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惜。”朱千户很容易满足,笑咪咪看了又看,“有这个兵工厂,已经是个大功劳了。”

卫府丞和朱千户有数面之缘,招呼朱千户过来,小声耳语,“朱兄,你来的可真够巧的。你来这里,是有人指点吧?”

朱千户面色得意,“卫兄你难道没有高人指路?兄弟运气是不错,交了个好朋友,听他的话,便能升官发财。”

卫府丞并不答话,一笑置之。

三人在下面视察过后便出来了,朱千户命下属守在这里,他和秦远、卫府丞一起快马回去,分别向大理寺卿、顺天府尹和鹰扬卫的上司禀报。

朱千户的上司是鹰扬卫副指挥使苏昌,苏昌得到消息,不敢隐瞒,立即找鹰扬卫指挥使吉之平去了。

鹰扬卫是皇帝亲卫,属皇帝亲自指挥的,这样的大事,吉之平自然要禀报皇帝。

皇帝大怒,命令立即将开化侯打入大牢,大理寺、刑部、御史台三司会审。

秦远惯于罗织罪名,本来罗氏被开化侯夫人殴打是因为家务事,但秦远诱使罗氏改了口供,改成开化侯怀疑罗氏无意中知道了地下兵工厂的秘密,所以严刑拷打。这样一来,开化侯若被定罪,罪名更加严重。

秦远倒也没有食言,力保罗氏只是受开化侯挟迫,并未违法乱纪,且出首开化侯的罪行,立了功,应予以释放。罗氏和她的两个婢女被安置在医馆养伤。等结了案,这三个人便可以回家了。

罗氏算是暂时安全了,越国公府上上下下,却是人心惶惶。

开化侯夫人哭闹着求越国公、越国公夫人救她的夫君和儿子,越国公夫妇大为烦恼,命人把她强行带回房。

现在是保住开化侯和张伟的问题么?不是。是如何让越国公府和太子妃、皇太子不受这件大案要案的牵连。

“若不是国公爷太过溺爱弟弟,何至于有今日?”越国公夫人忍不住埋怨。

越国公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阿普如此胆大妄为,我,我宁可亲自动手,赶在他犯错之前,把他关在府里,不许他出府门一步!”

越国公夫人垂泪,“太子妃殿下着人来问过好几回,她已经心神大乱了。国公爷,这如何是好?”

越国公呆了许久,长叹道:“我做大哥的脱不得干系,只好到陛下面前请罪了。”

越国公想面见皇帝请罪,可他这位皇帝亲家连宫门也进不去了,只好在宫门前长跪。他年纪大了身体不好,跪了半天便晕倒了,皇帝命人把越国公抬回府,“国法公正,卿姑待之。”

越国公不明白皇帝的意图,惶惶不可终日。

“阿普怎敢如此无法无天。”越国公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

越国公夫人脸色惊恐,“我听修儿说,近日这些大事,全是阿旸做的?阿旸不过是个半大孩子,怎会这般厉害?”

越国公眼神空洞,“阿旸从十岁起,便被残酷追杀。他一次又一次从刺客手中逃得性命,本事大概便是这样练出来的?”

夫妇二人想到李旸尚未及冠,便有这样的手笔,不由的恐惧万分。

“阿旸这是要他亲爹的命么?”越国公夫人喃喃,“国公爷,要不咱们去求求他,求他高抬贵手……”

“万万不可。”越国公忙摇头,“从前阿旸一直被追杀,也没反击,但张家想认回他,他便恼了。夫人,万万不可轻举妄动。”

“他就这么不愿意认回来?他就因为这个要害他亲爹?”越国公夫人茫然不解。

越国公双手掩面,心中悲苦。

大牢之中,开化侯收到一封信,信上五个大字:第三份大礼。开化侯手中拿着信,瞪视良久,直挺挺向后倒去。

安王府,香璎轻手轻脚走进房中。

房里只有李旸在。

他独来独往惯了,并不需要侍女服侍,单独他一个人的时候,房里是不留侍女的。

“小哥。”香璎甜甜蜜蜜的叫道。

李旸放下手里的书卷,“璎儿,过来。”

香璎却裹足不前,“小哥,房里只有咱们两个人,离得太近了不好。”

李旸笑得意味深长,“就是因为房里只有咱们两个人,才要离得近些,再近些。”

“离得近些作啥?”香璎小脸红扑扑。

“一起看书啊。”李旸扬扬手中的书卷。

他眸中含笑,分明是在笑话她:你看你,又想多了吧。

香璎大羞,举起小拳头威胁,“再胡说打你哦。”

李旸微笑张开双臂,“自己人,别客气,随便打。”

气氛有些暧昧,两人同时红了脸。

香璎是知道小哥的,他嘴上一套,实际一套,嘴上很敢说,但两人真离得近了,小哥手脚都不知往哪里放了。

“小哥,你没事吧?”香璎柔声问。

她问得很含混,但李旸明白她的意思。

她是害怕他因为开化侯的事,会很难受。

“没事。”李旸低声道。

从前他孤身一人,被开化侯欺负也便欺负了。如今他娶妻成家了,不是一个人了,他要保护他的妻子,开化侯也好,任何权贵也好,若有敌意,必须狠狠还击。

作者有话要说:2分评送小红包,截止到下一章更新的时候。

谢谢大家,明天见。

第71章

大理寺、刑部、御史台三司会审,三位堂官各具威仪,一般的犯人见了这个架势先就吓得心胆俱裂。

开化侯胆子比常人大,底气比常人足,到了堂上,傲立不跪。

大理寺负责参与审理此案的并不是大理寺卿韩靖,而是少卿秦远。秦远性情狠戾,见状猛的一拍惊堂木,“反贼张普,安敢嚣张?”秦远这一侧下首站着的一个高个健壮衙役举起手中的水火棍,在开化侯膝盖猛击,开化侯闷吼一声,跪倒在地。

刑部参与审理此案的是侍郎常盛,常盛见到开化侯的惨状似有不忍,但并未出声。

御史台参与审理此案的是御史中丞陆俭,坐得笔挺,面无表情。

开化侯巨痛入心,双手扶地,抬头怒吼,“老子是朝廷一品开化侯,爵位在尔等之上……”

“打。”秦远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高个衙役更不犹豫,一棍打在开化侯背上,开化侯鲜血狂喷,栽倒在地。

常侍郎起了怜悯之心,“秦少卿,这位毕竟是开国元勋之后,看在他先祖面上,不妨宽容些。”

御史中丞陆俭开口说话了,依旧是面无表情,“秦少卿这算是杀威棒?”

秦远笑道:“张普此人一向跋扈,不杀杀他的威风,咱们什么也问不出来。两位大人认为呢?”

“还是先照常审问吧。万一他如实招认了呢?”常侍郎坚持。

“遵命。”秦远很是爽快。

常侍郎命开化侯将地下兵工厂的情况一五一十从头讲来,谁知开化侯笑得轻蔑,“什么地下兵工厂,本侯一概不知!本侯这宅子是从一个江南富商手里买来的,你们找他问去!”

秦远揶揄道:“常侍郎,下官说的没错吧?”

常侍郎脸上下不来,“还是秦少卿审案老到。”

秦远又和陆俭商量,“中丞大人您认为呢?”

陆俭点头,“煞煞他的威风。”

秦远满面春风,扔下令牌,喝令责打二十大板。衙役们如狼似虎将开化侯提到一旁,当场行刑,开化侯一开始忍着不出声,全来实在疼得受不了,扯着嗓子嚎叫。

开化侯再被带上来的时候,是趴在地上的,身上血迹斑斑。

再问他地下兵工厂是怎么回事,开化侯便改说法了,“我跟那江南富商买下梨花院的时候,戏楼下面便有这么一个兵工厂,是这个富商想进阶皇商,想承办朝廷的兵工厂,用来练手的。我接手梨花院之后,一直封存兵工厂,并不曾增添。”

秦远冷笑,“你买宅子之时便知道有这个地下兵工厂,你竟然不向朝廷出首?”

开化侯抵赖,“买的当时并不知道。后来无意中发现的,但彼时宅子已经易主,我是宅子主人,怕给自己惹来麻烦,便没有声张。”

“向哪个富商买的?”陆俭问。

“姑苏林恒。”开化侯这个倒答得痛快。

但秦远早做足准备,这个林恒早查过了,“商人林恒,无父无母,无妻无子,孤身一人,已于去年病逝。张普,你搬出这么一个死人便想蒙混过关,痴心妄想。”

“事实确实如此。秦少卿不信,我也没办法。”开化侯一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式。

秦远话锋一转,“你将许家良杀死之后,埋尸何处?”

开化侯不承认,“什么许家良,这个名字我从未听说过。”

秦远讽刺,“许家良这个名字你从未听说过,本官相信。你这般横行不法,路途之中遇到一对青年男女,将女的抢了,将男的杀了,男子的名字你又何需得知?”

开化侯大叫冤枉,“本侯生平从未草菅人命!”

秦远把罗氏的供词拿了出来,“难道罗氏会胡说?”

开化侯恨不得将罗氏生吞了,“罗氏害我!罗氏害我!”

秦远又动了刑,但开化侯一口咬定,他没有杀害过许家良。

开化侯骨头硬,梨花院的仆人侍女婆子可不行,刑讯过后,有仆人供称梨花院花园中有一块菜田,菜田下面有一个深坑,坑中埋的是被开化侯暗中杀害的枉死之人的尸骨。

大理寺的衙役,会同数十名鹰扬卫,在菜田下找到了那个深坑的入口,从中挖出十几具尸骨。

“令人发指啊。”就连鹰扬卫看到这样的罪行,也痛心疾首。

其中一具尸体经辨认,正是许家良。

许家父母哭得死去活来,除了咒骂罗氏,就是痛恨越国公府,“这样的公侯人家,把老百姓不当人看,纵容子弟行凶杀人,伤天害理啊。”把亲戚等都请了来哭诉了,几十号人身披丧服,请了个吹打班子,到越国公府前叫屈喊冤。

越国公府,人人脸上无光。

开化侯杀人是实情,许家痛失爱子,其情可悯。

越国公命管家出面,许了百两文银,许家人不肯退。

谈了几轮,银子加到一千两,众亲戚哄着劝着,让许家父母收下银子,散了。

许家父母拿二百两酬谢了亲戚,剩下的八百两当作养老银子,将许家良火化,带骨灰回老家去了。

一路上这对老夫妻想起儿子便哭,知道内情的人没有不可怜他们的。

但也有人说,“罗氏和许家良本是定了亲的,罗家败了,许家二老便要悔婚,许家良才会和罗氏私奔。若许家父母让两个年轻人成了亲,一家人和和气气的,难道不好?”

“是这个道理。不过算了,人家没了儿子,已经很惨了。”众人叹息。

许家的事闹得很大,也实在令人唏嘘。

皇帝闻奏,大发雷霆,褫夺开化侯的侯爵之位,贬为庶人,命令三司接着审,一定要审个水落石出。

“张普,你以后再也不能自称‘本侯’了。”秦远升堂审案,讽刺奚落起张普。

张普爵位被夺,颇为怨恨,“开化侯这个爵位是我勇冠三军拼死力战,成功收复下普郡而得来的。不过杀了区区几个平民,爵位便被夺了么?”

“你杀的是区区几个平民么?”陆俭忽然发问,“有两具尸体上带有令牌,令牌上雕刻有红色花朵,分明是火连夕照。”

张普脸色惊恐,“不,不可能!我命人仔细搜查过……”

秦远忙道;“火连夕照,那是什么?”

常侍郎也闻所未闻,“红色花朵,名为火连夕照?”

陆俭解释,“西南曾有两个小国,皆为我大晋藩属国,这两个小国有种奇花,名为火连夕照,花朵为火一般的红色,有巨毒。令牌上雕刻有这种花,说明持有令牌之人,品阶不低。”

“张普还杀了藩属国的高官?”秦远、常侍郎大惊。

这确实不是平民百姓了。

张普面如死灰,“不可能,不可能……”

陆俭从容道:“你以为你已经搜查过这些人,没有留下痕迹。你却不知,这两名勇士濒临死境,包扎伤口时将令牌隐藏其中,所以尸体虽然腐烂,令牌依然留存。”

“张普,你为何杀害藩属国高官?”主审官一起喝问。

张普浑身发颤,忽口吐白沫,眼睛一番,死过去了。

秦远命人拿水浇,没浇醒。

没办法,只好请了大夫。

张普是要犯,有病必须治,不能让他死了。

口供还没得到,地下兵工厂的前因后果还没查明,这个时候,张普很重要。

“陆大人博学多识,连藩属国之事,也了如指掌。”常侍郎恭维。

“哪里。下官年轻时游历西南,不慎中了毒,一位名医以火连夕照入药,救了下官的性命。故此,下官对火连夕照印象极深。”陆俭谦虚。

会审记录,由大理寺、刑部、御史台的主簿记录、整理。

因为开化侯昏迷不醒,审理中断了几天。

会审记录是严格保密的,不允许外传,但大理寺负责记录的主簿名叫黄凌,记忆力特别好,过目不忘。

他每天晚上会把会审记录用左手全部默写一遍,放到书房桌子上。

黄凌家里不富裕,房子是租的,不大,仅有两间房。一间充作卧房,另一间便是书房。

好在他家眷留在老家,孤身一人在京,两间房子倒也住得下。

打扫书房的是个老婆子,年纪大了,手脚倒还灵便,很快把书房擦拭干净。

老婆子手脚不干净,看到桌上有张纸,顺手折起来收入怀中。

老婆子离开黄家,回到她的住处。她的住处甚是偏僻,却有人在屋里等着她了。老婆子交出怀中的纸张,那人收下之后,礼尚往来,给了她一个布包。

老婆子摸摸布包,露出满意的笑容。

那人头上戴着风帽,身披披风,裹得严严实实的,离开了。

他穿街过巷,到了一个秘密宅院,将黄凌的记录放在书案上。

不久,一人趿着谢公屐悠闲走来,拿起纸张看了一遍,不可置信的喃喃,“张普杀了火照营的人,还杀了两个?”

着谢公屐的双脚在屋中踱步,到衣镜前停下了。

镜中是一名二十多岁的青年男子,眉目清秀,神情怔忡。

“张普,火照营?”

外面传来叩门声,“浦公子,婢子前来送茶点。”

“不必了。”浦公子冷静的吩咐,“传令,命刘师爷前来见我。”

“是。”婢女恭敬曲膝。

不多时,刘师爷便来了,浦公子附耳交待几句,刘师爷点头,“属下马上去查。”

过了大半日,刘师爷回来禀报,“属下跟开化侯……不对,张普现在已经不是开化侯了……属下跟张普的一名老仆人喝了回酒,据那老仆人说,张普年轻时曾和夕照的公主定过亲。不过后来夕照亡国,张普便悔婚,另娶了如今的这位夫人。张普还和夕阳有过什么样的纠葛,这老仆人便不曾听说了。”

浦公子问明详情,命刘师爷退下,独自思虑良久。

原来张普曾和怀逸公主定过亲。可他为什么要杀火照营的人呢?悔婚,另娶,之后不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么,还有什么仇怨,非要杀人不可。

张普病势沉重,三司请了太医院的乔医正来为他诊治。

乔医正是有身份的人,又上了年纪,自然要有仆从跟着,帮着背药箱。

帮乔医正背药箱的是个二十多岁的年青小伙子,笑容腼腆,见了人只笑不说话。

狱卒例行公事,命令小伙子打开药箱,瞅了一眼,便放行了。

张普属要犯,单独一间牢房。牢房中只有一堆稻草,别的什么也没有。

张普躺在稻草上,昏迷不醒。

乔医正替他把了脉,心中暗道奇怪。照这个人的脉相,他不应该昏迷得这么厉害啊。

狱卒怕担干系,怕张普死在牢房,“乔医正,这人能救活吧?”

乔医正嫌这狱卒啰嗦,命令小伙子把狱卒赶走。小伙子很不好意思,“医正医术是极好的,脾气一直这样……要不您老担待些,往别处走走?”

狱卒不敢得罪乔医正这样的名医,远远的走开了。

乔医正为张普把过脉,眉头紧皱,苦恼不已。

他也算见多识广了,居然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病例。

小伙子低声提醒,“医正,张普无关紧要,您要看的是另外一个人。”

乔医正如梦方醒,“对对对,隔壁那位那是要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