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宵衣摇头,难得发自肺腑:“我记住的没记住的,他都记住了。”

郭判追加感慨:“何止事无巨细,简直昨日重现!”

杭明浩点点头:“那么轮到您二位了。”

郭判坦然相应:“大公子想问什么尽管问。”

杭明浩:“郭少侠那夜为何出现在客栈?”

郭判:“追捕江洋大盗凌铁海,有传言他近日在那附近出没。”

杭明浩:“见到凌铁海了吗?”

郭判:“没有。”

杭明浩:“裴少侠那夜为何出现在客栈?”

裴宵衣:“赶夜路遇雨,无奈投宿。”

杭明浩:“您说是外出为靳夫人办事,方便透露何事吗?”

裴宵衣:“靳梨云离家出走,靳夫人派我外出寻找。”

杭明浩:“找到了吗?”

裴宵衣:“没有。”

杭明浩:“春少侠休息好了吗?”

春谨然:“啊?”

杭明浩:“如果休息好了,我们继续。”

春谨然:“你这就算问完他俩了?!他俩拢共说的话还没超过三句!”

杭明浩:“你心思缜密观察细致,提供的线索更为详尽重要。”

春谨然:“那倒是,不是我自夸,我你夸我也没用,我该说的都说了!”

不是春谨然撒泼耍赖,而是他真的把知道的都据实相告了。况且,都是疑犯,凭啥就审他一个人啊!天理何在!道义不存!

不知道是否听见了“疑犯”内心的控诉,一直沉默的杭匪老爷子忽然开口,低沉中带着不容忽视的威严:“能再细讲一下小女当时的样子吗?”

春谨然明白,当时雨势那么大,很多痕迹都已被冲刷,加上围观者、好事者的凑热闹,等杭家人赶到客栈,现场必定一片狼藉,别说有价值的线索少,怕是很多线索都未必是原本的模样,所以杭老爷子才会问他这个最早抵达现场的人。

责任重大,春谨然不敢草率,他闭上眼,让那夜的一幕幕从脑海中过。此时它们不再是连贯运动的,而是一幅幅定格了的,带着风声、雨声、人声的画卷。

屋子里安静极了,没人出声,只有炉子里的柴火因为燃烧,偶尔发出几下“啪啦”,却衬得这幽夜,更寂静。

终于,春谨然睁开眼睛,不待人问,已缓缓道来,仿佛晚说一会儿都会让好不容易拼凑清晰的记忆重新散乱:“杭姑娘坠落时经过天字五号房的窗口,然后落到院子里,我第一时间从窗口跳出去查看,所以能够保证在杭姑娘坠落与我抱起她之间,没有任何人动过现场。当时杭姑娘衣襟敞开,胸口没有伤痕,但有指印;脖颈上的伤口自左向右,由深及浅,应是剑伤;发髻微微散乱,但并不像与人打斗中被大力撕扯所致另外,杭姑娘没有穿鞋,虽然脚侧有泥,但脚底部分却基本没有泥土;最后,杭姑娘手上有常年习剑留下的茧子,但我却没有在周围发现任何兵器。”

春谨然说完了。

可杭匪还是定定地看着他。

那目光就像万丈悬崖下的那汪深渊,漆黑,幽暗,见不到底,更不可预测。

春谨然被看得有些喘不过气,他第一次发现,原来目光,也能让人倍感压力,几近窒息。

“她的兰花剑丢在了客栈屋顶,就天子五号房的上面。”杭匪终于,低沉开口。

春谨然清晰地感觉到,那种巨大的压迫力消失了,他也终于能够微微抬头,长舒口气:“想必,杭姑娘便是由那里坠落的。”

“其实你早有此判断,对吗?”

春谨然愣住,然后意识到,自己因为压迫感消失,一时放松,竟说漏了嘴。

可就算没说漏,春谨然看着杭匪脸上的笃定和从容,想,自己那些心思,怕也早已无所遁形。在这样一个纵横几十年的老江湖面前,自己稚嫩得就像三岁孩童。

“我是有一些想法,但并不能肯定是对的,怕说错了影响你们。”事已至此,春谨然实话实说。

“无妨,都说来听听,”杭匪沉吟片刻,又补上一句,“包括发髻。”

春谨然努力让脸上保持平静,可心里却已惊涛骇浪。刚刚讲到发髻时,他确实留了后半句,可杭匪是如何听出来的?!这已经不是老江湖所能解释的,而是一种更为可怕的,对人心的洞悉。

“从杭姑娘坠落的情况,我猜测坠落地点在屋顶;虽然坠落之前我没有听到任何打斗声,但当时我正与裴少侠说话嬉闹,可能有声音也被我忽略了;杭姑娘的发髻微散,更像是平躺小憩时,头与床榻不断摩擦产生的效果,因为散乱的部分,后脑比头顶要严重;杭姑娘脚上没有鞋子,只有两种可能,一,她坠落途中鞋子脱落;二,她坠落的时候就没有穿鞋。但前者的可能性较小,除非你们在现场找到了她的鞋。可如果是后者,那夜风大雨急,赤脚奔跑脚底必然满是污泥,但杭姑娘的脚底却相对干净,只有脚侧在坠落着地时沾上些许,那就只有一种解释,从杭姑娘脱掉鞋子或者说被人脱掉鞋子直至坠落这段时间里,她没有赤脚踩过外面的地。”

春谨然一口气将自己所能想到的,说了个九成。剩下那一成没说的,甚至不需要动脑子,都能推断得出来——什么样的情况会使得一个姑娘发髻散乱衣衫不整赤足坠落且胸口还带着指印?他不说透,只是不想在杭家人的伤口上,撒盐。

那边的杭明哲已经握紧了拳头,杭明浩没有弟弟这般外露,微微眯起的眼底却也泛起杀意。

唯有杭老爷子,依旧平静,甚至还能够与春谨然谈论一二:“关于赤脚却没有沾上泥土这一点,我们也想过,应该是小女被歹人制住,后者用某种方法将她直接带到了屋顶。”

春谨然没有应声,沉吟片刻,才抬起头对上杭老爷子的目光:“也可能,是杭姑娘自己从一个不会踩到泥土的地方直接逃到了屋顶。”

杭匪眯起眼:“你是说”

春谨然点头:“客栈里的某个房间。”

炉火仍在噼里啪啦作响,杭匪低头沉默着,春谨然也不再多嘴。

话已至此,能说的都说了,能推测的情况也都推测了,剩下的,就看到底是贼人狡猾,还是杭家人更有手段了。

不知过了多久,杭匪抬起头,忽然问了一句:“你叫春谨然?”

春谨然不明所以,只得呆呆应了:“呃,对。”

杭匪沉吟片刻,像在回忆,但最终放弃摇头:“似乎没在江湖上听过你的名字。”

春谨然忙不迭道:“嗯嗯,我不怎么行走江湖的,我、我就是一个平头百姓!”

一旁的郭判听不下去,射来鄙视的目光。

春谨然扬起下巴,坚持问心无愧。

杭匪却忽然笑了,笑容里竟破天荒露出一丝和蔼:“以后可以多在江湖里历练,我相信你会有所作为的。”

春谨然愣愣地眨眨眼,他不知道杭老爷子是真心夸他,还是话里有话,如果是真心夸,那可够让人受宠若惊的。

“你说你听见了一对男女的调笑,”杭老爷子想起什么似的,忽然道,“能否形容一下这两人的声音。”

春谨然抿紧嘴唇,努力回想,好半晌,才说:“抱歉,因为当时我的注意力都在裴兄身上,所以并没有特别去听,只隐约感觉,应该是一对年轻男女,但究竟是二十四五,还是十六七八,我真的无能为力。”

杭匪仿佛早料到答案,神色平静而坦然:“你已经帮杭家很多了。”

从进屋一直听到现在的杭明哲,总算理清了情况,悄悄走过去扯扯大哥袖子,低声问:“所以他们都不是凶手?”

“他们没有害月瑶的动机,而且方才春谨然所讲的,与我们在客栈那边打探到的情况也基本能够合上,”杭明浩说到这里忽然顿住,看向杭明哲的眼神变得意味深长,“我以为,你并不需要我解释这么多。”

杭明哲垂下眼睛,不再言语。

杭明浩轻轻叹息,几不可闻。

杭家五个子女中,他与二妹杭月蓉、四弟杭明俊像父亲,模样轮廓像,为人处世也像,而三弟杭明哲和小妹杭月瑶,则像极了母亲,模样像,脾气秉性更像。也正因如此,三弟和小妹尤为受宠。杭家世代习剑,每个孩子六岁时,都会由父亲赠予一把专门打造独一无二的佩剑,他小时并不大机灵,故而杭匪为他打造的佩剑名为“朽木剑”,意在时刻提醒他,勤勉好学,切不可真成了无法雕琢的朽木,而生性聪慧的杭明哲,提前一年,也就是五岁时,便收到了属于自己的“云纹剑”。当时谁都不会想到,最终被父亲器重的是他这棵朽木,机灵过人的杭明哲,却成了不肖子。但杭明浩比谁都清楚,自己这个三弟仍是儿时那个机灵鬼,哪怕他从不愿意承担责任,哪怕他时刻把“这事与我无关”挂在嘴边,哪怕他几乎将自己的名字活成了“明哲保身”这样的人生信条。

所以,杭明浩知道,他的三弟不是判断不出春谨然等人的无辜,只是,不愿意接受“凶手仍逍遥法外”的事实。

这边兄弟二人沉默,那边问完话的杭匪却忽然点了祈万贯的名字:“祈楼主。”

“在,”祈万贯哭丧着脸,仿佛活不起了,“我知道,他们都不是真凶,但好歹也提供了一些线索,你看能不能多少给我点儿,毕竟您悬赏的时候说了只要与此事相关均可,我没有功劳也有苦”

杭匪:“我给你五千两。”

祈万贯:“其实我还是有一些功劳的,嗯!”

这一夜,皆大欢喜。

杭家父子得到了更多线索,祈万贯得到了大把银子,春谨然和裴宵衣洗清了不白之冤,郭判重新矫正了未来的缉凶方向。唯独杭家三少,三言两语没了疑凶,房屋坍塌压碎糕点,严厉老爹夸赞别人,挚爱妹妹尸骨未寒。谁能比他惨!

许是杭家三少阴霾的心情太过浓烈,竟感染得春谨然鬼使神差去看他,当然三少毫无所觉,正蹲在角落里自怨自艾。

实话实说,春谨然完全不同情这位少爷,尤其是在杭明浩的对比下,他更是理解杭老爷对这三少爷的恨铁不成钢。可话又说回来,从见到杭匪杭明浩父子到现在,他们问了很多那一夜的情形,却独独没问过杭明哲的那个问题——杭月瑶走得,痛苦吗?

并非杭匪和杭明浩不关心杭月瑶,春谨然相信,杭家所有人为杭月瑶报仇的心都是一样的,只是性格决定了每个人关注的地方不尽相同。有的人注定功成名就,但杀伐决断里,不免刚毅冷酷;有的人或许一事无成,但优柔寡断里,总也有细腻温情。

安然归家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岚a五月、脑子一直不清白(X2)、鲸大猫、毛毛、秦川太白狗、Tracy、荼蘼、西柚、我爱雷君凡、雪花初墨、嗨,我很好的地雷!么么哒!

该说的说尽,该讲的讲完,晨曦已透过窗棂,洒下一室光辉。

久违的,透彻到底的,晴天,冰雪在阳光下消融,春风又送来暖意。彻夜未眠的人们并没有困倦,相反,不知是不是因为可以将事情——起码在王家村这个点上——暂时告一段落,每个人都好像比来时轻松了一些。

杭匪很痛快地将五千两银票给了祈万贯,然后表示也要一并酬谢春谨然、郭判和裴宵衣,因为每个人都为杭家提供了宝贵的线索,理应答谢。然而春谨然第一个拒绝,杭月瑶就死在他的怀里,每每午夜梦回,还会看见姑娘的脸,如果自己能对捉拿真凶有所助益,那简直是他求之不得的事,怎能收苦主银子?郭判第二个拒绝,理由是他的所作所为皆因一颗荡尽世间不平的心,如若收钱,那便不是遵循内心的道义了。祈万贯听到这里已经有些忍无可忍,恨不得冲上前替他们接下银票,结果最后拒绝的裴宵衣十分简单粗暴地给了祈楼主最后一击——他说,我不缺钱。

春谨然曾经设想过,只要杭家人没有被仇恨蒙蔽双眼,并且有那么一点脑子,那么他的嫌疑就不难洗清。可没想到事情的发展比预想的还要顺利,他不光洗清了自己的嫌疑,还尽己所能提供了线索,这只能归功于杭匪和杭明浩不仅有脑子,而且远在江湖平均水平之上。

故而,虽然奔波多日备受冤屈,但用刚刚过去的王家村之夜作为收尾,对于春谨然来讲,算是比较圆满的。如果非要说还有什么遗憾——

“您要将陆有前辈带回云中安葬?”春谨然颇为意外杭匪的决定。

“毕竟有些交情,总要让他入土为安。”杭匪叹息着,另一边的杭明浩与杭明哲已合力将陆有道的尸体抬上雇来的马车。

杭匪比想象中厚道很多,这让春谨然有些感慨。虽然听杭明哲讲,这位“陆叔”算是与他们家相熟,但作为武林世家的家主,与杭匪相熟的江湖豪杰怕是多如牛毛,并且之前的言谈中,春谨然也听出,杭匪与对方并无太过深入的交往,可即便如此,这个刚刚经历丧女之痛的老人还是愿意分出心神,将对方带回云中入土为安,实属难得。

只是,为何销声匿迹了几年的陆有道会忽然出现在王家村?他又因何疯魔?

没人知道。

这便是春谨然的遗憾。

春谨然平生爱好不多,江湖好男儿算一个,解谜算是另外一个。哪怕是线索十分有限的“杭月瑶之死”,他也能凭借仅有东西拼凑出一个大概的事件轮廓,并且相信,凶手浮出水面只是时间早晚的事。然而陆有道身上的疑问,却很可能成为永远的谜题。

因为,死无对证。

春谨然下意识去看裴宵衣,他不知道如果陆有道没有步步紧逼,裴宵衣会不会动杀机,但事实就是,如果没有裴宵衣出手,他们这伙人可能都等不到杭匪,更别提欣赏此刻的晨光。所以这就有些尴尬了。自诩慈悲的人被毫无恻隐的人救了,并且事情还按照毫无恻隐之人的预想而发展。

所幸,裴宵衣没有以此来嘲笑他们。

确切地说,整个晚上,男人除了回答杭家的提问,再未发一言。其间春谨然悄悄地瞄过他,发现他似乎看着大家,可又好像没有任何人的身影能真的印到他眼里去。春谨然见过很多人,有与他投缘的,也有恨不能把他游街示众的,但唯独没有裴宵衣这种,看似有喜怒哀乐,实则什么都没有进到他的心里,他戒备所有人,甚至,也不喜欢他自己。

唉,白瞎了一副好皮囊!

刚刚拜别杭匪准备离开的裴宵衣,清晰感觉到了身旁的目光。不用转头,他也知道是哪个家伙,因为只有那家伙的目光会让人产生一种自己正被一层一层剥掉衣服的感觉,某个方面来说,这也算是独门武功了。

不过话分两头,无耻是真无耻,聪明也是真聪明。

从杭月瑶坠亡到他们逃离客栈,所有的事情几乎都发生在一瞬之间,而且夜黑雨疾,更别提店小二、郭判等的捣乱,可春谨然愣是在这种情况下,记住了几乎全部他所能够获得的线索,有很多甚至是普通人在宽松情况下都很难注意到的细节。

只可惜,裴宵衣想,太过聪明有时并非好事。尤其在这纷乱江湖,一个聪明,且毫不掩饰自己聪明的人,总是活不长的。

送走了邀请自己入伙未遂故而恋恋不舍的祈万贯和急于追凶连招呼都打得草草便仓促离去的郭判,春谨然缓步来到裴宵衣面前,想要与对方告别,却发现男人似乎在神游,不知对方脑海中的那片仙土上正发生着什么惨绝人寰的事情,竟让那一贯冷然的脸上出现几丝惋惜之意。

“裴少侠,回魂啦。”春谨然伸出手在对方眼前乱晃。

吓了一跳的裴宵衣本能反应便是御敌,结果手已摸上鞭子下一刻便要凌厉甩出的时候,终于看清,站在眼前的并非偷袭者。若晚一点,春谨然那白嫩嫩的爪子就要和手腕分家了,思及此,裴宵衣竟觉得庆幸。他无法理解自己为何会产生这样的情绪,可事实就是,他不太想见到一个断了手的春谨然,哪怕这人品行不端,见色起意,聒噪至极。

浑然不知自己险些鬼门关一游的春谨然见对方终于回神,清了清嗓子,道:“虽然咱俩之间没什么值得品味的美好回忆,但毕竟相识一场,又共同逃亡,所以呢,我还是要与你道一声珍重。”

裴宵衣哦了一声,想想,又补了句:“你也是。”

春谨然受宠若惊,人眼睛瞪成了牛眼睛:“你这是也让我珍重?!”

裴宵衣点点头,难得好心去提醒一个人:“你比看起来要聪明很多,这是好事,但太过锋芒毕露的聪明,往往容易招来危险。”

春谨然愣住,好半天,才明白对方话里的善意。

不过——

“什、么、叫、你、比、看、起、来、聪、明、很、多?”

“就是你的脸看起来并没有很聪明,或者说,愚蠢?”

“我不是真的要你解释!”

裴宵衣耸耸肩:“随你。”

春谨然觉出不对劲儿,眯起眼睛盯住对方那张无辜的脸:“你故意的?”

裴宵衣眨眨眼,平静地与他对视。

春谨然确定了:“你果然是故意的。”

裴宵衣点头:“你果然比看起来聪明。”

春谨然咬牙切齿:“后会无期!”

春谨然的轻功确实一绝,只眨眼功夫,人已经消失在裴宵衣的视野里。

裴宵衣有些懊恼,因为在他的预想里,与春谨然的交谈应该以“抽与被抽”作为结束。

平生第一次,裴宵衣在“人”身上感受到的不是“算计”,而是“有趣”,或许品行不端见色起意聒噪至极,但逗起来惬意,抽起来爽利。只可惜,对方提前跑了,并且很可能,从此江湖不见。

不知何时,天空中多出一队大雁,排列整齐,正向北飞。

准备离去的裴宵衣停下脚步,抬起头,静静看了很久。

地上的冰雪已消融殆尽。春回,大雁归。裴宵衣的心在这天地的广阔里,慢慢归于沉静,之前种种,无论是杭月瑶之死,还是郭判祈万贯的追杀,抑或春谨然的有趣,都在这一刻变得微不足道,仿佛随便一缕清风,就能将它们消散。

离开王家村的春谨然再没敢耽搁,直接一路轻功飞奔回家。当“春府”两个大字映入眼帘的时候,他简直老泪纵横。

叩叩叩叩叩叩叩叩叩——

“谁啊,催命啊!”急促的门环声很快招来小厮不耐烦的应答。

“你家少爷!”春谨然没好气地大声道,“二顺,开门!”

话音刚落,就听门里手忙脚乱,很快,大门被打开,一个下人打扮浓眉大眼的青年正眼圈泛红:“少爷你怎么才回来啊!这么多天没有音信,我们还以为你出事了!”

“唉,一言难尽。”春谨然走进院子,熟悉的一早一木瞬间安抚了他那颗疲惫的心,果然哪里都不如家!

二顺显然仍处于激动之中,一连说了好几遍:“少爷你平安回来就好,少爷你平安回来就好!”

春谨然有些动容,他与春府这些丫鬟小厮相处多年,虽为主仆,但胜似家人。思及此,他情不自禁地拍拍对方肩膀:“好啦,我这不是回来了么。”

二顺一个劲儿地猛点头:“嗯嗯!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我们攒了好几道灯谜怎么都解不开,都等着少爷呢!”

春谨然:“”

二顺:“要不我先念两道少爷你听”

春谨然:“二顺。”

二顺:“嗯?”

春谨然:“你家少爷饿了。”

二顺:“哦。”

春谨然:“哦?”

二顺:“我等下就让小翠去弄。少爷你听啊,第一道是,小时青青腹中空,长大头发蓬蓬松,姐姐撑船不离它,哥哥钓鱼拿手中。”

春谨然:“竹子。”

二顺:“画时圆,写时方,冬天短,夏天长?”

春谨然:“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