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咱们说好了的,不能喊打喊杀,不能拿权势压人,就是两亲家会面。”雍城长公主见皇帝神色有异,忙附耳提醒。
皇帝自己劝自己,劝了好半天,脸色慢慢缓和下来,“老夫人请坐,亲家之间,慢慢商量。”
英氏异常直率,“要么阿旸入赘,要么阿旸和璎儿头一个孩子姓香。”
皇帝讨价还价,“除了这两条,别的朕都可以答应你。朕可以追封香家先祖,还可以减免香家全族的赋税,老夫人点个头,可以造福整个香家村……”
“不用了。”英氏不为所动,“我这个人吧,自私,不高尚,香家全族、全村加起来,比不上我璎儿一根头发丝儿重要。”
皇帝为了难。李旸入赘绝不可能,第一个孩子姓香他也难以接受,原以为多加封赏能让这位老夫人改主意,谁知功名利禄,这位老夫人不感兴趣。也难怪,老夫人的女婿是广宁王,金银财宝她不稀罕,名誉地位她也不缺,就只想要一个姓香的亲生后代。
皇帝向雍城长公主使个眼色,示意雍城长公主帮他打个圆场。雍城长公主还真帮忙,“其实除了老夫人方才的提议之外,还有第三条路。阿旸和璎儿虽说成亲,却没圆房,两家实在谈不拢,不如两个孩子分开,阿旸另娶王妃,璎儿再招个女婿……”
李旸气极,拉了香璎的手大声道:“你们怎么谈我都不管,想把我俩分开,绝无可能!我带璎儿私奔,跑到天涯海角,永远不回来!”
“不要啊。”所有的人大吃一惊。
“璎儿,你可不能跟着阿旸犯傻。”皇帝大声道。
李旸小小声,“璎儿,你装可怜,什么也别说,一切交给我。”
香璎听话,装出惊慌失措楚楚可怜的样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李旸继续威胁,“我这就带璎儿走!”
皇帝败下阵来,“傻孩子,走什么走,都是自己人,凡事好商量。”
李旸板着张俊脸,好像皇帝欠他钱似的,“祖母说的话合情合理,你一条不肯答应,还商量什么?”
皇帝沉吟未决,英氏大声道:“皇帝陛下,我是个直性子,有话就直说了。香家从来不是非要女婿入赘不可,香家只要求有一个孩子跟母亲姓。今天你就是要杀我的头,我也还是这句话。”
“什么杀头不杀头的,您老人家千万不要这么想,我哥哥不是那样的人。”雍城长公主替皇帝解释。
“哥哥,你快做个决定吧。”雍城长公主催促。
皇帝长叹,“阿旸堂堂皇子,头一个孩子竟然要姓母亲的姓?”
“堂堂皇子,咋入赘我家的?”英氏问。
皇帝:……
“便依老夫人。”皇帝最终下定了决心,“阿旸和璎儿第一个孩子,姓香。”
“陛下英明。”雍城长公主、安王、广宁王等人纷纷称颂。
香璎心中喜悦。
这个姓氏竟然争下来了,太好了。一则香家有后,二则可以减少太子、楚王等人的戒心,一举两得。
太子、楚王、吴王、宋王等人,谁会防备小哥这样的皇子呢?小哥入过赘,即便回归皇室,也会有一个孩子姓香,是皇室的异类。
“咚”的一声巨响,虽说不上惊天动地,也说得上惊心动魄。
众人忙看过去,只见英氏坐在一张红木椅子上,疼得直咧嘴。
“娘,您怎么了?”香馥和广宁王忙过去慰问。
“祖母没事吧?”李旸和香璎很是关切。
“没事,没事。”英氏惊魂甫定,“我就是觉着吧,我和皇帝当面呛声,居然还平平安安的活下来了,我,我后怕……”
皇帝方才确有几分恼怒,但见了英氏这个样子,却是哈哈大笑。
安王妃等人也笑起来,“敢情你还知道害怕啊?我们只当你顶天立地气吞山河,陛下面前,也毫不畏惧。”
“吓死我了。”英氏抹汗。
皇帝愈觉好笑。
李旸和香璎替祖母擦着汗,香璎一脸心疼,李旸体贴的又是安慰又是赞美,“他又不是三头六臂,您不用害怕他。祖母,您面对着他也能刚正不阿旗帜鲜明,了不起。”
英氏被孙女婿哄得高兴起来,“以后我可以吹牛了,正面和皇帝相争,我赢了。”
李旸伸出大拇指,“祖母厉害!”
皇帝心里庠庠。
阿旸还挺会拍长辈马屁的。等回到皇宫,阿旸也会这般孝顺他吧。
这年秋天,皇帝召集宗室、文武大臣,宣布他的第九位皇子李旸,因八字不合,十八岁之前不宜在皇宫居住,故此寄养在雍城长公主膝下。现在九皇子已满十八岁,可以认祖归宗了。
虽有长公主悉心照料,但皇帝还是认为九皇子受苦了,封为温王,妻香氏为温王妃,追封香王妃母族三代。温王已经成亲,按常理应该出宫建府,但温王不在宫中长大,皇帝引为憾事,为作补偿,温王和温王妃,赐住熙华宫。
宗室和文武大臣,有些人懵了,有些人却不觉意外。定王死的蹊跷,如果定王不是真正的九皇子,那这一切就好理解了。
陈墨池站在大臣队尾,满肚子都是气。
他筹划了那么久,就等着看杭贵妃、安王府两家相争呢,谁知皇帝认回李旸的同时,连香璎这个儿媳妇也一起认了,这还有什么好戏可看?
香家太可恶了。不肯把香馥嫁到陈家,不肯让香馥做陈家的好儿媳,却肯把香璎嫁入皇宫。欺软怕硬,嫌贫爱富,可恶之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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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陈墨池越想越气,身子发抖。
不知哪个大臣在问定王的事,陈墨池思绪飘飞,竟辨别不出这个人的声音。
皇帝轻描淡写,只说定王是留在宫中替温王挡灾的。
皇帝说过之后,宗室、大臣不再有异议。
“这便是朕的九皇子,温王李旸。”皇帝语调沉稳。
因为雍城长公主和安王府的关系,朝中认识李旸的人很是不少,但当身着亲王冠服的李旸站在大殿上,众大臣眼睛都看直了。
李旸生得过于出众,今日穿戴又不同寻常,大红色皮弁服映得他一张俊面如珠如玉,风流蕴藉。
“温王殿下,好人才啊。”众大臣发自肺腑的赞美。
皇帝得意微笑。
温王当然好人才了,也不看看是谁生的。
皇太子、楚王等人先后喜悦又激动的向皇帝表达祝贺之情,以及欢迎温王回归皇室的欢喜之情,接着众大臣集体恭贺皇帝和温王父子团圆。
陈墨池昏昏沉沉随众拜倒,整个人快要被怨气、怒气给气炸了。
香馥嫁到了安王府!香璎嫁到了皇宫!敢情真遇到有权有势的,香家女也可以外嫁啊,太势利了。
还有皇帝,可笑之极,说什么定王是给温王挡灾的,拿这拙劣的借口来掩饰皇帝儿子被人掉包的事实。定王如果真是给温王挡灾的,为什么皇帝会答应定王和杭大小姐的婚事?难道是存心坑害杭贵妃的亲侄女么。
皇帝可笑,大臣可恨。这般荒谬之事,宗室不肯说破,大臣们也装糊涂,还腆着脸给皇帝道贺。贺什么?一个皇子十八岁了才认回来,很光彩么?
皇帝大悦,赐宴群臣。
皇帝赐宴,大臣们当然都要参加。朝会散了之后,都要往永华宫赴宴。
抚远侯次子宁俊伟,也就是汝南公主的驸马,和陈墨池站在一起,笑着向陈墨池道喜,“大驸马,恭喜恭喜。”
可怜陈墨池满腹怨气,却不得不强作欢颜,“我喜从何来?”
“令爱做了温王妃,难道不是大喜事?”宁俊伟笑道。
陈墨池一张脸火辣辣的,像被烧着了一样。
宁俊伟迷惑不解,“大驸马怎么害羞了?”
广陵侯世子扬曦从两位驸马身边经过,笑道:“陈驸马大约是不好意思了吧?女儿做了皇子妃,当然是喜事,可陈驸马却是……唉,这下子父女俩成同一辈的人了。”
“原来是因为这个啊。”宁俊伟恍然大悟,“这有什么?大驸马,你女儿早就是太康郡主了,广宁王殿下的继女,那时候已经和你是一辈人了。”
“哈哈哈哈哈。”周围响起一片笑声。
陈墨池恨不得有个地缝可以钻进去。
这一刻,陈墨池恨不得没有香璎这个女儿。
如果他从来没有过这个女儿,也就不会今日这场羞辱和难堪。
皇帝赐宴,宴席规格当然是很高的,美酒佳肴,觥筹交错。陈墨池却是心神不宁,再美味的食物到了他嘴里,一点味道也没有。
宫殿高台之上,皇帝位于上首,下首皇太子、温王左右相陪。
楚王、吴王、宋王、黎王等,和宗室及文武官员一起,位于大殿之中。
单以今日的位次来看,诸皇子之中,太子和温王是特殊的。不过今天是为温王回宫而设宴,那么温王位置特别一点,合乎情理。
皇子、宗室、大臣等纷纷向皇帝道贺,还有几位才思敏捷的,当场赋诗。
陈墨池一杯接着一杯,想用酒把自己灌醉,想避开这样的场面。
皇帝向温王招手,温王起身坐到皇帝身边。
“阿旸,你怎么忧心忡忡的,什么人让你不高兴了?告诉爹。”
温王道:“倒没有不高兴,只是想起璎儿,她第一天到熙华宫,不知道习惯不习惯。”
温王越说越担心,“我要去看看她。”
皇帝微笑,“有你姑母在,还怕璎儿没人照顾么?你姑母最疼爱的便是你了,爱屋及乌,对璎儿也好极了。”
“不是爱屋及乌,姑母本来便喜欢璎儿。”温王纠正,“璎儿很讨人喜欢的。”
“这话说的是。”皇帝同意,“你的这位香王妃,是真的招人待见。朕头回见她,便给了她郡主的封号。”
“你还是很有眼光的。”皇帝一夸香璎,温王看皇帝顺眼多了。
皇帝心里乐呵,“阿旸,你对璎儿好,这当然是对的。夫妻之间,原该如此。不过,你也不能对璎儿太好了,宠过了头,若她恃宠生骄,总是压你一头,你就惨了。”
“我和璎儿同生共死过。”温王正色道:“我和她被埋在一起,从生到死,从死到生。我俩经历过这些,和普通夫妻不一样,普通夫妻可能大难来时各自飞,我俩生死与共,永不分离。”
皇帝听着温王这孩子话,虽觉幼稚,却也有几分感动。
阿旸多单纯啊。阿旸的心,就像阿旸的眼眸一样,清澈干净,不染尘埃。
“想看璎儿,那便去吧。”皇帝大开方便之门,“在熙华宫,快去快回。”
温王唇角上扬,“谢谢啦。”深施一礼,由内侍引领,从侧面下台阶,出殿去了。
陈墨池醉眼朦胧,看到温王离席,他踉踉跄跄也出来了。
“温,温王。”陈墨池追上温王,奋力拉他衣袖,“我,我有话跟,跟你说……”
“什么事啊,大姐夫?”温王拉长了声音,讥讽之意很浓。
陈墨池羞愤交加,“你别以为你,你很了不起,你,你要不是皇皇子,香家能把女孩儿嫁给你?你,你不是皇,皇子的时候,你得入赘!得入赘!得入赘!”
入赘这两个字,是陈墨池生平最厌恶最仇恨的。陈墨池拿入赘这两个字当武器,一再重复,要狠狠打击温王。
温王命令内侍,“去拿杯水来。”
温王脸色冷洌得像结了冰一样,内侍心中生寒,不敢违背,真的回去取了杯水,双手奉上。
温王将一杯水泼在陈墨池脸上,“酒醒了没有?”
陈墨池一个激灵,狼狈万分的叫道:“你过份了啊,我到底是璎儿的亲爹……”
这一杯水真管用,这么一泼,陈墨池竟然能好好说话了。
温王把杯子掷还内侍,脸色冷静,“大姐夫,你是南阳公主的驸马,便是我的亲姐夫。璎儿若见了你,也只能叫姐夫。”
陈墨池一张脸痛苦得变了形,“那我宁可去死!”
“命是你的,是死是活,悉听尊便。”陈墨池在威胁,但温王不为所动,“或者,你实在没脸面对璎儿,那便不要留在京城了,外放吧。”
陈墨池喘粗气,“为什么你和璎儿回宫了,我便要外放?我为什么要为你们让路!璎儿一点儿也不孝顺,从不为亲爹着想,这样的逆女,我为什么要让着她?不孝顺啊,她为什么不能跟你和离,另外招个女婿……”
温王眼神阴沉,一把抓住陈墨池,他用力太狠,陈墨池喉头发紧,呼吸不上来,咳嗽几声,满脸恐惧,“你放开我,放开我!”说话都变声了,怪怪的,难听之极。
“敢让我和璎儿分开。”温王逼近陈墨池。
温王杀气腾腾,陈墨池直打哆嗦,“没有没有,真的没有……你和璎儿天生一对,天生一对……”
“温王殿下,有话好说。”扬曦、宁俊伟和另外几名官员出来更衣,看到温王对陈驸马动手了,过来劝架。
“大姐夫,你是不是要祝我和璎儿百年好合、白头到老啊?”温王慢悠悠的问。
陈墨池强忍怨气,“是,祝你和香王妃百年好合、白头到老。”
“这还差不多。”温王慢慢把陈墨池放开了。
陈墨池咳嗽不止,宁俊伟体贴的替他拍背,“温王才回宫,你怎么就把他给得罪了?这是陛下的小儿子,还是得宠的小儿子,咱们做女婿的,不要跟人家亲生的比。”
扬曦和温王从前是见过面的,好意相劝,“温王殿下,对大驸马客气些,他毕竟是香王妃的生身父亲。殿下这样,容易授人话柄。”
温王冷笑,“大姐夫诋毁我的岳家,这让我如何能忍?”
“大驸马你诋毁香家作甚?香家也曾经是你的岳家,总该念着几分旧情。”扬曦又劝上陈墨池了。
陈墨池忍气吞声的解释,“我并不是诋毁香家。只是当年我和香氏女成亲,香家执意不许女儿外嫁;但到了温王这里,香家女孩儿便可以嫁入皇宫了。我不过是有感而发罢了。”
温王上前几步,从宁俊伟手中抢过陈墨池,“你是说香家看人下菜碟是么?你错了。香家对你、对我的要求是一样的,并不强求入赘,只要第一个孩子姓香,便心满意足。”
“第,第一个孩子姓香?”众人全体痴呆。
“然也。”温王淡定道。
包括陈墨池在内,扬曦、宁俊伟和其余的官员们,目瞪口呆。
温王放开陈墨池,施施然走远,他们还呆呆站着不动弹。
温王、温王妃第一个孩子姓香,大晋朝开国以来,从没听说过这般奇事……
不知过了多久,扬曦第一个醒过来,感慨的对陈墨池道:“大驸马先前的岳家,虽是商户,颇有风骨,皇子或庶民,在香家的待遇是一模一样的。”
“香家,奇特。”众人纷纷点头。
宁俊伟不相信,“陛下竟能同意?”
扬曦长叹,“温王殿下从小不能在皇宫长大,命格异于常人。陛下只愿温王殿下平安康健便好,其余的都不计较了吧?慈父之心啊。”
“可怜天下父母心。”众人叹息不已。
叹息着,更衣去了。
扬曦走在最后面,脸上全是笑。
温王竟然是这样的皇子,哈哈哈,单纯稚嫩,感情用事,特立独行,全无威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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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华宫中,宾客云集。
雍城长公主,皇贵妃,杭贵妃,众妃嫔以及王妃公主等,全都在。
皇贵妃笑容和善,“陛下命我把熙华宫收拾出来,我听命行事,也不敢问是给谁居住的。直到今天,才知道熙华宫的主人,是九皇子和九皇子妃。”握了香璎的手,“好孩子,原来咱们这般有缘份。”
杭贵妃也称奇,“璎儿,万万没想到,你成了陛下的儿媳妇。”
杭贵妃不是不遗撼的。之前皇贵妃提醒过,淑妃提醒过,还有几位女官也委婉进言,让杭千娇死守九皇子妃的位置不放。杭贵妃心疼侄女,一一婉拒,却没想到真正的九皇子是李旸。如果她听了皇贵妃等人的话,操作得巧妙一些,九皇子妃是香璎还是杭千娇,两说。
香璎笑,“我成亲的时候,阿旸是入赘我家的。我还以为自己一辈子在娘家、在爹娘眼皮底下过日子呢,没想到嫁宫里来了。我年龄小,不懂事,以后还请诸位娘娘多担待了。”
“姑母,我以后归您管了。”香璎撒娇。
雍城长公主微笑,“好啊,反正悦华宫和熙华宫离得近,以后我常来看你。你还是个孩子,熙华宫的事,我帮你管着。”
“姑母最疼我了。”香璎大喜。
皇贵妃和杭贵妃都笑,“有长公主管着,璎儿有福了。”
众妃嫔见香璎年纪又小,又是才进宫,便知道靠上雍城长公主这个大靠山,都觉香璎狡猾。
有雍城长公主镇着,谁敢招惹这位香王妃?
汝南公主向广宁王妃道喜,“恭喜婶婶,您是王妃,女儿也做了王妃。璎儿和九弟,何等美满的姻缘。”
广宁王妃笑容温雅,“确实是美满姻缘。阿旸这个孩子,安王府上上下下,没人不喜欢的。”
众人都向广宁王妃道喜,南阳公主听着这些说笑声,嘴里直冒酸水。
可惜啊,她下了那么大的功夫,也没能劝说杭贵妃和安王府为敌,也没劝说杭千娇和香璎争夺九皇子妃之位。
香璎,不费吹灰之力便进宫来了,轻轻松松的成了皇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