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

这整个院子都透着股安定祥和的气息,就连看不到的角落里收拾杂物的丫鬟都认认真真不曾有半点马虎。

这氛围与她的暖玉斋——不,与整个沈家的氛围都太不同了!

她暖玉斋的人,倒是都惧她的,但也只是惧而已,当着面恭恭敬敬,背地里有几个是尽着心的?

第96章 一针见血

倒是她这里,却让人不由觉得下人们都是服着的。——的确是“服”,而不是“惧”!

来之前的那股恼劲儿,到这里忽然又去掉了两分,难道这丫头治家还真有两把刷子?

“大姑娘来了,我们姑娘请您上屋里坐。”

这时候珍珠又已经到了跟前,和和气气地与她道。

沈歆瞄了眼她,抬步往正房去。

珍珠这丫头也变了,原先一天到晚看不到个笑脸,成日里苦大仇深的模样,如今却落落大方,温声细语,颇有几分主子跟前大丫鬟的气质了。

沈歆越想越窝囊,直接进了房,左右环顾着,看到沈羲在东面凉簟上翻着书,便沉着脸走过去,说道:“你如今靠着几分小聪明,讨了老太爷欢心,可算是得意了!”

话虽来得重,到底因为还承着她的情,因而未曾嚷嚷,而是抱怨似的嘟哝。

沈羲放了书,先看向她。

只见她今日上身穿着浅绿色襟边起银玉兰花的薄纱衣,下裳是哑白色底绣暗石榴花的月华绫裙。

腰间一条梅花络,络子上系着块和田玉噤步,头上簪了四五朵大大小小的绢花,耳上又挂着对南珠耳环。

整个人看上去倒是还看得入眼,就是略显花哨。

她说道:“下次倘若上身衣料起了遍地花纹的,下身就不要配这种满地花的裙子了。”

说着她又看向她站姿:“还有,一个真正有教养的小姐,不管面对的是什么人,站着的时候脚后跟都得是并扰的。”

沈歆愣住,正要垂头看看,忽然间下巴又低不下去了!因为沈羲恰在这时伸出团扇抵住了她下巴。

“不管什么情况下,不要别人指到你哪里你便看到哪里,脚跟分没分开你自己不用低头也知道,自行站好就行了。

“还低头去看,生生就显出了小家子气。”

沈歆面红耳赤,待要反驳,沈羲却是又接着说起来。

“你最大的问题,就是沉不住气。

“我不过说了你几句,你就又红脸又要驳我,你是有多输不起?

“有则改之,无则加勉,若真是错了,一味地与人争辩,除了逞逞口舌之勇,你还能得到什么?”

沈歆完全已无言以对!

沈羲这里又把桌上两本书拿起来,说道:“沈家是从老太爷手上一把站起来的。

“杨家不同,他们树大根深,虽然不算显赫,但是人脉关系比沈家复杂得多,利益纠葛也多得多。

“你为了满足你一己之私便来夺我的瓷枕,当你处在杨家,遇到类似的事情怎么办?也去抢吗?”

沈歆紧绷着下巴,没好气地道:“去到杨家,我自然不会乱来!”

“错了。”沈羲扬唇冷笑,“你在家里不思悔改,去到那里,就是不去招别人,别人也会来招你。

“而你若仍然只会躁得像头狮子似的去寻你的假想敌出气,那你就等着吃亏好了!

“家族越大,水越深,一旦有纷争,便是你死我活。

“你自己沉不住气不要紧,若对方算计的是你的孩子,你的丈夫呢?

“没有丈夫和孩子,你在婆家将会无立足之地!”

沈歆内心不由得震了震。

沈羲摇着扇子,又接着道:“这还是较好的状况,而坏的状况,则是你一旦落入对方圈套,将会连沈家都会被你拖累。

“你可能觉得沈家被拖累也不要紧。

“但你想过没有,照你这样的脑子,若没有娘家在背后撑着你,你又能在婆家撑多久?”

沈歆被她这么一针见血地扎得气吊在喉咙里,上也上不了,下也下不了!

沈羲将手里两本书丢了给她:“这是两本关于衣着打扮还有仪态的书籍,你先拿回去看。我做了记号的地方,一定要记下来并且做好。”

沈歆赌气没搭理。

沈羲叹了口气,说道:“我若是你,便宁愿在娘家姐妹跟前丢点脸,也绝不要在外头丢脸。”

沈歆凝眉瞪着她,默半晌,到底接过来,转身出去了。

裴姨娘等她走出穿堂,便进了正房道:“倒比我想象中好,虽然不客气,至少还算是接受了。”

沈羲笑了下,没有说话。

其实她也没做过人家儿媳妇,不过是将肖氏从前与她耳提面命的全放在心里。

只不过肖氏教她防范婆家人,她却忘了防范温婵。

当然沈歆确实也出乎她的意料,照她原先那性子,不当场把她给讥讽得体无完肤才怪。

今日没折腾,要么是憋着什么坏水,要么就是当真也听了几句话进去。

沈歆自这日起,每日早饭后都会被请到梨香院被沈羲调教一番。

她心里自然是不服的,每每回到房里便数落起沈羲拿着鸡毛当令箭,在她这个姐姐面前耀武扬威。

然后又抱怨黄氏不帮她,任沈羲天天扫她的脸面让她下不来台。

但是沈羲交代的事情她又不能不做,毕竟这鸡毛令箭是沈若浦给的,她岂敢不当回事。

而被逼着看了几日书下来,别的不说,倒是着装上她也悟着了几分门道。

衣服仍是那几件衣服,但搭配不同,给人的感觉便大为不同。

再有仪态,每每她失态沈羲便会以扎心的话语来刺她,甚至一次比一次重,她那张嘴有多厉害都是知道的,因此这也逼得她不能不注意自己。

于是除去衣着之外,行动上也硬生生有了些改变。

不过这些变化除去她自己还有沈羲之外,旁人还是瞧不出来的。

沈歆有时也疑惑她为何懂这么多?却也不敢问。

沈羲又开始偶尔跟她讲讲驭下之道。

当然她依旧听不进去。

沈羲也不着急,先把道理灌输给她,而后自己日常处事的时候便让她在旁边瞧着。

想来就是头牛,只要有心,也能看出点门道来的。

黄氏也日夜关注着她们,沈若浦不让她反对,她就不反对。

初初也担心会出事,但看了几日下来,沈歆怨气归怨气,但是又老老实实地往梨香院去了。

再又听得她话里话外羲丫头羲丫头的叫着,倒是再也没听她叫过“小贱人”,也略略松了口气。

第97章 出了事了

就算沈羲真没什么可教她的,可至少不再惹毛她,这也算是好事吧?

三房这边听说沈若浦让沈歆跟着沈羲学规矩,纪氏便已捂着肚子笑得直不起腰来。

“这老太爷是吃了羲姐儿的迷魂汤么!?不正经去请个女师,倒要个小丫头片子当起教引嬷嬷来!”

她呲牙冷笑着,但凡是提到长房二房她便已是满肚子怨气!

沈嫣望着她,却是叹了口气:“我却笑不出来。长房二房这是连成一块儿了,歆姐儿婚事成了本就已经是件事麻烦事,这里再加上羲姐儿从旁出谋划策——我看,母亲手里这权力,要不了多久便要交出来了。”

如果说之前她还有几分瞧不起沈羲的话,到如今,她可是连半点看不起她的意思都没有了。

沈羲能不能教沈歆,有没有能力教沈歆,别的不说,只说待人接物,应对处事上,整个府里也难有人与她匹敌。

至少她们这群人就已连连败在她手底。

纪氏被她这一说,倒是也沉默下来。

既然沈歆这边没有出什么问题,黄氏也就着力操办起她的嫁妆来。

家具什么的都已经打好,只剩喜服与四季新衣鞋袜,以及嫁妆单子。再就是接下来的纳采。

等纳采过后,也就可以去信给沈祟义,让他告假回来嫁女了。

沈羲这里如常。

每日给沈梁授完课之后便把沈歆叫来,时刻端正她的仪态姿容,而后便就一起做针线,处理院里事务。

旺儿打听完消息回来之前,她都是有大把空闲的。

“学这么多有什么用?我就是学得再规矩也比不上人家韩二姑娘!”

这日让沈歆练习行各种礼,沈歆不耐烦,便就跺脚抱怨起来。

沈羲沉下脸:“你要是这样没有志气,便连我这个沈二姑娘都比不上!你身为沈家嫡长孙女,总该不能比我这个失怙的二姑娘要差吧!”

她丢了扇子,走出门来。

那日元贝所提到韩二姑娘韩凝,便仿佛把她心底的事撕了道口子,也才发现,原来有关韩家的点滴竟是随处可见。

要么是关于韩顿在朝上的呼风唤雨,再要么,便是宫里太后与皇帝对韩家的恩宠。

她们每提一次,便使她心里的紧迫加深一层,但她眼下却找不到一个可以攻破温婵外围,直接击向她的口子!

“行了行了,我说错了行了吧!”

正这里思忖着,沈歆忽然到了跟前,说出这句话,连头发丝里都透着不情愿。

她从扶栏上收回身子,看了她两眼。

这大小姐跟她赔不是了?

她笑了下,站起来:“走吧。”

沈歆却嘟囔道:“都练了半天了,我累了!我要上街买绣线制喜服去!”

沈羲看看天色,确实也至正午,自己也没心思训了,便没说什么,回了房。

出了梨香院,沈歆飞奔回拂香院,问黄氏取了钱,便就出门上了大街。

她今儿要好好逛上一个下午才回来,接连被沈羲操练了十来天,她已经烦透了!

虽然她说的那些是有道理,可她也并没有她说的那么笨,又不是三岁孩子,用得着一天到晚地盯着练这些么?

“先去彩云庄买绣线,然后去西湖楼用午饭,吃完饭再去琼花台看看头面首饰!”

她靠在软垫上,愉快地吩咐着。

都十来天没上过街了,她要好好放松个够!

黄氏这里忙着造嫁妆单子,只知道沈歆出门了,也没有顾上交代她早些回来。这里等到把单子写完,又斟酌了两遍,等想找沈歆来看看时,只见都过午好些时候了,却还不见人回来,便就着人去梨香院打听。

梨香院这边沈羲又哪里知道她去了哪儿?只听说去买绣线。

黄氏便也只好再等等。

这里才准备让人把她压箱底的几箱物件儿拿出来看看,这时候廊下丫鬟就忽然撩了帘子进来:“太太,冬萤回来了!”

话刚落音,只见冬萤就急急忙忙走了进来,见着她便说道:“太太!大姑娘把人家价值不菲的玉给摔坏了,被人拦着不让回来,非得让赔两千两银子才让走!”

“什么?!”黄氏腾地起身,眼前晕了晕:“两千两银子?!”

两千两银子可都去了她嫁妆一角了,她才出门去就闯了这么大个祸?!

“到底怎么回事?她人在哪里!”她忍不住急得拍起了大腿。

“在琼花台!姑娘方才在西湖楼用过午饭,然后就去琼花台看头面首饰,谁知道遇到个贵眷,也正拿着自己一块翡翠在那里估价。

“姑娘还以为是店里的,就伸手拿起来看,谁知道姑娘没拿稳,掉到地上便掉出个豁口来!”

冬萤急得身子都往前倾了,毕竟两千两银子,放在谁家里也不是个小数!

黄氏都快晕过去了!

沈若浦还果然没有说错!这丫头还真就是个祸根孽胎!这才出去上趟街,她手贱去碰人家的玉做什么?!那琼花台的东西,能是随便碰的吗?!

她急得团团转,一面数落着沈歆,一面赶紧地着人拿钱拿银票!

两千两银子!当她是开钱庄的么!

她这里抱怨着沈歆,说到被讹银子,她倒是又突然想到了沈羲!

是啊!她怎么忘了她?那丫头主意可比她多多了!

一块玉讹她两千两银子,对方必定是狮子大开口,她为什么不把沈羲叫上一块儿同去,凡事也好有个商量?

就是不知道她肯不肯……

“太太!车备好了!”

丫鬟进来催道。

她咬咬牙,到底是脸面重要还是两千两银子重要?她豁出去了,拿着绢子出门,直接扑到了梨香院。

“羲姐儿!”

沈歆正在改沈梁的功课,庑廊下只有珍珠在。

看到她这么风风火火闯过来,珍珠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又要寻她们姑娘晦气,便连忙摊开手挡在房门下:“太太寻我们姑娘有事么?”

“我有要紧的事找她!她呢?!”

黄氏急哄哄说道。

房里沈羲已经听见,凝神听了听,便搁了书走出来。“怎么回事?”

第98章 狮子开口

“羲姐儿!”黄氏看到她便绕过珍珠到了她跟前,说道:“歆姐儿在外闯祸了,被人讹了两千两银子,如今连人都回不来,烦你跟我去瞧瞧吧!”

说着便把来龙去脉跟她说了,一面忧急地望向她。

她活到这岁数,恐怕是头一回跟自己的晚辈低声下气地说话。

沈羲暗骂了沈歆两句欠扁!

这里凝眉想了想,便也立刻转身前去更衣梳妆。

若是往常那倒罢了,她长房就是被人讹上两万两都不关她的事!

可如今她既然揽下她这差事来,总得理会理会,到底沈歆那性子她知道,也是经不得事的,万一当场撒起泼来,可就把脸丢大了!

更衣梳妆她亲自来,不消两刻钟,全部收拾妥当出了门。

黄氏虽然心急如焚,可是看到换上新衣又把自己收拾得利利落落的她,心里也不能不惊叹。

“走吧!”

沈羲在廊下接了扇子,便就率先出了门去。

黄氏虽然走在身后,倒也丝毫不觉得憋屈。

琼花台在离鹿鸣坊三条街外的南城,名字沈羲从前没有听说过。

路上听黄氏说起,乃是近年新开的一家有名的金器玉饰铺子,规模不比从前的簪玉楼要小,而据说所售的头面首饰却极之华丽昂贵。

一般官户人家的小姐,也只有在及笄或者成亲之前来买上几件做为行头。

马车行得快,不过一盏茶时分就到了琼花台门前。

这地方果然气派,整个楼下店堂有着许多人,站的站着,坐着坐着。多是女眷,凭衣着也看得出来非富即贵,多数说话轻声细语。

当然也有豪爽不拘的,但终归都也还不算太夸张。

可见从四百年赫连族统治下走过来,拓跋贵族们变得讲究的也还是有的,只不过沈家是个异类罢了。

沈羲到了店堂,环视了一圈,并没有看到沈歆。这时冬萤打听了一番回来道:“在后堂里!”

黄氏便忍不住,抢先随着她从店堂后门掀了帘,到了他们后堂。

早有伙计看出来是沈家的人,连忙也上前来引路。

才过了这门,沈羲便听见沈歆低低的啜泣声传来。

后堂也是个院子,只是天井那头是一排三间敞开的厅堂,现如今人分三方坐着,上首是个掌柜模样的人,想来便是这琼花台的掌柜。

而右首便是由丫鬟们伴着的沈歆,眼下两眼已经红肿,勾着头在那里抹泪,说不出来的窝囊无用。

左首则是个三十多岁的妇人,身上披金戴银,妆也上的极精细,高耸的云髻上一枝金凤展翅大步摇尤为显眼。

即便是坐在这里枯等,她也神态自若,看不出来仗势欺人,也没有什么奚落或是愤怒,浑身只有一股轻慢。

只不过她的眉眼里,终究还是显出几分惯常低眉顺眼的姿态。

在他们中间的几案上,摆着只翡翠镯子。

“太太和二姑娘来了。”冬萤上前说了句。

沈歆立马便站了起来,被沈羲一瞪,她又立刻坐了回去,换成缓慢悠然的姿态站起来,又冲黄氏矮身一福,这才唤了声“母亲”。

黄氏乍看到她这副姿态不由讶然,但转眼她便就已准备冲上去。

沈羲伸手将她衣裳一拉,咳嗽了下,她这才又看了眼对面,然后问沈歆:“究竟怎么搞的?”

“想来这位定然是沈夫人了。”

这时候上首坐着的掌柜站了起来:“鄙姓刘,乃是本店的二掌柜。

“事情是这样的,这个翡翠镯子是齐夫人放在鄙店抛光的,令嫒误以为是鄙店的货物,拿来看的时候一时不慎,就打出个豁口来。

“现如今齐夫人正与沈姑娘商议赔偿。眼下您来了,也就好说话了。”

刘掌柜打着拱,说完话退到了旁侧,显然是不想参与这场纠纷。

黄氏看模样与这位齐夫人也不太熟,不过到底理亏,还是先颌首致了致意。

然后拿起那镯子来看了看,果然外沿被磕出个米粒大小的豁口,使得这镯子变得难看起来。

但是一个这么小的豁口便要价两千两银子,这未免也太黑了!

黄氏心里憋着气,看向沈羲。

那齐夫人也把目光溜过来,睃着她们。

沈羲接过镯子,走到光线亮的地方反复细看,只见这镯子清透飘绿,清透处呈冰状,而飘绿处则绿得十分饱满,倒的确是只吃价的镯子。

但磕个豁口就要价两千两,也着实黑了点。

她放下镯子打量这齐夫人,身上没有什么纹饰可以看出身份,而连黄氏都不认识,想必家里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官。

但是既然明知道沈歆是侍郎府的小姐,而且还是主管刑部的侍郎,想来背后实力也不会太弱。

想了想,她便就先跟齐夫人施了礼,然后道:“不知夫人觉得我们应该赔多少合适?”

齐夫人也打量眼她,笑道:“不知姑娘是?”

“我也是沈家的小姐,这位是我的大姐。夫人跟我说,与跟她说都是一样的。”沈羲颌首。

“原来也是沈家的小姐。”齐夫人站起来,说道:“那我就直说了。

“我这只镯子,买来的时候花了三千两,而且是我家老爷特地买给我的寿礼,所以这镯子价值可称价值不菲。这个豁口,少说也得赔我两千两银子!”

“哪需要那么多钱——”

沈歆脱口嚷道,等接到沈羲的目光,立时又清着嗓子打住了。

她现在已早就没哭了。不知为什么,看到沈羲也跟着来了之后,她的心也定了下来。

沈羲先望着刘掌柜:“敢问掌柜的,一只这样的镯子,贵铺售价多少?”

刘掌柜没料到会祸水东引,看了眼齐夫人,咳嗽道:“上好的老坑冰种,也是有值几千两银子的。”

“那您看,这镯子算不算几千两的上好货?”沈羲又问他。

刘掌柜长吸一口气,摸起了鼻子。

显然这位齐夫人他得罪不起,但沈家也不是那么好惹的。

这种问题,令他夹在中间真是为难。

但既然问了,他总也不能不吭声。微顿了下,他于是就抬眼道:“以姑娘之见,这镯子质地又如何?”

第99章 灯不省油

沈羲知道他在踢皮球,但是也不在意。

她微微笑道:“这玉镯的确是少见的老坑冰种飘绿翡翠,很衬齐夫人的气派,也确实值不少钱。

“不过细看之下,这冰种底色却仍然不够纯净,而且这飘绿的浓度也太过高了些,人常道过犹不及,绿过了头,便也就折了价。

“这样的镯子,我想正价也就是千两上下,夫人说是三千两买来,怕是被人坑了。”

她将镯子放回桌上,态度不卑不亢。

刘掌柜听她说完,目光立时便投了过来。

齐夫人听闻,也盯着她再打量了两眼,说道:“这分明是几千两的东西,你的意思,我在骗你?”

“夫人当然没有必要骗人。”沈羲笑道,“只不过东西摆在这里,京师识货的人也不在少数,我说的对不对,不光二位有数,就是拿出去请行家鉴定,也是有结果的。

“如果这镯子花了超过一千二百两银子的价钱买来,夫人真真是亏了。

“所以让我们花两千两银子来赔一个磕了这么小豁口的镯子,而且这镯子修复之后并不折损原价,这价钱我们也委实不能接受。”

豁口小,打磨打磨,或者雕琢一下,都可以算是复原。但无论做哪桩,都值不了两千两银子的工钱。

齐夫人脸色有些变了。

她站起来,盯着沈羲端详了几眼,说道:“姑娘可知道我是谁?”

沈羲微微一笑:“只要您不是宫里的娘娘娘娘,这两千两银子我们都不会出。”

齐夫人冷笑:“你们不出,那谁出?我这东西是你们摔坏的,我可没求着你们来拿,现在摔坏了,还想赖帐不成?!”

“我也没有说要赖帐,该赔的我们赔,但超出的一文钱我们也不会出。”沈羲淡笑从容,寸步不让。

实际上她看出来,这齐夫人并不是什么显赫家族的女眷,倘若是的话,难道她的脸面还不值区区两千两银子?

更不用说抬出身份来压人了!

谁家有脸面的也做不出讹钱的事啊!

既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那么她有什么好让步的呢?他们沈家乃三品官户,也不算弱!

齐夫人完全沉了脸,不想这丫头竟会有这样的底气和勇气!

而黄氏与沈歆更是早就已不敢做声,她们当然不想出这笔冤枉钱,两千两银子呐!

倘若沈羲能帮她们省下来,那她们不是算做捡了大便宜?!

“呐呐呐,我看不如这样,沈姑娘您看看,您能出多少钱?”

刘掌柜眼看着气氛僵下来,连忙站出来打圆场:“两位有话好好说,京城就这么大,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何必伤了和气。”

沈羲笑着跟他比出两个指头:“我么,最多出二百两。”

“二百两?!”齐夫人惊叫起来。

“没错。”沈羲敛了笑容,“这样的镯子,这么大小的豁口,打磨工钱顶多五十两,倘若雕图案,最多也就一百两。我出两百两,多出的一百两算我们给夫人赔不是!”

从前由她经手的首饰玉器何止一两件?大周物价与五十年前大秦不相上下,她岂有估不准的道理!

开口两千两,当她们全跟她一样没见过宝贝呢!

“不成!至少得赔我一千五百两!”

齐夫人也看出来遇到了行家,立马跟她扯起皮来。

刘掌柜一时也有些为难了。正在这时,有伙计悄悄冲他打眼色。

他悄步退出来,到了庑廊侧边的楼梯口下,苏言负手立在倒数两步楼梯上,垂眸道:“少主在处理公务,你不知道么?”

刘掌柜岂敢相瞒?随即把来龙去脉跟他说了。

苏言听完走下楼梯,往内堂那头一望,果然见着沈羲与齐夫人正在纠缠不下。

他立定想了想,挥手让刘掌柜离去,而后又折回了楼上。

楼上硕大书案后执笔坐着的萧淮,听到楼梯轻响已经抬起眼来。

苏言不料他有注意,随即走过来:“韩家那位上京来的亲戚女眷,被沈家大姑娘摔坏了一只镯子,要讹沈家两千两银子,如今沈家二姑娘正在替长房出头。”

萧淮听到沈家,眉头微微一凝。

这里垂眸再写几个字,又顿住,到底提笔站起,漫步走到窗前往下方内堂看去。

果然见着几个女眷立在那堂间,西面站着的是个透着精明的少妇,而她对面站着的,正是被他连放过两次的沈羲。

那妇人一看就不是盏省油的灯。

而沈羲立在她对面却面带微笑不卑不亢,跟几次在他面前呈现出的戒备与提防都不同,更不同于小胡同里拿簪子意图想灭他口时的狠厉果决,这么看来,也不怎么省油。

他垂眼打量起她们。

“倘若齐夫人定要这个价钱,那么不如我自行出钱去买个同质地大小的镯子赔给你,你再把你手头这个换回给我好了。”

沈羲见对方不让步,便又给出另一个选择。

买一个回来也才千把两银子,不比赔她一千五百两要好得多?

拿回这只破损的,出个百把两银子修复好,然后再转手卖出去,指不定还一文不亏。

齐夫人当然不肯:“我就要我这只!”

“那就没办法了!”沈羲摊手,“我就只能出这么多,夫人若是不服,自可去顺天府递状子。”

刘掌柜见状,连忙给个台阶给齐夫人:“不如这样,夫人这玉小店帮忙修复了,工钱分文不收,沈姑娘这二百两银子,就权当给你赔的不是。您看成不成?”

他们店日进斗金,若是把时间全耗在这里,还不知影响多少生意。

虽说这琼花台的东家谁知道了也惹不起,可偏生没人知道。

明面上,这两边他都不能得罪,也就只能息事宁人了。

齐夫人面上恨恨,但心里知道也差不离儿该收场了。

跟来的人里也还有韩家的人,这要是把她为着几百两银子跟人不依不饶的事传到韩家人耳里,她脸上也没光。

便就沉了脸冲刘掌柜道:“看在你的面上,我就认了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