,但想拉贺楼一把,却是不难!”

宋宜笑恍然道:“如此,贺楼修撰确实不会拒绝。”

虽然说顾韶真想给弟子铺路,有得是委婉的办法。但简虚白既是皇亲国戚,又是太子膀臂,而且正当年少,年纪比贺楼独寒还小几岁,顾韶肯定乐见贺楼独寒跟燕国公府亲近。

她想了想,沉吟道,“只希望他也愿意认真教导云儿才好!”

“贺楼的为人还是很沉稳的。”简虚白安慰道,“何况咱们府的势岂是白借的?不过是教导一下小舅子,对他来说乃是举手之劳,若这点都不肯付出的话,就算他是顾相的爱徒,往后也莫想在朝堂上混得开!”

——按照他跟顾韶的私下约定,这会他得帮助顾韶晋升,目前双方关系融洽是无所谓的。毕竟他眼下的年纪跟资历都还浅薄,根本威胁不到太子。

等若干年后,少年时的情谊消磨于岁月的流逝,以及君王特有的疑心时,他才需要一个对手,好让皇帝安心。

韦梦盈想替幼子铺路,倒是正中简虚白下怀。

至于说这位岳母从何得知尚未公布的秘密…

简虚白垂眸掩住眼底一闪而过的嘲讽与漠然。

VIP卷 第三百十三章 这年的十一月

次日就是圣寿节——太后今年其实根本没心情过这个寿辰,但显嘉帝私下劝她:“孩儿尽孝母后膝下的日子已经不多了,万请母后容孩儿再孝顺您一回!”

一句话说的太后伤心之极,虽然允了照常庆贺,但这天露面的时候到底透露出强颜欢笑来。

众人不知内情,却也不奇怪:太后宠爱的小女儿代国长公主眼瞧着好日子已经不多了,太后能不难过吗?

不过圣寿节这天,太后固然特意把卫银练跟苏少菱这两个准姬家媳妇喊到跟前嘘寒问暖了好一会,做足了要给代国长公主撑腰的姿态,但最担忧的却还是长兴公主:“这才几日不见,长兴怎么瘦成这个样子?”

长兴公主确实明显的消瘦了,神情也不复从前的飞扬,落寞中透露出凄楚。

这会被亲祖母问起,仪态虽然端庄,眼角到底微微泛红:“劳皇祖母过问,孙女儿之前不慎染了风寒,颇吃了些时候药,最近才好,却叫皇祖母担心了!”

太后私下已经听说了她跟简夷犹之间的事情,此刻自然是故意提起来的:“原来如此!哀家就想着么,哀家的长兴最是活泼爱笑爱闹的,今儿个怎么这样沉默?”

就叮嘱她好好调养,又吩咐左右,将皇帝孝敬自己的滋补之物收拾一份,等宴散之后,让长兴公主带回去吃,“别仗着年轻不懂事就不把身子当回事,等你到了哀家这年纪啊,就晓得这身体的重要了!”

虽然一个字都没说简夷犹的不是,但大家看在眼里,都是心领神会,太后这是在委婉敲打简夷犹,以后须对妻子好点了。

接下来再无他话——傍晚宴散之后回府,宋宜笑问起弟弟拜师之事,简虚白伸指一刮她鼻尖,笑道:“为夫亲自出马,那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贺楼修撰答应了?”宋宜笑喜道,“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方便,好叫云儿登门拜见?”

“小舅子今年才五岁,不是说明年才正式入学的吗?”简虚白道,“我跟贺楼说明年开春之后,再行拜师之礼——如今离过年也才两个月不到了,且让小舅子痛痛快快的玩一玩罢!”

不过这也只是简虚白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韦梦盈那边接到女儿的消息后,高兴之余,却立刻喊了儿子到跟前,苦口婆心道:“为娘好说歹说,你姐姐姐夫可算帮忙,将你引荐给今科的状元郎贺楼修撰了!你这位准恩师才华横溢满腹经纶,非寻常进士可比,你能得他为师,乃是极大的福分!是以绝不可懈怠,听到没有?”

陆冠云这一年来老被亲娘耳提面命,之前的古灵精怪消退了不少,闻言有气无力的抄手道:“听到了!”

“从今儿起,描红每日再加十遍!”韦梦盈又道,“你那准恩师到这会还没见过你,肯收徒,无非是念着你姐姐姐夫的面子。只是他那样的身份,将来何愁没有天资卓绝的弟子请教?更不要讲他至今未婚,往后有了自己的孩子,你若不好好表现,凭什么叫他在你身上花费心思?”

——如此陆冠云的功课倒比之前更重了几分,只是因着燕国公府如今与衡山王府的联系究竟不多,宋宜笑夫妇却是毫不知情。

当然他们就算知道,最多帮忙劝上两句,韦梦盈打定主意要做严母的话,他们也不可能强行干涉人家亲娘教儿子。

这件事情了却之后没几日,魏王府——不,这会是襄王了,襄王府传来消息,襄王妃要生了!

当初襄王妃只比梁王妃晚一步传出孕讯,作为代国长公主的亲生女儿,她整个养胎期间都没吃过亏,生产时也顺利得很。

从发动到孩子落地,前前后后也才一个时辰不到,头胎这么顺利,也算是少见了。

只不过襄王妃未能一举得男,却生了个白嫩可爱的女孩儿。

如果储君之争还没结束,襄王夫妇跟代国长公主肯定会有点失望的。毕竟还有什么比后继有人更能鼓舞士气的呢?

但现在襄王已然落败,这时候诞生的是嫡长女而非嫡长子,对于整个襄王府来说倒是件好事了。

宫里显然也是这么想的——太后跟显嘉帝发下来的赏赐与之前梁王妃生子时一模一样,丝毫没有因为襄王夫妇仅是得了个女儿而降低规格。

不但如此,数日后太后与显嘉帝闲聊之际,一时兴起,还让皇帝给这曾孙女儿起了名字,皇帝为表公平,连梁王嫡长子的名字一块起了:梁王夫妇的嫡长子随钟陵郡王,从“承”字辈,钟陵郡王的名讳是承璀,这堂弟则拟了“承瑰”二字。

而襄王大郡主的闺名是浅曼。

这事之后跟着就是皇帝的万寿节,皇帝如今只是在捱日子了,原不想折腾,却怕太后伤心,所以思来想去还是照常办了。

万寿节后不到十日,便是苏少菱与姬紫浮的婚期。

这个原是上半年的时候就说好了的,那时候姬明非还没有定亲,而魏赵二王急于联盟,也就没按兄弟次序等他。

所以卫银练要出阁,却得等到明年了——究竟姬卫两家门楣搁那儿,这件亲事又是源自政治考量,自不可能草率。

不过她跟姬明非的婚事乃是皇帝亲自做的媒,与苏少菱之间准妯娌的关系也是板上钉钉,这会自己不需要预备过门之事,场面上却也要去苏家走一趟,为两人将来的相处打个好基础的。

毕竟瑞羽堂与扶风堂同为海内六阀之后,祖上渊源极深。

这天卫银练携了几件自己做的针线,登车前往冀国公府——途中经过燕国公府,她下意识的挑帘看了一眼,却正好看到下人推开朱门,似在迎客。

那客人坐着马车,看到门开了也没下来,却直接驱车直入,一望可知是女眷。

“那马车瞧着眼生,不像是帝都的,难道燕国公府有远客?”卫银练看在眼里,暗自诧异,“莫不是简夫人回娘家了?不过简夫人乃燕国公嫡亲姑母,她若回了帝都,必是燕国公夫妇前往拜见,怎么会是她来国公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