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冤家路窄
玉山公主满怀怨恨的出了露浓阁--拜没眼色的嫡弟所赐,她兴冲冲跑过来,非但话都没能跟苏少歌说一句,连看都没看到几眼,苏少歌就彬彬有礼的回房去读书了!
更可恨的是,接下来玉山公主想方设法的把话题朝苏少歌身上扯,指望赵王能够迷途知返,谁想赵王的课业大概全是大内侍卫指点的,专心听完后,竟信誓旦旦道:“二姐你放心!苏二表哥绝对是正经人,你们住这儿,他绝不会去打扰的!就算不放心他,不是还有我在?你既然不喜欢他,我保证不让他靠近你们附近!你要还不放心,我帮你挑个离这儿十几二十里的地方住?”
他这番说出来后,默默喝茶的宋宜笑清晰的听到了玉山公主一颗少女心破碎的声音…
最要命的是她们告辞时,赵王热情的送到门口,还不忘记补刀:“二姐你就放心吧,你可是我亲姐姐!我还能不向着你?你就放心的住着,我保证你以后绝对不会再看到二表哥的影子!”
宋宜笑死死咬住唇,才忍住狂笑的冲动--眼角瞥见进馆以来一直沉默寡言的蒋慕葶,都背过身子微微颤抖!
“挑住处!”玉山公主离开露浓阁不远后,抢过随行侍卫的腰刀,将路旁一丛灌木抽得枝折叶落,又抬脚在不远处的古槐树身上狠踹了半晌,才气喘吁吁的住了手,把腰刀扔还侍卫,阴着脸吩咐宋宜笑。
“殿下既然不放心赵王,依我看还是在这附近选个屋子吧?”宋宜笑知道她正在火头上,才不想做出气筒,自然顺着她的心思道,“虽然说赵王殿下之前讲过只是陪苏二公子小住几日就走,可这里离步月小筑确实远了点,若有什么事情,表姐跟我也无法立刻赶来,殿下若不介意这儿冷清,您看?”
玉山公主猛然转过头,紧张道:“四弟真的过几日就要走?”
确认这个消息后,她顿时笑逐颜开,也不摆公主架子了,亲亲热热的挽住宋宜笑手臂,“表嫂说的极是,我一看见表嫂啊就觉得亲切,果然表嫂您考虑周到…”
等宋宜笑给她们挑了离露浓阁不到两里路的瑶花院、指挥下人洒扫完了,又替她们安置好行李,提出告辞,玉山公主握着她的手,亲自把她送出去一里多路:“表嫂您慢走!表嫂今儿可辛苦您了…表嫂再会--等回帝都后,表嫂常去宫里找我玩啊!”
宋宜笑估计她对太子妃都没这么殷勤过,心里都有点愧疚了--不过愧疚归愧疚,回到步月小筑后,她还是立刻把玉山公主卖掉了:“大姐,你可知道玉山公主殿下做什么要来这儿散心?”
清江郡主诧异道:“不是说嫌宫里气闷?”
见她神情凝重,忙问,“她该不会是为了蒋家女孩儿的事情,特意过来跟魏王夫妇别苗头的吧?”
“她啊是为了苏二公子!”宋宜笑叹了口气道,“方才还拉着我去了露浓阁--这会拣了瑶花院住了才高兴!这事我可不敢担责任,只得来禀告大姐您拿个主意了!”
清江郡主一听,脸色也难看起来:“这孩子怎么这么胡闹!”
她是显嘉帝最宠爱的外甥女不假,可也没得宠到可以做主显嘉帝女儿的婚事啊!
尤其苏少歌是赵王一派的,玉山公主呢却是魏王养母的亲生女儿--这两个人可不是郎有情妾有意就能如愿以偿的!
“不能让她这么乱来!”清江郡主这会吐血的心都有了,“我得找个借口把他们分隔起来--要不我明儿就把苏少歌赶走吧!”
宋宜笑忙道:“这样皇后娘娘与赵王殿下脸上怕是不好看?”
她把玉山公主暗恋苏少歌之事捅给大姑子,一来是怕担责任,二来却是不想苏少歌临考之前被骚扰--这会清江郡主要赶苏少歌走,她自然要帮忙说话。
“但我也不知道皇舅对玉山的婚事是个什么想法!”清江郡主气急败坏道,“他们两个在别处勾搭也还罢了,若在占春馆里定了终生,这叫我怎么跟皇舅交代?!这地方还是皇舅赐的呢!”
宋宜笑看着大姑子无计可施的模样,狠狠心把良心扔掉,道:“其实倒不如从赵王入手:赵王不是过两天就要走的吗?您私下叮嘱他一句,叫他走的时候把玉山公主殿下也请走,您看这主意怎么样?”
赵王殿下!
为了不让您亲姐跟您表哥私下勾搭上、
也为了您表哥考前有个清净的环境,
只能牺牲您了!
反正您亲姐已经很恨您了,再恨一点的话,应该…没…关系…吧?
“那这两天我得找理由把玉山喊过来,免得她再去露浓阁!”清江郡主沉思之后,决定采纳这个提议,又道,“你跟袁家女孩儿熟,待会派人给她递个口信,请她这两天帮忙敷衍下南漳,别叫南漳过来跟蒋家女孩儿撞了头--五妹妹那边,你我总得有个人常去看看,好叫她晓得咱们没有冷落她!”
宋宜笑点头称是。
结果次日清江郡主才派人去请玉山公主来说话,如意园那边却来了个丫鬟,道:“长公主殿下忽然想起来,聂小姐应该也在步月小筑的,怎么昨儿过来没看到?可是身子不好?”
清江郡主跟宋宜笑对望一眼,含糊道:“是有些不舒服,所以没起来,怠慢姨母的地方,还请姨母多多包涵!”
丫鬟连说无妨:“殿下只是担心聂小姐!”说完就走了。
片刻后,玉山公主还没请来,代国长公主却亲自来步月小筑了:“舞樱病了?严重么?这孩子也怪可怜的,我得去瞧瞧!”
她这么说,清江郡主跟宋宜笑也不好阻拦,只暗暗祈祷聂舞樱已经气消得差不多了--不然她们一个是长姐、一个是嫂子,左右同辈,受点冷落也还罢了,代国长公主连太子生母都能上手抽脸,可受不了晚辈这么忤逆的!
一行人簇拥着代国长公主到了聂舞樱的住处,晚香本来还想出来拦门,一看到长公主,腿都软了:“奴婢…”
“起来吧!”代国长公主出声打断她的请安,皱眉道,“舞樱在里头?她这两日怎么样了?吃药了吗?”
晚香不明所以,好在宋宜笑及时接话:“回姨母的话,五妹妹是车马劳顿之后累着了,我们想着是药三分毒,所以令她卧榻休憩,倒没吃药。”
“这倒也是,小孩子家药确实还是少吃点的好!”代国长公主是出了名的骄纵蛮横,不过一般情况下,她对姐姐膝下的晚辈都还算和蔼,这回也是隐约听到风声,特意过来救场的,闻言点了点头,道,“我们进去瞧瞧她吧!这孩子说是出来玩,结果一来就躺下了,孤零零的也怪寂寞的!”
晚香求助的看了眼清江郡主,可清江郡主正担心妹妹这几天都没出房门呢!见状权衡了下,把头一偏,装没看见。
“代、代国姨母?!”聂舞樱在屋子里听到动静时就急得六神无主了,还好宋宜笑的回答延缓了代国长公主等人进屋的脚步,让她有机会脱了衣裙躺到榻上圆谎。
但到底鲜少出门,没怎么见场面,等代国长公主到了榻边嘘寒问暖时,她想喊个人都差点咬了舌头,战战兢兢的模样不是瞎子都能看得出来!
代国长公主又不是真不知道她还在闹脾气的事儿,见这情形哪还不猜到个大概?却故作不觉,伸手一摸她额,嗔道:“这不是已经好了吗?还老闷屋子里做什么?”
聂舞樱嗫喏着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代国长公主又说,“女孩儿也不能太文静了,如今又不在帝都,到了山林里就应该多动动!我瞧你已经好了,待会就跟你表嫂表姐一道出去玩吧,晚上都到如意园去,姨母带了好几个厨子来,叫他们给你们露一手!”
清江郡主跟宋宜笑看出聂舞樱的拒绝不是很坚决,自是忙不迭的推波助澜--本来就心虚的聂舞樱哪里支撑得住?糊里糊涂就点了头!
这下好了,生怕她反悔,清江郡主使个眼色请代国长公主回堂上奉茶,宋宜笑留下来,指挥丫鬟们一拥而上,给她梳洗打扮,又亲自替她择好衣裙,收拾得光鲜亮丽了,簇拥去堂上拜谢代国长公主。
完了立刻拉着她出了步月小筑:“姨母是一个人来的,你表哥表姐们如今应该还在如意园里,咱们去喊他们!”
聂舞樱被拉着出了门才回过神来,一时间只觉得茫然无措。
宋宜笑可不管这么多,带她进了如意园,找到魏王夫妇,寒暄见礼之后,就笑着道:“姨母说让我带你们在附近转转呢,不知道两位愿意赏脸么?”
魏王夫妇显然早得了代国长公主叮嘱,闻言都道:“正想出门走走,宋弟妹肯带路那自然再好不过!”
…其实说是宋宜笑带路,魏王夫妇都比她熟悉附近的地形,四个人一道出游,心照不宣都把聂舞樱当重点,偏聂舞樱紧张得很,基本上不敢说话。而魏王夫妇身份尊贵,一开始还耐性子哄着她,几次下来就没兴致了,宋宜笑只好自己绞尽脑汁的逗小姑子开怀。
这样边说边走了段路,南漳郡主感到有点累了,恰好前面有座占地不小的凉亭,亭中人影幢幢,坐在亭边的人偶尔一回头--她就道:“那边好像是博陵侯之妹,想是他们兄妹在亭子里,咱们过去打个招呼,坐一坐吧!”
众人自无意见,可他们踏入亭中后,南漳郡主就后悔了:亭中袁雪沛跟袁雪萼都在是不错,可谁来告诉她,为什么蒋慕葶也在?!
难怪刚才袁雪萼明明回头看到她了,却没出声招呼!
问题是现在退出去的话,也忒没面子、忒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一时间,南漳郡主竟有些进退不得!
第148章 情敌相见
亭子里的人也没想到南漳郡主这行人会进来,一时间面面相觑,场面好不尴尬!
半晌后,宋宜笑见没人说话,只得自己来:“袁侯爷、袁姐姐、蒋姐姐,你们也在这里歇脚?”
“是呢!”袁雪萼忙代三人道,“蒋姐姐最先在这里的,我跟哥哥走得有点渴了,也进来坐坐。”
又恭维南漳郡主,“您这一身可真精神,这缠枝番莲花的绣工是宫里的吧?外间绣娘可没这份手艺。”
宋宜笑则说袁雪沛:“前两日在帝都时,夫君还跟我提到您,我瞧您这会气色不错,不知近况如何?”
两人联手圆场,南漳郡主急速思索了下,到底觉得与其落荒而逃似的扭头就走,不如进来坐下直面情敌--她矜持的回答了袁雪萼,入内落座后,接过袁雪萼叫人沏上的茶水,抿了一口,也不管宋宜笑正在把话题朝不远处的一株树上扯,只微偏了头,望住面无表情的蒋慕葶,轻笑道:“蒋表妹,好久不见!”
她声音不高,语气也很恬淡,像两人之间只是寻常的姑嫂关系,遇见了,自自然然的打了个招呼。
但话音未落,亭中却突兀的沉默了下来,一时间竟呼吸可闻。
蒋慕葶眼中有片刻的愤恨与软弱,但她很快高高昂起了头颅,挺直脊梁,抬眼直视着南漳郡主,一字字道:“是、好、久、不、见!”
“听说表妹前不久身子一直不大好?”南漳郡主优雅的放下茶碗,温和道,“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也怪我们,之前净忙着成亲的事了,竟没能去看看你!”
宋宜笑抿了抿嘴,借着喝茶的机会,偷看了眼魏王--这位天潢贵胄容貌有五六分像显嘉帝,眉宇间一片书卷清气,虽然金冠玉带,装束华贵,却更像一名饱学士子,而非皇子。
总而言之,是俊朗贵气却不失儒雅。
蒋慕葶会爱上这个表哥,并不稀奇。
可他这会以无可挑剔的礼仪端坐在那儿,平静品茶的模样,固然美好如画卷,但,坐视横刀夺爱的妻子,刁难被他辜负的表妹--宋宜笑垂眸掩住眼底的厌恶。
“已经好了。”蒋慕葶握茶碗的指节,皆因用力而苍白,语气是掩不住的冰冷,“不劳郡主操心!”
“你这么说,那就是还在怪我们了,不然怎么会连表嫂也不喊?”南漳郡主微笑起来,云鬓间的珍珠步摇轻轻晃动,发出清脆的珠玉交击声,似她此刻的心情一样轻快明朗。
她用近乎愉悦的语气说道,“好啦好啦,我再给你赔礼:我这个做表嫂的不对,怠慢了你--你呀,别跟我计较了,大不了,回头表嫂我给你寻个如意郎君,才貌都不比你表哥差的,怎么样?”
若说她方才只是偶尔刺一下蒋慕葶的话,这会就是一刀刀的朝蒋慕葶心上捅了!
宋宜笑脸色微变,强笑着打岔道:“王妃娘娘,您尝尝这点心,是大姐特意让厨子做的,香甜得很!”说着随便拿了碟糕点推到南漳郡主面前。
袁雪萼则才发现一样看了看天色,惊呼:“哎呀,咱们都坐这么久了,再不回去,哥哥泡温泉的时辰都要耽搁了呢!蒋姐姐,玉山公主殿下那边…”
“蒋表妹也要走了吗?”但南漳郡主压根就没理会她们,只盯着蒋慕葶,她语气温和,眼角眉梢却全是赤裸裸的挑衅,曼声道,“真是可惜--嫂子原本还想跟你多聊会呢,咱们虽然不是嫡亲姑嫂,但夫君向来把你当成亲妹妹一样看待的,往后可要多多亲近才是,你说对不对?”
“把你当成亲妹妹”七个字,给了蒋慕葶沉重一击,她虽然竭力控制,但颤抖的手依然痉挛着松开--“哐啷”一声,宝石红绘梅花的细瓷碗在青石地砖上跌了个粉碎,碗里还剩的茶水,在桃红罗裙上,迅速染出血一样的一溜绛色!
宋宜笑与袁雪萼都是又惊又怒,齐齐望向魏王!
然而魏王神情平淡,好像压根没看到这一幕!
“蒋姐姐当初简直就是瞎了眼!”宋宜笑心中暗骂,正要出言为蒋慕葶说话,忽听一个温文尔雅的男子嗓音响起:“魏王妃纵然不喜贤妃娘娘,到底贤妃娘娘抚养魏王殿下一场,王妃就当念一念与殿下的结发之情,可好?”
是袁雪沛开了口,他神情比魏王还平淡,说的话却让南漳郡主差点怒发冲冠,“有道是出嫁从夫,您正经的小姑子玉山公主殿下,择了离步月小筑不近的地方住,您这嫂子不跟过去照拂,自顾自跟着娘家母亲住如意园,也还罢了;如今盯着魏王一个寻常表妹百般献殷勤,却对玉山公主殿下不闻不问…如此妻强夫弱,亲疏不分,不知道的,还以为魏王殿下乃是入赘,才由着魏王妃肆意而为!”
话音未落,不只南漳郡主大怒之下猛然站起身,魏王也一改之前的装聋作哑,投来极凌厉的目光:“博陵侯!!!”
“殿下大概还不知道:玉山公主殿下昨日才到,就先往露浓阁探望嫡弟赵王殿下,其后才开始挑选住处!论长幼,殿下是兄,玉山公主殿下是妹;论见识,殿下乃八尺男儿,玉山公主殿下再尊贵也只是一介女流!”袁雪沛把玩着手里的茶碗,正眼也不看他们,淡声道,“可殿下到现在为止,无论是妹妹还是弟弟,可曾关心过任何一个?”
他抬起头,似笑非笑,“若这事儿传到太后娘娘与陛下耳中,殿下可想过后果?”
明明是讽刺完了补一刀威胁,可他脸上却写满了“我这是为了您好啊殿下”,偏魏王也好、南漳郡主也罢,怎么都想不出话来反驳,双双气得脸色发青!
狂怒之下,南漳郡主口不择言道:“你一个站都站不起来的残废,也不知道是不是断子绝孙了,以为现在替蒋慕葶说几句话,就能拣陆鹤行不要了的破鞋?!”
陆鹤行是魏王的名讳。
南漳郡主这番话说得实在难听,本来就几近崩溃的蒋慕葶险些没气晕过去!袁雪萼赶紧上前扶住她小声安抚--魏王脸色也不好看,但瞥了眼妻子到底没说什么。
“魏王妃还是慎言的好!”早就瞧不过眼的宋宜笑,抢在袁雪沛开口之前,扬声喝道,“谁不知道博陵侯是在沙场上受的伤?!若没他们男儿驰骋边疆保家卫国,又岂来咱们如今的富贵安闲?!太后娘娘与陛下一直都不厌其烦的提点咱们不可忘记先人创道的艰难--王妃这样说话,却置我大睿百万将士于何地、置古往今来抗胡杀敌的将士于何地、更置训诫咱们这番道理的太后娘娘与陛下,于何地?!”
若说袁雪沛方才之言是让魏王夫妇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话;宋宜笑这番话却是直指诛心了!
她直接把南漳郡主骂袁雪沛是残废这句话,掰成了南漳郡主是在藐视全体将士、藐视太后与显嘉帝的训诲!
…偏“不忘先人创道艰难”,是每个上位者多多少少都会训诲的话。
所以哪怕明知道宋宜笑面圣跟觐见太后时,压根没听说过这类口谕,却也无法否认她打着这两位的旗号,指责南漳郡主之言不妥!
南漳郡主死死瞪着宋宜笑,那眼神恨不得活吞了她--宋宜笑冷冷与她对望,杏子眼里满是寒意与嘲弄。
半晌后,尚存一线理智的郡主恨恨一甩袖子:“我累了,先回去!”
魏王阴冷的扫了眼袁雪沛,又望了望蒋慕葶,才举步追上:“我陪你!”
聂舞樱不知所措的看向宋宜笑:她们是跟着魏王夫妇一道来的,如今这两个人拂袖而去,那她们呢?
宋宜笑这会可没心情管她,等魏王夫妇远去之后,看了眼四周见除了小姑子外,都是自己人,方蹙眉道:“侯爷,方才这些话,该都让我来说的!”
她跟魏王夫妇是正经亲戚,又是女流,即使公然给蒋慕葶拉偏架,那也只是亲戚之间的矛盾、后院中的风波,容易平息。至少场面上,容易平息。
而袁雪沛--袁雪沛笑着道:“大家都是太子这边的,谁说不一样?何况我现在不但不入仕,门都很少出,还怕得罪谁?”
宋宜笑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但袁雪沛这么讲了,蒋慕葶又还在场,她也不好说什么,只想着待会回去就写信,把这事赶紧告诉简虚白。
“今日之事都因我起,牵累各位了!”蒋慕葶靠在袁雪萼怀里哆嗦良久,到这会终于控制住心情,起身行礼,哽咽道,“以后袁侯爷若有什么麻烦,千万遣人告诉我!”
宋宜笑跟袁雪萼连忙回礼,又嗔她见外--袁雪沛因为膝骨尽碎,坐在轮椅上不方便起身,倒是受了她一礼,却轻笑道:“我也是没办法,方才妹妹险些把我袖子都扯断了,我要再不出来说话,今儿回去她一定要跟我生气!”
这话当然是打趣,袁雪萼不是不懂事的人,袁雪沛如今残废在身,备受病痛折磨,正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时候,她再担心蒋慕葶,到底不能跟亲哥哥比。方才自己出言圆场也还罢了,怎么会去纠缠袁雪沛呢?
但现在大家心照不宣--袁雪萼还故意不依道:“哪里有扯断?也不过扯了那么二三十次罢了!”
“要不是我及时拉住扶手,方才简直要被你从椅子上扯下去了!”袁雪沛笑道,“你还要抵赖!”
他们兄妹这么一说一闹,亭中原本凝重的气氛顿时轻松起来,宋宜笑又把话题转到占春馆中的景致上--这样说了会话,大家心情都平复下来了,才各自散去。
一出凉亭,宋宜笑猛然想起来小姑子,心里顿时一个“咯噔”:“坏了!这女孩儿被我冷落这么久…”
她心念未绝,却听聂舞樱道:“四嫂,你方才帮了那姓蒋的小姐,待会代国姨母责问起来可怎么办?”
第149章 谁家愿把好好的女儿许给一个瘫子?
“怎么办?”聂舞樱替嫂子担心之际,如意园中,南漳郡主正泪眼婆娑,扯着代国长公主的袖子不住啜泣,“打我出阁起,贤妃就一直对我不冷不热的。这回又没忍住,当着众人的面数落了她侄女,她哪里还会帮魏王?”
代国长公主阴着脸,没好气道:“你早点这么识大体,不就什么事都没了?!”
“我哪知道姓蒋的就在那亭子里?”南漳郡主委屈的嘟囔,“知道我就不进去了--最可恨的就是那宋氏!要不是娘您好心好意帮她跟窦表姐哄好了聂表妹,又派我跟魏王陪她们姑嫂联络感情,这大冬天的谁耐烦在外面转悠呀?结果她坐视袁雪沛给蒋慕葶拉偏架也还罢了,居然还亲自上阵落我面子!”
她越想越恼,“也不想想当初上巳宴时,蒋慕葶的丫鬟是怎么对她的?这会竟放着正经亲戚不帮,胳膊肘朝外拐!怨不得人家丫鬟都瞧她不上,人家把她当奴才,她还上赶着给人家做牛做马!简直就是一身的贱骨头!阿虚表哥根本就是瞎了眼,才拣了这么个东西做正妻!”
代国长公主冷笑着道:“你懂个什么?你道那宋氏还有姓袁的,这两个人帮蒋慕葶出头,是纯粹为了私交或者打抱不平?他们根本就是借着你犯蠢的机会拉拢人心--本来贤妃跟蒋家,由于魏王的婚事,对咱们就存了罅隙!若知道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欺负他们的掌上明珠,焉能不恨?而跟你的蛮横成鲜明对比的,就是宋、袁对蒋慕葶的维护!”
她冷冷道,“你说,接下来贤妃跟蒋家的心,能不偏到太子那边去?!”
话是这么讲,但见女儿哭哭啼啼的没完没了,代国长公主到底不忍心,叹了口气道,“好在这事情还能补救!”
南漳郡主一听,忙拿帕子抹了把脸,期盼道:“怎么补救?”
“你不是骂袁雪沛帮蒋慕葶,是瞧中了她么?”代国长公主眼中闪过冷色,“不管这事是真是假,咱们都让它变成真的!”
她唇边浮起一抹嘲笑,“贤妃跟蒋家对咱们母女有意见,无非是为蒋慕葶抱屈!既然如此,他们若知道,太子那边企图撮合蒋慕葶跟袁雪沛…”
南漳郡主恍然道:“他们不恨死太子才怪!”
谁家肯把好好的女儿许给一个瘫子?
世袭侯爷也不行!
何况蒋家又不缺富贵,单以权势论,单枪匹马还废了腿的袁雪沛,还不如蒋家呢!
“到那时候,蒋家也好,贤妃也罢,虽然不会因此支持魏王,但也不太可能去投靠太子了!”代国长公主好整以暇道,“而你接下来好好哄哄贤妃以及玉山公主,兴许还有指望把他们潜移默化过来。怎么说,贤妃也是把魏王当亲儿子养大的不是?至于蒋慕葶,她早就是你的手下败将了,你老折腾她有意思么?”
南漳郡主娇嗔道:“女儿一时糊涂,以后不会了--不过,娘您忘了吗?意在大位的,还有个赵王呢!他可是中宫嫡子,万一蒋家投靠了赵王怎么办?”
“你怎么就不能聪明点?”代国长公主无奈了,“东宫眼下要是空在那里,你防备赵王也还罢了,如今你皇舅亲自养大的太子地位尚且稳固,你说咱们现在去算计赵王有什么好处?那不是给太子帮忙么!”
毕竟,“先帝大行之后,可以不经朝议不经推举,直接在灵前继位的,只有太子!嫡子可没这权力!”
“我也是怕太子倒台之后,赵王势力太大,到时候不好控制。”南漳郡主被亲娘说得脸上红一块白一块,感到十分下不了台,便讪讪道,“到底他不但是嫡子,青州苏氏一脉,祖上就源远流长,本朝虽然已经不能跟西雍那会比了,却依然是天下间都知晓的名门望族呢!”
代国长公主冷笑着道:“苏家还用得着咱们操心?其他人不说,阿虚背后的那几位,可都记着呢!若非你皇舅争储时,苏家出了大力,皇后也是陪着你皇舅风风雨雨过来的,单一个阿虚吃的亏,苏念一现在怎么可能还是冀国公?!”
又不屑道,“你皇舅虽然念及旧情,力排众议,从轻发落了他--但这老家伙如今其实也就是指着你皇舅过日子罢了,你皇舅在世时自信看得住他,自不介意手下留情!一旦你皇舅有什么不好,肯定会立刻送他上路,以防新君年轻,弹压不住这种既是两朝元老、又掌过兵还不安份的老臣,酿成大祸!”
南漳郡主无话可说,只得岔开话题:“让袁雪沛跟蒋慕葶弄假成真,到底只报复了姓袁的跟姓蒋的,那个宋氏,难道就不管了吗?”
“区区一个晚辈,待会柔玫带她过来赴席,我直接当面质问她就是了!”代国长公主不在意道,“不过她到底是你姨母的儿媳妇,又是阿虚的妻子,咱们做太过份了,不但柔玫不会坐视,回帝都后,你姨母计较事小,万一阿虚跑你皇外祖母跟前告状--你皇外祖母本来就偏心太子,一准会抓住机会大做文章!”
南漳郡主觉得很不甘心,眼珠一转,试探道:“什么样才叫过份?譬如说…忧来鹤?”
忧来鹤是前朝草原上传过来的一味药材,与白玉金参齐名,其性极寒,女子服食少许,就会导致子嗣艰难,而且挽救的希望非常渺茫--据说西雍永平帝的发妻苏皇后,幼时就中过招,以至于宠夺专房却生育艰难。
集鼎盛时的青州苏氏之力,再加上西雍皇室的权势,也不过生了二女一子。其中儿子比长女还小了好几岁,一代宠后,差点落了个无子的下场。
这是现存所知的中了忧来鹤暗算的女子里,唯一能够生儿育女的例子--问题是,医治之法早已失传在战火中。
宋宜笑虽然也算贵妇了,但跟当时的苏皇后完全没得比。南漳郡主确信只要成功下手,这个讨厌的宋氏往后即使成天把简虚白笼络在房里,也别想有一子半女!
那样的话,皇太后、晋国长公主等人怎么可能不给燕国公府添人?
“本来就不是什么尊贵的出身,还不能生养!就算仗着从她亲娘那儿学来的狐媚手段,暂时勾住了丈夫的心,总有人老珠黄的一天!”南漳郡主越想越开心,“到时候都不用我再推波助澜,冲着燕国公府的富贵,多得是人算计她下堂!敢帮着姓蒋的跟我作对,哈!”
她眼巴巴的看着代国长公主,生怕亲娘一口回绝。
“那你一会言谈举止可别太着痕迹,宋氏比你聪明多了!万一看出破绽,你就等着你姨母找你算账吧!你姨母一旦动了真怒,你皇舅都要让着她,到时候我可未必护得住你!”代国长公主沉思片刻,到底不忍拂了女儿之意,但提醒道,“她祖上辉煌不让苏氏,如今虽然衰败得厉害,怎么也还有点底子!据说忧来鹤用得最多的,当年就数她祖上那几家了!”
“再有底子有什么用?她又不是宋家养大的。”南漳郡主这会反应却很快了,振振有辞道,“何况她爹对她的死活都不在乎,又怎么可能提点她的见识?我打赌她压根就没听说过‘忧来鹤’三个字!”
代国长公主没再说什么,只摆了摆手让她下去安排--只是母女两个却没想到,这会的步月小筑内,清江郡主正在劝宋宜笑溜之大吉:“弟妹你进门日子不长,对于代国姨母的脾气想来还不是很了解,姨母平常虽然念在娘的份上,对咱们向来慈爱,但护起短来,就是当着娘的面,也常常不依的!”
宋宜笑闻言顿时就想起来自己头次觐见太后时,南漳郡主因为苏皇后赐自己的那对霞光雾月环吃味,当众抱怨了几句,被晋国长公主呵斥了,代国长公主可不是立刻就心疼万分的跟姐姐争了起来?
“当然了,如果娘也在这里的话,姨母最多呵斥你一顿,你忍一忍,低个头赔个罪也就是了。”清江郡主继续道,“但现在娘不在,咱们都是晚辈。一旦姨母发作起来,要打你几下,我也未必全部拦得住!”
记起简虚白所言“姨母当时就赶上去,揪着贵妃的衣襟左右开弓一顿耳刮子”,宋宜笑不禁脸色一变!
这位可是连太子生母都敢照脸抽的主儿,揍她一个外甥媳妇简直理直气壮啊!
她连忙道:“那我现在就回帝都?只是我若走了,这里里外外的,大姐您一个人照顾得过来吗?”
下首的聂舞樱,在回来的路上就替嫂子担着心了,闻言忙道:“我可以给大姐帮忙的!”
“天色都晚了,又是这寒冬腊月里的,我怎么可能放心你现在回去?再说你现在回到帝都,城门也关了,总不可能在外面露宿一晚上再进城吧?”清江郡主摇了摇头,对聂舞樱道,“这事还得五妹妹帮忙!”
聂舞樱不由自主的挺直了脊梁:“大姐,我要怎么做?”
“之前咱们都说你身子有点不适,现在正好接着这个理由编下去--就说你回来之后忽然染了风寒,担心步月小筑离如意园太近,过了病气给姨母,所以我让你移到远一点的地方去住了!”清江郡主道,“而四弟妹呢,则要跟过去照顾你!所以你们两个待会都不能去享受姨母厨子的手艺了!”
这样顺理成章避开今晚如意园的赴宴。
之后,“马上收拾下东西,从后门出去,抄小路去瑶花院借住一晚!其他地方现在已经来不及打扫--要不是蒋慕葶,四弟妹今日也不会得罪魏王夫妇,我想瑶花院那边就算没有多余的屋子,也不可能把你们拒之门外!”
过了这一晚上后,“明早我会安排车马送你们回帝都!到时候,即使姨母要去找你们,也迟了一步!”
等回到帝都,有了晋国长公主撑腰,代国长公主想动手也没机会了!
如此,这场危机顺利度过!
宋宜笑跟聂舞樱对望一眼,都觉得她们方才路上想的对策,均比不上清江郡主所言周全,宋宜笑叹道:“五妹妹,我今儿可是把你拖下水了!”
“其实我也觉得魏王妃太过份了!”聂舞樱闻言面上一红,抿唇道--清江郡主见她出去一趟回来,态度大变,不但不闹脾气不冷言冷语了,还主动替自己、替宋宜笑着想了,暗松口气,心想到底是一家人,之前再怎么闹,一听说嫂子有麻烦了,马上就懂事了!
她唏嘘着目送聂舞樱告退下去,转过头来却见宋宜笑还坐在那儿没动,诧异道:“还有事?”
“大姐,我打着照顾五妹妹的幌子,可以避去瑶花院,可袁家兄妹怎么办?”宋宜笑为难道,“到底也是夫君的知交,若被姨母责罚太过…”
“这个忙我帮不了!”这回抬出丈夫的名头却也不好用了,清江郡主干脆道,“袁雪沛过来的目的是泡温泉,随便给他们兄妹换到什么地方住,姨母真心要找麻烦的话,只需要派人看住了温泉这一带,他们怎么躲得过去?除非他们跟你们一样,不泡温泉就这么离开,不过袁雪沛现在的情况,没有温泉缓解伤情,连觉都睡不着,他怎么走?”
说到这里看了看天色,蹙眉催促,“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再不走,如意园那边预备得差不多,要派人来请了--到时候万一被发现,你再想走可也没机会了!你是我硬拉来的,若在这里受了委屈,叫我怎么跟阿虚交代?!”
第150章 山路偶遇
虽然清江郡主认为袁家兄妹逃不掉,但宋宜笑回房收拾了下换洗衣物,带着聂舞樱去瑶花院之前,还是先去了趟裁霞轩:“代国姨母明日肯定会到步月小筑,找我问罪,我可不想领教她的手段,所以想避一避,你们要不要一起?姨母的性子,你们也清楚,若是不走,叫她逮到,却不是好过关的。”
“这个倒不必。”袁雪萼闻言色变,忙去喊了兄长出来商议对策--只是袁雪沛听完经过却笑着摇头,道,“这回富阳侯世子也来了,我跟他好歹有些袍泽之情,他不会让长公主殿下亲自来找我麻烦的--至于其他人,想来还刁难不了我!”
宋宜笑有些惊奇的看了他一眼:照简虚白所言,当年他们之所以被乌桓俘虏,除了冀国公的算计外,主要就是被姬紫浮拖累了。
所以回帝都以来,简虚白跟姬紫浮这对嫡亲表兄弟的关系,始终不是很好。
按说袁雪沛作为简虚白的知交好友,又在乌桓成了残废,即使不迁怒这位富阳侯世子,也应该拒其于千里之外啊!
怎么听他语气,两人之间不但有交情,交情还深到姬紫浮愿意在亲娘面前维护他的地步?
不过袁雪沛没有解释的意思,宋宜笑也不好多问,只问:“你有把握么?”
见他颔首,她也不再劝了,只跟袁雪萼说了几句话,约定回头再见面,便告辞了。
冬天天黑得快,这时候暮色已临。
下人们打着灯笼在前引路,姑嫂两个手挽着手,在山路上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占春馆的白昼,即使是冬天,也非常美丽。但在晚间看去,影影幢幢的山石,与风过林海时响起的呜咽或呼号,终究显得诡异又莫测。
好在前后都有人陪着,两人又一路走一路说着闲话,倒也没觉得太害怕。
快到瑶花院时,引路的下人忽然站住脚,回身请示:“前头一段路有些险峻,是不是绕一绕?”
宋宜笑想了一下,确实有段路,为了达到曲折幽深的目的,做得比较陡峭,白天还好,晚上走的话,实在有点为难,就颔首:“绕路吧!”
这一绕就绕到了露浓阁附近,路上忽然闪过一个人影,吓得打头的丫鬟差点把灯笼都扔了,正好看到这一幕的聂舞樱更是失声惊叫--那人影原本一闪就要没入一座假山后的,闻声却停了下来,似回首望了会,不确定的开口道:“谁在那边?”
听出苏少歌的声音,同样受惊不小的宋宜笑才缓了口气,搂紧了小姑子,扬声道:“是苏二公子么?我们要去瑶花院,因为有段路晚上看不清楚,所以从这里绕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