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色说道，“你姨母那么出色的人儿，只可惜，她的侄儿们就没有给她调教出一个像样的姑娘来。这些丫头明明出身名门，可不知道为什么，身上却是一股子小家子气，唉！”
长宁侯夫人和故去的陈皇后是堂姐妹，如今繁衍开去，已经不是同一支了。
陈皇后家是承恩侯府的嫡脉，如今的承恩侯便是陈皇后的亲弟弟。她驾鹤西游前，曾嘱咐弟弟为人低调，莫要依仗着是皇亲国戚耀武扬威。
这原本是对的。
俗话说，人走茶凉。俗话又说，棒打出头鸟。低调一些总没有错。
可惜，承恩侯矫枉过正，居然将府里的孩子们一个个调教地畏畏缩缩，怕前怕后，毫无名门的气势。陈家这些女儿，更是扭扭捏捏，还比不得皇城一般官宦家的女儿。
唐氏突然问道，“难道就没有一个像姨母的吗？性子就不求了，容色呢？”
第82章 校场
长宁侯夫人笑着说，“老三家的女儿小名叫做慧儿的，倒是生了与故去的陈皇后一模一样的眉眼。”
她顿了顿，“我的儿，你平素对陈家的事不怎么上心，今儿怎么突然问得那么仔细？”
唐氏目光微微凝住，但很快又化了开来，她攀上母亲的手臂，亲昵地说，“不过是想起了姨母，有些怀念罢了。”
长宁侯夫人叹口气，“唉，你姨母若是地下有知，便晓得没有白疼你。”
她话锋一转，“对了，昨儿陛下赏了东安王妃几株珊瑚，王妃便因着这个由头要在府里宴客，王妃说，好些日子没和我们这些老姐妹团聚了，让带着孩子们都过去耍耍。”
陛下自从陈皇后仙逝之后便不曾立后，宫里的事都由贵妃代理。
但他最信任的，却是自己的胞弟媳妇东安王妃，宗族里一切庶务，皆是王妃打理。
陛下感念王妃辛苦，时不时总要赐下些赏来，以示恩宠。昨儿的那几株珊瑚，可不是寻常的宝物，是靖安王世子从昆苗带来进贡给陛下的，据说高过两尺，稀世罕有。
唐氏心念一动，“莫非母亲打算……”
长宁侯夫人点点头，“日子定了正月初九，恰好在你们除服之后。你婆婆今日也该收到了帖子，不过她身体抱恙，恐怕是去不了了。”
东安王妃请的是老姐妹，黄太夫人若是去不了，家里的孙女们自然也不好贸然前去。
长宁侯拍了拍女儿的手，“初九那天，我让马车拐个弯先去你那接上了嫣儿，再一块儿去东安王府。”
东安王妃上回用了穆嫣的方子后，崩漏之症渐渐好了，早就想要找个机会提拔一下这小姑娘，所以，她是点了名要让穆嫣过去的。
但她这人做事稳妥，滴水不漏，若是黄太夫人不来，总不好独独地请了穆嫣去。
这样难免会引人猜测。
王妃可并不想叫旁人知道她的病症。
长宁侯夫人笑着说，“嫣儿是我的外孙女，我能带上值雨苕溪，自然也能带上她，没有人敢说闲话。”
唐氏知道，对于穆嫣来说，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自从来到皇城，这孩子还没有在皇城的世家贵族圈内露过脸，这头一次社交，就是出席东安王妃的珊瑚宴，无疑是打响了第一炮。
穆嫣十五岁了，是该到了说亲的年纪。
她这样的出身，要想找到一门特别好的亲事，那还是需要多展示一番孩子自身的条件。
而这，是需要由机会的。
唐氏感激地唤了一声，“娘亲！”
长宁侯夫人笑着摸了摸女儿的脸，“我和你父亲统共生了五个孩子，但唯独却只有你一个女儿，我们不疼你还能去疼谁？”
千挑万选将女儿嫁给了穆世杰，不论人品才华甚至相貌，都称心如意了。
谁曾想，居然是个短命的？
女儿还没到三十，就守了寡，膝下也只有一个稚龄娇儿。
长宁侯夫人和长宁侯夜来安静时，难免也要为女儿的将来谋划一番。
重琪现在还小，倒是穆嫣这个新来的女儿到了出阁的年纪。她若是能嫁得好些，不论对唐氏，还是对重琪，都是个助力。
那孩子居然还是个知冷知热体贴人的。
长宁侯夫人自然是要全力以赴。
她顿了顿，“对了，初九那天，承恩侯夫人也要去，听说她会带上陈家还没说亲的那几个孩子，其中就有老三家的慧儿。”
唐氏目光一动，“母亲，那我能不能也跟着去啊？”
长宁侯夫人深深地看了女儿两眼，忽然想到，“哦，对了，你们府上长房和二房都有哥儿到了说亲的年纪，是不是你们家太夫人让你帮忙打听？”
她笑了起来，“这有何难？我让王妃单单给你下一个帖子请你便成。”
长宁侯夫人和东安王妃是手帕交，因着陈皇后的关系，王妃对唐氏也很是宠爱，这点小事，不算什么。
唐氏遂了愿望，心情却有些复杂，她望着墙角的花盆出神了许久，这才下了决心，“不论是或不是，总要弄个清楚明白的，不然，我不甘心……”
刻着长宁侯府爵徽的马车欢快地驶在宽阔的大街上。
今日是大年初二，盛朝风俗，出嫁了的女儿当在这日回娘家看望双亲。
所以，虽然街道两旁的商铺都打烊歇业了，但路上的人还是挺多的，时不时便有马车经过。
车厢里，穆嫣笑着问，“二表哥这是要带我们去哪？”
值雨回答，“哥哥能去的地方，不是斗诗，就是斗曲，还能有什么别的？”
苕溪也说，“他刚才神神秘秘地说要带我们去玩，倒也没有说去哪。不过，我和姐姐想的一样，也无非就是和他的那些狐朋狗友一块斗文吧！”
穆嫣略有些失望，她想要跟唐少谚出去的本意，是想结交一下月笙。
虽然她现在不能透露自己原本的身份，可是宋大叔的女儿，她还是迫切渴望能够认识一下。
但她想了想，也觉得唐少谚大概得疯了才会堂而皇之地带着三个妹妹去找他的梦中情人，而且还是去春月楼那种少女不宜的地方。
原本就是她想多了。
她低声叹口气，心想，还是得另找机会才是！
这时，车外骑着高头大门的唐少谚笑意盈盈地说，“到了！”
车里三位少女迫不及待地掀开门帘，看到的是校场，不由问道，“这是哪里？”
唐少谚一一扶了妹妹们下来，一边说，“东营校场，我和朋友们约了在这里射箭，今儿初二，大伙儿都带了家里的姐妹出来，说不定就有你们的姐妹淘。”
他领着三人一路往里面走去，只见不远处的广场上，齐齐整整地摆着六个靶子，看台上也已经落座了不少男男女女，皆是皇城中高门士族家的公子和千金。
立刻就有人过来打招呼，“少谚，你总算来了！”
穆嫣听到这个声音心中微微一颤，抬起头来望去，果然，遇到了熟人。
唐少谚冲来人抱了一拳，“世子爷来得够早！”
皇城的这些公子小姐们大多数都彼此见过，不是世交，就是带着姻亲，是以，来到这校场，唐少谚倒没有让妹妹们戴上帏帽，这里的小姐们也都露出了本来面貌。
值雨苕溪也冲来人福了一身。
来人见今日多了一个生面孔，不由问道，“这是？”
唐少谚忙道，“这是我表妹，安国公府三房的五小姐。”
他转身对着穆嫣说道，“嫣儿，快来见过秦王世子。”
第83章 射箭
穆嫣轻轻福身，细声细气地道，“穆嫣见过秦王世子。”
刚开始，她心里还是有些忐忑，生怕会被认出来。
秦王世子名叫赵观，与安福郡主一奶同胞。
虽然他们打小就因为在皇爷爷跟前争宠，而彼此不大对付，但论起血缘，却十分亲近。
那是她嫡亲的堂兄。
但赵观却完全像是见一个陌生人，眼神里还带了几分想掩饰却又未能掩饰干净的好奇。
穆嫣便渐渐放松下来。
她想，虽然秦王如今在朝臣之中夺嫡的呼声最高，而他也确实是陛下和陈皇后硕果仅存的嫡子了，端乾太子不在了，秦王是陛下子嗣中最年长的。
既长又嫡，又得到最多的支持，看起来似乎地位稳固。但陛下态度暧昧，六年了，不曾立储，秦王府的每个人都无法安心吧？
赵观是世子，除了秦王之外，没有人比他更关心这点。
他忙着替自己的父王，也替自己笼络权臣还来不及，哪有功夫去疑心一个从平城上来的小丫头，是他已经死去六年的堂妹呢？
他的母妃姚氏早逝，现在的秦王妃则是姚氏的表妹锦州金氏，金氏育有一子赵融，今年已经十岁了。
锦州是江南最富庶的所在，天下之粮仓。
锦州金氏是跟着太祖一块儿打江山的老臣，家里曾有过一个潞国公的爵位，但不是世袭罔替，三代一减，到了这一代，刚好没了爵位可袭。
然而，这丝毫不影响金氏的门第。
金氏富甲一方，整个锦州几乎都是他家的钱袋子。
秦王也因此得到了更多朝臣的支持。
所以，赵观的地位并不稳固，为了增加自己的筹码，他十分热衷结交世家子弟，与他们称兄道弟，打成一片。
像穆重临，唐少谚这样青年才俊，是他笼络的重中之重。
所以，一听唐少谚介绍身边面生的少女是安国公府的五小姐，心中便立刻算计起了穆嫣的价值。
赵观的笑容热情，在这凛冬，也让人生出几分春风拂面的感觉来。
他立刻请了唐少谚一行到看台上坐下，选的还是最好的位置，“射箭比赛就要开始了，三位妹妹赶紧坐好，若有什么需要，直接开口吩咐下人便是了，莫要拘谨。”
穆嫣便知道，今天这局是赵观所攒。
她心念一动，赵观以射箭比赛的名义，召集皇城中各家公子和小姐，无非是想联络感情，趁机将有能力的人收拢在自己麾下。
这种机会，安福岂能错过？
也好，今日虽然见不成月笙，但她去可以借机接近安福。
是时候该加快动作更加接近权利的中心了！
果然，比赛刚开始没多久，安福郡主姗姗来迟。
秦王府的位置正在中心，安福径直便过了来，见到穆嫣，似是有些惊讶，但很快惊讶就变成了惊喜，“是五妹妹吧！太好了，你也在，快点过来陪我一块儿坐。”
穆嫣看了眼值雨苕溪，见那两个小丫头正在和景阳侯家的一对姐妹花打得火热，便微笑着将身子挪到了安福郡主身侧。
不过只是隔了两个座位，但隐约地却听到四周有不少惊讶的声响，“坐到郡主旁边的那位怎么没有见过？”
“我也从来没有见过诶。”
“她长得真好看啊。”
“这才奇怪啊，她长那么好看，但我们这里没有一个人认得。”
“莫不是哪个大人的千金从老家进皇城了？”
“倒也有可能。不过，她好看是跟着长宁侯府的人一块儿来的。”
恰好有认得值雨和苕溪的，便问道，“值雨，跟着你们来的那位到底是谁呀？”
值雨正要回答，安福郡主笑意盈盈地站了起来。
她亲密地拉着穆嫣的手，对着身后的那些世家小姐介绍，“这是安国公府的五小姐，她初来乍到，你们可不许欺负她。”
这架势，似是在宣告穆嫣是她要保护的人。
今日来西营校场的这一帮，大多数都是站秦王这边的，就算是长宁侯府，也没有旗帜鲜明地表达过反对意见。
所以，秦王世子和赵观，在这群年轻的公子小姐里，是绝对的中心人物。
被安福郡主认证过的人，那些世家小姐们自然也要高看她几分，便纷纷前来与她作自我介绍。
“我叫张雪，彪骑大将军是我的父亲。”
“我是安宁伯府的十一小姐，我叫刘蔷。”
“我祖父是宁远大将军，你叫我杨十六吧。”
。……
听起来大多数都是武将之后，像彪骑大将军，安宁伯，还有宁远大将军，都是手握兵权的。
穆嫣端庄大方地一一见过礼，举止仪态落落有姿，半点错处都让人寻不到。
安福郡主这便更看重她了，语气里带着赞赏地说，“以前我时常和你三姐姐一处玩，如今她出了阁，要主理一个府上的事，听说整日里忙得很，我也不好意思叨饶她。”
她嘴角轻笑，“还好，你三姐姐给我留了你。”
穆嫣顺着安福的话说下去，“郡主若是有什么差遣，只管吩咐就是了，莫敢不从。”
安福“咯咯”笑了起来，“好，好。”
这时，底下第一轮的射箭已经结束，秦王世子赵观拔得头筹，第二名是宁远大将军的小儿子，唐少谚得了最后一名。
值雨和苕溪拍手惋惜，“哎哟喂，我的哥，好歹也给我拿个倒数第二啊！”
这是亲妹，才能如此大庭广众之下嫌弃自己的亲哥哥……
穆嫣无奈地扶了扶额，低声对姐妹花说道，“术业有专攻，二表哥擅文，你让他吟诗作词，那才是他的长处。”
她顿了顿，“你看看这里都是将门之后，就算二表哥也会些骑射，还能比得过他们吗？平常心，平常心。”
安福听了，又“咯咯”地笑，“说得没错，若是在这里比作诗，我看这些人没一个能作出来的。”
虽是谦虚的话，可穆嫣一下子就听出了安福的得意。
是啊，在这群将门之后中，秦王世子的骑射居然是最强的，这意味着什么？
要么是赵观真的很强，要么就是这些将门子弟都臣服于他！
第84章 梁子
秦王似乎是在不声不响间，笼络住了朝中大半以上的兵权。
穆嫣眸光微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哥哥想要铩羽而归，恐怕更难了，只盼他能够沉得住性子，徐徐图之，或许还有机会。”
这时，校场上第二轮的比试开始了。
第一轮是站在平地上对准了箭靶射击，对于练家子来说，不过只是看个准头，没什么难的。
但第二轮就不一样了，赛手需要骑上马背，驱动马匹调整方向，在奔跑的过程中将箭矢射出，这就不仅需要准头，还需要御马的本事。
值雨嘟囔着说，“哎哟我的哥哥啊，第一轮都输得那么惨了，第二轮就别上了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