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为这样我就不能给你颜色看了吗?”宋宜笑暗暗磨牙,借着把手搭在他臂上的机会,五指一紧,就要掐几个印子出口气--谁料指尖才动,简虚白就反手一把握住她手腕,趁机扣住脉门,让她半边身子都使不出力气,差点从车辕上直接扑进他怀里!
“小心!”简虚白语气温柔,将她半扶半抱下来,关切道,“累了吗?可要紧?”
一边说,一边在她腰上似按似揉了把,宋宜笑顿时感到四面八方看过来的视线都变了!
那叫一个暧昧与心领神会!
作为已嫁妇人,虽然还没圆房,但出阁前该受的教育也都听过了,宋宜笑哪能不知道这些人现在都在想些什么?
这一瞬间她真不知道是该把自己埋到地里去,还是把简虚白埋下去?
万幸过来迎客的陆子沐救了她:“简表弟请随我来,父王方才有事出门去了,家里只有我们兄弟在,万望海涵!”又对宋宜笑道,“弟妹不是外人,我也不跟你客气了,自去后宅看母妃与九妹妹吧!”
宋宜笑强自镇定的应下,只觉得耳根处跟点了火一样,烧得不行--一直到进了韦梦盈的院子,想起来亲娘也不是那么好应付的,方冷静了些。
“王妃娘娘一切安好,就是太累了点,如今还没醒。”大概她今天受到的打击太多了,上天都不忍心了,所以进门后,居然只有薄妈妈迎出来,“您要不要先去瞧瞧小小姐,小小姐的眉毛像极了您呢!一看就是亲姐妹!”
“却不太方便。”宋宜笑听说亲娘睡着真是长松口气,但对薄妈妈的建议却迟疑了下,否决了,“我今儿才去东宫赴了席,沾了身酒气,回府后不及沐浴就得了消息过来,别熏着了妹妹!”
不但酒气,她更怕从司空衣萝那儿带的病气过给了新生儿,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薄妈妈闻言也不敢让她去婴儿待的屋子了,只说请她到偏厅奉茶--这样喝茶当然没什么意思,不过细问一下生产的经过与小孩子的模样,中间外面传来喧嚷,宋宜笑听到有陆冠云的声音,便问:“云儿来了吗?”
“奴婢去瞧瞧!”薄妈妈出去了会,回来时禀告,“七公子过来探望王妃与小小姐,听说您在这儿,本想过来的,可公子他今日功课都还没做完,怕来不及,只好先走了。
宋宜笑心里有些奇怪,她这个异父弟弟颇得父母娇宠,如今又才四岁,哪来那么多功课做?且陆冠云之前一直很粘人,知道姐姐在,照他的性子肯定会不管不顾的进来纠缠!这会怎么说走就走了呢?
但转念又想到薄妈妈似乎没理由离间他们的姐弟关系,就颔首道:“功课要紧,下回再见也是一样。”
薄妈妈笑了笑,却没接这话,只道:“王妃娘娘今晚怕是不会醒了,您不如先回去?”
这话说出来,宋宜笑顿时就怔住,薄妈妈赶紧解释,“不是奴婢大逆不道的赶您走,但娘娘生产时还交代了,说您如今才出阁,万不好老是朝王府跑的,就算燕国公府上头没长辈看着,太后娘娘与长公主殿下都是耳目灵通之人,知道了必定不喜!”
“妈妈是看着我长大的,也算我半个长辈了,我怎么会疑心你赶我?”宋宜笑眯起眼,微微而笑,“只是听娘说妇人生产是很要紧的,不来看看实在牵挂--如今知道娘跟妹妹都好,我也就放心了!”
说着就起了身,“妈妈不说,我也要告辞了!”
薄妈妈暗松了口气,笑道:“奴婢送您!”
走出去没几步路,有小丫鬟提着金漆食盒迎面而来,宋宜笑只道是给韦梦盈送饭,谁想那小丫鬟到跟前,给薄妈妈施了个礼后,却把食盒放了下来。
“您以前最爱吃娘娘小厨房里做的木犀糕。”薄妈妈解释,“今儿厨房恰好做了,如今刚刚出锅,回去的马车上,正好与公爷一块垫一垫!”
宋宜笑也不推辞,示意锦熏接过:“我确实有点饿了,有劳妈妈细心!”
薄妈妈一听这话就有点尴尬,但到底没提留饭的话:“小姐仔细脚下,那儿才垫了砖!”
…宋宜笑与简虚白乘车出了衡山王府后,简虚白才扯开了点盘领衣襟,低声抱怨:“一顿饭而已!衡山王府的饭菜有那么不合你胃口吗?这么晚了还要回府里去摆?”
“王府的饭菜再不合我胃口,六年吃下来怎么也习惯了!”宋宜笑盯着毡毯上放着的食盒,冷笑,“只是人家根本不想留客,难为你一个国公,好意思为了几口饭,专门赖在那儿不走吗?”
简虚白皱起眉,放下扯着衣领的手,沉声问:“怎么回事?”
“这话该我问你才是!”宋宜笑虽然才在对付崔见怜上面激动了一回,但对于自己亲娘,她自认还是颇有了解的,“你是不是在朝中陷入什么麻烦了?不然我娘怎么会把我这亲生女儿朝外赶?”
第85章 别多想,安置吧!
宋宜笑倒也不是故意在丈夫面前抹黑亲娘,只是如今她与简虚白荣辱与共--实际上情况还要糟糕:简虚白未必会一直与她分享自己的荣华;但他落难时,她这个结发之妻却是无论如何也逃不过和他共苦的!
这么严重的后果,她哪有心情旁敲侧击慢慢问?自然是开门见山的弄个清楚,好歹看看有没有补救的机会了!
但简虚白闻言,沉思良久却摇了摇头:“最近朝中无事。”
“方才我去内宅,娘的心腹婆子同我说,娘还没醒。”宋宜笑蹙起眉,想了想,就把经过都说了出来,“我自然不会疑心--可不久后,我在偏厅吃茶问话,却听到弟弟在外面说话,那婆子去看了没一会,就说弟弟走了。我是带过弟弟些日子的,他闹起来时,除了我娘外,还真没人能在短时间里喝住他!”
就是宋宜笑这个很受陆冠云喜欢的姐姐,也因为不同父,又是衡山王府养大的,任他再顽皮,都是好言好语的哄劝,断不敢大声呵斥。
其他人,包括薄妈妈在内,都不大管得住任性起来的陆冠云的。
“不过我当时也没多想,可那婆子不久后就明着让我回去,说什么替我着想,但我直说我饿了,她也不过给了这么一盒糕点!”宋宜笑拨着腕上镯子,脸色阴沉,“你说我能不怀疑是前朝有事?否则我娘有什么理由这样对我?”
这回简虚白若有所思了会,方道:“回府后,我问一问底下人!”
两人催促车夫快行,匆匆赶回燕国公府,这时候饭点都快过了,厨房只道主人会在外面用,根本没有准备晚饭,这会自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我想着夫君明日要上朝,若在王府用饭,回来就太晚了!”宋宜笑阴着脸看着堂下的厨房管事,“故此推辞了王府留宴,匆匆回府!本以为回来之后立刻就能用上热饭热菜,也不耽搁夫君正事!结果你跟我说厨房没饭了?!”
管事擦着冷汗请罪:“小的该死!小的一时疏忽…”
“疏忽?!”宋宜笑拍案怒叱,“如今这府里的主子只有我们夫妇两个,下人有多少?!这样都能疏忽,你们的心思都用在了什么地方?!瞧我们夫妇年轻好欺负是不是?!”
虽然确实有些轻视年岁加起来也才过而立之年的主人们,但管事万不敢当面承认,只不住磕头:“小的知错!小的该死!”
“不是今儿个回来,我还不知道你们这些东西竟是这样伺候的!”宋宜笑冷笑连连,“我瞧你这磕头磕得精神十足的样子,晚饭定然早就用过、而且用得不错吧?做奴才的酒足饭饱,反叫做主子的饿着--奴大欺主到你们这地步的,真是世所罕见!”
把茶碗重重搁下,“燕国公府容不下这样没规矩的东西!来人,与我将厨房中人的身契取来,明儿一早就打发出去!永永远远不许他们再踏入国公府一步!”
“奶奶恕罪!奶奶恕罪!”那管事本来以为挨顿骂也就是了,最多挨几下板子,谁知宋宜笑竟然直接下令赶人--还不只赶他一个,要把厨房上下一网打尽,既骇然又不敢置信,“求奶奶念小的初犯,再给小的一次机会,小的绝不敢再怠慢!且奶奶要把厨房的人都发落出去,这一时半会的纵然寻了新的厨子,也未必合奶奶与公爷的口味,求奶奶给小的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你拿寻不到合适新厨子来威胁我?”宋宜笑不屑的扫他一眼,“为人妇者,为夫君洗手做羹汤,本是我的本份!至于下人,哪来那么多讲究!”
她拨着腕上镯子,灯火下眉目如画卷,一双极漂亮的杏子眼中却寒气四溢,“正事不做、只顾吃喝玩乐的奴才,这府里同样容不下!”
这番话等于是在说,谁敢给被赶出府的厨房一干人求情,谁也收拾好东西准备一起走!
她这回发难太突兀,又把柄十足,厨房管事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哀求无果、委婉的威胁也无果,还没想出其他招数,宋宜笑却先不耐烦了,令人把他强行拖走--自己还真亲自去了厨下,把人赶开,带着巧沁、锦熏做了几个小菜,令她们端去花厅,方使人去书房请简虚白来一道用晚饭。
“你倒是见缝插针!”简虚白过来后就让伺候的下人都下去,落座后,接过宋宜笑递来的茶水呷了口,似笑非笑道,“趁今儿个咱们被衡山王府赶出门,把厨房给收拾了--只是你收拾哪儿不好,偏要收拾厨房,这好厨子可不好找!”
“手艺再好,这入口的东西,首要还是放心才是。”宋宜笑不以为然道,“我听说厨房里的人,都是祖父那会留下的。我可没功夫挨个考察,还不如全部换掉省心!”
给他夹了一箸鸡丝黄瓜,“今儿这菜是我做的,你尝尝看!”
简虚白看着她的动作,挑了挑眉,打量了那箸鸡丝黄瓜片刻,才小心翼翼的夹起一点点,谨慎的放入口中。
他这俨然试毒的举动,让宋宜笑不高兴了:“我在女学时,可一直被先生们夸奖的!”
虽然限于天赋,她做的菜不能说多么惊艳,但也不至于让人如临大敌吧?
“我不是怕你做的菜不好。”简虚白咀嚼良久,确认没有任何问题才咽下去,方悠然道,“我是怕你在我手里接连吃亏,会在这儿坑我!”
我怎么就没想到?!
被他提醒之后,宋宜笑郁闷之极,怒瞪他一眼:“你不饿,我可饿了!谁耐烦跟你折腾!”
“小心为上!”简虚白一点都不觉得这么怀疑新婚妻子不丈夫,确认了鸡丝黄瓜没问题后,他还没完,又把桌上其他几道菜挨个尝了一小口,没发觉不对,这才开始正常用饭--这时候宋宜笑看他的眼神,已经快要把饭碗砸他头上了!
自然简虚白是无所谓的,他边用还边就饭菜的口感提出种种意见:“这韭菜银芽下回少放点盐,咸了!”
“肉咸豉的姜也搁多了!”
“素炒三丝的刀工不大均匀!”
“醋椒莲藕的醋要再多放点才好!”
“炸虾段瞧着好看,但我向来不爱吃这个!”
许是见妻子脸色已难看到极点,简虚白勉强良心发现的夸奖了最后一道菜,“凉拌笋干还不错!”
宋宜笑直勾勾的看着他:“你这么不喜欢,还吃了做什么?”
“待会下人进来收拾,若看到这些菜大抵没动过,你怎么下台?”简虚白悠闲的吃了一箸笋干,“我总要给你面子不是?”
宋宜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菜,忽然拎起裙角,就在桌子底下用力踹了他一脚,继而起身,头也不回的扬长而去--她算是看明白了,这家伙除了挨打不还手这点,还像个做丈夫的样子外,其他凭什么手段,他都能加倍报复回来!
“…”简虚白果然对她这手无语--但他不还手,不代表他不讨回场子!
晚上回房后,他一改这两日私下相处时的冷漠矜持,门一关,就一把将宋宜笑打横抱起,凌空扔到了榻上!
因着用力的巧妙,宋宜笑摔下去后接连打了两三个滚,一路滚到榻里才止住去势,一时间头晕眼花--简虚白也不等她回神,扑上去就是一个极缠绵的吻,直将她吻得骨酥身软,快要喘息不过来了,下意识的扯住他衣襟,才翻身坐起,拂开她手,施施然下榻:“别多想,安置吧!”
宋宜笑:“…”
她现在深刻理解了为什么市井妇人将丈夫喊做“杀千刀的”!
她岂止只想砍简虚白一千刀!
倒不是他喊停,而是,这种行为--简直睚眦必报!
这日子能过?
到桌边倒茶喝的简虚白察觉到她杀人般的目光,越发愉悦。
再回到榻上时,又故意伸手去摸她面颊,不出意料的被她拍开、还递来一个愤怒的眼神,他心情倒是更好了。
趁妻子躺在榻上看不到,悄悄抓了缕青丝在手心把玩,恶作剧的打了个死结,再解开,方道:“朝中最近确实无事,不过太妃前两天进宫请了回安,不知道是否与此有关--你方才不是发作了厨房的人吗?明儿个去跟娘说声,请娘带你去见皇外祖母,好请教些御下之策,顺便打听下衡山王太妃觐见时都说了些什么?”
说到正事,宋宜笑也暂不跟他计较,认真打听了下皇太后的喜好、以及应对时的忌讳,其实这些韦梦盈也教过,但比起对皇太后的了解,显然被太后抚养过的简虚白,更在韦梦盈之上。
尤其她明儿见了太后,必须要请的一个罪:“翠缥的事?”
“你不要太担心!”简虚白大致说了些后,坦然道,“毕竟,皇外祖母是最赞成我成亲的人。”
言外之意,只要你扮好贤内助这个角色,太后为了我这个外孙好,也要特别给你脸面。
翠缥什么的,都是小事,不值一提。
宋宜笑思索了会,正要合眼入睡,忽然想起司空衣萝的事,便也提了几句:“…还好求助的那户人家是苏二公子的别院,不是卫姐姐说起,我孤陋寡闻,还不知道皇后娘娘的侄儿这样有名呢!”
“苏稚咏不简单。”简虚白闻言,沉默了一会,方淡淡道,“他嫡亲表弟赵王殿下年已十二…不要跟苏家人太亲近!”
宋宜笑本来也只因为“十四岁的举人”才特别记住了苏少歌,如今听出丈夫话中未竟之意,心头暗自凛然。
第86章 快点起来伺候我!
次日有朝会,简虚白得赶早起身,宋宜笑本以为今儿的“恩爱”表现也就免了,所以听到动静也没当回事,懒洋洋的翻个身,打算再补会眠--但这副事不关己的做派落在简虚白眼里,他心情就不那么美好了,本来平淡的脸色,迅速阴沉了下去!
系好衣带后,简虚白又看了眼榻上,见妻子仍旧抱着锦被埋头大睡,连打个招呼的意思都没有,真是怎么看怎么不痛快!他二话不说挽了袖子,上去按住她肩就是一顿猛摇:“起来起来!丈夫要上朝,你这做贤妻的还睡个什么?快点起来伺候我!”
宋宜笑:“…”
她拨开简虚白的手,爬到榻边探头看了看,见他还没喊进下人伺候,就不满的抱怨开了,“你要真是个心疼妻子的好丈夫,这会就应该轻手轻脚的下榻,完了抱了衣袍出去穿戴,免得惊扰了我!”
“谁叫你把翠缥打发了!”简虚白冷笑,“我就这么一个丫鬟,纪粟又不在外间伺候,难为叫你丫鬟服侍我穿戴?我瞧你那两个丫鬟倒也白净,你倒是放心?”
“说的好像我打发翠缥是为了争风吃醋一样!”宋宜笑不高兴道,“她要是好好守规矩,你当我乐意得罪太后娘娘?”
至于巧沁跟锦熏,她才不担心--后方还没安定,这家伙怎么肯打破“夫妻恩爱”的局面?
“我本来还担心你今儿进宫时解释不清楚,打算朝会之后,也去给皇外祖母请安。”简虚白闻言冷冷的道,“但现在看来你理直气壮的很,我想我也没必要跑一趟了,省下时间还能多处置几件公务!”
话音未落,就见原本还趴在榻上死活不肯起来的宋宜笑,“哧溜”一下就钻出被子,笑容满面道:“跟夫君开玩笑呢!夫君上朝这么辛苦,为妻瞧在眼里疼在心里,不亲自服侍您出门,哪里还睡得着?”
说话之间她已迅速穿戴完毕,殷勤的上前给简虚白整理衣袍配饰,那热情洋溢的模样与之前完全判若两人,简虚白嘴角扯了扯,张开手臂:“快点!磨磨蹭蹭的,手脚一点儿也不利落!”
…宋宜笑端着笑脸送走丈夫,转身就换了面无表情:“派人去长公主府问一声,我待会过去请安可以不可以!”
下人们忙去安排。
巧沁与锦熏陪她回到内室,见天色尚未熹微,就问:“奶奶要再睡会么?”
“睡不着了!”宋宜笑倒是想,但这会确实不困,只能遗憾的扫了眼睡榻--在她身后,巧沁跟锦熏交换了个眼色,锦熏就道:“那么奴婢去给您拿些茶点来吧?您方才光顾照顾公爷,自己都没吃什么呢!”
宋宜笑昨天晚上发作了厨房,心知今早必定不太平,正等着府里下人的动静,闻言也没多想:“沏壶茶就成了。”想了想又问,“今早的早饭好像不是厨房做的?”
“您都说了不要他们了,哪能再叫他们沾手?”锦熏道,“赵妈妈打发咱们在含霞小筑那会的厨娘做的。”
又说,“妈妈也说这入口的东西,还是用自己人放心!国公府的厨子手艺虽然好,可伺候不上心这一道,就不适合用下去!”
宋宜笑颔首道:“正是这个理儿--手艺不好可以学,这心不正,我可是容不下!”
说到这里就示意锦熏去取茶,这样跟前就剩了巧沁一个,她便闲闲问:“昨儿个晚上听说娘生了个妹妹,我特特请夫君陪我一块去探望。结果到了衡山王府,王爷不在、娘说睡着,最后我说我饿了,薄妈妈连饭也不肯留,不过塞给我一盒子木犀糕,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可知道?”
自宋宜笑过门以来,巧沁跟锦熏都是轮流陪她出去。
昨天恰好巧沁留守,闻言顿时大惊:“奶奶明鉴!自从王妃将奴婢给奶奶陪嫁起,奴婢就是奶奶的人了!断没有跟王府那边藕断丝连的事情啊!”
“这么说你什么都不知道?”宋宜笑意义不明的看了她一会,才道,“但你陪我嫁到简家也才几天,之前却在王府伺候了我娘好几年…”挥断巧沁急切的辩解,“在王府那边怎么也该有几个故旧,好歹能打听些端倪吧?”
她叹息,“毕竟我的处境你也知道!爹那边是没得指望的,也就娘疼我--可好端端的,我娘竟连见也不愿意见我了,你说我能不弄个明白吗?”
“奴婢一定尽力!”巧沁咬着嘴唇,心里七上八下的保证。
她是宋宜笑出嫁前才从韦梦盈那儿转给女儿的,主子母女关系好时,宋宜笑对她信任之余还有一重给生母面子的照拂,地位自有保障;主子母女要疏远甚至交恶了,她肯定第一个受到猜忌,前途可想而知!
“那你去吧!”宋宜笑见话都说完了,便摆手让她立刻去办--巧沁提心吊胆的告退下去,才出门,就惊讶的福了福:“赵妈妈?”
宋宜笑听到这声音微怔,片刻后果然看到赵妈妈亲自端了漆盘进来,盘中正是自己要的茶水。她忙起身去接,埋怨道:“锦熏真是越发懒了,明明喊她去沏茶,怎么还劳动妈妈你?”
“是老奴让她避开的。”赵妈妈进门时神情平静,但把茶水放下,转身掩了门,顿时就换上忧心忡忡,“小姐您跟老奴说句实话,是不是您跟姑爷他,到现在都没有圆房?”
宋宜笑一听这话,哪还不知道锦熏方才所谓的去拿茶点,其实是去喊赵妈妈的?
“妈妈,这事儿说来话长…”她尴尬了一会,正决定对乳母好好解释下,但话才开了个头,就被赵妈妈心急火燎的打断了:“这不是话长不话长的问题啊小姐!您忘记您出阁前,王妃教您的了吗?为人妇,凭丈夫怎么爱重,没有儿子,那就是无根浮萍!想王妃何等才貌何等手段,可在宋家苦苦支持十年,最后还不是只能改嫁?!”
又说,“论容貌论身份,姑爷犹在宋老爷当年之上!纵然长公主殿下与太后娘娘不比庞老夫人的严苛,可这两位的身份,也不需要严苛就能达到目的--小姐,这真的不是任性的时候!”
宋宜笑一句话没说,就听了一堆教训,一时间真是哭笑不得,思索了会才诚恳道:“妈妈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之所以一直没圆房,也是有缘故的。”
就把来龙去脉、自己的考量说了一遍,“…如今夫君他存心怄气,我总不能逼着他…吧?正如妈妈所言,我是他妻子,又不是以色事人的小妾,身份搁这儿,纵在闺阁之内,也须要顾脸的--娘也是这个意思。”
“但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赵妈妈皱着眉,眼中闪过决然,“您出阁时,王妃给您箱子暗格里放的助情香…”
宋宜笑暗擦一把冷汗:“这成亲也没多久,还未必需要用到那些--”
赵妈妈觉得她完全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正要反驳,外头锦熏却叩响了门:“奶奶,大管事与二管事一起过来了,说有事儿求见您!”
“我昨儿说要把厨房都打发出去,必是为了这个来的。”宋宜笑闻言忙对赵妈妈道,“待会多半还要去给婆婆请安,妈妈说的事情,待咱们空了再谈?”
赵妈妈无奈,只好点头。
只是打发了赵妈妈之后,宋宜笑却没立刻理会两位管事,而是让锦熏把他们带去花厅候着,自己慢吞吞的换了身衣裙,又吃了会茶,看看天色,估计把人晾得差不多了,才施施然过去:“两位管事一向事务缠身,这大早上的,有什么事要见我呢?”
“请奶奶安!”两位管事先给她行了礼,复急切道,“闻说奶奶要把厨房的人都打发出去?不知道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宋宜笑嗤笑了声,仪态优雅的在上首坐下,也不让他们坐,只闲闲道,“我与夫君不过稍晚回府,厨房里就要饭没饭要菜没菜了--他们自己倒是个个吃饱喝足--这样的厨房还留着干什么?!”
说到这里,她原本漫不经心的神情陡然一变,杏子眼中满是凛冽,“要说这事,两位管事这会不来找我,我也要着人请你们来问问:祖父当年任命你们做这偌大府邸的大管事与二管事,是对两位的信任与倚重!我也好,夫君也罢,始终都没动过两位的位置,既是尊敬祖父,也是信任祖父的眼光!结果你们倒好,祖父致仕到现在也不过十来年,就把这府邸管成这样子?!”
“这么不用心的下人居然还一直留着!你们两个怎么当的家怎么管的事?!”
大管事赔笑道:“奶奶您有所不知,早先老公爷在府里的时候,为了节俭,曾吩咐过主子过了饭点没回府,厨房可不必再备着饭食--因着奶奶才过门,尚未给咱们立规矩,所以厨房许是遵循着从前的做法,昨晚才没能在公爷、奶奶回府后立刻摆上饭,绝非不用心!”
“这么说是我冤枉厨房了?”宋宜笑心想看来这一晚上,这两个管事也没白过,自己才提了他们两个是简平愉所留,这两位马上就抬出一条老规矩了。
她脸色越发难看,“那么昨天晚上那厨房管事做什么没说过这条规矩?昨天晚上两位管事做什么也没来告诉我这条规矩?!倒是今早,夫君走了,你就很有话说了?”
两位管事哭笑不得,心想昨天晚上咱们怎么没求见了?那不是求见都被巧沁一句“主子乏了”全挡下去了吗?这会照宋宜笑话里的意思,倒像是他们两个故意等到简虚白走后欺负才进门的主母一样了!
大管事苦笑着道:“厨房管事向来不擅言辞,再加上昨儿个晚上没服侍好,许是惶恐之下给忘了?至于小的昨儿个没禀告,则是因为天色已晚,怕打扰了公爷与奶奶安置!”
他没提巧沁不肯禀告,毕竟眼下提了也没用,还会得罪巧沁这个主母的陪嫁大丫鬟。
“连祖父留下来的规矩,厨房管事都能忘记,看来要么是老糊涂不堪使用了,要么就是根本没把祖父的话放在心上!”宋宜笑敷衍的点了点头,立刻又沉下了脸,“至于两位管事,你们自己把祖父的规矩记得牢,这很好。但底下人的记性,是不是也该提醒提醒?”
看出她根本没有网开一面的意思,大管事与二管事对望一眼,都暗自皱眉,但面上还是恭顺道:“奶奶教训的是!小的知罪!”
“既然知罪,那就罚你们两人各三个月月钱!”宋宜笑也不客气,“还有以后府里我不想看到类似的事情--这么多好手好脚的人,连两个主子都伺候不来,这岂是他们不争气?这是你们不争气!”
端起茶碗,示意两位管事退下,目送着他们垂头丧气的背影,锦熏高兴道:“奶奶好厉害!什么大管事二管事,还敢来给厨房管事说嘴呢,奶奶三言两语就把他们打发了!”
“你道能做国公府管事的人有那么简单?”宋宜笑呷了口茶水,脸上却没什么喜色,淡淡道,“要真是那么好对付的人,当初还能叫夫君头疼?莫忘记他们可是伺候过祖父的,有道是仆随其主,你想想祖父当年可是两朝元老,何等成就!这样的主子手底下出来的大管事,岂是我一个进门才几天、娘家也没什么依仗的主母可以轻易镇住的?”
她眼神幽深,“原本以为一下子发落一整个厨房的人,他们怎么也要争一争!不想…”
竟是意思意思就放弃了--宋宜笑这会是全猜不透简平愉当年留下这许多人的打算了,这到底是想坑孙子呢;还是单纯念及主仆之情,多养他们十几年?
第87章 婆婆的喜好
不过暂时想不透也没什么,过些日子,晋国长公主派去探望简平愉的人回到帝都,大部分下人都会被打发回去伺候旧主--到那时候,这些人不可能还沉得住气!
宋宜笑想到这儿心思一定,开始思索起来回头要怎么把这些事禀告婆婆。
她没考虑多久,之前派去长公主府的下人就回来禀告,说长公主亲口说了,让她随时过去。
横竖两位管事说情无果,不得不依着宋宜笑的意思,去把人打发走,燕国公府里暂时无事。宋宜笑闻言,当下就收拾收拾上了马车。
到了长公主府,晋国长公主却没在正堂见她,而是让人引了她到后园水榭。
还没进去,只远远望见湖畔花树之间隐露的一角飞檐,已听得隐隐丝竹之声。
“娘在听曲子?”宋宜笑见状,就问带路的丫鬟。
那丫鬟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的意思,顿了一下才道:“应该是乔先生在为殿下弹箜篌。”
“乔先生?”宋宜笑看那丫鬟的表情,也猜到这“乔先生”的身份怕是有些不一样,联想起传闻中自己这婆婆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喜好,嘴角微微一扯,只重复了一遍,却不敢细问这乔先生的情况了。
事情也跟她猜测得差不多--到了水榭外,丫鬟进去禀告,里头乐声立刻停止了,却过了好一会,才传出长公主的声音,让宋宜笑进去。
这中间宋宜笑垂手敛目,根本不敢抬头:不仅仅为了表达做为儿媳妇的谦卑;更要命的是,因为水榭四周的窗都是大开的,只垂了一重薄纱遮蔽视线,以她的年岁,耳力可以清晰的听到内中穿戴衣物的窸窣声…
以至于她获准入内后,除了看向主位上的婆婆外,眼光丝毫不敢乱瞟。
也不知道长公主是心虚呢还是怎么想的,免了媳妇的礼,着她入座后,待下人奉上香茗,就指着自己不远处的一名男子介绍:“这是府里的先生,姓乔,乃当世箜篌大家。”
宋宜笑这才朝那边看了一眼,抿嘴浅笑:“先生好!”
--这乔先生三十来岁的样子,穿玉色盘领衫,革带乌幞;生的眉阔目朗,肤色白皙,轮廓刀凿斧刻般利落分明,颔下短髯颇美,气质儒雅;怀抱箜篌的姿态更是优雅雍容,萧疏轩举。
他显然是个沉得住气的,这水榭里虽然有些伺候的人,但不是内侍就是丫鬟,方才匆忙穿衣的人都有谁,不问可知。
但这会神情却丝毫不见慌乱尴尬,平静中甚至还带着些矜持,只看举止,还真有大家之风:“不过手熟罢了,当不得‘大家’之称!”
又对宋宜笑微微低头致意:“四奶奶也好!”
晋国长公主知道儿媳妇过门没多久,还不到空闲的时候,主动求见,必有缘由。虽然对那乔先生颇有些恋恋不舍,但寒暄了几句之后,还是暗示他告退下去了。
等水榭里只剩婆媳两个,她微笑着问:“你这孩子今儿不来,我正要打发人去问呢:听说亲家昨儿个给你添了个妹妹?如今人怎么样了?你那妹妹生得跟你像么?”
宋宜笑忙道:“谢娘关心,那边都好呢!只是我还没见过妹妹,因昨儿个接信时才从东宫赴宴回去,不及沐浴更衣,怕酒气熏着了她!”
“只瞧你的模样,你那妹妹往后必定不差的。”长公主对儿媳妇的娘家妹妹、还是异父妹妹,兴趣也不是很大,提起来无非是应个景。
倒对昨天东宫小宴之后发生的事情比较感兴趣,“司空家的女孩儿是怎么回事?据说在路上晕了过去?”
“媳妇不懂歧黄,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宋宜笑没想到这昨天下午的事,长公主已经知道了。大概说了下经过,但没提卫银练劝酒的事--毕竟司空衣萝发病,原因在不在这里,还没准信--只道,“当时随便寻了户人家求助,恰好叩开了皇后娘娘之侄苏解元的别院,那别院的老管家却是心善,不然当时在大街上,媳妇跟卫姐姐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长公主听到苏少歌,却不似简虚白那样明确表示出疏远之意,反而笑得有些隐晦道:“苏家那孩子,我也见过一面。才学且不说,相貌是极好的,我瞧这帝都年轻一代中,除了阿虚之外,也没有第二个人容貌气度能及得上他了!若不是皇后的嫡亲侄儿,我倒想常常请他过府一叙,他那双眼睛…”
说到这里猛然醒悟过来跟前是儿媳妇、不是女儿或心腹--虽然说此刻的宋宜笑面色庄严不苟言笑,俨然婆婆不是在大失身份的品评某个年纪比自己长女长子都小的俊秀男子,而是在讲述什么涉及社稷民生的国家大事,但那种“媳妇什么都没听到、媳妇什么都没听懂”的心声,也让长公主好一阵耳热。
不过也就是耳热,毕竟长公主刚刚还跟那位乔先生“水榭一叙”,这种级别的尴尬,转个身也就忘记了。抚了抚鬓边花钗,就换了若无其事的神色:“这事情确实突兀,你当时是怎么做的?”
问了些细节,确认儿媳妇在这件事的处置里没什么错误,她微微颔首,“真阳皇姑膝下就两个孙女儿,向来爱如珍宝,但望那孩子吉人自有天相,早些好起来才是!”
话是这么说,长公主语气却很平静,显然跟真阳大长公主这个姑姑的感情,也就那么回事。至于司空衣萝这个晚辈,那就更加只是面上情了。
宋宜笑进门不久,虽然上回婆婆教导了一番,但对于夫家的人情状况,终究没到深入了解的地步,这会自然秉承着少说少错的原则,只附和不发表意见。
长公主唏嘘两句,就把这事丢到脑后,笑问:“还有其他事儿么?”
待听宋宜笑说了厨房伺候不周的事,长公主娥眉微蹙:“这些人也太不像话了!”
沉吟了会,就道,“这样,也不要再拖下去了,正好我最近添置了些产业,正缺人手!既然你们夫妇根本用不着现在那么些下人,不如把多余的分来给我,身契也一并送来--银钱就照…”
“娘您说的什么话?”宋宜笑对于长公主这个决定感到很惊讶,自己上回明晃晃的提议,婆婆也只是顺水推舟的点了个头,没有直接替儿子媳妇解决麻烦的意思。
现在,怎么就要主动帮忙了呢?
心中虽然不解,但她嘴上还是赶忙道,“您又不是外人,燕国公府里下人的情况您还不清楚吗?如今要人,那是您一片爱子疼媳之心,怎么还能提钱?这要传了出去,媳妇的名声且不说,夫君也要被骂不孝的!”
长公主也没争--横竖她是简虚白的亲娘,如今攒再多家私,往后总也少不了小儿子的一份。所以听媳妇这么讲,就颔首道:“那你看着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