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您到现在还要骗我?”宋宜笑全身发冷,惨笑道,“婵表妹跟我说,您接到她王府小住的目的,是在太妃寿辰之日,叫她掐着陆三公子经过的时候,故意冲撞富阳侯世子,好引陆三公子打抱不平!我当时就觉得奇怪,富阳侯世子是代国长公主的爱子,可不是什么好性情的人!娘您就不担心,万一表妹当真把他得罪了,富阳侯与代国长公主给儿子拉偏架,迁怒韦家和您?!”

她胡乱抹了把脸,直直的看向韦梦盈,“更不要说,代国长公主有意扶持魏王夺储!衡山王府,却是从不插手储君之争!纵然王爷很喜欢娘您,但在这样涉及合府前途的大是大非上,我想娘您也未必敢贸然触犯吧?!”

“您跟韦家还有婵表妹的说辞都是幌子!”宋宜笑冷笑,“您从起头就把婵表妹的遭遇算计在里面了--是也不是?!”

韦梦盈脸色变幻片刻,最终面无表情道:“你很好!我生的好女儿!我当心肝宝贝一样,锦衣玉食、绫罗绸缎,样样精心的把你养这么大,那韦婵给过你什么好处?无非也就是你出阁前,同你在含霞小筑住了几天而已!你竟为了她这样想我这个娘、还拿母女之情逼我?!”

她拨着腕上镯子,眼中尽是厌憎,“早知道今日,我当初就不该把你这白眼狼生下来!!!”

宋宜笑听了这番话,却不怒不急,反而轻笑着道:“但您已经生了,还让我嫁了,现在懊悔,也晚了!”

“…”韦梦盈目光森然的看着她。

宋宜笑回以无动于衷。

母女两个对峙良久,韦梦盈方冷笑出声:“好女儿!你要跟我说良心?那你告诉我,当年,你那第一任继母,又是怎么死的呢?!”

第118章 这件事情,到此为止!

宋宜笑冷笑着道:“不管她是恶有恶报死的,还是恶贯满盈死的,总而言之,都跟韦家、跟娘您没有关系不是吗?!”

怀疑柳氏死得冤枉的人,谁不认为,韦家或韦梦盈,才是幕后真凶?

就算宋宜笑现在站出去坦白,世人也会坚持这么认为--谁叫她当时才八岁?

其他人拿这事威胁她,也还罢了,亲娘打这主意,她怕什么?

“你真是长大了!”韦梦盈神情复杂的看着她,“也真难为您在为娘手底下扮乖了这么些年!”

明白她所谓“长大”的意思,是说翅膀硬了,宋宜笑也不否认,自己这亲娘最擅长见缝插针,稍露软弱,就会被她抓到空子。

简单来说,乖巧听话打动不了韦梦盈,只会被她牵着鼻子走;想让她让步,只能靠实力与势力说话!

所以宋宜笑很平静的道:“娘如今觉得我不孝,试问外祖母她老人家,看着您处心积虑要对付婵表妹时,又是什么心情?我替婵表妹求情,一则是她已受尽委屈,二则是云儿终究无碍。娘如今子女双全,尊荣富贵,又何必,非要跟婵表妹一个可怜人计较?”

上行下效!

您现在对娘家不手软,可别怪他日我这个女儿有样学样!

韦梦盈听出她话里的意思,怒极反笑:“你一定要我放过韦婵,倒也不是不能商量!只不过,我辛辛苦苦养你这么大、想方设法送你进女学、季季不断新的打扮你、悉心指点你为妇之道、十里红妆送你出阁--你自己说,我这个娘,还欠不欠你?!”

见宋宜笑沉默,她森然续道,“既然为娘我不欠你--

“那么,哪怕你是我亲生女儿,如今也断然没有空口白牙要我按你意思做事的道理!”

韦梦盈眼神轻蔑,“你让你弟弟坐上世子之位,慢说放过韦婵,就是再给她找门好亲事,娘也答应你,怎么样?!”

“这事我办不了,也不想办。”宋宜笑摇头拒绝,“娘还是想其他条件吧!”

“其他条件?”韦梦盈冷笑着道,“为娘我贵为王妃,既不缺钱也不缺人,唯一缺的就是老了之后的依靠--除了这么一件事,我有什么需要求你的?”

宋宜笑淡淡道:“娘又何必这样?就像您说的,您到底养我一场,没有您,也没有女儿的今日!如今不过因为我求您高抬贵手一次,您就摆出母女决裂、只谈交易不谈感情的架势,难道咱们这十几年来的母女之情,当真浅薄至此?”

“你现在跟我讲感情了?”韦梦盈嘲弄道,“要说感情也可以,你别踩着为娘我去做好人就是!”

“我请娘饶了婵表妹这一次,难道只是为了婵表妹?”宋宜笑看着她,淡淡道,“娘您好些日子没理我,可能还不知道:前些天,柳氏的那桩事,又被翻了出来,连累我奶爹去京兆府下了一遭狱不说,若非京兆尹会做事,恐怕连女儿也难逃流言纷纷!”

韦梦盈冷笑道:“你才过门,奶爹就被京兆拿了,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但你现在同我讲这件事,想说什么呢?想说柳氏其实是我主谋害死的、还是我要不照你的要求做,你就去揭发我这个亲娘?!”

“那时候柳振溪亲自找到京兆尹,想把案子转去刑部,但被京兆拒绝了。”宋宜笑掠了把鬓发,眼神平静无波,“然后京兆只用了三两天就结了案--到现在为止,这件事情都像是过去了。”

说到这里,她看了眼韦梦盈,“单一个柳振溪,哪敢找燕国公府的麻烦?他去京兆府时,打的是礼部尚书裘漱霞的旗号!娘应该不用我说裘漱霞的为人吧?”

太后娘家唯一的男嗣,太后活着他就出不了事。

偏是个视礼教如性命的主儿,为了匡扶心目中的“正统”,断子绝孙也再所不惜!

对自己都这么狠,何况是对别人?

这样一个人,没注意到衡山王府的世子之争也还罢了,一旦注意到,那肯定是站在陆冠伦那边的!

想到这里,韦梦盈也不禁脸色微变:“你想引祸水东流?!”

“娘做什么老觉得我想害您跟弟弟?”宋宜笑吐了口气,淡淡道,“我听说当初娘之所以跟我疏远,全因为太妃请出了王府祖训,绝不掺合夺储之事,又得了太后娘娘支持,是也不是?”

韦梦盈心思何等敏锐,一听这话,就明白了:“那回太妃觐见太后的引子,是代国长公主殿下欲拉拢衡山王府为魏王所用--代国长公主这个魏王岳母,能为女婿打衡山王府的主意;裘漱霞这个一心一意支持正子嫡孙继承大统的人,又怎么会不替赵王铺路?”

不过明白归明白,韦梦盈也不是这么好吓唬的,她心念转了转,就道:“柳氏那件事情,说句不好听的话,现在就是死无对证!如今咱们母女两个,为娘是王妃,你是准一品诰命。姓裘的再难缠,难道还能凭柳家的一面之词,定咱们的罪不成?!”

“柳氏这件事情,我是一点都不担心的。”宋宜笑似笑非笑道,“只是裘漱霞派了柳振溪一个侍郎亲自出面,最后却没怎么纠缠,就让京兆府结了案,说他们就这么算了,娘您信么?”

韦梦盈沉默了会,道:“你的意思是,裘漱霞现在还在盯着燕国公府?”

“也盯着衡山王府!”宋宜笑提醒,“柳氏出事那会,我才八岁,在世人看来,能顶什么事?!姓裘的跟姓柳的挑了这件事情作为试探,归根到底的目的,怎么可能是女儿我?!”

又说,“裘漱霞跟咱们无冤无仇,犯不着针对咱们。而柳振溪与咱们虽然有私仇,但他的目的肯定不仅仅是报仇--这些年来,我听说柳家子弟的婚嫁,受到的影响可不是一星半点!柳振溪会不想着替柳氏平反吗?!”

她这么说虽然是为了逼韦梦盈就范,却也不全是胡诌。毕竟尤宏案中,裘、柳两个的表现,实在不能不叫人生疑!

根据已有的消息来看,这两位还真有可能打这样的主意!

韦梦盈冷笑着道:“柳氏亏待你的事儿又不是假的,他平个什么反?!裘漱霞想帮着他颠倒黑白,真当这天下人都瞎了眼么!”

“但世人又不知道那许多弯弯绕绕!”宋宜笑淡笑着道,“我近来在夫君的书房里,也看了些刑狱方面的东西,娘您知道么?很多旧案,当时断不出来,后来之所以能够结案,除了极少数是赶上落到行家手里的机会外,就是…等!”

韦梦盈微怔:“等?”

“等犯案之人再次动手!”宋宜笑冷笑,“抓住罪行之后,顺藤摸瓜,那么此人身上的诸多积年旧案,也可以告破了!”

见亲娘脸色变幻不定,轻轻一笑,又道,“比如说,倘若柳振溪那边抓到了娘您谋害陆三公子的凭据,再要求替他妹妹平反,这都六年过去了,当年还感念咱们母女,愿意证明柳氏确实亏待了我的那些人,如今还有多少?就算还在,他们现在还愿意出来做这个证吗?”

到那时候,舆论汹汹之下,再配合权势,柳振溪未必不能把柳氏塑造成一个温柔贤惠、却惨遭韦梦盈母女诬蔑、被迫害至死的无辜者!

当年,韦家跟韦梦盈能逼死柳氏,靠的不就是逢人就诉说外孙女的凄惨遭遇?

“…这些只是你的猜测。”韦梦盈沉默良久,道,“衡山王府从开国时就传下来的祖训,从不涉及大位之争--能坚持到现在,也是有几分底气的。连代国长公主都是想方设法的拉拢,而不敢胁迫,何况裘漱霞?这人虽然是靠了太后之势,但与我那女婿作对这么久,还能坐在尚书位置上,足见也有几分真本事!”

所以,“他要是没蠢到家,就不该贸然下手对付为娘我!否则岂不是平白替赵王得罪人?”

宋宜笑笑了笑,道:“娘说的很有道理,但这会只有咱们娘儿两个,女儿也就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了:谁都知道裘漱霞的肆无忌惮,是靠了太后娘娘!可太后娘娘的曾长孙、钟陵郡王都七岁了!”

这位天底下最尊贵的妇人,又还能活几年?

她活着的时候,裘漱霞不管做了什么,念在他是太后娘家唯一血脉的情况下,显嘉帝都不会把事情做绝!

但一旦太后崩逝,显嘉帝虽然依旧会念旧情,到底跟太后在时不一样了--人走茶凉,世道向来如此!

同样是太后的嫡亲外孙、显嘉帝的嫡亲甥儿,鲁国长公主的独子徐惜誓,明显就比简虚白、姬紫浮这些表兄弟低调不说,在吏部做得不开心,也是束手无策,就是个鲜明的例子!

因此,“裘漱霞怎么能不急?!”

他最大的优势就是太后,而太后年事已高!

所以裘漱霞必须在太后过世之前,就定下大局!

这种情况下,“他可未必有耐心玩什么水磨功夫!何况,他只要抓到足够的把柄,还怕会得罪娘?”

到时候,该韦梦盈求着他手下留情了!

一如此刻韦婵冀望姑姑大发慈悲!

韦梦盈默然良久,才道:“就算他没有这份把柄,你铁了心要护着韦婵,把这事透露给他也不过举手之劳…是吧?”

“我怎么敢?”宋宜笑心头微酸,但想起亲娘的手段,还是强迫自己狠下心,轻笑着道,“您可是我的生身之母,云儿是我胞弟,我再护着婵表妹,也断然不可能为了她,置您跟弟弟于死地啊!”

果然她这样的表态,反而让韦梦盈认命的叹了口气:“女儿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为娘还能说什么?”

她站起身,“你让韦婵回韦家去吧,她虽然姿色没你好,又不清白了,可到底年少!男人有时候就是爱新鲜--叫她住在国公府,万一跟女婿弄出什么事来,到时候你哭都来不及!”

一直到她出了门,才飘来一句,“我会派人跟韦家商议善后的--这件事情,到此为止!”

第119章 拜帖

宋宜笑确认亲娘已经离开,且不会再返回之后,长出口气,整个人都倒在了隐囊上!

刚才这番母女交锋,她看似意志坚定、筹码十足,且很快扭转局面,步步紧逼,一切尽在掌握;实际上,若韦梦盈死活不肯妥协的话,她又怎么可能真的把亲娘跟亲弟弟的前途,交到裘漱霞手里?

所幸,韦梦盈最终还是让步了。

宋宜笑知道,亲娘不见得没看出来自己下不了狠心,多多少少,是考虑到了母女之情的。

只是--

“娘走时还不忘记提醒我看好了丈夫,免得引狼入室。”她苦笑着低语,“也不知道是真的关心我呢,还是,为了让我觉得她关心我呢?”

摊上这么个亲娘也是没办法,哪怕有着前世今生的了解,也吃不准她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只能步步谨慎--要是旁人也还罢了,亲生母女之间落到这样的地步,由不得人不觉得苍凉。

“罢了,先把这消息告诉表妹,叫她安心吧!”宋宜笑心情复杂了半晌,打点精神坐起身,准备穿戴好了,就去绛杏馆找韦婵。

谁知她才把一件绣缠枝花的锦缎半臂拿起来,门外忽然传来锦熏的禀告:“奶奶,长公主殿下派人来看您了!”

宋宜笑一惊,忙把半臂放回原处,掀起锦被,重新躺了下去,复哑着嗓子道:“快请!”

门开后,就见锦熏带着一个三十来岁的宫装妇人走了进来,那妇人眉目清秀,举止娴雅,正是晋国长公主的心腹近侍佳约。

她请安问候毕,就道明来意:“殿下想着,临近年底,人情来往增加,恐奶奶因此劳累过度,今日命奴婢前来,一则探望,二则也是叮嘱奶奶保重。”

“劳娘惦记了!”宋宜笑没想到装个病就把婆婆惊动了,既尴尬又心虚,忙道,“说起来都是我自己不当心,昨儿个晚上沐浴之后,想着浴房离内室也才几步路,穿了外衫之后,就没要披风。结果被夜风一扑,晚上就有些不舒服--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却累娘亲自过问,实在是我不孝!”

“奶奶说的哪里话?殿下可一直把您当亲生骨肉看的,知道您病了,急得跟什么似的!若不是碍着身份,早就亲自来看您了。”佳约打量了她一番,见精神确实不坏,心里松了口气,笑道,“殿下这会只求您平平安安的,怎么会觉得您不孝呢?”

“这回啊也给我提了个醒,往后断不能再这样不小心了!”宋宜笑微笑道,“不然娘她打理长公主府上下已是辛苦,还要替我操心,却叫我这心里怎么过意得去?”

佳约笑着道:“好在奴婢瞧您气色没有大碍,回头奴婢禀告了殿下,殿下也能放心了!”

两人又说了些场面话,佳约便提出告退--走之前,她提到晋国长公主让她带了些药材来,是给儿媳妇补身体的。

宋宜笑自然感激万分,因为她还“病着”,不方便起身,就让锦熏代为送客了。

锦熏陪佳约出了克绍堂后,宋宜笑唤了巧沁伺候梳洗,巧沁边给她梳髻,边说晋国长公主待儿媳妇好:“那佳约姑姑听说虽然不是殿下下降时的陪嫁宫女,但极受殿下倚重,连驸马对她都不敢怠慢呢!殿下派她来看您,足见对您的看重!”

“长辈的事儿可不要多嘴!”宋宜笑轻咳一声,“再怎么说也是我公公!”

巧沁这才察觉到失言,赶忙告了声罪,也不敢继续这个话题了,岔开道:“奶奶待会要去绛杏馆吗?奴婢觉得您这会还是不要出门的好。毕竟佳约姑姑才来看过您,万一府里哪个没规矩的回头就传出去,说佳约姑姑才走,您就好端端的在府里走动,岂不尴尬?”

宋宜笑也是这么想的,沉吟了会,就道:“那你代我走一遭吧。跟表妹说,娘--我是说她亲姑姑--已经答应不追究了,请她尽管放下心来!”

虽然韦梦盈说让韦婵早点走,免得跟简虚白扯上关系。但宋宜笑一来不觉得韦婵或简虚白是这样的人;二来想着韦婵是从韦家偷溜出来的,才这么会,亲娘都未必回到衡山王府呢,就打发她回去,韦家还没接到韦梦盈的指令,如何肯接纳她?

还是让韦婵在燕国公府继续住着,等韦梦盈那边来了准信,自己再亲自陪她回去,方才妥当。

她让巧沁把这番安排转告了韦婵,韦婵又惊又喜,当场就跪下来朝克绍堂磕头:“从今日起,表姐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巧沁回禀时唏嘘道:“表小姐能有奶奶这样的表姐,也算三生有幸了!”

“要真三生有幸,又怎么会摊上这样的事儿?”宋宜笑闻言却是苦笑,这表妹的命运跟她前世何其相似?那一世里她虽然在芝琴的保护下保住了清白,却没能在继母的诬蔑、亲爹的绝情下保住性命;

这一世的韦婵以苟且偷生保住了性命,但失去的又岂只是清白?

明明无辜受害,却走投无路求告无门,反而沦落成千夫所指万人唾骂--亲娘韦梦盈那句“琐事”,似乎穿过前世今生,至今回荡耳畔--那样的绝望有多痛,只有亲身尝到过的人才能体会。

与其说宋宜笑是念及表姐妹之情,为这个接触不多的表妹尽心尽力;倒不如说,她是籍着帮助韦婵,尝试安抚自己前世最深的那道伤。

只是这些话不好讲给巧沁听,只叹了口气,吩咐:“把给平安儿跟二嫂的生辰礼单拿过来,我再看看!”

“奶奶虽然不曾生病,但这两日为了表小姐的事儿也够操心的。”巧沁劝道,“难得今日里里外外都晓得您病了,不来打扰,不如就歇一天吧?横竖礼单明儿再看也来得及!”

“明日自有明日的事情。”宋宜笑摇头道,“何况你以为娘特意派佳约姑姑来看我,只是为了看我吗?”

见巧沁诧异,她抿了抿唇,“这个月,平安儿跟二嫂生辰、司空家二小姐代姐出阁,还有我娘家祖母寿辰--当然,这个我可以礼到人不到--但前三件,我是肯定要出席的!”

“下个月一开头就是长兴公主下降,之后紧接着圣寿节与万寿节!这三个日子,哪个都不能轻忽了去!”

“进了腊月里,什么节令啊宴请啊那就更多了,噢,还有五妹妹的生辰!”

“腊月之后开年,正月初五就是千秋节!”

“也就是说,接下来基本就没什么清闲日子!”

“燕国公府如今就我们夫妻两个,人情来往的打点,也全靠我们自己--我要是在这眼节骨上病了,你说夫君得忙成什么样?”

巧沁这才恍然:合着晋国长公主之所以一听儿媳妇病了,就急三火四的,归根到底不是心疼儿媳妇的身体,而是怕儿子被拖累!

她想到自己方才不住念叨长公主的好,不免觉得讪讪的。

不过宋宜笑倒无所谓,谁生的谁疼,做儿媳妇的跟丈夫在婆婆跟前争宠,这不是脑子有病么!

只要婆婆是明理人,这种程度的偏心,在宋宜笑看来都是理所当然的。

所以打发巧沁取来礼单,再次检查后,就让她把这两日堆积的一些事情也报上来,开始有条不紊的处置。

但没处置几件,外间小丫鬟又进来禀告:“袁大小姐来了!”

…宋宜笑之前邀袁雪萼亲自上门看裴家要卖的钗环时,曾说这段时间自己都在府里,随便她什么时候上门都没问题。

因此袁雪萼来之前就没递帖子,这会巧沁她们不免担心:“奶奶这会对外称着病,怕是不好出去迎接袁大小姐?”

“我现在是不好出克绍堂。”宋宜笑让她们先把礼单、账本等物收下去,蹙眉道,“巧沁你替我去迎一迎吧,跟她解释一下--好在袁姐姐跟我相交多年,这么做倒也不怕怠慢了她。”

果然片刻后袁雪萼被巧沁陪着进门后,开口就埋怨她不当心:“这季节夜里已经很凉了,你怎么还托大?咱们女流之辈,可不能跟那些三九天里都不用穿裘的主儿比!”

说了这一句,又关切的伸手摸她额,“发热么?没发热?那还好!”

“你们先下去。”宋宜笑靠在榻上,吩咐了左右,见门关了,就把锦被一掀,坐起来坦白道,“哪里是病了!不过是因为有点事情要跟我娘当面说,偏因为时局的缘故,我娘那边不大敢跟我来往。只好求夫君请动太后娘娘左右之人去衡山王府传话,兜个大圈子才把人请过来!”

而简虚白给她找了个“卧病,思念娘家人”的理由,“偏我婆婆也接到了消息,刚刚派人来看过,我现在要是走出去,不是明摆着骗人了吗?只好委屈你一下,只让巧沁去接你了!”

“咱们什么交情,你还说这样的话!”袁雪萼笑着打了她一下,就问,“你这些日子还好吧?我听我哥哥讲,这国公府里的水可是深得很!”

“倒还好。”宋宜笑知道她在谋略这方面没什么天赋,也不感兴趣,所以一带而过,便提到正题,“裴家要卖的钗环有很多,一时半会可未必看得完,咱们不要耽搁了!我着人把箱子抬进来,边看边说话吧!”

袁雪萼本来担心她的身体,做好了今天看不到东西的准备了;如今见她只是装病,自不拒绝,点头道:“正好你也给我掌掌眼,免得我一个人老是拿不定主意!”

半晌后,下人抬了箱子进来,才一打开,满室都是珠光宝气。

“这些可都是好东西!”袁雪萼算是开过眼界的,这会却依然看得目不转睛,“不过这些钗环,裴姐姐也可以戴啊,为什么要拿出来卖呢?难道裴家缺钱?”

“照理来说不会缺的,毕竟你想,裴家可是世代官宦。”宋宜笑叹道,“我猜啊,内中有几件,瞧着像在我婆婆那儿见过差不多的--别是我婆婆赏的,怕见了触景生情!”

袁雪萼也叹了口气:“世事难料!”

不过裴幼蕊的遭遇虽然使人扼腕,到底她们跟这位裴五小姐也不是很熟,唏嘘了会,就收拾心情,认真挑选起来。

一直到简虚白快散衙时,袁雪萼方心满意足的罢手:“这些我全要了!”

“我叫巧沁给你算银子。”宋宜笑笑道,“因为是给裴姐姐代卖的,我就不给你便宜了,都按市价来!”

“这还不算便宜?”袁雪萼也是懂行的,“这样的成色且不说,单这么多随便挑,也该比市价高了--你别跟我说,你打算自己朝里贴钱!”

宋宜笑被她说破心思,正要设法圆场,锦熏却走了进来,道:“奶奶,门上接到一张拜帖。”

这个不稀奇,问题是,“是苏家送来的,道苏家六小姐、七小姐闻说您病了,打算明日前来探望!”

第120章 丈夫去了勾栏?

宋宜笑沉吟了下,道:“我知道了,你去厨房那边交代一声,明儿多加几个菜。”

待锦熏走后,袁雪萼看了看房里没有眼生的下人,就诧异道:“你怎么跟苏家姐妹走这么近了?我听我哥哥说,苏家如今跟咱们这边可不是很对盘。”

“一言难尽!”宋宜笑苦笑着摇了摇头。

袁雪萼看出她不大想多讲,抿了抿唇,委婉道:“苏家姐妹人确实不坏,尤其七小姐苏少菱,知书达理又善解人意。可立场上的问题,与品行却没什么关系的。”

“我何尝不知道?”宋宜笑跟她到底是打小的交情,又知道她是真心为自己考虑,闻言不好再回避,只得摆手让下人都退出去,方小声道,“但我刚刚欠了她们姐妹一个人情,这会就闭门不纳,这岂不是过河拆桥?”

袁雪萼这才释然:“我就说你向来都是给我拿主意的,怎么会犯这样的糊涂?”

她没打听宋宜笑是怎么欠苏家姐妹人情的,只说,“还人情时若要帮忙,只管派人告诉我!”

“放心,欠谁的也不如欠你的不是?”宋宜笑含笑应下。

她本来想留袁雪萼用晚饭的,但袁雪萼表示她怕被简虚白记恨:“谁不知道你们夫妻恩爱?简修篁大清早的去上朝,末了到兵部当值,辛辛苦苦一整天下来,可算能把你这美娇.娘抱到怀里了,结果回来一问,说你为了陪我用饭不能陪他了--回头谁知道他会怎么算计我?我可不想为了一顿饭,把这位主儿招惹上!”

修篁是简虚白的字--宋宜笑听得哭笑不得,道:“他跟你哥哥可是知交好友,念着你哥哥的份上也不可能当真坑你啊!你这么怕他做什么?”

“你是没看见他当初把我训得跟什么似的那一幕!”袁雪萼悲愤道,“他在你面前不可怕,不代表他这个人当真不可怕好不好?!你道他能在兵部站稳脚,是靠着做好好先生吗?!我听我哥哥说,兵部好些刁吏,到这会见着他都恨不得绕路走呢!”

年初那会简虚白的大发雷霆,给袁雪萼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与阴影。所以这会无论宋宜笑怎么保证丈夫其实热情好客、只不过不擅长表达云云,她仍旧态度坚决的告辞了。

“等简虚白回来,我得问问他,当初到底怎么训得袁姐姐,这都快年底了她还心有余悸?”宋宜笑留不住人,只好送她,回克绍堂的路上不免暗想。

谁知算算时间,这会简虚白该回来了,却一直不见人影。

“难道兵部今日恰好有事?”宋宜笑一开始还没太在意,但到了掌灯时分,仍旧不见丈夫人影后,顿时急了,唤来锦熏:“你去前头问问,夫君做什么还没回来?若没人知道,就遣人去兵部看看!”

锦熏领命匆匆而去,过了好半晌,才回克绍堂禀告:“奴婢请了两位侍卫快马去兵部打探消息,说兵部今日早就散衙了,只是公爷没有回府,看方向是去了其他地方。”

“其他地方?”宋宜笑蹙眉道,“什么地方?”

“奴婢也不大清楚…”锦熏支支吾吾的说到一半,被她瞪了一眼,顿时不敢撒谎下去,揉着衣角战战兢兢道,“公爷…公爷去了红袖巷那一带!”

红袖巷其实本名不叫红袖巷,这个别名的来历,取的是“满楼红袖招”之意。所以望文生义,也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了:这是帝都勾栏聚集地。

也难怪锦熏一开始不大敢讲。

宋宜笑闻言,沉默了一会,道:“他去了红袖巷,你不告诉我,难道他就没去过吗?以后类似的事,都不许隐瞒!不然他把人都带家里来了,我还懵懵懂懂什么都不晓得,被坑了都不知道!”

锦熏小心翼翼的应了。

“既然他今晚未必回来,那也不用等他了,叫厨房拿饭吧!”宋宜笑淡淡道,“天色已晚,绛杏馆又远,不然倒恰好请表妹一块来用饭,顺便跟她说说话。”

接下来虽然宋宜笑神情平静,似乎根本没受到丈夫散了衙不回家、跑去勾栏的影响,但下人们依然格外谨慎殷勤,生怕被迁怒。

用过晚饭,沐浴更衣后,宋宜笑回到内室,歪在榻上让丫鬟帮忙绞干了长发,就摆手表示自己要休憩,将人都打发出门--这才沉下了脸!

“昨儿个晚上,虽然简虚白对于我不肯告诉他表妹的事有些不满,但也不至于不满到今儿就这样打我脸的地步!”她虽然出阁时间不长,但对于丈夫的脾气也摸到了几分了,知道简虚白既然新婚之夜那样的气都忍得住,何况昨晚两人其实不算闹翻?

不免就怀疑,“肯定有人挑唆了他!”

只是她虽然笃定有人从中作梗,可这作梗的会是什么人,却就没头绪了。

毕竟她压根就见没过丈夫的同僚,连丈夫的朋友,她也就知道一个袁雪沛。

“还是出身不够,又长年寄人篱下,闭目塞听啊!”宋宜笑暗叹一声,“打发掉府里那些人,调自己的人手入府,这事绝对绝对不能再拖下去了!”

不然她太被动了!

这晚宋宜笑一个人在睡榻上辗转良久,才带着郁闷睡去。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她感到身边的榻微微一沉,清爽的皂角气息,夹杂着淡淡的潮意,拂过她面颊--是简虚白回来了。

宋宜笑想着他今晚做的事,心中厌烦,故意朝里翻了个身,离他远点。

只是简虚白躺下后,却伸臂一捞,把她拽进怀里,还揉了两把,才满意的合上眼。

宋宜笑:“…”

要不是念在他才替她请了韦梦盈过府的份上,她非把他一脚踹开不可!

偏次日一早,简虚白又故技重施,天没亮就把她摇醒:“起来起来!快起来伺候我,别误了我上朝!”

宋宜笑简直是:“…”

她阴着脸替他穿戴好,正要唤进下人伺候,却听他抱怨:“这中衣莫不是忘记拿去洗了?怎么有块污痕在上面?”

“你在外面又不要脱衣裳,谁知道你中衣不干净?”宋宜笑本就不高兴着呢,闻言瞥了眼,见只是袖口沾了块尘土,就冷笑道,“就算要脱衣裳,横竖也是给银子的,她们管你衣裳干净不干净?!”

简虚白原本在拿帕子试图把那块尘土擦掉,听了这话微一皱眉,道:“什么脱衣裳不脱衣裳?这块污痕要在其他地方也还罢了,偏就在袖子口,万一卷起袖子来做事,可不就被看到了?”

“你不是怕上朝迟到?”宋宜笑冷冷道,“这会哪来的功夫给你换一件?”

简虚白扫了她一眼,略略皱眉,不太高兴的提醒:“以后拿给我的衣袍,得好好检查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