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姨娘两只手捧着肚子,急急忙忙进了上房,姜焕璋紧盯着她问道:“墨兰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你给我老实说!”
“是爷的,墨兰说的。”顾姨娘有点懞,这话什么意思?墨兰肚子里的孩子?墨兰不是说是他的?
第四百五二章 不认可不行
“去叫墨兰!”姜焕璋气晕了。
“她刚生了孩子。”姜婉怯生生接了句,姜焕璋用力按着太阳穴,他快气疯了,他从来没碰过墨兰,墨兰肚子里的孩子……是了,一定是顾家的,不是顾家大爷,就是顾家老爷!
这件事,是墨兰?还是她?
姜焕璋盯着顾姨娘,从她圆胖胖灰扑扑的脸上,看到脏的已经十分明显的老棉袄,再看到顾姨娘高高挺起的肚子上。
心里一阵厌恶涌起,他碰没碰过墨兰,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她知道,她明明知道他没碰过墨兰,她这样一口咬死墨兰肚子里的是他的孩子,她是想让他替她们顾家养儿育女么?
“墨兰肚子里不是我的孩子,那是野种,让人去那个野种溺死!还有墨兰,这个贱婢,让人把她赶出去,留她在家庙里,就不怕脏了姜家的祖先的眼?”姜焕璋咬牙切齿的吩咐。
屋子里,从陈夫人起,大眼瞪小眼瞪着气的发疯的姜焕璋。
陈夫人呆了呆,带着几分怯意含糊道:“你看看,就是说……这事,族里就是说,怕你不认,大哥儿,你看顾氏也没说什么,你就算疼顾氏,可那是你的长子……”
“那不是我的长子!”姜焕璋一声怒吼,“我说了,那不是我的孩子,那是野种!野种!”
陈夫人吓的身子往后仰,一句话不敢再说,姜焕璋猛的站起来,环顾着满屋子惊恐的脸,深吸了口气,“我去族里说清楚!”
姜焕璋走的极快,冲出绥宁伯府,直奔出去,往宗祠方向走到一半才醒悟,这会儿到宗祠找什么人,去找族老!姜焕璋调转方向,直奔最的话语权的族老二叔祖家。
进了二叔祖家门,在上房门前,姜焕璋停了停,深吸了口气,他得冷静,冷冷静静的把这件事说清楚。
姜家辈份最长的二叔祖虽然过了七十,却耳聪目明,这会儿正坐在炕上,和最疼爱的小孙子下棋,见姜焕璋进来,一脸惊讶,忙招呼姜焕璋,“焕璋来了,快坐,小六,快去给你大哥哥倒杯茶。”
“二叔祖安好。”姜焕璋长揖见了礼,“本来不敢打扰二叔祖,实在是事情要紧,不得不来烦劳二叔祖。”姜焕璋没坐,垂手站在炕前。
“坐下说话,你是稀客,快坐下,你上次到二叔祖这里来,才跟小六这么大,二叔祖还记得呢,你是跟你父亲一起来的,也是这么站着,快坐,在二叔祖这里不用客气。”姜家这位二叔祖脾气极好。
“是,谢二叔祖。”姜焕璋谢了座,耐着性子听二叔祖絮絮叨叨了几句,不得不打断了二叔祖的话,“二叔祖,焕璋这趟来,是有要紧的事要请二叔祖作主。”
“有啥要紧的事?你说你说,只要二叔祖能帮得上忙,焕璋难得来一趟,小六,去把你娘刚炸出来的果子拿一碟子来,让你大哥尝尝。”二叔祖最疼小辈,特别是象姜焕璋这样又好看又出息的小辈。
“二叔祖,有个叫墨兰的丫头,怀了身子,前一阵子跑到祠堂……”
“这事我知道。”姜焕璋话没说完,就被二叔祖打断,“守祠堂的老九过来找我,说你府上那位顾姨娘恶嫉,你又宠她,唉,焕璋,这件事儿,二叔祖就倚老卖老多说一句,你可不能宠顾氏宠成那样,二叔祖虽然没见过顾氏,可也不用见,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孩子会打洞,鸡窝里飞不出凤凰,就顾家那样,她家孩子能有个好?”
“二叔祖,不是……”二叔祖岔话和话多让姜焕璋头又痛了。
“你年青,唉,谁年青的时候不犯糊涂?你二叔祖年青的时候,也糊涂过,当年……”
“二叔祖!”姜焕璋不得不再次打断了二叔祖的话,“今天家庙有人报信,说墨兰生了。”
“唉哟那可是好事儿!男孩女孩?这可是你们伯府头一个孙辈,三代同堂,好好好!”二叔祖最喜欢听生孩子和成亲这样的喜信儿。
“二叔祖,那不是我的孩子。”姜焕璋只好怎么直接怎么说,否则只怕绕到明天早上,也绕不到正事上了。
“不是?”二叔祖一呆,随即一脸明了,他虽然老了,可没糊涂。“焕璋啊,二叔祖刚才说了,年青的时候,谁都糊涂过,可你糊涂归糊涂,大事上不能错了,就说顾氏吧,焕璋啊,你让二叔祖把话说完,二叔祖说的可都是金玉良言。”
姜焕璋刚要开口,就被二叔祖拍着他的肩膀挡了回去。
“你听二叔祖说,你就算要宠顾氏,得有个度,唉,”二叔祖长叹了口气,“焕璋啊,为了这个顾氏,你做过的荒唐事可不少了,几十万银子都给了顾家,啧!”
说到这个,二叔祖啧啧有声,可惜不已。“二叔祖跟你说,二叔祖吃的盐比你吃的饭都多,这双眼看人看了七十年了,那个顾氏,二叔祖都不用看,就看顾家就知道了,哪能有个什么好?这孩子都是看着爹娘长,爹娘什么样儿,孩子就是什么样儿,儿子随爹闺女随娘,二叔祖告诉你,就没个错的!”
“二叔祖!”二叔祖的偏题和唠叨,让姜焕璋快要抓狂了。
“好好好,二叔祖不管你宠谁不宠谁,你宠顾氏也行,可不能坏了自己的子嗣啊,这是大事,难道你就为了怕顾氏不高兴,连自己亲生的孩子都不要了?是男孩还是女孩啊?行行行,二叔祖知道了,二叔祖跟你说,你前一个媳妇后一个媳妇的,闹过一场大官司了,那个顾氏,祸害了几十万的银子,你阿爹可是亲笔写了欠据,还是二叔祖按了手印做的中人!”
姜焕璋捂着头,他想哭一场。
“二叔祖跟你说啊,咱们姜家,可不能再丢人了,上上个月,勤房的老五,你记得吧?多好的孩子,好不容易说了房上好的媳妇儿,都说好了,人家听说跟绥宁伯府姜家是同族,说什么也不肯了,你看看!老五他娘气的什么似的,我好不容易劝住了,二叔祖告诉你啊,焕璋啊,咱们姜家,可不能再有啥丢人的事了。”
第四百五三章 丁旺
“二叔祖,那真不是我的孩子。”姜焕璋只觉得欲哭无泪。
“唉,你这孩子,那顾氏就那么好?先前我听说你因为顾氏做了那些事……唉,算了算了,不说了,二叔祖最疼你,焕璋啊,你真要这么怕顾氏,这孩子你不敢带回府里,那也行,二叔祖就把他接回来,让你婶子养着,那是咱们姜家子孙,焕璋,你可不能这样。”
姜焕璋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可是,那真不是他的孩子!
“二叔祖,那不是姜家子孙,那是个野种!”姜焕璋再次努力,想让二叔祖明白,那真不是他的孩子,不是姜家子孙。
“唉!你也不小了,这糊涂也不知道糊涂到啥时候,二叔祖年青的时候也糊涂过,可也没象你这样,一门心思就是糊涂,二叔祖象你这么大……”
“二叔祖,我还有事,先走了。”姜焕璋头痛欲裂,站起来,不等二叔祖答话,站起来就往外走。
“……你看看你这孩子,真是糊涂的……中了邪了……”二叔祖看着姜焕璋的背影,饶是他脾气好,也觉得心里有点生气了。
姜焕璋从二叔祖家里出来,站在大门外,仰头看着昏暗不明的星光,呆了一会儿,转身往绥宁伯府回去。
二叔祖的话里,一件事他听明白了,他们都认定了他是因为怕顾氏生气,才不敢认这个孩子。
他是偏爱顾氏,可他什么时候怕过顾氏?顾氏性子最柔顺……想着顾氏,姜焕璋边走边想出了神,为什么现在的顾氏和从前的顾氏几乎判若两人?从前顾氏见识卓越、才情出众,凡事都看的明白,哪是现在这个样子?为什么这一世她和从前截然不同了?
他是不是漏掉了什么东西?他得好好想想,也许想明白了为什么顾氏和从前大相径庭,他就能弄明白为什么这一世和从前竟然全不相同了……
整个京城的高官和命妇给周贵妃守了一个月的灵,再将棺椁送到大相国寺暂寄,诸人总算能回家洗澡换衣服了。
宁远回到定北侯府,痛痛快快洗了个澡,里里外外收拾清爽了,长长透过口气,刚端起杯子想舒舒服服喝杯茶,大英在门外禀报,崔信请见。
宁远急忙叫进,崔信进来,见了礼,从怀里摸出几张纸双手递过去,“七爷看看这个。”
宁远接过翻了翻,是脉案和药方,“周氏的?”
“是。”崔信目光灼灼,“让七爷说准了,七爷看,周贵妃死时面皮紫黑,七窍出血,唇口上有齿痕,这些都是中了鹤顶红的症状,可七爷看这一张,周贵妃当时先是肚子疼,还有四肢无力,上吐下泻,太医用了绿豆、金银花和甘草煎水解毒。这是断肠草的症状,还有这里,七爷看,这些话,可是话里有话,当时在场的太医,应该都十分清楚,周贵妃中了两种毒,除了大爷自己交待的鹤顶红,应该还有一味断肠草。”
“这就对了。”宁远满意的看着手里的几张纸,“太医院那边暂时不要惊动,惊动了太医院,只怕就惊动了老四,派人盯紧当时在场的几个太医,保护好,到时候,这些都是人证。这断肠草必定是老四的手笔,去查老四从哪儿得来的断肠草,先查清楚这件再说,记着,要拿到证据,最好物证人证俱全。”
“爷,只怕不容易。”崔信皱眉道。
“嗯,我知道,爷做的这件事,本来就不容易。”宁远将那几张纸放到几上,崔信应了一声,“小的知道了,小的告退。”
崔信退几步出门走了,宁远叫了大英进来问道:“李姑娘搬回京城了?这一个月都有什么事儿?说说。”
“是。回爷,爷进宫守灵第二天,李姑娘一家就搬回京城了。这一个月里没啥大事,年里年外,绥宁伯府添了三个儿子,长子生在腊月二十三小年那天,是顾姨娘那个丫头墨兰生的,不过。”
大英顿了顿,“说是姜焕璋说,那个孩子不是他的。”
“不是他的?”宁远一呆,随即拍着桌子哈哈大笑起来,“你接着说!”
“是,小年那天,他得了喜信儿,去过一趟姜家辈份最高的那位二叔祖家,小的寻了个能说得上话的闲人找这位二叔祖喝了趟酒,二叔祖说是姜焕璋找他,是不想认墨兰生的长子,说不是他的孩子,是个野种。”
“我知道我知道。”宁远乐不可支,“往下说。”
“是,年后初六,顾氏生了个儿子,初九,那个叫青书的也生了个儿子,都平安顺利,生在姜家家庙里的长子,姜焕璋打发人送了些吃食衣服过去,顾氏和青书的儿子,奶娘说是姜焕璋亲自寻来的,因为曲夫人不肯给这两个儿子请奶娘,曲夫人说,让顾氏和青书自己奶自己的孩子,还说搁她眼里,这两个孩子就是野种。”
宁远噗一声,一口茶全喷了出去。
“姜焕璋请的这两个奶娘,到现在,一口也没奶过孩子,这两个奶娘都被曲夫人叫过去了,让她们挤奶给她喝。”大英十分淡定,接着说姜家的八卦。“姜焕璋大概还不知道奶娘的奶其实都被曲夫人喝了这件事。”
“那两个孩子呢?”宁远再次在心里赞叹了文二爷的好眼力。
“青书刚生完孩子就下奶了,奶水足,自己奶孩子了,顾氏头一天没奶,第二天哭了一天,拿了十几个大钱,让厨房给熬了通草水,第三天有了点儿奶,现在说是一天一大盆猪脚通草汤喝着,也差不多够孩子吃的了。”
“这么大事姜焕璋不知道?”
“说是陈夫人说月子里的女人,男人见了要血光之灾,好象就把孩子抱出来看过一回,姜焕璋年里年外几乎天天往大相国寺跑,一去就是一天半天,初二那天没去大相国寺,一大早站在杨舅爷院门口,看着杨舅爷和媳妇出门上车,又跟在伍家门口,看了半天才走,其它全没什么事。”
宁远皱起了眉头,跑大相国寺还好,他在杨舅爷门口看什么?
第四五十四章 宝箓宫
让人盯一盯杨舅爷?这是算了,宁远暗暗叹了口气,他人手不够。要查到和拿到太子下毒的证据,要花的精力和人手都不会少,他还得留点人手给大姐用……算了,先放一放。
“李家搬进京城,不用盯了。”宁远由人手想到李家,李家也最好不要盯了,虽然他没有恶意,就怕长公主想多了,或是借题发挥。
大姐回到宫里,要站稳脚跟,护住小五和她自己,必定要把宫里至少一部分拢在自己手里,必定要和福安长公主大大小小的起冲突,自己不能再添乱。
想到李家,想到李桐,宁远下意识的看了眼窗外的明媚的阳光,她搬进京城,他找她说话方便多了,他有一肚皮的话要跟她说。
“七爷,周六少爷来了,问您在不在府里。”门外,小厮大雄扬声禀报。
宁远一个愣神,他这刚刚洗了澡刮了胡子换了衣服,周六就来了?他跟他一样刚刚送灵回来,这脚也太快了,有什么事急成这样?
“说在,领他到外面书房,我这就过去。”宁远吩咐。
周六虽然也洗漱的干干净净,可还是一脸的憔悴,看起来整个人都干巴的有点儿脱水,正有气无力的瘫在把扶手椅里,见宁远进来,撑着扶手椅想站起来又站不起来的样子,“远哥,可算见着你了……”
“什么叫可算见着我了,这一个月里,咱们哪天不碰面?”宁远一巴掌拍在周六肩上,把他拍回椅子里,“大英呢?给六少爷使碗养心汤。”
“那哪能叫见面?咱俩隔的那么多,一眼看过去山高水长的。“周六在扶手椅子里瘫的更软了。
宁远差点笑出声,山高水长!这词儿用的不错,可他跟他山什么高水什么长!
“瞧你这样子,走,咱们出去兜兜,你想去哪儿?我请客。”宁远一向不愿意周六在他这定北侯府多呆,说了几句,就招呼周六出去找乐子。
“哪儿也不想去,就想跟远哥你说说话,远哥,我心里难受。”周六揉着胸口,他这心里,说不出、想不明白的难受。
“难受?也是。”宁远想着周贵妃的死,“那咱们找个地方疏散疏散,喝几杯酒,找点乐子,要不去软香楼吧,让人把柳漫和云袖都叫过来,一个跳舞,一个唱小曲儿,就着阿萝的手喝个半醉,不管什么难过都能好了。”
宁远一把揪起周六,周六想想也是,浑身松散无力的跟在宁远后面,刚出了定北侯府,宁远就看到墨七的小厮夜雨站在定北侯府大门对面伸长脖子张望。
“去问问。”宁远示意大英,大英一溜小跑过去,片刻带了夜雨过来,夜雨一脸喜色里透着苦相,“七爷,您可算……可算见到您了,我们七少爷说,要是见了您,您要是得空,能不能去一趟我们府上,把我们七少爷接出来,别的,我们七少爷说,等他见了您,再亲口跟您说。”
“小七又被你们二爷关起来了?”周六听了夜雨,精神竟然好了不少,只要墨七倒霉,他就有精神,不管什么时候。
“这回是我们老祖宗发的话,都关了一个月还出头了。”夜雨脸上没喜色了,全是苦相,可见他家七少爷这一个月没少折腾他。
“走一趟?”宁远看着明显精神不少的周六,问了句。
“那当然!”周六立刻答道,“关了一个月出头了,这可是头一回,赶紧走。”
周六纵马在前,夜雨应该是偷偷溜出来的,没骑马,甩开胳膊一路狂奔跟在后面,好在这是城里,人多跑不开马,夜雨两条腿跟上四条腿绰绰有余。
墨相府上,钱老夫人刚刚洗漱干净出来,歪在炕上迷迷糊糊刚想睡着,婆子进来,禀了宁远和周六上门来找七少爷,要一起出去疏散疏散。
钱老夫人睁开眼,沉默了一会儿,挥了挥手,“让他去吧。”
墨七出了府门,走出十几步,一声怪叫,他可算能出他那个小院了,这一个月快把他憋死了。
宁远骑马走在最后,看看墨七,再看看周六,嗯,今天这顿酒,得让他俩喝痛快了。
……
李桐坐在福安长公主那辆以出家人标准打制的大车里,透过车帘之间细细的一道缝隙,仔细看着外面。
这道东华门,她从前不知道走过多少回。
从东华门进来就是延庆宫,从前,秦皇后生了嫡长子,当年就立了太子,太子在延庆宫住了将近二十年,直到死在秦皇后面前。
那时候的延庆宫,大家都叫皇太子宫的。
李桐伸出手指,将车帘稍稍挑开些,看着车厢外延庆宫微微有些黯淡的红墙,车子越过延庆宫大门,在宫墙角转个弯往北,延庆宫北边,就是偏在皇城一角的宝箓宫。
从前,赵贵妃进宫之后,隔年,秦皇后就搬到宝箓宫住着了,和福安长公主一样清修,秦皇后搬到宝箓宫之后,一年比一年深居浅出,她就不大能见到她了。
车子在宝箓宫门口停下,坐在车前的婆子下车打起帘子,李桐从车上下来,仰头看着宝箓宫。
相比于从前,眼前的宝箓宫要破旧得多,绵延出去的宫墙颜色斑驳,冬天干枯的紫藤从大门旁边的宫墙一直漫延伸展到大门,破旧却古意盎然。
李桐跟着婆子,进了宝箓宫侧门,沿着长长甬路,到了三清殿侧后那处古木森森的清冷院落门口。
婆子将李桐带到院门,侧身让进李桐,转身退下去的。
李桐进了院门,绿云从西厢出来,站在门口,冲李桐微微曲膝。李桐进了西厢,转头打量四周。
整个宝箓宫的房舍,都宽敞高大许多,这间西厢因为几乎空无一物,显的格外空旷,不过倒十分暖和,福安长公主看起来十分自在的坐在窗前扶手椅上,扶手椅旁边放着茶桌,茶桌另一边放着另一张扶手椅,一如宝林庵那间小院里。
李桐去了斗蓬,走到茶桌坐下,探头看了看,拿起茶饼闻了闻。
第四百五十五章 宁皇后和五皇子
“要嫌不好,下次你带过来些。”福安长公主侧头斜了眼李桐,李桐拿起茶针,“还好,不算太差,你就住在这里了?”
“嗯,虽说破旧了些,好在宽敞。”福安长公主腿往前伸了伸,看起来十分自在,“过来的时候,看到延庆宫了吗?”
“看到了。”李桐点头,福安长公主一脸笑,“太子催着小五赶紧住进去,已经住进去了,真有意思。”
是挺有意思,李桐笑意漫延到一半,又凝住了,住在那间皇太子宫里,做了皇太子却丢了性命的,可不是一个两个,太子催着五爷住进去,是冲着丢了性命催的吧。
“福人居福地,堂堂太子,整天琢磨这些鸡零狗碎上不得台面的事,唉!”福安长公主说到一半一声长叹。
李桐没理她这句话,沏好茶推过去,微微欠身看着福安长公主,“这一个月熬下来,你还好吧?”
“嗯,过得去。”福安长公主端起茶,握在手里慢慢转着圈,“说起来,我有六七年没见杨嫔了,上次见她,还是母亲去世的时候。”
听福安长公主提到杨嫔,李桐脸色微凛,侧头看着她,凝神听她说杨嫔。
“她倒没怎么变,也没见老,还和从前一样,低眉顺眼。”福安长公主停了一会儿,看向李桐,“她在宁皇后面前执婢礼,就象从前在周贵妃面前一样,她本来就是周贵妃的侍女,照理说,也没什么不对。”
李桐眉头微皱,自始至终,她对这位以仁爱著称的杨太后都没法打心眼里尊敬。年青的时候,好多事看不清楚,只隐隐约约觉得她就是让她觉得心里不舒服,后来年岁渐长,看的明白了,就更不舒服了。
“对上恭对下必倨,今天能弯得下腰行婢礼,要是有朝一日事易时移,别人不对她行婢礼,她是不是会觉得别人对她不够恭敬?”
“嗯,上恭下倨,强恭弱倨,富恭穷倨,一脉相承。”福安长公主抿了口茶,“从前我看她对周氏行婢礼,倒没觉得什么,她本来就是周氏的侍女,在周氏面前执婢礼,能说得上是不忘出身,现在……”
福安长公主轻轻唉了一声。
“她对长公主也执婢礼吗?”
“从来没有。”福安长公主想了想,“她好象没怎么把我放眼里过。”福安长公主笑起来,李桐却没能笑出来,大概就是因为从来没把她放眼里过,才敢强硬的下了指婚旨意。
两人正说着话,一个小丫头走的眼看就要跑起来,从窗前经过,两人同时看向门口,片刻,绿云站进来禀报,“皇后娘娘来了。”
“去迎迎吧。”福安长公主站起来,嘀咕了一句,“这脾气可真够急的。”
李桐跟在福安长公主身后,出了厢房,院门口,宁皇后牵着五皇子,刚刚迈进院门。
宁皇后走的不紧不慢,福安长公主迎的不紧不慢,跟在福安长公主身后的李桐,从宁皇后的裙角看回福安长公主的裙角,一颗心提在半空,福安长公主给她的感觉,不是迎客,而是迎战。
离了四五步远,福安长公主停步,宁皇后也停下,几乎同时,两人都是微微颌首,算是见了礼。
“长公主可安好?”
“娘娘可安好?”
李桐微微低着头,不敢看两人的脸,只瞄着两件黑色的斗蓬,这两句柔声问候里的刀剑撞击声刺的她一颗心乱颤。
五皇子一进院门先看到了李桐,一眼看到,两只眼睛就瞪大了,好不容易摆着大人样撑到现在,用力将手从宁皇后手里抽出来,一脸严肃的给长公主见了礼,“给姑姑请安。”
一揖而起,不等福安长公主答话,就轻快的跳到李桐面前,仰着头,一脸兴奋,“姐姐可好?我可想姐姐了!做梦都能梦到姐姐!”
“姐姐好,谢五爷掂记。”李桐曲膝见礼,五皇子再往前一步,伸手拉住李桐的手,将手塞进她手里,“还想姐姐家的点心,还有小悠姐姐做的菜,那个野菜饺子,素白姑姑说,野菜也分好多少种,有猪母菜、马前草好多,我忘了问小悠姐姐是什么野菜了,素白姑姑说她做不出来是因为不知道是什么野菜。”
五皇子兴奋的说个不停,宁皇后的目光从儿子身上收回,微微曲膝,“多谢你。”
福安长公主正一脸惊愕意外的看着五皇子,她一年见他一回,回回他都象个没嘴的葫芦,一个人在她别庄园子里跑来跑去的闷玩,从来到走一整天,说不了几句话,怎么才半年不到,就变成话痨儿了?
几个人进了西厢,绿云已经让人又搬了两把扶手椅子,摆了几样点心上来。
宁皇后坐了李桐刚才的位置,五皇子挪了挪椅子,紧挨李桐坐着,和她叽叽咕咕说个不停,“……还有水莲姐姐,对了对了,我跟阿娘说姐姐看我的鞋面就知道用的是龙纹缂丝,阿娘不信,姐姐你看我这个鞋子,你告诉阿娘这是什么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