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拉住辛姑娘。”荀卿染吩咐道,自己就不上前。

丫头们扶住了辛妇好。

荀卿染目光在屋内一扫,就见齐攸坐在座上,那脸色冷的可怕,许是来的匆忙,手里依旧拎着马鞭,齐婉容站在另一侧,也是两个丫头扶着,正拿帕子拭泪。

“夫人,是我不知道好歹,拿了本该夫人的奶子,夫人不愿,只不要给我,我没有话说。我只求片瓦草席能够栖身,也就足够了。士可杀不可辱,夫人不该让人这样辱我,我成了什么人了!”辛妇好却又是哭道。

“我的姑娘,你何曾受过这样侮辱!”宋嬷嬷眼圈通红,走上来扶了辛妇好。

齐攸的手紧紧抓着马鞭,手上的青筋尽显。

齐婉容的眼神瞟见了齐攸的脸色,身子一抖,和两个丫头悄悄地往后退了两步。

荀卿染自然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原来如此啊,怪不得要巴巴地请了齐攸回来,又在她进门的时候讲这些。荀卿染垂下眼帘,掩饰内心的波动。一个被她当作贵客,唯恐招待的不够周到,一个是因为奶过齐攸,也被她敬着让着,这样的两个人,就是这样回报她的。

不能让她们得逞,荀卿染心中冷笑,就要上前出言化解,不过转念之间,又突然什么都不想说,什么都不想做,只是转头望着齐攸。一直以来,她辛苦经营这段婚姻。以前也有面对这种局面的时候,齐攸最后都选择站在她这一边。然而,那并不能说是齐攸主动的选择,而是她争取来的。今天,她也可以像以往那样化解危机,让齐攸不需选择地站在她这一边,但是,她突然就不想那样做了。一切交给齐攸来选择:是听信别人,还是信任她。

“…是奴才没有眼色,不知道那奶子这样金贵,夫人又不肯明白教导我。是奴才给姑娘招祸,又护不住姑娘,让姑娘受辱,以后如何见人,奴才该死,辜负了爷的托付,求四爷打死了奴才,洗刷姑娘的耻辱。”

宋嬷嬷一边说话,那眼睛却望向齐攸手中的马鞭。

要有人为辛妇好受的委屈付出代价。纵观这屋子里,辛妇好是客人,是齐攸受人所托要照顾的人,齐婉容是齐攸已经出嫁的妹妹,而她宋嬷嬷却是齐攸的奶娘,忠心护主的没有过错的人,齐攸的马鞭,怎会落到这些人身上,那只有一个人来承担齐攸的怒火,就是这总督府的女主人,辛妇好受辱的元凶,荀卿染。

荀卿染不言不笑,只站在那里。

齐攸站起身,手捉着马鞭走了过来,忽地抬起那只握着马鞭的手,齐婉容和两个丫头已经退到墙角。

辛妇好哭声略小了些,用帕子掩住半张脸,只用眼角偷偷住外观看。宋嬷嬷的眼神却有些激动,顺着马鞭就看到荀卿染身上。

“传我的话,以后每天给馨兰院另外送奶子。”

鞭子并没有落到任何人身上,齐攸语音清冷,却听不出怒气。

宋嬷嬷眼中闪过一丝失望的神色。屋内静悄悄的,辛妇好也停止了啜泣。

“呵呵呵。”荀卿染大笑起来,“丫头们急着把我给叫回来,我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却原来是小孩子家闹别扭。唉哟,你们两个啊,真是小孩子脾气,一丁丁点的事情,就值得这样。罢了罢了,谁让我们是做哥哥嫂嫂的,也只能凭着你们闹…现在折腾了我们这老胳膊老腿一场,小孩子们也该开心了,就都别苦着脸了…咱们自家里,凭你们怎么样,让外人听了,可要当笑话说那。”

“奴才们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奶奶这一说奴才们才明白了。不过,奴才说句实话,这还是四爷和奶奶的错。”许嬷嬷笑道。

“哦,怎么又说是我们的错了?”荀卿染笑着问。

“奴才听得说,只有被人宠爱娇养的小孩子才会撒娇,耍小脾气。若不是四爷和奶奶平时疼爱辛姑娘和五姑奶奶,自不会有今天这样的事。”许嬷嬷笑道。

辛妇好顿时红了脸。

屋内方才僵持紧张的气氛这时已经一扫而空。

“小孩子家打打闹闹寻常的事,只是没想到宋嬷嬷一把年纪了,也还是小孩子心性,如此爱闹,比两位姑娘还淘气些。”许嬷嬷笑道。

又一个婆子也凑趣,“可不是,平时看着老成,没想到却是个极坏的。”

众丫头也跟着凑她笑了起来。

宋嬷嬷的脸顿时不成了颜色。

齐婉容这时缓过神来,上前给荀聊染见礼。“四嫂!”

荀卿染忙将齐婉容扶起来,笑道:“正要派人去接你。”

齐攸这时咳嗽了一声。

荀卿染抬头望去,正对上齐攸望过来的目光。

荀卿染心中一动,就说道:“四爷,方才在门口遇见唐大人,说是平原县县丞有要事,要见四爷。”

“正等着他商量事情。”齐攸说道,就迈步出了门。

齐攸走了,辛妇好和宋嬷嬷有些不知所措,却也安静了。

齐婉容则是拉着荀卿染,一脸的欢喜热切。

荀卿染拍拍齐婉容的手。“五妹妹,你这一路想来也累了,我不在家,下人们招待的不周,你别计较。我已经让人收拾了院子,五妹妹先去梳洗歇息,我这就过来。”

齐婉容虽有些恋恋不舍的意思,却很是配合,跟着许嬷嬷先行离去。

荀卿染这才含笑,走过去,拉了辛妇好在榻上坐下。

“妇好姑娘端庄大方,我见了那么多世家千金都比不得姑娘的气派,不知道五姑奶奶如何惹恼了姑娘,我不信姑娘会学那些小家子气计较,让人笑话。”

辛妇好慢慢拭干了眼泪,瞟了荀卿染一眼,默不作声。

“我就说妇好姑娘是一等知书达理的。”荀卿染笑,就吩咐人打了水来,给辛妇好重新梳洗。

辛妇好梳洗好了,荀卿染又拉着辛妇好走到大穿衣镜跟前,对着镜子,帮辛妇好整理衣襟。

“妇好姑娘天生丽质。”荀卿染赞道,“这世上容貌美丽女子多不胜数,唯独妇好姑娘身上这股清贵之气最为难得。却不是位高权重的清贵,是心底的高贵清洁,就如同这一院的兰花,让人又敬又爱。”

荀卿染微笑看着镜中的辛妇好。

辛妇好怔了片刻,移开了目光。

“我没事了,不敢劳夫人在这服侍我,夫人自去忙吧。”辛妇好低头道。

荀卿染嘱咐宋嬷嬷好生照料辛妇好,就从馨兰院出来,许嬷嬷走上来,说是已经将齐婉容安置在木兰院了。

“四爷在小书房。”许嬷嬷又低声向荀卿染道。

荀卿染想了想,还是先到木兰院来。

齐婉容听到禀报,接了荀卿染进屋,两人在榻上相对坐下。

“…我当五妹妹是自家人。”荀卿染对齐婉容道,方才那种情况是要先安抚作为客人的辛妇好。

“四嫂当我是自己人,我明白的。”齐婉容道,又凑近荀卿染,“方才在那边,四哥那样生气,真是吓死人,多亏了四嫂回来。四嫂,那辛妇好,是怎么回事?”

荀卿染却不打算这个时候和齐婉容长谈,只让齐婉容好生歇息,有话慢慢说。

从木兰院出来,采荠迎面走来,给荀卿染请安。

“奶奶,四爷正等着奶奶,让奶奶忙完了这边的事就过去。”

第二百十二章 那一刻

荀卿染点头,示意她知道了,就朝小书房走去。

走了几步,荀卿染一眼瞥见宝珠怀里的白色毛团。她一进门就去“救火”,反而将这个受伤的小家伙给忘了。

荀卿染转身从宝珠怀里抱过那白色毛团来,就往主院走去。

“哎呀,几乎都忘了你。还是先给你治伤要紧。”荀卿染一边轻轻抚摸着毛团白色的羽毛,一边柔声道。

进了上房,荀卿染就忙吩咐人去拿上好的伤药来,“去将四爷那个可以医治筋骨的伤药拿来,这小家伙的翅膀受伤了。”

白色毛团张开嘴巴啁啁地叫了两声,声音颇为虚弱,又在荀卿染手臂上啄了一口。有那么一点疼,荀卿染捏住这毛团的脚爪和嘴巴仔细打量,再次肯定,这只长大了,绝不是只吃小米和虫子就能满足的。荀卿染将自已有限的关于鸟类的知识搜索了一遍,“肯定不是猫头鹰。”

白色毛团又啁啁叫了两声,在荀卿染手里挣扎着。

“莫不是雕吧?不过长大了,肯定比四爷那两只金雕漂亮。”桔梗道。

麦芽取了药酒和伤药来,荀卿染先用药酒给白色毛团擦拭了伤处,又抹上药膏,最后才用布条包扎起来。

“去准备些吃的给它。”荀卿染又吩咐道。

“叫什么名字好那?”荀卿染将毛团捧在手里,自言自语道:“这么雪白的羽毛,不过已经有了雪球了,你就叫做雪团吧。”

那白色毛团也不知是彻底没了力气,还是感觉到荀卿染不会伤害它,已经不再挣扎,只窝在荀卿染怀里,偶尔叫上两声。

“大人来了。”就听得外面小丫头脆生生的禀报。

齐攸在小书房等了半晌,不见荀卿染,一问,才知道荀卿染已经回了主院。他闷坐了一会,也赶过来。迈步一进门,荀卿染并没有像往常那样迎过来,而是坐在那里,低着头,抚摸着怀里雪白的幼鸟。

齐攸轻轻嗽了一声。

荀卿染依旧没有抬头,“不是说让你们给雪团准备吃食吗,怎么还没拿来?我的雪团真懂事…”

“这是哪里得来的?”齐攸上前道。

荀卿染微微侧转过身,挡住齐攸望向她怀里的视线。

齐攸何曾受过如此冷遇,不觉面色发冷,就扫到屋内侍立的几个人身上。

“四爷快请坐。”许嬷嬷陪笑上前道。

“奶奶将雪团交给奴才,奴才自去好好喂它。”许嬷嬷又到荀卿染跟前,接过雪团,然后就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屋里的其他几个丫头也都知机,全都退了出去。

齐攸在荀卿染对过坐了下来,荀卿染从未如此冷淡过,他再迟钝也知道荀卿染是生气了。齐攸心情很复杂,他本来在衙门里处理正事,突然府里去了人,说是馨兰院出了事。他以为是怎样的大事,竟惊动了他,急忙快马赶了回来。结果,却是齐婉容和辛妇好口角,原因不过是一点奶子。一个是他的堂妹,一个是他答应了要好好照顾的小妹妹。妹妹不像弟弟,是打不得的。何况一个已经出嫁,另一个又是他受人所托。

荀卿染回来了,他松了口气,这种事情,荀卿染都能解决的很好。但是,荀卿染却什么都没做,站在那里看他的笑话。好在,荀卿染并没有一直看下去。

齐攸尽量木着一张脸,不让自己的烦恼外露。女人果然是麻烦的,就是最善解人意,从来不要小性子的荀卿染,也会这样突然不搭理人,让人摸不着头脑。

“卿染,”齐攸开口道。

“四爷回来了?!”荀卿染这才转过头,似乎刚瞧见齐攸在屋里。

荀卿染的语气中没有热情,平平淡淡。

荀卿染从来遇事豁达大度,总能想法子妥善解决,不让他烦恼。这次,却是真的生气了。

“卿染,你、你没事吧?”齐攸探过身子,不自觉地陪了小心。

荀卿染暗自翻了个白眼,她就知道不能指望齐攸。看看他进门来,那笨拙的搭讪方式,还有现在问的话。

荀卿染突然想到不知从哪里听来的两句歪诗:“远看风吹杨柳,近看一段木头”。简直是为齐攸量身定做的。

没有问馨兰院那边的事,而是先问她怎么了,这在齐攸,只怕就是最高程度的甜言蜜语了吧,荀卿染叹了口气。

“我能有什么事?不过有些累,心累,一个姑奶奶,一个贵客,我却要两处赔礼,把不是往自己身上揽。”荀卿染白了齐攸一眼。

荀卿染一开口,齐攸就觉得似乎是一潭死水突然被激活,他的心情也跟着好起来,就如同方才在馨兰院,荀卿染不过是几句笑话就改变屋中的气氛,解决了所有的麻烦。

“这样就好。”齐攸嘴角上扬。

荀卿染却不觉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