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声音两个人都抬眼看过来。

“你回来了!”沈羲放下猫,笑着走过来。

贺兰谆则依旧坐在那里,看了眼他之后继续翻看手里册子,一点身为情敌应该避嫌的自觉都没有。

萧淮有些恼怒。

“你在做什么?”他平静地问沈羲。

“唉,别提了,秋菊把课本给啃坏了,我正数落它呢。”新来的黄猫崽子取名叫秋菊。

沈羲挽着他,还不忘怒指了指收起爪子趴在那里做无辜状的那厮。

萧淮闻言往贺兰谆手里那册子看去,果然书页已经被猫挠得七零八落。

他寡淡地哦了一声,在贺兰谆对面坐下来,目光似跨过春夏两季,卷着秋风直勾勾地往他刮过去。

“贺兰大人莫非还懂补书?”

“不会补,看看不行?”贺兰谆爱理不理。

萧淮接了沈羲递来的茶冷笑:“猪鼻子插葱!”

沈羲暗地里瞪了他一下,他浑然未理。

贺兰谆撩眼看过来:“你要是眼红,也插两根葱试试?”

萧淮冷笑不语,但转瞬又怒瞪过去,他这是反讽他是猪?!

他拂开沈羲的手,咬咬牙道:“我记得承运殿最近事务不少,贺兰大人还有闲心跑来这里闲聊,莫非是快砸饭碗了?”

贺兰谆不慌不忙:“的确不及世子日理万机。口口声声这婚事多么要紧,却至今连个亲都成不了。”

萧淮脸色略显阴寒。

略顿,他看一看沈羲,柔声道:“缓缓,你去准备出发,我在这儿等你。”

沈羲暗瞪着他没动,当她不知道这是在支开她呢!

但是在外她也不失了他面子,也就笑笑地点头,又道:“贺兰要是没事儿,要不一块儿吃饭去吧?”

其实认识贺兰谆这么久了,她并不觉得他是那种不择手段卖友求荣的小人,萧淮所说的当年他出卖他的事情,她总觉得或有隐情。

他也没有亲兄弟,如果因为一件误会而使一段兄弟情谊破灭,她会觉得很可惜。

“缓缓,别闹。”萧淮略带警告地睨她。

他都讽他是猪了,他还要请他吃饭?美得他!

贺兰谆扫了他一眼,也扬唇道:“今日胃口不好。霍究约了我去码头喝酒,改日再聚。”

沈羲无奈,只得回房。

萧淮等她背影没入角门那头,才望向贺兰谆:“你来做什么?莫不是想撬我墙角?”

贺兰谆依旧翻着书:“太小看我了!我可打算把整面墙都搬走。”

萧淮大怒:“姓徐的!”

贺兰谆抖开扇子:“只管叫,这里到处是她的眼线呢。”

萧淮简直后槽牙都要咬碎!

怒目看了会儿他,他忽然又恢复些神色,说道:“其实有件事我一直不解。”

贺兰谆没有表示。

他便凉凉地睃过去,务自往下说起:“你不是总标榜自己清高吗?

“她一个女孩子都时刻不忘自己张家后人的身份,不曾忘记她是个赫连人,你这个前朝大将军,就甘心窝在燕王府当一辈子属官?

“你就没点志向?”

贺兰谆定眼望着手里叶子,目光垂下的瞬间隐约有些泛冷。

“你今天话倒是不少。”他扭头看他,不同于方才的散漫,此刻他神色平静端凝。

第401章 为何放弃

侍卫们自发守住各处角落,摒出一处安静之地。

萧淮依旧凉凉望着他。

他扶着杯子道:“打从你告诉我你是徐靖之后我才发现,原来我这么多年都从来没有发现过你与常人有何不同。

“最后我得出结论,这都是因为你原来装得太好。

“我跟你同榻而眠那么些年,居然从来不知道你心里藏着个深爱了十多年的未婚妻,更没有见过你对前朝还有赫连人有什么特别感情。

“你对于所有一切都看似平淡,除去你对争夺承运殿掌宫身份时的渴望。

“于是我暗暗好奇,你不做这掌宫,同样也会有不弱的职位身份,更甚至,这个时候已经被他推入了朝堂。

“那么当年你为什么要出卖我,以此来博取他的信任,只为得到这掌宫职位?”

他的话平而缓,但又字字抓心。

夕阳映得贺兰谆的目光已十分深黯。

他定坐片刻,垂头抿茶:“把同榻而眠四个字去掉,别忘了你我已经恩断义绝,我不接受藕断丝连。”

萧淮脸色转寒。

他冷笑:“岔开话题也没有!如果不是因为那天夜里打的那一架,我都不知道你武功居然这么厉害。

“所以,这么多年你隐藏自己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你留在承运殿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是什么使你把对她的情意都克制住了,甘心连抢都不抢就这样放弃?”

贺兰谆指尖摩挲着杯口,半垂眼角只剩漠然。

“难道你不知道,我不抢是为了怕她为难?”

“这只是其一。”萧淮道,“你从六岁开始就跟着王爷,你争夺这掌宫之位的时候她也根本还没出现。

“在她出现之前,你的志向是什么?”

先前还略带轻浮的气氛此刻逐渐变得凝滞,贺兰谆像是在出神。

而萧淮望着他,春风扬起枝条与衣袂,唯有他们俩身躯如定住。

“你们在说什么?”

身后庑廊下陡然响起熟悉的清音。

萧淮环着的双臂一松,下意识回了头。

披好披风的沈羲凝眉走过来,狐疑而略带责备的望着他。

她怎么好像看到他在威慑贺兰谆?而贺兰谆在他的瞪视下只能沉默以对?

“没说什么……”

看到她脸色,萧淮机敏地扯了扯嘴角。

沈羲脸上写满了不信。

而贺兰谆扬唇,深深看了眼萧淮之后,与她叹道:“无妨,反正都习惯了。”

萧淮甩了两句眼刀过去。

沈羲朝他轻瞪,又温声看向贺兰谆:“别理他,他就是脾气臭了点。”

贺兰谆散漫坐着,看向萧淮,似笑非笑地转着手里杯子。

……

萧淮第一万次想要活活掐死贺兰谆。

居然敢当着他的面跟沈羲告状?!

直到出门上车,他脸上的寒冰还厚得连凿也凿不开。

“来吃糖。”沈羲递了盘子给他。

他翻转身:“我脾气臭,你别烦我。”

沈羲觑他,放了盘子,自己坐旁边翻书。

他在榻上翻来覆去滚了两转,最后又自己坐起来,瞪她道:“糖呢?”

沈羲笑嘻嘻把盘子递过去:“不气了?”

萧淮没说话,靠在车壁上,直勾勾地望她。

忽然伸手将她拉过来,抱在怀里,自眉眼开始往下,到她双唇,以目光细细地将她研磨。

“你们赫连人,真真是世上至毒之人!”一个将他哄得死死的,另一个将他气得死死的。他前世到底造的什么孽……

沈羲闻言脸色一寒。

他却及时地把脸俯下去,封住了她的嘴。

全程动作温柔得不像话,与方才的色厉内荏判若两人。

自上回他在书房里险些失态,之后这几个月即便亲密也只是点到为止。

沈羲逐渐沉沦,一腔气不知去了哪里,最后只好往他背上敲了一拳头算数。

……

贺兰谆离了栗子胡同,直接去往积水潭码头。

京师码头有着不同于城内的繁华热闹,比起城内的曲高和寡,这里的气氛显得平民许多。

霍究已经在画舫里听起了曲,核桃仁一颗接一颗地往嘴里塞。

“怎么才来?”他执壶给他斟了酒,一面跟船头伙计打招呼上菜。

帘栊下抱琵琶的歌姬目光原本一直落在他脸上,贺兰谆一到,她眼底闪过惊艳,随即又陷入另一股痴迷。

霍究抛了锭银子过去,正中她膝上,琵琶声被吓断,她慌乱地垂下头,脸上腾地升起两朵红霞。

“去船头唱,不要再进来。”

司监大人的声音一惯冰冷,歌姬连忙地带着侍女出去了。

贺兰谆把他斟满的酒一口喝了,而后顾自又倒起来。

霍究望着他,等他两杯下肚,才捏着颗核桃仁说道:“受什么刺激了?”

“又不是我付账,为什么要受刺激才能喝。”贺兰谆又倒起第三杯。

霍究垂头略想,点点头:“倒也是。”说完又道:“但我还是觉得,你刚才是去见沈羲了。”

贺兰谆将手搭在壶柄上,喝过酒的双眸于怔然中清亮又深幽。

“这么明显么?”他喃喃道,“我还以为我掩饰得很好。原来你们都看出来了。”

霍究皱眉:“既然在自欺欺人,为什么要放弃?”

贺兰谆抬眼望着窗外夜空,并没有说话。

窗外明月照在河面,映出一幕凌乱的波光。

远处画舫上的嬉闹声不绝于声,歌姬仍在船头安份地奏着乐曲。

岸上汉子们的吆喝与与姑娘们的嬉闹,听上去充满了俗世的味道。

“你好像每次都故意找这样的地方跟我聚。”他眉头微凝着,目光幽幽地,却看不出生气的意味。

霍究摸摸鼻子,低头斟酒:“我只是觉得……”

“但是,我从前也有过这么无拘无束的时候。”就在霍究打算就此岔开话题的时候,他忽然又幽幽地漫出道气来。

“我过过钟鸣鼎食的生活,跟大多数世家子弟一样有些讨人厌的洁癖,也曾自命清高的不屑接近三教九流。”

霍究凝眉,望着他道:“你如今好像正是如此。”

贺兰谆摇摇头,拂着袖口夹了一筷虾尾,优雅姿态似与生俱来:“但有段时间我不是。

“我曾经也跟一帮臭汉子们在一起,听他们无所顾忌地说荤话,在他们讨论屯营附近哪个姑娘漂亮时,也曾好奇地跟着他们去窥看。”

第402章 他的模样

执着酒杯的霍究定住了。

那牙箸上的虾尾也已经定住。

“可是无论在他们心目中多么惊为天人的女孩子,我都觉得索然无味。”

贺兰谆望着筷尖,终于将它们架在碗上。

“而且每一次看过之后,我都会忍不住写一封长长的信给她。

“然而我也不知道该写什么,也不敢告诉她我去看了别的姑娘,更不敢告诉她我的思念,所以只能絮絮叨叨地写些无聊的日常。

“她也不在乎,同样絮絮叨叨地跟我说京师里新开了几家什么铺子,哪家铺子的烧饼做的比原来那家好吃。

“哪家卖胭脂的老板是个惧内的,哪天她又在路上撞见了国子监里那位长得奇美的年轻先生。

“她总是说,徐小七,你真啰嗦。然而她自己比我还啰嗦。

“后来我才知道,她的啰嗦才是真的没走心。”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接着道:“我也曾经努力地摆脱锦衣玉食世家公子的劣根性,想变得杀伐决断豪气冲天,令她仰望。

“也曾为了与她能有共鸣与她并驾齐驱,而拾起书本修身养性,但是等这一切都具备了,我还是错过了。”

他抬起头来,双眼幽深如潭:“我不争不抢,大约是因为,我知道注定已经错过。”

今日里他们似是约好了,齐齐问起他这个话题,令他已回避不得。

霍究如已石化。

“我从来没听你说过这些。”他眉眼里有困惑。

贺兰谆抬眼望着船头歌姬,不置可否。转而他身子微微后靠,懒懒再道:“于我而言,世上最痛苦遗憾之事,莫过于你努力变成了她希望的样子,而她还是一眼就爱上了别人。

“有些事情,真的跟时间长短无关。”

他现在的样子,都是她曾经所喜欢过的人的样子。

他终于变成了她想要的模样,但她看着他的时候目光仍然平静。

他多么想再倒退回那一个时刻。

如果他知道她将面临厄运,如果他知道这厄运将改变他和她的一生,他一定会寸步不离守住她。

而哪怕她如今对他有些微之于萧淮那样的爱恋,他也决不会放弃。

骨子里,对待深爱的人,他也有着与萧淮一样的自私霸道。

他并没有那么清心寡欲,云淡风清。

所谓的无欲淡定,不过是因为他已经错过了她。

河风吹进船舱,酒菜之香与不知外头的脂粉香相互混合,形成一股浊稠的味道。

他的话似有剜心之能,但神态偏又自在随意。像漫不经心划出来的一剑,于淡漠中更为冷绝。

霍究迷惑地看了他半晌,最终哑声道:“如果是这样的话,幸好你脑子清醒。要不然,你们俩斗得你死我活,我也挺尴尬的。”

然而他并没有再深究下去。

每个人都有秘密,不触碰对方的心事,是他们从小到大无言的约定。

贺兰谆端起杯子,并不再喝,却在指间把玩着。这样散漫的姿态,真真如已出尘。

半晌,他忽然扭头看他:“为什么突然找我喝酒?”

“哦,”霍究收回四散的神思,放下杯子,“跟你相反,我喝酒是因为心情还不错。

“虽然有点打击你,但还是想告诉你,我最近好像也有点羡慕寄寒两口子。”

贺兰谆脸色果然已有些臭。

霍究十指交叉搁在腹上,大拇指翘翘,又说道:“当然还有件事。我查到点铁鹰宗那大帮主一点踪迹。”

贺兰谆看过来。

“据我推测,此人很可能是个赫连人。”霍究凝眉望着船头,神情比往常更为严肃。

“铁鹰宗成立已经有七年,在京师江湖扬名却是近三四年间的事。

“之前那几年他们的活动几乎全为暗中操作,并且,目标也十分奇怪。”

他务自往下说:“首先那几年他们查的都是韩家的事,甚至是韩家那位夺了封号的老太太的过去,近几年又转为查探前朝安亲王府。

“基于安亲王府最后结局也带着几分诡异,所以这个铁鹰宗,同样也显出几分神秘。”

贺兰谆望着远处河面的船筏,说道:“就是因为这个,所以你认为他们是赫连人?”

“当然不。”霍究深深望着手里酒杯,说道:“虽然说基于温氏是燕京张家的养女,与安亲王同样出自于赫连族,但是凭这点就认点他们大帮主就是赫连人仍然证据不足。

“令我有深深怀疑的,是我在他们帮会暗室里发现了一张遗弃的舆图。

“而这副舆图,显然是一张路线图。”

说到这里他已经自怀里拿出一张纸,平铺在桌面上。

“这是京师舆图。但却不是如今的京师,自上头标示的府名,结合两朝来看,应该是前朝无疑。

“这上面的路线是自钟鸣坊张家到相国寺,再自相国寺到南城门,又自南城门到安亲王府。

“我虽然看不懂是什么,但想来已足够证明此人与大秦有极密切的关系。”

贺兰谆凝望着那舆图,淡淡道:“你居然还进了他们暗室?”

“不瞒你说,最近我就忙着这事儿。”霍究耸肩。

“从他们的行径看来,并没有打算发扬光大扬名立万的意思。

“而他们之所以会浮出水面,我估摸着乃是四年前沈崇信夫妇那事闹出来后,凌云阁在京师四处搜捕的结果。

“他们藏不住,索性就成立了这么个帮派。

“这些年来只是偶尔出来接接生意维持生计,这次会接穆氏的活儿,也是如此。”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贺兰谆问他。

“我记得,王爷十三年前自卫家回来,再没有沾手过三族之事。而且这件事也已经过去了。”

“自然是有关系的。”

霍究道:“前些日子,我接了个犯人,是前军都督府送来的一个犯事军官,上刑之前他拿了这个东西给我,想避免重刑。”

他摊开的掌心之间躺着块圆角长方形玉牌,上头遍布着刻纹,虽然繁复难辩,但上方四个篆字以及位于中心的飞虎图纹仍然能够清晰辨认出。

“‘翼虎上符’。”他将这虎符放到他手里,“前秦时期兵部虎符,下符由五军都督府执掌,但这枚是拓刻的。”

第403章 是个雏儿

“但即便是假的,却也说明真的仍然在世。”霍究道,“我拿去史馆比对过了,这上头刻纹与真符一般无二。

“如果没有真符对着,绝刻不到这么逼真。几十万的赫连人,死的只是血统最纯的那些,剩余万万人仍然活在大周统治下。

“你说,如果有人知道大秦的虎符仍然在世,就凭凌云阁对待赫连人的残忍,这些人会不会被聚集起来为人利用?”

贺兰谆抬眼看他,目光却有些失焦,像是看着某片空气。

“而假如这符刚好掌握在这铁鹰宗大帮主手上,他们存在的动机,难道与王府不相干?”

霍究声音不重,却每个字都在击打着人的耳膜。

船头琴声铮铮,却仿佛随着流水逝去。

“那军官呢?”他直起身道。

“他浑然不知情。”霍究摇头,“这符是他捡的。”

贺兰谆点点头,半日道:“可曾禀告王爷?”

“未曾。”霍究抿酒摇头,“查到铁鹰宗那位大帮主之后再上禀显然更省事。”

贺兰谆静默,也抿起酒来。

“我不去……”

这里吃着酒菜,这时候船头忽然传来女子的抗拒声。

两人这才发现那琴声不知什么时候停了,而先前奏曲的歌姬这时候正被一男人纠缠。

“怎么回事。”贺兰谆偏头望着侍官。

侍官出去一转回来,那歌姬与那男子也跟着进来了。

男子道:“二位大人,这是小女。

“因着今夜里只接了二位大人五只曲子的生意,这会儿已交差了,她却不肯去赶下一拨,因此小的多说了几句,惊扰了大人,还望恕罪。”

码头上混饭吃的背景往往不那么简单。这些所谓的父女大多不是真正的父女,不过是将人家女孩子打小买过来干些侍弄人的营生。

但他却看得出来身着常服的他们是官绅?

霍究漠然地望着他们。

贺兰谆视线却无意识地自歌姬腰间拂过。

那歌姬红着眼眶上前,说道:“爹爹说的虽是无错,但那下一拨客人却是这运河上的地头蛇,很是粗暴无礼,妾身不想去,也不敢去。”

“你怎么能不去呢?”这男子急道,“我都已经收了他们钱了!”

“爹爹也太见钱眼开……”

父女俩竟当场吵了起来。

“你收了对方多少钱?”霍究斜眼睨过去。

男人涎脸比出一只手掌:“五两银子!”

“滚!”霍究丢出锭十两银子过去,斥了他出门。

歌姬千恩万谢,抱着琵琶又尽心地弹起来。

贺兰谆凉凉睃着对面:“真是个雏儿。”

被睃到的霍究凝眉。

“当然不会是你。”贺兰谆轻哂,目光更冷地望着船头歌姬,“她腰里别着匕首,怎么可能是个会怕河边地头蛇的寻常女子?!”

话没说完他手里酒杯便已经掷过去!

霍究目光倏地一寒,未及起身,底下这船突然就摇动起来!

而这时候船头传来扑通一响,那歌姬挨了贺兰谆一着,已经闷哼着坠下水去了!

“水下还有人!”

霍究身子腾空蹿起,半路拔出长剑,直击向水面冒出的人头!

而贺兰谆也如一只翩然仙鹤,伴着紫衫的他腾空之时,击破船顶跃上半空!

但他们身形还未落地,船舱四面的水下便就突然腾起一圈黑衣人来!

当先的那个自琵琶里拔出把柳叶刀,居然正是先前船头给他们奏曲的歌姬!

“传侍卫!”

贺兰谆当机立断,拿起腰间银哨丢向了慌乱失措的侍官!

萧淮因为在沈羲面前受了委屈,一路上缠着她不肯松手。

饭后总算开颜,拉着她又买了一大堆吃的玩的直接去了别院。

沈羲因此也不能不分了些心思在他与贺兰谆的矛盾身上,她说道:“你以后能不能对贺兰好点儿?”

“不能。”萧淮拉下脸吃酥饼。又看她:“你以后能不能不要对他那么好?”

沈羲噎住。

萧淮继续吃饼。

她也只好换了话题:“五军营那几个落井下石的参将,是先帝的人?”

先前在学会她已让戚九去打听过一轮,他们竟然一口咬定就是李锭的部下。他们当然不会骗她,但她又总觉得不对。

“当然是他们的人,如果是燕王府的人,不可能能骗得过乾清宫。”

萧淮吃完饼,又拿她的帕子擦手,然后揽着她坐在庑廊下,一面顺势拾起她的手来看她新涂的蔻丹。

不过看上去他一点要与她探讨这话题的意思也没有,而是幽幽道:“缓缓,我们大婚,你想要什么式样的凤冠和喜服?

“还有我们的喜殿,是设在我住的昭阳宫,还是专门挑一处殿来做洞房?”

沈羲心思坚定不移,抽了手回来道:“乾清宫?你莫非是想——”

他竖起食指压在她唇上:“要成事当然得把乾清宫拉上。”

直等她安静下来,他才又把手挪开,不大正经地轻吻起她如春葱般的几根手指。

沈羲只好站起来:“一身的膻味儿,我去洗洗。”

“好。”他点头,指着卧房道:“靠床的衣柜是你的,我让人给你做了许多新衣服,自己挑着换。”

沈羲听完乐了,揉他的脸道:“真是越来越称职了!”

“废话。”他顶着变形的脸懒洋洋道,“我什么时候不称职过!”

沈羲笑嘿嘿地去了。

他噙笑直到她进了屋,才心满意足地收回目光。

将双臂搭在栏上,仰头望着星空。

这一仰头的当口,却忽地听到熟悉的一声尖哨声……凝神下来,远处夜空高处又啪地绽开朵烟花!

他如同一只被惊醒的雄鹰,瞬时腾身到了屋顶。

苏言急速赶上来:“是贺兰的信号!看方位应该是东北向!”

东北向那边是码头,而先前贺兰谆的确是说过霍究约了他在码头喝酒……

“留下照顾姑娘!”

萧淮丢下这句话,已夺过他腰间挂着的长剑,直接自屋顶上掠去了夜色里……

京杭运河历年都是南北贸易枢纽,也养活了不少靠河为生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