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嫣点,“嗯。”

她心里舒坦,笑容也分外明媚起来,“那我回屋去了,母亲也歇会儿吧。”

说罢,她福了福身,便就退了下去。

李嬷嬷吩咐完了事儿进屋,见唐氏又立在窗前发呆,不由有些心疼地道,“夫人,凡事您就往好处里想吧,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要紧的是以后的事。我瞧着五小姐心地不错,是个懂知恩图报的,您就放心吧。”

唐氏皱着眉摇头,“我不是在想这个。”

她脸上现出困惑的神情来,低声说道,“朱嬷嬷说这丫头长得像你们老爷,我是看不出来。但刚才她这一笑,倒确实有些像一个人。”

李嬷嬷瞪大了眼睛问道,“像谁?”

唐氏却嘎然而止,她苦笑着说道,“还能像谁?倒是真的有些像你们老爷。”

话虽然这样说,但眼中的疑惑却是浓得再也化不开了。

穆嫣笑起来有些像已故的陈皇后。

陈皇后是当今盛昌帝的原配发妻,荣恩公主、废太子、秦王皆是她所出。初时,她辅佐当时还是晋王的盛昌帝夺嫡,后来盛昌帝登基,她又陪伴他熬过了最艰难的时月,但待朝局安稳、百废已兴、国泰民安时,她却撒手人寰,早登极乐了。陈皇后过世之后,盛昌帝感念发妻,不曾再立皇后,承恩侯陈氏到如今仍旧盛宠不衰。

说起来都是二十年前的事了。

如今的京城,除了一些老人,恐怕有幸见过陈皇后的人不多,而唐氏恰好是其中一个。

唐氏的母亲长宁侯夫人陈氏,是陈皇后娘家的堂妹,因为这层关系,唐氏年幼时经常入宫,对陈皇后的印象也格外深刻。哪怕已经过去了二十年,每当和母亲谈起当年的事,她也总是会想起陈皇后笑着对她说,“阿芬,过来,姨母给你糖吃。”

刚才穆嫣一笑,唐氏便有些恍惚,不过她倒也没有太放在心上。物有相同,人有相似。皇子公主们都在宫里头呆着呢,穆嫣不过是平城小地方上来的小丫头,能和他们搭上什么关系?

西厢房里,穆嫣本来也想躺着歇一会,可她根本睡不着。她才不过十四岁而已,就已经历过大起大落,如今好不容易能过上安稳的生活了,她原该觉得安定满足。可一想到为了能让她得到眼前这一切,有多少人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她就如坐针毡。

她不是那样自私的人,做不到毫无愧疚地享受别人牺牲生命换来的安宁。

午间炙热的阳光洋洋洒洒映射在穆嫣身上、脸上,照着眼皮都有些烫烫的,她鼻头一酸,便有温热的泪水从眼角悄无声息地滚落,不多久便完全没入了墨黑如缎的长发间。

她轻轻咬了咬唇,心想,不能当真什么都不做,一门心思当着国公府的五小姐,然后等着议亲、出阁、成婚生子,过无忧无虑的生活。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总要……总要做点什么的……

到了傍晚,李嬷嬷和织金一块儿来找她。

织金捧着几身新改好的衣裳笑嘻嘻地道,“这些都是紧着五小姐的肤色气质挑出来的花色式样,我照着您的身量改了,您看看喜欢哪件,等会儿换上了好去正堂赴宴。”

穆嫣忙道,“我不大懂这些,织金姐姐帮我挑一件,好不好?”

她笑着望了眼李嬷嬷,“嬷嬷说的,织金姐姐在针线上头活计好,比针绣坊的人还要强些,挑衣裳的眼光自然也好的。”

织金听了很高兴,她便大大方方地选了起来,“既然五小姐信任,那我就不客气了,您等会儿穿这件艾绿的吧。您还在孝中,不好穿新鲜的颜色,这件样子简单,质料又好,也算素淡,还特衬您的气质。就这个好!”

李嬷嬷也点头,“这件不错。”

她一边帮着织金给穆嫣将衣裳换上,一边感激地道,“派去罗太医府上的人回来了,说五小姐给的方子能用。那道豆蔻馒头,七爷已经用过了,竟没有跟往常似的吐出来,虽然用的不多,好歹也有所进益了。”

穆嫣笑着说道,“草豆蔻、何首乌、焦白术、神曲和黄精,都是能治小儿厌食的好东西,可若是直接熬药给弟弟喝,他定不肯的。倒不如用这些烘干了磨成细粉,添几块冰糖,再和进面团里做成馒头,他说不定还肯用些。”

她想了想又道,“下回若还做这个,记得请厨房上的人将馒头切得小一些,最好能做出些图案来,弟弟年纪小,对新奇的东西感兴趣,说不定能多吃点。”

李嬷嬷见五小姐当真对七爷尽心尽力,心一下子便就化了,“好的,好的,下回我一定记着。”

她一边替穆嫣整好衣裳,动手便开始给她梳头发,“夫人叫我给你说说家里的人口,免得待会儿接风宴上闹笑话。我捡着重要的说,五小姐也要认真记一下。”

穆嫣忙道,“嗯。”

第4章 家宴

李嬷嬷将该交代的话说完,穆嫣头上的双平髻便也梳好了。

她左顾右盼,又仔细修整了一回,这才十分满意地点头,“五小姐生得好,不论怎样打扮都好看的。”

穆嫣往铜镜里瞧了一眼,有些羞涩地道,“是嬷嬷和织金姐姐的手巧。”

她说话甜,又事事处处都捧着李嬷嬷和织金,很难叫人不心生喜欢,不过这么一会儿功夫,就已经和唐氏身边最得力的两个人亲近了起来。

李嬷嬷好心提醒,“五小姐既已打扮好了,不如先到外头候着吧,时辰不早,三夫人也快要出来了。”

假若看到五小姐这样知礼懂事,想必三夫人心里有再多的成见,也会有所改观吧?

李嬷嬷想得通透,她晓得,三夫人和五小姐要能相处得好,这是件两相得宜的事。于五小姐,她一个初来乍到的外室女,有了嫡母的照顾,日子总会更平顺一些。于三夫人,先不提将来的那些好处,就说眼前,二夫人黄氏素来与唐氏不和,三房凭空冒出来一个女儿,黄氏定在等着看笑话呢。

穆嫣不清楚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但她也想在唐氏面前表现得更好一些,听了这话,便忙跟着李嬷嬷到了唐氏屋门口候着。

过不多时,唐氏从屋里头出来,看到穆嫣时脸上的表情淡淡的,既没有惊讶,也没有不高兴。

她指着身后一个穿着湖绿色衣裳的丫头说道,“你来得急,我这里也没有事先备下服侍你的丫头。这是翠锦,原先是我屋子里负责洒扫的二等丫头,暂且先给了你用。”

那个叫翠锦的丫头看起来很是机灵,唐氏的话音刚落,她便很快跟在了穆嫣身后。

穆嫣连忙道了声,“谢谢母亲。”

唐氏面无表情地摇摇头,“只是借你一段时日,等回禀了国公夫人,或是由她安排,或是请了牙婆进来采买,你总会有自己的侍婢的,到时候翠锦是要还回来的。”

她将话说完,便走到了穆嫣的前面,“过来吧,别跟丢了。”

穆嫣心里一松,唐氏的神色虽然冷淡,但能跟她说这么多话,已经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了。

她很高兴,脚步便也松快许多,紧紧跟在唐氏身后。

因是正式的家宴,所以晚膳设在聚贤堂,这是安国公府的正厅,由晴好院出来走了约莫大半刻钟才到。

在门口时,恰好遇见了穆重临。

穆重临一身家常的深蓝色直缀,头上戴了个竹簪,显得安静又沉稳。他先跟唐氏行了礼,又笑着对穆嫣打招呼,“五妹妹好。”

唐氏瞥了满脸雀跃的穆嫣一眼,淡淡地点了点头,便先走一步进了聚贤堂。她脚步迈得很大,很快就和他们拉开了些距离,好似是故意在给穆嫣和穆重临说话的机会。

穆重临望着穆嫣的目光清亮柔和,他温声问道,“在晴好院还顺利吗?”

穆嫣笑着仰起头,“嗯,母亲对我很好呢,李嬷嬷和织金姐姐也都喜欢我。”

自从清晨踏着微微有些发凉的冷风进了安国公府后,她一直都小心翼翼的,对周围的一切都保持着紧张和慎重,唯独到了穆重临面前时,才能将身上尖锐的刺给收回来。

她脸上露出了轻松的笑意,“重临哥哥呢?你一定很担心我会把事情搞砸吧?”

穆重临微微有些晃神,他已经许久没有在穆嫣脸上看到这样灿烂明媚的笑容了,自从……之后,她就很少笑了。也是,任何人处于那样的境地,都没有办法轻松起来,更何况,她只是个孩子。

他现在相信,将她带离那个角斗场是个再正确也不过的决定,哪怕要他付出再多,只要能时常看到她这样无忧无虑的笑容,也就值得了。

穆重临目光一热,语气越发柔和了,“我晓得你会应对得很好。”

他顿了顿,略有几分不舍地说道,“不过,以后可不能再叫我重临哥哥了,我是你二哥,记住了?”

穆嫣点点头,甜甜地说道,“嗯,二哥。”

说话间,很快就到了聚贤堂的门口,唐氏等了穆嫣来,便领着她先行一步进了屋。

正厅宽敞贵气,堂上摆了两个大圆桌,中间并没有以屏风隔开,侍婢们正在陆陆续续地将菜布上。

黄太夫人早就到了,见了穆嫣,忙伸手招她过来,问了几句家常的话后,便将她介绍给了屋里的家人。

安国公府的人口比起别人家来并不算多,可也不算少,若不是有先前李嬷嬷的提醒,穆嫣恐怕一时也记不过来,她小心翼翼地给众位长辈请了安,又跟穆家的兄弟姐妹们见了礼,这便算是正式做成了安国公府的五小姐。

这顿接风宴看得出来黄太夫人是经了心的,不只菜色极好,摆盘也十分用心。

黄太夫人一个劲叫人给穆嫣碗里夹菜,大伯母安国公夫人也总叫她多用些,长者赐不敢辞,初次见面,穆嫣为了要给大家留一个好印象,便闷着头认真努力地吃着,不知不觉,便就多了。

唐氏看不过去,咳了一声提醒她,“晚吃少,吃得太多了,夜里怕睡不踏实。”

二夫人黄氏听了这话,便立刻怪声怪气地说道,“五侄女赶了好些日子的路,怕是许久都没有好好吃过一顿了,难得这些菜式她都喜欢,就让她多吃一些又何妨?三弟妹也太不体谅人了。”

唐氏眼眸微垂,便不再说话。

座上的黄太夫人眉头微动,对着穆嫣说道,“你若是喜欢这些菜,下回祖母再叫人给你去做。你母亲说得对,这夜里吃得太多,确实于脾胃无益的。”

穆嫣抬头看到大家的脸上都憋着笑,不由脸红起来。分明是大家一个劲地往她碗里塞东西,她不好意思拒绝又怕失礼,所以才闷头苦吃,可现在这意思,好像是她许久没有吃饱过饭,好不容易遇到一餐好的,就跟饿鬼投胎一般猛吃。

太有损她的形象了。

她连忙放下碗筷,“我……我吃饱了。”

安国公夫人忍着笑说道,“好,吃饱了好,吃饱了就先歇一歇吧。”

穆嫣终于有时间去认同桌的人,穿着绛色衣裳的是四婶娘柳氏,鹅蛋脸的是世子夫人姚氏,三姐姐穆念雪因为崴了脚没有出来,梳了垂挂髻的是只比自己大了十来天的四姐姐穆念蓉。

至于隔壁男人坐的那桌,她不大好意思盯着去认。除了穆重临,便只影影绰绰看清了世子穆重行的模样,和穆重临长得很像,只略微矮一些,再胖一点,很是宽和的样子。

这顿接风宴,虽然令穆嫣有过小小的窘迫,但在她悄无痕迹的观察中,也获取了很多讯息。

二伯母黄氏为人有些尖酸刻薄,说话也不晓得顾忌场合,黄太夫人虽然念在她是自己的娘家侄女有所容忍,但却并不偏帮,反而时不时地敲打着她。

黄氏看起来和唐氏也有些不和,但唐氏做人高明,只是不理会而已,并不肯和黄氏正面交锋。

柳氏不爱说话,只除了和自己的女儿,跟其他人都显得十分生疏。

安国公夫人陆氏则是个和事佬,身为国公府的女主人,她在这些妯娌之间地位超然,也确实没有必要和她们争些什么。

总体而言,穆家的后宅虽然并不是一曲毫无瑕疵的乐章,但曲调还算缓和,只要各人自扫门前雪,各自管好各自房里的事儿,不轻易去招惹别人,仍是能安然共处的。

穆嫣心中松了口气,真好,并不是她曾经历过的那种复杂环境呢。想来只要做好自己的本分,便可在这里安静简单地生活下去,这一点,她相信自己可以做得很好。

筵终人散,等到回了晴好院,唐氏一句话没有说,便回了自己屋。

但过不多久,翠锦却端了一碗汤药进来,“是夫人吩咐厨房准备的化食汤,李嬷嬷派人送来的,说是怕五小姐晚膳进得太多,夜里不舒服,叫您先喝了这个再睡。”

穆嫣望着汤碗怔怔发了会呆,不一会儿却又傻傻地笑了起来。

她接过化食汤,仰着头一口就将略带苦味的汤药喝下,笑眯眯地对翠锦说,“真好喝。”

翠锦一脸惊诧,“化食汤……好喝?”

穆嫣喉间有苦味化开,但她脸上却笑得比吃了蜜还甜,“你不懂。”

以穆三老爷外室女的身份出现,她原以为会遭到三夫人唐氏的厌弃,就算唐氏秉持着大家贵妇的风范不肯苛责她,冷待总是会有的。

然而相处了这大半日,唐氏虽然面上神情不愉,对她一直都淡淡的,可这一碗化食汤却证明了唐氏的心地和品性。

三夫人唐氏,那个她从今往后要唤一声母亲的女人,是个面冷心热、嘴硬心软的好人,哪怕面对自己不喜欢的人,也毫不吝啬自己的关怀,不是唐氏傻,不过是因为她的善良。

她喜欢和善良的人相处,不需要勾心斗角,也不用两面三刀,只要同样也给予善意,托付真心,就算是再硬的石头,也总能被敲响的。

穆嫣怀着这样的心情洗漱过后,就躺到了床榻之上,简单的小木床算不得高床暖枕,但比之前些日子的颠沛流离已经截然不同了,她睡得舒坦,很快便就沉沉进入了梦乡。

梦里是一片血色的红光,有硝烟和白骨,浓雾里,那个满身铠甲的男人握住她的手说,嫣儿,你等着,我一定会去找你!

第5章 拦路

翌日晨起,李嬷嬷亲自送了早点过来西厢。

她笑着说道,“夫人吩咐了,请小姐用完早膳准备下,稍会儿一块去趟长宁侯府。”

穆嫣神色一下子慌乱起来,“长宁侯府?”

六年前离开京城的时候,她八岁,还是个胖嘟嘟的女娃,和如今纤瘦的自己相比,身形变化巨大,寻常人不可能认得出。可这点变化在熟悉的人眼中,那便不算什么了,毕竟她只是瘦了,五官眉眼仍旧是从前的样子。

长宁侯府的世子夫人霍氏,与她生母是自小一起长大的手帕交,从前她唤霍氏一声姨母,时常来往走动的。若是别人,穆嫣可以自信瞒得过去,可霍氏……说不好会被看出什么端倪呢。

她晓得霍氏是个可靠的人,就算认出她来,也不会出卖她。

可那样就会多许多不必要的麻烦,说不定还会连累霍氏置身险境。那些人连她父母都敢害死,还有什么不敢做的?她不想再看到喜欢和亲近的人受到伤害了。

虽然一早就晓得,做了唐氏的女儿,总是难免要和长宁侯世子夫人打交道的,可穆嫣没有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这么早。

她怯怯地望向李嬷嬷,“可是我初来,什么都不懂,母亲就这样带我出门,我怕……”

李嬷嬷连忙安慰她,“长宁侯府以后就是五小姐的外家了,外孙女儿去外祖父家,有什么好怕的?五小姐放心,唐家的人出了名得和善,不会为难人的。再说,我瞧五小姐的规矩礼仪都是极好的,只要照着现在的模样,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也挑不出什么错处来。”

这倒并不是恭维。

五小姐虽然是在平城小地方长大的,可身上的气度却比寻常的世家小姐还要好,虽有些认生露怯,但她初来乍到的,又没有正经学过规矩,已经做得很好了。

穆嫣眸光微闪,心里想道,既然这趟长宁侯府是不能避开了,那不如坦然以对。既来之则安之,就算霍氏真的生了火眼金睛,可她就是咬紧牙关不认,又能如何?

再说,霍氏又不傻,有些话即便心里如同明镜一般,可却一个字都不好说出来,说出来就是祸。

这顿早膳虽然吃得不是滋味,可总算是用完了。

李嬷嬷叫了底下小丫头将餐盘装进食盒里拿走,便笑着对穆嫣说,“五小姐先过来挑身衣裳吧,等会儿我再给您梳个好看的头,这头一次见外家的人啊,咱不求出挑盖过了别人的风头,但也不能寒酸了丢了夫人的脸。”

她说话的时候含着真心,听起来特别暖人,“不过您放心,这些都包在嬷嬷身上,嬷嬷帮你拿捏分寸。”

穆嫣眼神微晃,感激地道,“嬷嬷,你对我真好!”

李嬷嬷一边梳着头,一边笑着说道,“俗话说种什么因得什么果,五小姐心地良善,待人真诚,我又怎么能不对您尽心尽力?咱们三房人口少,除了七爷,就您一位小姐,若是还藏着掖着,那倒像是什么?”

她顿一顿,柔声说道,“这些话夫人虽然没有说,但她心里也是这样想的。三老爷没了,三房没了主心骨,在这府里难免势弱些,但只要咱们自己心齐,一样能把日子过好的。”

穆嫣轻轻点头,“嗯。”

李嬷嬷顿了顿,忽然道,“对了,今儿厨房用了五小姐的方子给七爷做了山药黄精鸡丝羹,兰香说,七爷陆陆续续用了大半碗呢。”

这当真是件不容易的事,七爷穆重琪自打出生起胃口就不好,向来吃得极少,最近些时日几乎就只进些汤水,已经许久都没有吃过这许多了。

穆嫣甜甜一笑,“等改日我给弟弟做茯苓鲜肉包还有山楂核桃糕吃,那个味道好,弟弟一定喜欢的。”

李嬷嬷听了,目光里忽然带了几分怜惜,“没想到五小姐还会做吃食,倒真是能干。不过如今您回了家,想吃什么叫厨上的人去做便成,有什么新鲜的食方,跟他们说就好,不必亲自动手的。”

世家小姐的手不沾阳春水,这样才能保持柔滑,五小姐年龄不小了,说不定过两年就要出阁的,这点上可不能马虎大意。

穆嫣晓得李嬷嬷一片好意,便也不和她争论,笑着点头说道,“嗯,都听嬷嬷的。”

等打扮停当出了西厢,早有软轿停在院中。

织金迎了上来,请穆嫣上轿,“夫人的轿子就在前面,她先行一步,等到了二门处一并换马车。”

穆嫣便连忙弯身上去,因为太过着急,脑门还不偏不倚地撞在了轿梁上,“哎哟。”

李嬷嬷连忙掀开她头帘,见额头有些发红,便使劲拿手掌揉了一揉,一边心疼地道,“做什么这样着急?撞得都红了。幸亏没有破皮,又藏在头发底下,否则可就不好看了呢。”

不一会儿,软轿到了二门,穆嫣和唐氏一道换了刻着安国公府爵徽的马车,便往长宁侯府去。

唐氏一路上都没有说话,只到了长宁侯府的门口,忽然想起了什么,这才神情严肃地叮嘱穆嫣,“等会儿到了府里,务必要跟紧我,不要乱跑。”

她顿了顿,有些迟疑地说道,“旁的倒也没有什么,只是这几日我大嫂的娘家侄子在侯府小住。他……他素来有些爱胡闹……”

穆嫣闻言,脑袋嗡嗡作响,霍姨母的娘家侄子,那不就是……

长宁侯府的世子夫人霍氏出身于霍王府,那是本朝唯一一家异姓王。

霍王爷跟今上盛昌帝是过命的交情,从前一起出生入死过,后来又帮着稳定朝纲,说是君臣,更胜兄弟。

他独子早逝,如今膝下只有一对孙儿承欢。长孙霍骏自小就有喘症,天一冷就下不来榻,入寒露之后是不会出门的,所以在长宁侯府小住的那位一定就是霍王爷的次孙霍骁了。

霍骁其人任性顽劣,是京城纨绔子弟中的翘楚,唐氏说他“有些爱胡闹”,这显然是极含蓄的说法。

事实上,他在坊间名声极坏,说恶名昭彰也不为过了。他素常纵马行街横冲直撞,性子又莽撞冲动,最受不得旁人的挑唆,兴头上来了,不论对方是朝中老臣还是名门巨贾,他都敢一鞭子挥过去,俨然是京城一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