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双在这儿没有娘家,也没有亲族,所以三朝回门、到娘家住对月之类的习俗一概全免,朝中的纷纷扰扰对她完全没有影响,什么江南总督贪墨,湖广总督受贿,张北学政舞弊,燕南河道渎职,盐道徇私,漕运靡费,武备松弛,粮仓霉坏,她虽听到风声,也不过是左耳进右耳出,现在她惟一关注的就是接手王府中馈事宜。
自从杨氏收了各处账本交给王妃,府中的管事、奴才们便都知道了王妃将要掌家理事,心里都是咯噔一下,反应俱各不同,纷纷托关系找朋友,向无双殿的丫鬟婆子们打听王妃的性情喜好,一、二等丫鬟和管事妈妈们更是收礼收到手软。
赵妈妈、荣妈妈与王府的长史、主簿一起,拿着帐本满府查看财物,直忙了五、六天才点算清楚各处物件儿。几个库房都没出什么岔子,或有个别瓶子因保存不当而出现裂痕,却都无伤大雅,但是不少院子里却出现了贵重摆件和名家字画丢失或以假换真的现象,按市面上的价格估算下来,损失至少超过十万两银子,还有两件千年前历经几番战火而侥幸流传下来的古董,俱是无价之宝,有钱都没处买去,原放在王爷内书房的博古架上,如今才发现都换成了仿造的赝品,不但杨氏无地自容,就连吴明宪和徐志强都羞愧不已,觉得无法向王爷交代。
皇甫潇很少用内书房,多在外书房理事,但是内外书房都是王府禁地,除了王爷指定的贴身长随每日进去洒扫除尘外,其他人未经王爷许可均不得入内,现在却让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换了珍贵物件儿,夹带出府,若偷走的是来往书信之类的要紧东西,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问题还不止如此,若是有人可以轻易潜入王爷的内书房,那要进到萱草堂就更容易了,如果在饮食里做点手脚,让老王妃仙去,皇甫潇立刻就要丁忧,在家守孝三年。当初他父王病故,按制应当丁忧,但是皇上年幼,北方蒙兀铁骑屡次进犯,边关烽烟四起,神鹰汗国迅速扩张,亦对燕国虎视眈眈,种种内忧外患相加,并不是收回皇权的好时机,因此两宫太后让皇帝下旨夺情,皇甫潇再三泣血谦辞,太后与皇帝再三下旨慰留,于是皇甫潇稳稳地坐到摄政王的位置上。如今皇帝正要亲政,朝堂与后宫都盘算着想要夺了摄政王的权,若是这个节骨眼上让老王妃有个三长两短,立刻就可以卸了他的差事,明公正道地拿回皇权,等他守孝期满,什么都不会剩下。而且孝期戒色,他连嫡子都得耽搁三年才能有。
齐世杰一听内书房出的事,便推断出许多要紧关节,细细地说与王爷听。皇甫潇面沉如水,坐在那儿琢磨着,半晌没有吭声。
齐世杰说完,换了口气,微笑道:“此事应与杨侧妃无关,否则她定会将这些纰漏一一堵上,然后才会交账。说起来,也是因为她交得突然,王妃接得顺畅,让偷盗王府财物的人猝不及防,这才露出马脚。”就连都以为杨氏会拖着不肯交,王妃也会徐徐图之,谨慎地适应一段时间之后才谋划着拿回掌家权,却没想到两人突然来了这一手,让所有人都很意外,却歪打正着,把王府的隐患揭了出来。
皇甫潇明白齐世杰的意思,却不肯顺着他的话把杨氏摘出来,“杨氏当年接手中馈,便没有像王妃这次一样仔细清点各处摆设,接手后也从未细细查看,大概只是派人数了数,觉得对得上账,也便罢了。王府少了这么些东西,绝非一、两年间就能做到的。她管家三年,十几万两银子,两件无价之宝,就这么凭空飞了,幸好她现在交出来,否则王府的家底还不得被人掏空了。这事一定得查到底,谁也不能放过。”
齐世杰有些担忧,“若是事情闹大,杨侧妃的位份只怕保不住了。”
“不闹大也保不住,她这不是普通的失误,不能不罚。”皇甫潇叹了口气,“这个时候,空出一个侧妃的位置可不是好事。”
齐世杰也赞同,“若要降杨侧妃的位份,就得在夫人里挑一个晋位,这才能空出位置来让杨侧妃降下去。三位夫人里,惟宋夫人家世最好,祖父是正二品上柱国大将军,表姑妈是圣母皇太后,本身又是正室嫡出,姚夫人与蔡夫人皆远远不及。”
皇甫潇冷着脸,“当日若不是侧妃位子不空,圣母皇太后把宋氏指进府里,就得给她个侧妃的位份,如今出了这事,即便我不想,太后也可以下懿旨。”
“是啊,所以不若王爷主动,也算是全了太后娘娘的脸面。”齐世杰笑道,“不过是个侧妃的位份罢了,怎么也越不过王妃去。况且,若是杨侧妃降了位份,也有益于王妃接掌王府中馈。”
“嗯。”皇甫潇不再犹豫,提笔写下奏章。
没两日,宗人府宗正便来勇毅亲王府宣旨,侧妃杨氏处事不谨,难当大任,降为夫人,以儆效尤,夫人宋氏,温良淑静,端庄守礼,晋为侧妃。
皇甫潇在文渊阁理政,便由老王妃与无双率领后院众姬妾领旨谢恩。
杨氏穿着侧妃服饰,脸色灰败,显得苍老憔悴。宋氏身着夫人服饰,容光焕发,越发娇艳妩媚。两人站得不远,对比越发鲜明。
无双对杨氏殊无好感,此时见她遭受重挫,又担心她想不开闹出什么事来,于是先派人送老王妃回萱草堂,然后带着众女到无双殿。
怀着孕的陈氏脸色也不好看,心里嘀咕着,满府女人只有自己怀了王爷的子嗣,要晋位份也应该先选自己,却为何是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宋氏?老天真是不开眼啊。
无双赐了座,看着宋氏红着脸坐到韩氏身旁,杨氏白着脸坐到她的下首,这才正色说道:“杨氏做了侧妃这么些年,一直勤勉谨慎,如今是受了刁奴之累,方有今日之罚,却也不必沮丧。你的辛苦,老王妃、王爷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不过是一时之惩戒。你正好趁这机会好好歇歇,休养生息,反躬自省,将来总有你的好处。”
杨氏的脸色好了一些,连忙起身行礼,“谢王妃关照。”
“嗯。”无双点点头,目光又投向宋氏,“宋氏,你晋位侧妃,须当克己守礼,稳重端庄。韩侧妃是个好的,你多向她学学。”
宋氏收敛笑容,恭谨地站起身来行礼,“谢王妃提点,妾身定会恪守本份,好好侍候王爷与王妃。”她心下狂喜,想着晋了侧妃,按规矩,王爷应当在她屋里连住三晚,却没想到依照习俗,王爷尚是新婚,一个月内都要宿在王妃房里,否则就是不给王妃体面,她虽晋了位份,却并不是新入府,所以只能为王妃让道。
无双见她拼命忍着,却仍是喜上眉梢,便淡淡一笑,眼光扫过其他夫人、孺人,沉声道:“你们无论是什么位份,都是在宗人府上了玉牒的,只要安守礼法规矩,将来自会有好结果。此外,虽不需要你们为王府分忧,但各人的院子却要管好了,奴才的手要干净,院里的财物要理清,若是再搞出一本糊涂账,就算是王爷,也没法保住你的位份。体面是别人给的,脸却是自己丢的,你们的脸面就是王府的脸面,一举一动都要注意,切不可逾越,让王爷面上无光。”
众女齐声答应,无双便让她们各自回去。
杨氏与宋氏要互换院子,拉拉杂杂的事极多,无双就此接过王府中馈。
王府里的所有奴才都被圣旨震了一下,不少猜测是王妃借着王爷的手出的招,因杨氏掌家这么长时间,王妃成亲后怕压不住,先将她降了位份,消除她在王府中的影响,也是一步好棋,只是太明目张胆简单粗暴了,让一些管事级的婆子媳妇不大服气。
就在这时,无双召集府中的所有管事到无双殿议事。
这些管事们能进无双殿正殿的人极少,这时趁王妃没来,都仰着脸四处打量起来。
无双殿只比朝阳殿稍小,正殿同样富丽堂皇,墙上挂着一幅丈二长卷,画着锦绣山河,主座两旁放着两架巨大屏风,分别绣着丹凤朝阳、长河落日,俱是气势磅礴。两根粗大的柱子上用金粉绘着鸾与凤,秀羽长尾,绕柱盘旋,栩栩如生。
无双出来居中一坐,管事们立刻感到整个正殿中的气势都凝聚到一块,衬托出王妃的尊贵与威严。
无双扫了她们一眼,缓缓地道:“自今日起,王府的后院由我打理。”
那些管事们无论心里怎么想,都不敢在这时候挑头闹事,均垂头躬身,恭敬地答道:“是。”
第四十九章 掌家伊始
无双年少,从小就被宠爱着长大,性子又直,还没学会大燕特有的八面玲珑暗喻讽谏的讲话方式,也不爱在奴才面前故弄玄虚,费那个精神。
她端坐在黄花梨镂空雕七凤金漆大椅上,一双晶亮的眼睛沉稳严肃,慢腾腾地说:“你们都是王府里的老人儿,能做到管事,自然是懂规矩,办事又得力,所以,我把话先说在头里。我嫁进王府前是神鹰汗国的嫡出公主,我们那儿盛产黄金、宝石、美玉、香料、骏马、宝刀、各种上好的皮子以及灵芝、雪莲、虫草等名贵药材,什么稀罕物儿我都见过,那些明珠美玉凤翅金铛,别人当命根子一样宝贝的东西,在我这里也不过是略金贵些,戴在身上见得人罢了。我不是眼皮子浅只看得见钱的人,但是也别以为我手松,拿银钱不当回事,打量着可以糊弄了去。我带来的人极少,都要在我身边服侍,不会抢你们的饭碗,外头我也没什么娘家族人亲朋戚友需要你们照拂或者一起发财,所以,你们以后当差,都得照着规矩来。”
那些管事们心里都倒吸一口凉气。她们都知道王妃来自异国,是个公主,但是外面传了那么久的流言可都不是什么好话。都说这公主是送来和亲的,王爷娶进门来不过是当个摆设,全了两国的体面,从此天下太平。还说北疆之人粗鲁不文,没有礼义廉耻,不懂管家理事,女孩儿家就连穿衣打扮都不大懂,就算贵族家的千金也像野人一般。可如今看了王妃的威仪,再听她这么一说,这些心活眼利的婆子媳妇们顿时明白过来。王妃就算是送来和亲的,自幼也是生在富贵窝,丫鬟婆子跟着,内官侍卫护着,奇珍异宝堆山填海,能让她动心的珍贵物件儿哪是她们办得来的?她身后又没什么亲戚需要提携照顾,就算她们想钻营也找不到下手的地方。她们也都听说了,王妃成亲时,嫁妆里竟然有战马和弓箭刀枪,可见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主。以后王妃掌家,估计真没有什么缝子可钻,那她们以后该怎么做呢?手上没点松快钱,有些事情就很难办。
无双端起茶碗,慢悠悠地呷了口茶,这才继续说下去,“我这人实在,一向待下人不严苛,但也从不肯吃大亏。你们的差事都不变,仍按以前的章程办,只是我要多加几条规矩。采办仍按过去的规矩,该买什么买什么,该在哪儿买还在哪儿买,但我会定时派人出去询价,采办价格可有一成的浮动,譬如外面市价十两银子,你十一两办了来,我都认账,若是二十两买进来,那就得给我个站得住脚的说法了,也别仗着王府的势去欺压商家,油锅里捞钱,逼人家倾家荡产。大厨房、针线房、浣衣房、洒扫房、车马房、花房、船舫等地儿的规矩都是一样,首先把差事办好,其次是量入为出,别大手大脚地挥霍无度,把王府的钱当沙子一般地乱洒,也别借口勤俭把差事办砸。你们若是做得好,每季我都会额外打赏。若是做得不好,卸了差事是轻的,我也不耐烦跟欺主的刁奴多作计较,罚月钱、打板子之类的折腾,直接把他一家子送到我娘家去。我们那儿地广人稀,到处都要人做苦力,还有些部落女人少,特别需要女奴,有的一家子男人,就靠着一个女人替他们生孩子,不论老少美丑,只要能生就成。”这不是她危言耸听,有些生活在荒漠戈壁的穷苦部落,往往一家人只有一身略微象样的衣裳,谁出门谁穿,自然娶不上媳妇,好不容易得着一个女人,便是全家甚至全族公用,生活苦得无法形容。
所有人都觉得遍体生寒。卸差事、罚月钱、打板子或者贬到庄子上去,总还有机会托关系疏通,若是真被送到遥远的极北苦寒之地,那日子可就不是人过的了。
无双将茶碗放回桌上,淡淡地抬起脸,扫了她们一眼,“还有件事,今儿圣旨下了,杨氏由侧妃降为夫人,宋氏由夫人晋为侧妃。你们想要怎么巴结宋氏都行,这是人之常情,既是晋了位份,你们去拜见一二,也无可厚非,日常供给自是按照侧妃的例,不得逾矩。此外,杨氏虽降了位份,却仍是王爷的人,是这府里的主子,绝不许刁奴欺侮。该是夫人的份例,半点不能短少,若是杨夫人有何吩咐,亦不可怠慢,更不得阳奉阴违,或说些酸话,冲撞夫人。若是让我听到一星半点对杨夫人不敬之事,必定严惩不贷。”
所有管事急忙肃容应道:“是。”
无双抬了抬下颌,“好了,那就回事吧。”
那些管事们收拾心情,按照以往的次序,自大厨房开始,上前回禀今天要做的事以及需要的用项,再递上做好的单子。
无双接过看一眼,就递给旁边的宝音。这丫头性子跳脱,偏还长于心算,当初就连大妃都感觉有些意外,还特意指点了一番。
宝音不需要算盘,拿着单子在心里默算,很快就得出结果。若是与单子上的数目相符,无双便让赵妈妈发对牌给那管事,以便她去账房支取所需银两。若是与单子上的数目有出入,立刻发还重算。因为初犯,她什么也没说,可那算错的管事已是满面通红,心里惶恐,立刻跪下请罪,然后恭谨退下,站在门外重新计算。
不管内心服不服,所有管事表面上都很老实恭敬,没人炸刺跳脚下绊子。王府里虽然事多,每日里都是按着章程走,如今多出来的事也只有杨氏与宋氏互相换院子,裁杨氏身边的人和份例,给宋氏添人、加份例。宗人府已经收走杨氏和宋氏原来的诰命服饰宣册小印,发下品级相当的新服色,两人再把院子一换,丫鬟婆子增减一番,也就妥帖了。
料理完家事,无双叫来荣妈妈,微笑着说:“还劳妈妈去杨氏和宋氏那儿走一趟。杨氏要裁掉几个一等和二等丫鬟,宋氏那儿又要添人,但也不好将杨氏那儿裁的人直接拨到宋氏那儿去使唤。妈妈让杨氏自己挑留下的人,若有丫鬟自愿降等留用,也是可以的,只人数上不能越过夫人的例。宋氏那儿,她若有人可用,挑出来升到一、二等即可,若是无人得用,妈妈就帮她在各处挑挑。”
她初来乍到,手头上又没人,想安也安不上,还不如给个恩典,让她们抬举自己人,放到明面上,以后就算出了什么事,也栽赃不到她这儿来。荣妈妈是王爷的奶娘,对王爷忠心耿耿,谁也收买不了,无双也很信任她,派她去做这事最是妥当。
荣妈妈立刻答应下来,出门去找杨氏和宋氏。
这边圣旨下了不久,杨府与宋府就都派人送来了拜帖,杨氏的母亲与宋氏的祖母想来拜见王妃。
无双不了解朝中形势,不敢擅专,带着帖子去了萱草堂,笑着问道:“母妃,杨家和宋家都递了帖子来?您看要不要见见?”
老王妃看了看两张帖子,便为她解说,“这位黄夫人是吏部右侍郎杨裕森的正室,出身郑东黄氏,虽不是名门望族,也算得上世家大族,她有几个兄弟都已出仕为官,听王爷说,在朝中属于清流一派。崔夫人是上柱国大将军宋潮生的夫人,出身平城崔氏,是将门虎女,脾性爽直,叔伯兄弟子侄几乎都在军中效力,称得上满门忠烈。宋大将军是圣母皇太后的族亲,拐着弯的表兄妹,太后娘娘青眼有加,对他们很是照拂。”
无双便明白了。这两人代表着两个阵营,一边是清贵文官,一边是显赫武将,两边同时递了帖子来,先见谁,后见谁,落在外人眼里,都会成为她的某种倾向,进而猜测王爷的意思。可她根本就不认识这些人,哪有什么倾向?
拿着那两张淡雅的拜帖,她真有点头疼了。
第五十章 都有来历
老王妃对皇亲国戚豪门贵族高官女眷都很清楚来龙去脉,却理不清朝中纠葛利害关系,所以也出不了什么好主意,但是给无双指了一条明路,“像这种事,你找录事参军齐大人问问,就什么都明白了。”
无双大喜,立刻派人请齐大人在无双殿中的书房见面,将两张帖子给他看,“齐大人,你看我先见哪位比较妥当?”
齐世杰很认真地见了礼,然后坐到书案对面,将帖子仔细看过,然后微微一笑,沉稳地说:“王妃先见宋家老夫人吧。宋大将军镇守东南,总理两广军务,位置十分重要。他将嫡亲孙女送进王府,也是对王爷表忠心。现下杨侧妃降了位份,宋夫人晋为侧妃,宋老夫人前来拜见王妃,一是谢恩,二是想请王妃关照她的孙女。至于杨夫人,王妃也要安慰一二,他们在朝中属于清流,是站在首辅赵相那一边的,赵阁老的嫡孙女即将入宫为后,将来局势变化,就算他们不支持王爷,至少不要成为王爷的敌人。”
他说得很清楚,无双立刻就懂了,“好,我明白了。”
她有种感觉,王爷的这些女人中有一大半都来历不凡,其家人或正在为王爷效命,或将来会为王爷所用,因此现在要笼络,却又不能太过纵容。只要懂得其中奥妙,把握住分寸,她倒不用担心王爷会去宠哪个女人。
她想了一下这几天对那些女人的态度,觉得没做错什么,心里也就坦然了。
齐世杰从袖子里拿出一本小册子,放到王妃面前的几案上,轻声说:“这是燕京朝中官员以及公卿世家的谱系,王爷命下官整理出来,供王妃参详。此乃机密文书,请王妃妥善保管,勿使他人知晓。”
无双眼睛发亮,笑眯眯地点头,“多谢齐大人,辛苦齐大人了。”
齐世杰对她拱了拱手,“王妃过奖,下官份所当为。”
无双遣人去两家回了帖,次日上午巳时三刻见宋老夫人,下午未时二刻见杨夫人。这个消息很快就有不少人知道,包括朝中的大臣和王府后院的女人。
圣旨颁下时,王府中的女子都猝不及防,虽说无双随即安排了宋氏和杨氏换院子的事宜,但收拾东西、点算公中摆设也不是一时半刻能完成的,而且还要选个黄道吉日。无双跟老王妃一起翻了黄历,挑了个宜移徙、入宅的日子,就是两天以后,然后吩咐人将这日子告知杨氏和宋氏,以及被指派专管搬院子的几位管事。
宋氏的紫竹轩里一派喜气洋洋,蒋妈妈和两个大丫鬟碧桃、碧竹都是笑容满面,一人指挥着下面的婆子丫鬟收拾东西,一人带着小丫鬟摆茶倒水,招待前来贺喜的夫人、孺人和有头脸的管事,蒋妈妈则守在宋氏身边侍候着。
宋氏接了旨便换下夫人服饰,穿着桃红色大袖襦衫和胭脂红散花裙,重新梳了飞仙髻,戴着金镶玉步摇,手腕上套了一对羊脂白玉镯,颈间挂着一串珍珠项链,看上去俏丽动人。她本就年轻,入府的时间又晚,却能晋为亲王侧妃,见识短浅的人都觉得这是王爷的宠爱,所以她很得意,一整天都是花枝招展,容光焕发。
四个孺人都来拜见过她,言语间颇为巴结,就连陈氏也不例外。另外两位夫人姚氏和蔡氏也来她这儿坐了很长时间,神情间并无妒忌之色,笑得欢欣鼓舞,倒像是她们晋了位份。侧妃韩氏派了大丫鬟彤云送来一份礼物。最后,杨氏也派大丫鬟素心送了一份礼来。
韩氏没有亲身来道贺,宋氏能够接受,毕竟她做了十余年的侧妃,一贯低调本份,从不与人结怨,论资历、论家世,那些夫人、孺人都没有不服之处,宋氏是新晋侧妃,自然不敢梦想能越过她去,以后两人和平共处,就已经很不错了。
杨氏没来,宋氏撇了撇嘴,也没挑她的错处,以免给人小人得志的暴发户印象。反正等换了院子,宗人府发下宝册小印,她这个侧妃坐稳了位置,杨氏自然就矮她一头,到时候有规矩礼法拘着,自有她难受的时候。
贺喜的人一拨接一拨,等到晚膳时分,萱草堂的大丫鬟翠屏过来,笑着对她说:“老王妃请宋侧妃一起过去用膳。”
这个“请”字让宋氏心花怒放。蒋妈妈眼疾手快,从腕上抹下一只赤金镯塞到翠屏手上,轻声问:“不知还有谁在老王妃那儿?”
翠屏心知肚明,笑道:“还有王爷和王妃娘娘。因宋侧妃晋了位份,王妃提议,今晚请两位侧妃一起过去聚一聚。老王妃想着,眼看就要过端午节了,打算请客玩一回,让小戏班唱一天戏,也当是贺一贺宋侧妃。”
宋氏更加欢喜,“多谢翠屏姑娘,劳烦你跑这一趟,真是辛苦你了。”
“哪里?这是奴婢的份内之事,宋侧妃太客气了。”翠屏对她屈膝行了一礼,便退出去,回萱草堂了。
宋氏喜悦地说:“蒋妈妈,你帮我看看,我这衣裳首饰还合适吗?要不要换换?”
蒋妈妈很认真地打量了她一番,笑着点头,“奴婢觉得很合适,不用换了。”
宋氏想着王爷高大英武高贵威严的模样,不禁陷入了遐思。瞧着窗外的几畦修竹,她的声音有些轻飘,“蒋妈妈,你说今晚王爷会不会来我这儿?”
蒋妈妈知道自己主子的念想,后院女人谁不是这么盼望着,可是现在王爷才新婚没几日,怎么也不会驳了王妃的面子,除非王妃小日子来了,不方便侍候,那才有可能来新晋的侧妃这里。这是规矩,也是脸面,王爷不会轻易破坏的。
她轻轻叹了口气,扶着宋氏的手,轻言细语地劝道:“侧妃娘娘,现下王爷与王妃才成亲不久,若是王爷要来您的院子,您都要劝王爷去王妃那儿。”
宋氏一怔,随即明白过来,却终究有点不甘心,“照规矩,王爷应该到我这儿连歇三日的。”
“谁让您晋位份赶在王爷新婚呢?”蒋妈妈安慰道,“不过,王爷能在成亲不久就请封你为侧妃,这可是看重您的意思,您权且忍一忍,多敬着王妃些,王爷自会记得您的好,以后会有大福气呢。”
宋氏只比王妃大两、三岁,进府也没几年,王爷既是越过其他人,晋了她的位份,自然是很宠爱她的,这是许多人的共识,蒋妈妈这么想,宋氏自己也这么认为。她出了一会儿神,憧憬着未来的美好时光,被王爷宠爱,怀孕生子,若是王妃无所出,她的儿子自然比陈孺人的儿子高贵,以后袭爵的肯定是她的儿子。想着想着,她忍不住笑出声来。
蒋妈妈替她整了整衣饰,就让碧竹留下照管院子,带着碧桃一起去了萱草堂。
韩氏已经到了,安静地坐在一旁,恭谨地笑着,陪着老王妃和王妃闲聊,仍是听得多,说得少。
宋氏进门后,先规规矩矩地给老王妃和王妃行了妾礼,然后又与韩氏以平礼相见,每个动作都一丝不苟,充分展现了世家千金的端庄贤雅,知礼守礼。
老王妃很高兴,招手让她坐到另一侧,与韩氏并肩相对,乐呵呵地说:“我们刚在商量着,就快到端午了,王妃进门不久,你又晋了侧妃,这都是喜事,应当好好热闹热闹。府里原有小戏班,听说这个月排了新戏,正好让他们拿出来演给我们看看。你想请什么客,可以写个单子递到王妃那儿,等王爷斟酌了以后就好下帖子。”
宋氏连忙起身道:“多谢老王妃、王妃娘娘想着妾身。”
无双坐在老王妃身旁,笑眯眯地说:“这不算什么。宋侧妃后天就要搬院子了,若是有下人没想到的,缺什么少什么,尽管跟我说。”
“是。”宋氏更加恭谨地欠了欠身,“谢王妃娘娘。”
第五十一章 布衣王侯
老王妃一如既往地毫无心事,谈笑风生,对端午那天的小戏特别感兴趣。无双从不听戏,对此一无所知。韩氏略知一二,温文尔雅地陪着参详。宋氏喜欢热闹,知道得最多,说得眉飞色舞,与老王妃颇为投契。
“听说这次排的新戏出自燕京有名的风流才子安殊安七变之手。”老王妃转头对无双说,“到时别忘了给他下个帖子,请他来看戏。”
无双笑着点头,“好。”
宋氏精神大振,“妾身也听说过,安公子名震大江南北,写出的绝妙词赋到处传唱,世称‘有人烟处便有七变词’,确是才华卓绝之人,可惜不肯入仕,只考了个解元,有功名在身,就丢开手不再考了。”
韩氏也听过这位奇人的事迹,微笑着说:“妾身也听家兄提起过,这位安公子是庶出。他父亲有才,可没运气,考了一辈子也只是个举人,后来在地方上做了个七品小官。安公子的生母出身不高,似乎是戏子,却能自己写戏,颇有才名,后被其父在任上纳为妾室,十分宠爱,生下儿子后才带着回了祖籍,后来又生了个女儿。他嫡母在家侍奉婆母,丈夫在任上纳妾时曾写信回去禀告过母亲,所以也是正经的妾室,并非不告而娶。他嫡母却很气愤,对他母子三人颇为苛刻。他忍饥挨饿,发愤苦读,他母亲写戏本子,妹妹做针线,辛苦供他买书和笔墨纸砚,想着等他考出个前程,他们的日子也好过些。谁知他这边刚考中解元,那边嫡母就寻了个岔子,说他生母纵女淫奔,不守妇道,竟将她活活打死,还不许葬入祖坟,他妹妹也不知所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只恍惚有个风声,道是被嫡母交给人牙子卖得远远的了。他回去大闹一场,终于让生母进了祖坟,可却被嫡母扣了个不孝的帽子,前程尽毁,妹妹也终未找着。他从此心灰意冷,再不谈仕途经济,只一味放浪形骸,做出的诗词歌赋却至情至性,流传甚广,很快就名扬天下。他还擅于绘画和金石篆刻,画作和印章也都是千金难求。只因他不做官,不经商,只有别人求他,他从不求人,所以为人清高孤傲,那些才子名士们慕他才气纵横,高贵洒脱,就赠了他一个雅号,叫‘布衣王侯’。”
老王妃听得不断叹息,“可惜了的。他那嫡母也是个拎不清的,便是庶子,以后有了出息,朝廷要封诰命也是给她。若没有闹这一出,凭这安公子的才情,将来封阁拜相也是有可能的,那她的嫡出子女也跟着沾光啊。对了,那家的嫡子有出息吗?”
“蠢笨得很。”韩氏笑道,“听说他家只有一个嫡子,极肖母,也是个糊涂虫,因从小被他母亲和祖母溺爱,不但寻花问柳,斗鸡走狗,还辱骂姨娘,殴打庶弟,又文不成武不就,至今还是白身,把他父亲气得够戗。他另外还有两个不同母的庶出兄弟,却是被嫡母压迫得懦弱畏缩,几乎当成了奴仆在使,根本上不得台面。至于庶女,就更没法说了,小时候过得凄惨,长大了就送去给人作妾,换取大笔聘礼。真要说起来,他们锦溪安氏,还就只有这安七变最有出息。”
老王妃意犹未尽地问:“那他们族长就不吭声,任那嫡母作践庶子?”
“她嫡母有诰命的,是七品孺人,在族中也算是有头有脸,族长也不好罚她什么,族老们都是劝了又劝,偏她死硬,不肯听啊。”韩氏摇头,“如今他们族中许多人都希望能借安公子的光,虽他不曾入仕,可官场上很多人都仰慕他的名士风范,对于锦溪安氏出来的子弟都颇有好感,若是能得人的一纸荐书,无论做官还是经商,路子也要顺畅得多。可他嫡母不肯低头,定要说他是不孝子,还闹着要逐他出族谱,他则情愿浪迹天涯,根本就不回去,祭祖什么的全不参加,总之是水火不相容。”
老王妃感叹不已,“真是的,这嫡母果然是个糊涂人。”
无双眨了眨眼,却不好说什么。神鹰汗国也有不少人家把庶子女当奴隶使唤的,有些庶子跑去从军,悍不畏死,骁勇善战,以军功得封官爵,然后将生母和兄弟姐妹接出,自立门户,这种事有上百例。一般来说,只要庶子封了官,嫡母也就软和下来,为自己的嫡出子女打算,也要与庶子搞好关系,相扶相助,像这种捧着名瓷撞瓦罐,宁愿一起同归于尽的嫡母倒是少见。
想着要给这位安公子下帖子,她赶紧问道:“安公子现在燕京吗?”
老王妃和韩氏、宋氏都一脸茫然,显然全不知情。无双连忙笑道:“我问问齐大人,若是安公子在,明天就给他发帖子,以便他安排行程,免得到了端午,他却出京了。”
“嗯,正该如此。”老王妃点头。
这时,皇甫潇走了进来,看她们言笑晏晏,便感觉很舒坦。
老王妃忙道:“快快,让他们摆饭。”
宋氏激动地起身,上前行礼。韩氏款款站起,却没挪窝,站在原地行了一礼。无双起身走过去,笑着替他挽起袖子,服侍他净了手。
皇甫潇一边用帕子擦手上的水一边对宋氏说:“起来吧。你那儿要搬院子,人手够吗?”然后又对韩氏点头,示意她起身。
韩氏还以微笑,始终以温婉谦退的姿态站在那儿,一步也不上前。
宋氏满脸通红,兴奋之情溢于言表,“谢王爷关心,王妃安排得很妥当,妾身那里的人手足够了。”
“那就好。”皇甫潇看向无双,见她双眼明亮,颊泛红晕,直如美玉氤氲,无半丝妒忌不忿之态,不由得心情大好,柔声说,“辛苦王妃了。”
无双将他手上的帕子接过,递给旁边的茉莉,微微拉长了声调,抑扬顿挫地道:“妾身不辛苦,王爷才辛苦。”
皇甫潇总觉得她话里有话,笑容里有促狭,忍不住脱口而出,“别淘气。”
无双抬袖掩口,一时笑不可抑,差点说出“做贼心虚”来。老王妃也觉得这场面很好玩,不禁附掌大乐。韩氏怕她笑得撑不住歪倒,很自然地扶住她的手,陪着一起笑起来。
宋氏的心里酸酸的,只觉苦涩难当,一时妒火中烧,却又有些无奈。王爷待王妃亲厚,她要想拢住王爷的心,可没那么容易,好在她还记得蒋妈妈的话,现在刚刚晋了位份,不可操之过急,所以也只能站在一旁陪着笑。
等到饭菜摆好,五人一起出去。老王妃坐在主位,皇甫潇与无双在两旁相陪,韩氏与宋氏很自然地站在他们身旁布菜。
老王妃笑着说:“今儿日子特殊,宋氏晋了位份,也是一桩喜事,你们两个侧妃都不用立规矩了,也不必另外摆桌,就坐下一起用吧。”
韩氏与宋氏却不敢放肆,目光转向王爷和王妃,见他们都点了头,这才谢了恩,在下首入座。
席间很安静,无人吭声。一时饭毕,饮了茶,皇甫潇才问道:“刚才说什么呢,这么开心?”
老王妃又给提起了话头,顿时轻叹,“本在说小戏班的新戏,打算在端午时让他们唱上一出,后又说到写戏的那个安公子,觉得可惜了他的人才。”
“是啊,江南名士,布衣王侯,名扬天下,却不肯入朝为官。”皇甫潇也很遗憾,“我几次派人邀他一叙,都被他拒绝。朝中那些文才不够的公侯卿相,都不入他的眼,只有几个既为大儒也为高官的文人能得他青眼。有爵人家里,大概惟有安王能得他一字半句,偶尔会赴他的文会,畅谈一番。我亦慕他风采,却不得相见,可惜啊。”
老王妃赶紧安慰,“我让王妃明儿就给他下帖子,请他端午时来王府听戏。是他写的戏本子,既肯让我们王府里的戏班子排出来,他总会来听一听吧。”
皇甫潇略一沉吟便道:“那倒有可能,这事我交代给守衡,让他去办,以王妃的名义下帖,不沾惹朝中之事,想必他会赏脸。”
无双在一旁道:“王爷,妾身想请汗国的送亲使团一起来过端午,然后他们就该启程回国了。”
皇甫潇立刻点头,“好,你一定要安排好,另外把送给大汗、大妃、太子和其他亲戚朋友的礼物都备好,让他们一并带走。”
无双高兴地笑弯了眼,“妾身知道了。”
这话一说出来,宋氏再也没有什么小心思了。神鹰汗国的送亲使团还在,王爷怎么可能不给王妃面子?据说那个使团里文臣辩才无双,卫队剽悍骁勇,对他们的公主更是敬爱有加,稍有一丝不妥,便会引来无穷麻烦。王爷无论如何也要做出恩爱的模样来,以安汗国使臣之心。
陪着说了一会儿话,两位侧妃便规规矩矩地行礼告退。韩氏一向安分守己,宋氏也没了找人炫耀之心,她们一起走了一段路,说了几句客套话,便在花园里分开,回了自己的院子。
第五十二章 宋氏的忠心
圣旨下来的这天晚上,王爷仍宿在无双殿,无数关注的人都明白了,无论侧妃、夫人、孺人如何上下起落,王妃的位置都是铁打的江山,不可动摇。
第二日一早,皇甫潇仍是五更即起,练武后便去上朝。无双眼眸带笑,颊含春情,一看便是雨露滋润过。她穿了一身玫瑰色榴结百子长锦衣,头上戴的赤金镶宝簪也是用红宝石做成的几个石榴,小巧玲珑,惟妙惟肖,去萱草堂请安。
老王妃一看她身上那些大大小小牵丝拉藤的大红石榴就很欢喜,“这件衣裳好。”抬头又见到她头上的簪子,脸上的笑意更浓,“这簪子也好。”忽然想起自己还收着一对和田红玉石榴瓶,便让人找出来给她带回去摆着玩。
老王妃手上有很多好东西,宫中赏的,老王爷搜罗来的,儿子孝敬的,外头人巴结的,无不精致珍贵,价值连城。产自西域和田的红玉极其稀少,世所罕见,这对小小的石榴瓶玉色纯净,由里到外红得十分均匀,器型也美,雕琢得极为细致,实乃稀世珍宝。无双是个识货的,托在手上看了半天,啧啧称奇,“便是在龙城皇宫,也看不到这样好成色的和田红玉,母妃,你真舍得给我啊?”
老王妃笑道:“我这好东西多着呢,不稀罕,你拿去玩吧。”
无双小心地放进锦盒,递给旁边的赵妈妈,很宝贝地说:“可得收好了,别磕着碰着。”
赵妈妈笑逐颜开地捧在手上,“是,奴婢一定替王妃好好收着。”
无双挤着坐到老王妃身旁,抱着她的胳膊撒娇,“母妃见天儿给我好东西,媳妇可比不得母妃,只有些平常的东西孝敬,这可怎么好?”
老王妃的手腕上戴着无双成亲前送来的祖母绿宝石打磨的佛珠,头上戴着她送的镶猫眼石抹额,盛着燕窝粥送上来的是她送来的翡翠碗、白玉勺,若说是平常东西,老王妃和无双是用惯了的,自然不会太稀罕,但是件件都是难得的好物件儿,无双送起来眼睛都不眨一下,平日里更是只字不提,这份云淡风轻很对老王妃的脾性。
“平常的东西好。”老王妃握着她的手,宠爱地轻轻晃着,“人嘛,一天一天的,过的还不是平常日子,总不会吃的喝的都是金珠玉贝,还不都是五谷杂粮那些平常东西?”
“母妃说得是。”无双靠着老王妃,笑盈盈地说,“我们那儿便是蔬菜最贵,尤其是冬天,萝卜青菜比肉要贵得多,常常有钱都没处买去。”
“是吗?”老王妃很惊讶,“当真连口青菜都吃不上?”
“当真。”无双轻叹,“北方天冷,土地又贫瘠,种菜种粮食都不容易活,冬天日日下大雪,就连草都要被冻死,别说蔬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