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贵妃微喘点了点头,看着自己的小腹,“大王也知道我有了身孕,你说,我和那个女人的待遇,哪个比较好?”
宫女熙一下子说不出话,她也说不准大王的看法,李贵妃有坚强的靠山,对大王有着百利而无一害,再加上李贵妃有着绝色外貌,多年来一直独宠后宫,但大王这后位一直空缺,也没用让谁去担当的意思。而那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却…
所以实在是难说。
李贵妃也察觉到了她的犹豫,竟笑了起来,“看来谁都有自知之明,这个女人,太大的威胁了。”
宫女熙怔怔看着李贵妃,她知道她主子一笑,就不对了。
“我想,我是该出马了。”李贵妃笑得更温柔了,轻轻抚摸自己的小腹,低声温柔道:“对吗?孩子?”
宫女熙抿嘴不语。
自求多福吧。那个女人。
兆尧殿内,甚是清净,青儿来回在殿内跑动,一太监被她转的头晕,一脸无奈问:“青儿妹妹,你能不能别再转了?”
“哎哟,我是着急嘛。”青儿跺脚,“这几天夫人天天呕吐得厉害,怀孕的人又不能吃多药,这可怎么办啊。”
“通知皇上了吗?”太监问。
“叫林公公转告了。可是…一点回音都没有,这不着急吗?”
太监也跟着蹙眉起来。
这时,内屋敏敏轻声传呼,“青儿。”
青儿一激灵,对太监吐吐舌头,就屁颠跑进内屋,推了门,探头往里看。敏敏正坐在床上一脸微笑看着她。她连忙碎步而进,欠身道:“夫人有何吩咐吗?”
“你帮我找太医来。”
“啊?”青儿一吃惊,“昨儿不就刚看过吗?夫人又哪里不舒服了?”
她哪儿都好,却故意装着大病不愈的样子。目的只是想让自从天牢回来已经差不多五日没来的符坚过来。
“你照做就是了,还有记得告诉太医,最近我有出血的症状。”
“啊!”青儿吓了一跳,虽然不清楚出血有多严重,但在她的理解中,出血就是出了问题。于是火速去太医院,找太医去了。
敏敏看着她离去,慢慢下了床,从衣服里掏出那瓶当年一直吃的避孕药,她攥在手里,一言不发。
孩子,别怪母亲,只是逼不得已。但一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保住你。
自淮南之战后,前秦损兵折将,原本军事雄厚的前秦,进入了长期的休眠期间。东晋那边也开始调整军队,不攻也要把守的工作做全。东晋好些百姓指明要主动从军加入北府军。作为几乎被东晋百姓神化的谢玄,依旧温和对人。只是有心人都能看出,他笑得不容易。
谢安来到徐州,见到了谢玄。谢安见他如初一样,但眼神中多了隐忍,叹气道:“羯儿,你这样太勉强自己了。”
谢玄紧紧咬住牙,轻轻闭上眼,“叔叔,让侄儿任性一回吧。”
“哎。”谢安轻声叹息,拍怕他的肩,“难为你了。要是觉得累就去巫山去调节调节吧。”
“不了,现在手头还有些事,等着处理呢。”
“嗯,处理好了去巫山调节调节吧。你也不是铁打的。”谢安叹了口气,心中五味俱全。
“不知思琴最近怎样了?”谢玄突然问起思琴来。
谢安也是一愣,随即平缓道:“一病不起。”
“哦。”谢玄明显失望了。谢安给他一个安慰的微笑:“总会有消息的,别气馁。”
谢玄应声称是。但眼中还带着深深的不安。
他总是不安,那时心悦卿兮卿不知,让他总是惴惴不安怕自己走进不了她的世界。走进了她的世界,却又害怕自己走进不了她的心。人总是贪心的,尤其是在面对自己专属而执着的怨念。
当他走进了她的世界,走进了她的心时,他以为他便能肆无忌惮的去拥有,放下不安。可是命运的牵绊,让他又明白了。相爱不易,相守更难。
得了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的承诺浩渺无垠…
前秦宏伟的大宫殿。
符坚正用嗔怪的目光狠狠注视着坐在床上的敏敏。他有些粗鲁地端着药,一口口喂她喝药。
床上的人儿很乖,有条不理地慢慢去喝着送到嘴边的汤药。
站在一旁的青儿却如偷了腥的猫一样在偷笑。
夫人派她去太医院找太医,太医急忙来给夫人开药方,但是使性子的夫人却不肯喝药,病重不就医,让人是又无奈,又犯愁。状况持续一天,大王就火速赶了过来,亲自喂药。
瞧瞧,夫人真是爱撒娇啊。
符坚看着眼前乖巧喝药的她,回想到当初的自己,那时自己病得很严重,也是不肯就医,使着性子等着她来照顾,结果她是很不情愿地来给他喂药,父命难为。但是他还是那样开心,即使粗暴喂着他,把嘴皮烫掉了。
眼前的女人太乖巧喝着药,样子却是那么幸福。
即使他很粗暴喂她喝药,还是那副乖巧的样子,如他当初那样…
他定定看着她,竟然心中涌出一种酸楚,当年他拼命地追逐着,无论怎样总是到不了她的面前,终于心力交瘁之后,又给他再沉重不过的背叛。爱之深,恨之切。他曾经是那么爱着那个对他好的女孩,当知道一切不过是伪装的时候,他竟然有了喜悦。因为他终于可以放下追逐的脚步,步入仇恨,不再那么那么执着又痛苦的去追逐,可是…他越是恨她,恨到忍心去杀她,恨到一步步让她步入绝境。但为何到头来进入深渊的是他自己?他真的好恨好恨,为何折磨他?他要到何时何地才能去罢休,那份痛彻心扉的眷恋?
“唔。”她烫到一般捂住嘴,不想再喝了。
符坚才从理智中苏醒过来,端着汤药递在她面前,“继续喝,不想失去孩子就乖乖喝了。”
“主人…你想要我们的孩子吗?”她定定注视着他,看着他失神了起来。
他顿了顿,喃喃自语,“我们的孩子?”
她一时也不知怎么回答,竟然心虚起来。她猜测符坚不会对付一个未出生的孩子的,毕竟他是前秦人人敬仰的伟大帝王。
符坚嘴角顿开笑意,握住她的手,眼神竟然多了点温柔,“锦诺,我很想要我们的孩子。”
她怔怔于他骤然的温柔,怔怔于他指尖那不可多得的真情。
“乖乖把孩子生下来,以后定跟母亲一样惹人爱。”符坚拍了拍她的手背,抽出了手,有些苍凉地走离床旁,吩咐青儿道:“好好照料着夫人。”
说罢,就走了出去。
敏敏注视着他萧索的背影,心中竟然有些不忍。其实他也是可怜之人。
“陆锦诺,你在干什么?”他看着锦诺抱着一只小羊,准备撩开衣服想喂奶的样子,慌张按住她的手。
“喂,大笨蛋,你是父亲,我是母亲,我们应该好好照顾这个孩子。我要给他喂奶啦。”
那是多么可笑却期盼的回忆啊!
在第二日,符坚传旨封“张敏敏”为夫人。
当她接到指令以后,竟然有些无措。这可怎么好啊!后宫其他嫔妃也暗自松了口气,仅仅只是个小夫人而已。
符坚给了明确的答复,无疑就是说,后位不是她。他突然的变化,反而让她有些胆怯。她把她的位置放在很明确的地方,把当初的心意变了,只是她不知道,他现在的心意又是如何了。
佳乙殿。
青梅清香馥郁,弥漫在整个殿堂。李贵妃轻轻嗅着,有些怡然自得,但不到片刻,随即又暗淡下来,心中甚是堵塞。
宫女熙走了过来,“娘娘,要不要换了这清香?”
“青梅香气很怡人。”她苦笑,“那是一种彻到骨子里的弥漫。”
“所谓青梅竹马,就是这个意思吗?小时候的遗韵早就彻到骨子里了?”宫女熙很聪明,很明白李贵妃的意思。
李贵妃笑得牵强,有些苍然,在正确的时间遇见错误的人,那么是注定心殇的,即使万劫不复地去更改,还是会发现,终究是错。
大王。你何时才能清醒啊!!要是你还有一丝犹豫,那么请让我断了你那纠葛不了的情丝吧。
她成了符坚的夫人,册封上,虽然只是草草把牌名拟在符坚的后宫名册上。符坚一瞬不瞬盯着名册上赫然写着的“陆锦诺”,心中油然出一种久别重逢的温存。
宰相王猛看在眼底,也不多说,虽然心里不大愿意这个女子入前秦宫中,但是他看得出来,他的大王很欢喜这个女人。
一开始让她入住未来皇后才能住的“兆尧殿”,让她成为众矢之的。那时他反而放心。如今当他把她置于小小夫人的位置上,他反而担心起来了。
他开始想保护她了…
她要搬离“兆尧殿”了,既然有了名分,这特殊的宫殿不适合她入住的。一般小小的夫人是跟其他比她等级高的嫔妃一起住的。
说也好笑,后宫所有的嫔妃都抢着要她。不过符坚一个也没同意,而是单独给了她一处偏殿。
不算华丽,但却清净,至少这偏殿远离其他嫔妃的住所。听别人说,这原来属于冷宫的一部分。她不禁哭笑不得,这算不算打入冷宫了?
不过事实证明,不是。
她刚一搬迁,大大小小的嫔妃就眼巴巴来拜访了。青儿说本来都该她去拜访比她等级高的妃子的。她也只是简单笑笑,她才不管这些礼仪呢,她又不是真的做了符坚的妃子。
各个嫔妃都争相拜访,结果各个都失望透底。
不好看,性格也淡淡的,撩拨不起一点激情。唯一可圈可点之处就是那双还算水灵的眼睛有些像独宠的李贵妃。
他们猜不透,这大王到底看上了她哪点?难道就是眼睛像李贵妃,就收了?真牌的还在呢。
对于他们离去的失望态度,她显得很从容。如果是当初,她的自尊心一定受到严重的打击。毕竟她曾经是那么侍奉花瓶生涯,认为美貌是生存的首要条件。但是是他,改变了一切,让她知道,即使不倾国倾城,也可以得到一爱你如斯的男人。
想起谢玄,她心中油然一股暖流,随即又悲莫起来。
那遥遥无期的等待,她要等到多时?
忽然,她脑海中竟然产生一种怜惜,眼前若隐若现出符坚那哀伤的表情,“我那么爱你,为何不为我停驻脚步?”
她愕然起来,眨巴眼,拼命摇晃自己的脑袋,她这是怎么了?自从他有了温柔的目光以后,她脑中常常幻化出他这么一句话。
心有戚戚,但心已归属。
当她迎来李贵妃的拜访时,她总感觉眼前正含笑注视着她的女人,知道很多。很多关于她的事。
更或者说,知道很多关于陆锦诺与符坚的事。
她这次来,好想也是别有深意的样子。如果是这样,那么她接受挑战。
温柔扼杀
华清殿中,四目相对之时,竟然多了许多寒气。青儿端着茶出来,浑身不禁哆嗦起来,唯唯诺诺挪着步子,把茶放在桌上,就匆匆离去。
“贵妃娘娘找我有何事吗?”她先发制人开了口。
李贵妃温和笑道:“也没什么事,只是问候下。”然后拿起茶杯在嘴边吹了吹,“我只是觉得我和妹妹有些缘分。一起怀有大王的子嗣。”
她怔了怔,竟然不知道眼前的这个女人也怀了孩子,而且是正宗的。她来难道是来炫耀的?
“妹妹,你可知大王虽然有18位佳丽,但是多年来,大王一直只有我一人育出的长子。而今,竟然双喜临门,我与妹妹同时有了,我想大王定是欢喜的很啊。”
符坚只有一个孩子?而且还是眼前这个女人生的?她不禁正眼多看了她几眼,很美,很标志的女人。
李贵妃心中笑了起来,定定看着她,而后从衣袖里掏出一支簪子,“这簪子很适合妹妹,送给妹妹,不知妹妹喜欢不喜欢?”
一支黄金成凤于天的簪子。看起来很显贵。她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于是手接了过去,仔细端详着,嘴角露出欣喜的微笑,“姐姐赠送的,妹妹自当喜爱。”
“妹妹喜爱就好。”李贵妃笑了起来,而后站了起来,整理下衣服,“妹妹,以后要是有空就到我那坐坐,现在该是去吩咐厨子给大王整理夜宵了,哎~!大王一天不吃佳乙殿的夜宵就睡不下。”
她轻笑,这个能激起她吗?她错了,彻底错了。她一点也不在乎他的去处,他心恋何处。
“那姐姐就不要耽搁了,赶紧去忙吧。”
“嗯,那姐姐先告辞了。”
她点了点头,欠身送别。
送走李贵妃,她细心地端详起李贵妃特意跑来送她的簪子,来回观察,也找不出什么特别之处。但她特意送她一支簪子,总是说不过去啊。她左思冥想也想不出原因。这时青儿走了过来,一脸好奇看着她手里的簪子,“夫人,这簪子真华美啊。”
“是啊。”确实制作精致又大方。
“李贵妃娘娘也舍得送啊。”青儿瞪着天真的眼,“女人都爱这些玩意儿,这么华美的簪子大多数都是宝贝似的收藏。”
她轻点头,赞同青儿说的。看着簪子上的凤凰,那双熠熠卓光的凤眼,折射出刺眼的光芒。
忍不住,微微邹起眉来。
华清殿又归于平静了。嫔妃们的黯然失趣,再也没到华清殿走动。只有偶尔来的李贵妃来窜窜门。
符坚从她搬来华清殿就再也没来过。
她虽然得到了清净也是她所想的,可是长期下去,她与她相公的相会是何等的漫长啊!她不能坐以待毙,她要快刀斩乱麻。
她特意打扮了一番,虽然知道自己容貌不及这宫中佳丽的任何一位。但是还得精心打扮,因为她要让符坚知道,她为他打扮了,只想去见她一面。
她特意挑了符坚惯例在晚上吃夜宵的半个时辰前去了佳乙殿。
她的到来,让李贵妃有些吃惊,但当看到一向素颜的她也打扮起来,她就知道她的来意了。
李贵妃笑脸迎对,客气招呼她进来,“妹妹怎么这么晚来啊!?”
“哦,姐姐不知,本来妹妹早就睡了,做了个梦,梦见姐姐送给我的簪子变成了凤凰进入我身体,把我给吓醒了。”
李贵妃脸色有些微变,随即笑了起来,“那说明妹妹以后可是有凤体之期啊。”
她就等着她这话,敏敏心中骤然冷笑起来,脸上却面带微笑,双手握住李贵妃的手,“姐姐瞧你说的,那凤体我可担当不起呢,姐姐育有长子,定当是你啦。”
“妹妹严重了。”李贵妃躲闪她的眼睛,有些不自然。
她反而大大方方,反客为主,看见桌子上的点心,拿了起来,细细吃着,“姐姐这糕点真好吃,是姐姐自己做的吗?”
原本有些发愣的李贵妃,看见她把桌子上的糕点吃了,吃了一惊,“呀,那可是留给大王的。”
她立即僵硬了。烫手山芋一样放下糕点,“完了。”
瞧瞧自己得意忘形的。以为自己的巧嘴把人可以弄得心惶惶,这下,她把大王的糕点吃了,符坚不知道又要怎么先折磨她,给她出难题。
她正在心神不定,门口突然传唤,“大王驾到。”
该面对的时候,还是要来的。她搓搓手上沾的糕点屑,赶紧恭候符坚的大驾。
符坚走了进来,也没瞄下面跪着的人,草草说一声,“起来吧。”然后走到桌子旁,看见盘子里不大整齐的糕点和旁边的屑,蹙眉道,“这是怎么回事?”
李贵妃哑然,嗫嚅了半天,也吐出一句话。
“是臣妾吃了。”敏敏自告奋勇地承认错误。
符坚一听,声音怎么如此清晰?他蓦然看向跪在李贵妃右下侧的女子,心中竟然参杂着一股酸楚,他魂牵梦绕想去见的人,现在竟然在他面前了。他一直希望再控制自己,而今见到了,反而平静了太多。
“抬起头来。”他低哑的声音自她头顶响来,她深呼一口气,抬起头来,那张略施粉黛的脸呈现在他眼前,他的眼神更加幽暗了。
“你怎么在这?”他依旧压低了声音,声音有些颤抖。
“臣妾…”她故意调整了语气把原本急骤的变成了平静的,“来拜访李贵妃娘娘的。”
“哦?”他忍不住失笑,竟然亲自把她扶起来,抬住她的下巴,“真是不乖,竟不说实话。”
她咬着牙,但眼中竟流露出娇羞,微微侧着头,“大王…”声音销魂不已。
符坚带着笑容放开她的下巴,“小妖精。”他转身去取桌上的糕点,吃了一口,“你也爱吃?”眼睛一瞬不瞬凝视着敏敏。
“是,甚是好吃。”她欠身回答。
“哦?”符坚把目光转向一直还在跪在地上的李贵妃,大惊,“爱妃怎么还跪着,赶紧起来。”连忙扶住李贵妃,“你已有两个月身孕,得多加小心才是。”
李贵妃原本暗淡的脸上多了些笑容,“大王不必担心,臣妾已有经验,倒是妹妹第一次有身孕,没什么经验。”
话锋转到敏敏这,敏敏心里顿时堵塞起来,符坚知道她肚里的孩子不是他的,而且还知道是毁了他十万大军的罪魁祸首的人的孩子。要是他要报复的话,那是回天乏力。
想到这里,她突然紧张起来,身上居然出了冷汗。
她仔细盯着符坚脸上的表情,然而她仅仅只看见他脸上一霎那的僵硬,而后的从容,“是啊,爱妃,你得注意点。”他带着笑容别有深意地看着敏敏。
敏敏暗自咬着牙,欠身点头,“多谢大王关心。”
他这句话的意思,是否是在对她发出暗示,他想要对她的孩子不利?
还没等她思忖完,嘴里被硬塞了个糕点,她“唔”了一声,看向符坚,正见他含笑对着她说,“好吃吗?”
她眨巴两下,点了点头。
符坚脸上笑意更浓,“爱妃口味还没变啊。”
他这一席话,让李贵妃和敏敏都愣住了。还没变?难道是她以前也吃这样口味的东西?
更或者说,符坚是因为她曾经爱吃所以爱吃?爱屋及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