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慧沉了沉眼眸，“穆四小姐呢？”
静喜道，“昨晚我们装神扮鬼吓了她一通，又给她喂了凝神丸，这会儿已经睡了。”
她接着说，“天亮了她自然会醒，醒来以后应该就不记得昨夜的事了。”
妙慧沉吟片刻，“那咱们也按兵不动，假装不知情。”
她话锋忽转，“到时候满山地给穆三夫人寻几遍，实在不行，就只能往后面说了。”
后面，指的是清净寺。
与清净庵的与世隔绝不同，清净寺却是对外开放的。
清净寺不仅没有守卫，连围墙都没有，几间破烂的瓦房，便是全部。
这也就是说，不论是什么人都有可能进到清净寺，虽然它平素几乎没有什么香火，穷酸相露在表面，可是保不定会有几个想要寻个藏身之地的江洋大盗不是？
静喜皱了皱眉，“可是，我们这里和后面那家完全隔绝，不能通达。”
她摇摇头，“我怕穆三夫人不能接受这个理由。”
没错，清净寺与清净庵是完全隔离的，一个向阳，一个背阴，中间连接着险壁绝峭，根本无法通达。
两家的分界线内都是千百年以上的大树，树与树之间相隔不近，要翻越这些树墙绝非易事。
妙慧却笑着说，“你我做不到，但那些江洋大盗却不一定。”
她眼眸微垂，敛去眼中冷芒，“去，立刻派人去山下散播传言，就说有一股南边来的流寇躲进了清净山里。”
静喜连忙点头称是，叫了身旁的比丘尼去了。
她想了想，还是又问道，“师父，你说，到底是什么人劫走了穆五小姐？”
正如她先前所说，清净庵的守卫森严，而清净寺要过来也不容易，那么穆五小姐到底是怎么消失的，这岂不就成了一个谜题？
妙慧的面容也有些凝重，她皱了皱眉，“听说前日霍王府的车上了清净寺，那么来的必定是霍家二爷了。”
她摇了摇头，“霍二倒是与这穆五沾亲带故的，但劫人这种事，他做不到的，那可是个不学无术的草包。”
这些年，清净庵一直与清净寺毗邻，所以妙慧对清净寺无为大师那边的情况也十分在意。
所以，她一直都知道霍家的两位少爷都是无为大师的主顾。
霍二有个头疼脑热的，也总爱往清净寺里跑，所以，这也不算什么反常情况。
霍王爷的本事自不必说了，否则也不可能稳稳地坐着大盛唯一的异姓亲王的位置，可他教育孩子实在不怎么有门道，霍二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子弟。
说白了，就是个没有本事的草包。
妙慧平生最厌恶的就是这种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败家子，她脸上写满了不屑一顾，“算了，要追根究底的应该是穆家的人，我们只需要撇清责任便是了。”
她顿了顿，“厨房里的那些东西给我立刻销毁。还有，送菜来的那个人，你也记得处理一下。”
处理一下……
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实际上蕴藏了多大的杀机。
静喜的身子微微一抖，不过她不敢有所异议，还是恭顺地应了，“是。”
妙慧打了个哈欠，“叫她们都别寻了，这人，肯定不在庵里了。趁着还有些时间，好好去睡一会，免得做早课的时候都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平白无故叫穆三夫人看出了什么端倪。”
她摆了摆手，“你也去吧。”
静喜点头称是，蹑手蹑脚地退了下来。
小半个时辰之后，刚才还暗潮汹涌的清净庵骤然安静下来。
穆嫣从山顶看到了这一切的变化，目光流转，嘴角溢出一抹嘲讽。
她转头对着霍骁说，“我该走啦。”
霍骁似是有些不舍，“啊？这么快就要走啦？离天亮还有一会儿时间呢……”
他不知道想到什么，立刻跳起来补充了一句，“我可不是舍不得你啊，我只是怕你刚才爬山太累，让你再多歇一会儿。”
穆嫣挑了挑眉，“我知道霍二爷心里只有周大小姐一个人，所以你也不用老是跟我强调你不喜欢我这件事，听着多伤人啊。”
她顿了顿，“好了，不和你说这些有的没的。现在，你可以告诉我怎么样才能回去吗？”
总不能让她爬到山脚下，然后再重新爬去清净庵吧？
这样的话，反倒是她没法解释自己的行踪了。
霍骁嘿嘿一笑，“你求我啊，你求我我就告诉你。”
他指了指清净庵的方向，“我有一条密道，可以让你神不知鬼不觉得回到庵堂里，不让任何人发觉。”
穆嫣倒是一点都没有生气，她很认真地冲着霍二霸王作了一个揖，“求霍二爷帮我！”
她和霍骁相处久了，逐渐便摸透了这孩子的脾气。
他这个人不仅欺硬怕软，还特别喜欢折腾与他背道而驰的人。
所以，他想让她求他，她就求一求呗，又不损失半块肉的，有什么不能做的。
果然，霍骁“切”了一声，“你可真没意思，无趣！”
他走在前面带路，“你跟我来吧，小爷也带你走一次密道。”
穆嫣笑眯眯地说，“你那个密道里黑不黑？要不要我走在你前面？”
她假装很兴奋地说，“啊，对了，如果你害怕的话，要不要抓着我的手？反正也不只抓了一回两回了，我是不怕的。”
霍骁愤愤地阻止她继续说下去，“你想得美！”
他转身雄赳赳气昂昂地往山下走，“在小爷的心里，只有芷若的手是手，别人的手都是鸡爪子。小爷才不要抓鸡爪子呢，恶心！”
第124章 事成
庵堂敲响了晨钟，妙慧也收拾齐整从静斋里出来。
她对着伺候一旁的静喜问，“我吩咐的事儿你都办到了？”
静喜点点头，“清净山来了江洋大盗的事已经传出去了，厨房也收拾得干干净净，一点残渣都没有留下。还有，送菜的那个阿旺……凌晨拉着一车菜出门的时候不小心翻车掉进了河里。”
她声音有些冷，“这大冬天的，河水刺骨冰凉，他不会游水，四周也鲜少有人经过，不幸遇难了。”
妙慧嘴唇微翘，“你做得很好。”
她顿了顿，“以后，我若是做成了国师，你就是继承我衣钵的嫡传弟子。”
静喜原本情绪还有些莫名的低落，但听了这话，立刻就神采飞扬起来，“谨遵师父的教诲。”
妙慧挥了挥衣袖，便在众位弟子的簇拥中浩浩荡荡地去到了佛堂，带领着弟子们做早课。
果然，穆三夫人已经到了。
穆三夫人唐氏似乎已经发现自己的女儿不见了，愁绪满满写在脸上。
她见了妙慧，先是行了礼，然后急不可耐地问道，“妙慧师太，不知道你有没有见过我女儿？我刚才去她屋里，没有见到人。原以为，她在这里做早课呢，结果，也……”
妙慧一脸惊讶，“五小姐不在屋里？不能吧？”
她忙说，“有没有让庵堂里的比丘尼和沙弥尼们找一找？说不定五小姐是去哪里逛去了。”
唐氏摇摇头，“问过了，都说没有见过。”
妙慧显得很是关心，“我记得，五小姐是和四小姐同屋的吧？四小姐在吗？”
言下之意，若是两位小姐是一个屋子里住的，可四小姐在，五小姐不在，那显然首先该问的人是四小姐，而不是她啊。
唐氏摇摇头，“念蓉也在。”
她有些着急，“师太，烦请您帮忙找一找吧？我带着两个孩子来这里祈福，两个孩子却都不见了，回去我不好跟太夫人交差。”
话中之意，孩子是在你们这里不见的，那人必定是要你们给我找出来。
妙慧见这位穆三夫人一点都不好糊弄，心里有些不大高兴。
不过，她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也不怕什么。
她立刻招了招手，“静喜，快点帮三夫人找一找两位小姐去。清净庵地方不大，四周都有守卫把守，安国公府也留了人在门口守着，这里如同铜墙铁壁，两位小姐是万不可能出去的，必定还在庵堂里。”
这句话是撇清了清净庵守卫不利的罪名。
唐氏立刻接口，“是啊，为了怕影响庵堂的清修，我们三人来时，连个丫头仆妇都不敢带。这里除了众位师太也没有其他人，这两个孩子一定是贪玩跑到哪处花园里去了。”
她虽然着急，却还是勉强在脸上挤出几分微笑，“有劳师太了。”
唐氏也是话中有话的，句句都对应着妙慧的推脱。
妙慧没有一句话占到了便宜，心里已然有些愤怒了。
这时，不知道从哪里响起银铃般的笑声，“四姐姐你看，这朵花真美。”
是穆嫣。
穆嫣挽着穆念蓉的手臂笑眯眯地进来，见到了唐氏，连忙跑了过去，“母亲，你看清净山果然是圣山，这里的空气格外好，花儿开得也格外好看呢。”
穆念蓉看到满院子的比丘尼和沙弥尼，有些惊讶，“大家都在这里做什么？”
唐氏忙道，“你们两个一大早地去哪里了？我不见你们有些着急，便请妙慧师太帮忙找人呢。”
穆嫣笑着说，“我和四姐今日醒得早，起来无事可做，便就一块去了那边的花园。”
她指了指上次和静乐一块儿去过的地方，“喏，就在那里。那边可真是美，能一眼就看清楚帝宫呢。”
妙慧的脸色突然变了。
她咬了咬唇，冷声说道，“穆三夫人，既然两位小姐找到了，那还请先行回屋。时辰不早了，我们这边要做早课了。”
说完，她便脸色铁青地转身进到了佛堂里面。
唐氏若有所思地望着妙慧的背影，心里想，一定是这两个熊孩子做了什么。
穆嫣才不管妙慧怎么想呢，反正妙慧又不能拿她怎么样。
她心情愉快地一手拉着母亲，一手拉着穆念蓉去到了斋堂，跟管事的沙弥尼要了点早餐。
唐氏刚喝了一口汤，就皱起了眉头，“奇怪，你们这里换了厨子吗？怎么这汤的味道和前几日的不同？”
昨日的鲜美胜过肉汤，今日却多了几分苦涩。
沙弥尼忙道，“施主真是厉害，我们厨房的比丘尼生了急病，没法掌勺了，今日的斋饭是静如师太做的，她经验不足，若是做的不好吃，还望施主多多担待。”
正在这时，忽然听到外面传来李嬷嬷的声音，“三夫人，小姐。”
唐氏连忙站起来迎了出去，果然看到李嬷嬷进来，“咦，你怎么来了？”
虽说今日原本就打算要打道回府了，但原计划是要吃过午膳才走的，这会儿可还是大清早的，李嬷嬷居然来了。
李嬷嬷却道，“听说这几日有南边来的流寇潜伏进了清净山，太夫人得知怕你们有危险，立刻便派了人来接你们回去。”
她舒了口气，“路上的时候，我可急得不行，生怕几位有什么闪失，还好还好。夫人，赶紧收拾一下，跟着老奴回去吧。”
穆嫣笑着说，“反正原本也打算今日回去的，早回和晚回都是回，既然李嬷嬷都来了，那咱们还是跟着她一块儿回去吧。”
她冲着穆念蓉眨了眨眼，“四姐姐你说是不是？”
穆念蓉忙点头如捣蒜，“是的，我也是这样想的。三伯母，我和五妹就回去收拾东西了，等会儿见。”
她拉着穆嫣一路小跑，火速地收拾好了屋子，好在行李也不多，就一人两个包裹，两个人扛着就出来，麻溜地钻上了马车。
唐氏都快要不认得穆念蓉了，她有些犹疑地问道，“念蓉，你……你不是挺喜欢这清净庵的吗？”
要不是穆念蓉闹着要出家，她也不会跑来这个地方住上几天啊。
她眼睛一亮，莫非……
穆嫣冲她笑笑，指了指穆念蓉，示意已经被她说服。
果然，穆念蓉猛烈地摇头，“我想了想，我还是更喜欢我们家。”
她掀开车帘对着车夫说道，“老黄，快点走吧，走快点，我给你赏钱！”
第125章 前程
回到安国公府后，穆念蓉一改常态，再也不吵嚷着要出家礼佛什么的，就连已经断了两三年的荤腥也重新吃上了。
柳氏感激无比，拎着能堆成小山的礼物来答谢唐氏。
唐氏连忙说，“四弟妹，你这是做什么？”
对于四房的经济状况，她是知道的，除了日常开销由公中出外，四老爷的俸禄少，柳氏娘家也没有什么钱，所以四房是国公府过得最清苦的一房了。
柳氏一下子买了这么多的礼品，恐怕要花不少钱。
可都是一家人，穆念蓉好，她自己也开心的，要柳氏的东西做什么？
但柳氏却执意要唐氏收下，“三嫂，我和你四弟就一个女儿，这你是知道的，他没有小妾，也不打算纳妾，有没有儿子他也不在意。所以，我们原本就打算守着这个女儿过日子了。”
她顿了顿，“谁知道她不知道哪根筋搭错要出家，我们夫妇两个夜夜抱头痛哭啊，还好，三嫂你把孩子给救了回来，也等于救了我和四老爷一命。”
唐氏听柳氏说得这么真诚，再不收下这东西倒反而显得她矫情了。
她心里想着，反正一家人，以后来日方长，她等穆念蓉出嫁的时候多补几份厚礼给孩子当嫁妆不就可以了？
于是，便也就不再推拒，大大方方收了下来。
到了夜里，唐氏实在忍不住，就好奇地叫穆嫣进来陪她一块儿睡。
穆嫣记得，她的母妃崔氏活着时，也喜欢叫她陪睡，母女两个睡在一个榻上说会儿体己话，然后一块儿入眠，这种感觉很是温馨。
所以，她听到唐氏的话时，想到了自己的母妃，一时间还颇有些感慨。
唐氏问她，“嫣儿，你是怎么做到的？”
一开始时，穆嫣说她有办法，但也只说了她有办法，可一点都没有透露她的办法是什么。
不过唐氏还是很信任地让她放手去做了，没有想到，她真的能做好。
穆嫣便将那妙慧的来历和她上次的发现说了一遍，当然，查探那些她都推到了穆重临身上，那真的是个绝好的借口啊。
她笑着说，“其实四姐想要出家，主要是因为仰慕妙慧师太，才对成为一名比丘尼有兴趣。所以，一旦打破了她的崇拜，让她看清楚这只是个幻想，她自己就会想通了。”
唐氏皱了皱眉，“原来这妙慧竟然是这样的人。”
她顿了顿，“这事可甚是严重，你二哥应该已经告诉了你大伯父吧？”
宫里死去的嫔妃，成了宫外炙手可热的神尼，这里面的水一定很深，说不定还关系着夺嫡，已经不是尼姑不守清规戒律这么简单了。
穆嫣点点头，“嗯，大伯父已经知道了。”
安国公府利益一体，穆重临既然选择了恪王这条船，当然不可能是他私自行动，一定是安国公授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