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刚连忙答应一声来到屋里,徐沧抬头看见他进来了,就指着对面的椅子让他坐下,绿玉上了茶点后,徐沧让她和初一宣素秋一起退下,这才对程刚严肃道:“程将军,我此次南下追查三场大火案,想必皇上对你也有吩咐,我们最重要的目的,是寻找那些前朝余孽,最好能将他们连根拔起。”
“是。”程刚连忙又站了起来:“大人可是发现了这些反贼的踪迹?若有线索,下官立刻行文江南各卫所,调遣他们扑杀反贼。”
徐沧道:“暂时还没有重大线索,一切都只是我的推测,你动用各地情报司的人手,帮我查一下当日去元家算命,说有血火之灾的那个算命道士。当日元家人已经全部被灭口,所以此人不好追查,但我怀疑这人和前朝反贼有关系,所以你务必要情报司全力追查。”
“大人放心,下官定然全力以赴。”
程刚激动啊,大夏朝廷历经百年,如今正是国富民强四海归心,建功立业不容易啊。这些前朝余孽显然也知道这一点,行动越发隐秘,人手也越来越少,如今忽然得了一条线索,别说这是徐大人的推断,就算是有人信口胡诌,他也必须要全力追查,一旦真蒙对了,借着这个线索将前朝余孽一网打尽,那可是天大的功劳,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徐沧点点头,沉声道:“这个推断我也不敢说一定是对的,但前朝余孽如今活动隐秘,宁可错不能放,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是,下官明白。对待前朝余孽,不能有一点放松,只要是线索,哪怕是错的,也要追查到底;但不可因此而乱杀无辜,愧对良心天地。”
程刚抱拳回答,几句话掷地有声。于是徐沧便笑了,认认真真看他道:“难得将军能将我这话理解透彻,如此我就放心了,去办事吧。”
“是。”程刚答应一声转身离去。徐沧的目光又落在面前纸板上,整个人陷入沉思中。不一会儿初一和宣素秋进来,悄悄凑近了一看,只见纸板上写着:“建行宫——道士登门说不祥——元府起火十几天不灭——可能逃出的活口——反”
反字的下面另有四个小字,是“大意失火”,元府起火十几天不灭下面也有四个小字,是“黑油来源”。
“大人的意思是?二十年前那场天火,有可能是……是大意失火?”
宣素秋指着纸板,眼睛都快瞪出来了,呐呐道:“这……这不太可能吧?那么大的火啊,只是……只是大意失火?大意失火怎么可能烧的这么厉害?而且还扑不灭?”
徐沧沉声道:“这只是一个可能而已,如果没有那个道士,这个可能性也是很大的,我们在第二个地窖前,我让你们都速速躲开,就是因为那个气味,是一种民间禁止私人拥有的东西,这种东西一旦燃烧,水是扑不灭的,只有把它全部烧完了,才会自己熄灭。”
“就是这种黑油吗?”宣素秋明白了:“所以大人很疑惑这个黑油是从哪里来的?毕竟民间是禁止的。”
徐沧点点头,只听宣素秋又问道:“那这个反又是什么意思?要反着推论?从第三场火倒推到第一场火?也太难了吧?”
徐沧微微一笑,没有告诉宣素秋这个反是反贼的意思。不是不信任小宣,而是有些事情涉及原则,他不能因为儿女情长便去违反。
“虽然很难,不过应该难不倒大人,我只是仵作,也不用操这个心。”宣素秋见徐沧微笑不语,还以为对方不好意思实话实说她笨,连忙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如果这三场火都是前朝余孽祸乱天下的手段,那为什么每隔十年一次?还都是在同一天?就是为了营造所谓的“天火论”愚弄百姓,降低皇上和朝廷在江南百姓心中的威望吗?既如此,很明显三场大火都用黑油制造出连续十几天不能扑灭的现象才最有效果,可为何卷宗记载,第二场第三场大火只是将房屋人口烧毁,不到两天就被扑灭。第二场大火的吴宅是在狮子峰的独门宅院,可第三场大火却是在闹市中,邻居们都逃出来了,怎么这家人却一个都没逃出?是故弄玄虚吗?
唔!也有这个可能,言多必失,行多也必失,若是多次纵火,不可能不露出丁点蛛丝马迹,到时被官府抓住,这帮余孽就要成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哪里比得上二十年来三场大火,每十年一次,还是在固定一天来的更神秘震撼?尤其这三场大火又都是凑巧在朝廷有大事时发生,就更给人传言皇上朝廷得罪上天的机会,其心可诛。
徐沧又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在屋里慢慢踱着步子,接着来到桌前,拿起卷宗仔细观看。
“这些卷宗不是看了一遍吗?”
宣素秋和初一不敢打扰他的思路,不过两人仍是守在门边,见他又拿起卷宗看起来,宣素秋便小声问了一句。
“这你就不懂行了吧?少爷说过,一旦遇到陈年悬案,卷宗是一定要看个滚瓜烂熟的,有些非常微小的线索,你不多看几遍就发现不了。”
第九十二章:晴天霹雳
“原来如此。”宣素秋点点头,叹气道:“唉!这案子是够难的,一来跨度大,二十年啊,不说沧海桑田也差不多了;二来它们彼此之间没有什么联系,三个地方,三户人家,每隔十年着一次火,简直莫名其妙嘛,唯一相同的,就是都是大户人家,唔!说起来,大户人家就难免会仗势欺人,这该不会是哪个倒霉催的被他们三个欺负了,然后就纵火泄愤吧?”
初一嗤笑道:“哪有这样倒霉的人?而且一次火就烧死几十上百条人命,这得是灭门之仇吧?再说了,于捕头都说过,那个元家向来与人为善不是吗?”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元家与人为善,未必下人们也会与人为善吧?再者,有些所谓的积善人家,暗地里干得其实都是杀人放火的买卖,这也是有的,当在照北县,县里有名的一个行善人家最后却被发现是江洋大盗来的。”
“好,就算元家暗地里杀人放火,没理由三家都杀人放火吧?杀人放火的伪君子都聚集到苏州城了?”初一摇头:“小宣你这纯粹是在和我抬杠。”
“唔!那有可能他们从前就是结伙作案,后来得了许多钱,分赃后就都在苏州城隐居……”
宣素秋的确是在抬杠,眼看初一眼神越来越戏谑,她终于说不下去了,扑哧一笑:“行了行了,我知道我这想法太过匪夷所思,他们三个不可能是什么结伙作案的强盗,真是,我不过是想象力丰富些嘛,你就拿这种眼神看我,当我是失心疯吗?”
“你不是失心疯,你只是想太多……”
初一一语未完,忽听屋里徐沧叫道:“小宣,你进来,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啊?”
宣素秋蹦着进去,却在徐沧最后一句话说完后傻了眼,好一会儿才期期艾艾道:“大人,您……您都听到我和初一抬杠了?”
“我不是听见你们抬杠,只是你刚才说的,倒给了我另一些启发,你再把话重说一遍。”
一听说是自己的话给了徐沧启发,刚刚还跟霜打了茄子一般的宣素秋立刻原地满血复活,高兴地将她和初一的话复述了一遍,说完见徐沧一脸沉思,她便好奇地眨巴着眼睛看。
好半晌,只见徐沧松了口气,站起身笑道:“还是小宣脑子灵活,我这一次也犯了先入为主的错,一时间竟忘了去想这三家可能有联系。初一,你立刻请郑大人过来我这里一趟。”
“是。”
初一连忙答应着出去,这里宣素秋就好奇道:“大人说你犯了先入为主的错,是什么错啊?”
“我只以为这三场大火是有人故意扰乱人心,所以并没有去想三家人的关系,还以为他们只是那些人纵火行凶的牺牲品,这便是先入为主的错了,明明一切都只是推测,怎能就认准了一个方向呢?”
“以大人的聪明,这只是暂时的,过两日,嗯,说不定用不上两日,只要一天甚至半天,大人就能想明白。”
宣素秋充分表现了一个脑残粉的坚定素质,徐沧被她崇拜的目光看着,只觉体内气血一阵激荡,不由苦笑道:“小宣,你把徐想得太好了,我也是人,是人就肯定也有考虑不周的地方。”
“那是当然了,料事如神的那是神仙,我最佩服大人的,就是您总能把‘考虑不周’给慢慢的考虑周全了。”
徐沧被宣素秋百折不挠的崇拜感动了,看着那双闪闪发亮的眼睛,他忽然脑子一热,冲口问道:“小宣,你……喜欢我吗?”
“当然,我最喜欢徐了。”宣素秋想也不想地点头,这快速自然地反应差点儿把徐沧感动哭了:苍天在上,厚土在下,感谢你们对徐沧的厚爱,让我能这么快就和小宣两情相悦。
正在心中默默感激天地,就听宣素秋“啊呀”一声,接着她一张俏丽面孔涨得通红,连连摇手道:“大人不要误会,那个……我说的喜欢不是男女之情,就是……就是像喜欢崇拜我爹那样的……大人你一定明白我的意思对吧?哎呀我这嘴真笨,越急越说不出来。”
徐沧:……
一道晴天霹雳,将徐大人心中刚刚蹿起的爱情火苗浇了个透心凉:所以到最后,只是自己误会,小宣心里,依然还是把他当成她爹吗?这丫头是不是眼睛出问题了?他明明也是个风度翩翩的弱冠少年吧?不过是因为工作需要,所以素日里表现的稳重老成,现在也已经在悄悄改正啊,没见他说话都比从前多了很多?宣大叔,或者是宣大伯,我恨你。
徐大人怅然仰首向苍天,默默无言两眼泪。结果就没看见宣素秋脸上的的心虚表情。
“那个……大人没有什么吩咐的话,我先出去了。”
“去吧。”徐沧无力挥挥手:情路第一步就险些夭折,他要在小宣看不见的地方独自舔砥伤口。
宣素秋紧张看着徐沧的表情,慢慢后退到门口,然后一溜烟儿跑出去了。
一直跑到后院一棵大榕树下,她这才停下脚步,弯腰深深喘了几口气,喃喃自语道:“大人……他不会误会我吧?可是……我解释了之后他好像有些失落,难道……难道大人也喜欢我?不……不可能,绝不可能,大人是什么样的人物?年方弱冠就已是四品大员,神断青天,他是王爷公主之子,当今皇帝的亲外甥,身世清贵容貌出众,人品才学更是没得说,不知多少名门闺秀想要得他垂青,我算个什么东西?整日里和死人打交道。嗯,宣素秋,你不要自作多情,大人刚刚只是随口一问,可能你那么一解释,反而让他不好意思了,没错,就是这样。”
自觉找出了完美解释的宣素秋旋即就觉着心里有些空落落的难受。看着不远处的小桥流水痴痴出神,和徐沧相遇后的一幕幕从脑海中缓缓掠过,她忽然长叹一声,随意坐在大榕树下的白石上,四处望望,见周围无人,这才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轻声道:“其实……小宣是喜欢你的徐。你这么出众的男人,哪有女孩子对着你还能心如止水啊?而且你对我那么那么好。只是……小宣知道我配不上你,更何况,我……我心里还有一个大秘密,徐,我应该活不长久的,我知道,我瞒不过你,只希望那一天到来时,你……你不会对我失望,不要用鄙视愤怒不屑的目光看小宣,如果……如果能死在你手里,那我就真的能含笑九泉了。”
第九十三章:凶杀案
从来都是快活开朗的假小子偶然流露出一点小女儿心思,眼泪就有些止不住,她天生就是个乐观性子,难得能放纵自己哭一回,所以也没想着要收敛,痛痛快快哭过了,把那个想过无数次的秘密重新压回心底,她就站起身来。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娘放心,您的仇天不报,女儿帮您来报。只是……给我些时间,让我找出那几个混蛋,再多帮几个含冤被害的人,娘,我一定会替您报仇的。”
如果宣仁乡在这里,此时应该就如同刚刚被晴天霹雳劈过的徐大人一般了,然后他会头也不回拉着女儿回到照北县,将她时时刻刻栓在身边,再不放她离开。
可惜这只是作者的想象,宣先生此时还在照北县的验尸房中对着一具刚刚被发掘出的无名尸骨冥思苦想呢,压根儿不知道他闺女心中那个惊天秘密。
握紧双拳暗暗发誓的宣素秋慢慢松开手,然后去远处水池边把脸洗干净,脸上纵横交错的泪痕消失不见,她又变回那个无忧无虑没心没肺的小宣仵作。
回到院子里时,正碰上初一也刚从门外回来,宣素秋惊讶道:“大人叫你去找郑知府,你怎么这会儿才回来?分明知府衙门离这里也不算很远吧?咦?郑大人呢?没跟着你一起过来?”
初一兴奋道:“郑大人来不了,我去的时候,他正接诉状呢。啧啧,苏州今年真是多事之秋,大火的事儿才过去多久啊?这又出了一桩凶杀案,郑大人今年的考评算是危险了。”
“凶杀案?什么凶杀案?”宣素秋惊讶,只听初一兴奋道:“有个家伙持刀行凶,城西王百万的儿子媳妇出城游玩,全让他给杀了,那媳妇肚子里还怀着孩……”
声音戛然而止,宣素秋立刻意识到了什么,转头一看,果然就见徐沧站在门口,正冷冷看着初一。
“少爷,奴才错了。”
初一着脑袋,再没有一点兴奋劲儿,活像是蔫了的小白菜。
“罚你三个月的月钱,闭门思过三天,这三天里,由初二跟着我。”
徐沧丢下一句,转身进屋,宣素秋不明所以,连忙问初一道:“怎么了?你错在哪儿了?”相识这么久,徐沧还从没罚过初一呢,怎么这一回下手这样狠?
“是我自作自受。”初一叹了口气,也不给宣素秋个明确解释,便擦眼抹泪的去了。
宣素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挠了挠脑袋,终于还是心有不平,一转身来到屋里:“大人,请不来郑大人又不是初一的错,您要是因此罚他,未免有失公允。”
见她进来,仍如平常一般和自己说话,徐沧心中松了口气:还好,小宣并没有生自己的气,所以……她不觉得自己是唐突她,这是说……她心里对自己也不是很讨厌吧?只是一时间还没有上升到男女之情而已。
认识到此点的徐大人心情大好,脸上也不由多云转晴,见宣素秋愤愤不平地看着自己,他就淡淡道:“刚刚初一说的事,你有什么感觉?”
“很惨,一尸两命,更是可怜。”
宣素秋叹了口气,然后她就明白徐沧为何会罚初一了,因试探道:“大人是因为初一刚刚说这话时,太……太激动了?所以才罚他的?”
“他从前不是这样,只是跟着我时间长了,见惯了各种人间惨剧,以至于连那点悲悯之心都磨没了,一遇见这种事,首先想的就是猎奇。先前我说过他,如今又犯在我手里,你说他该不该罚?”
“嗯,该罚。”这一回宣素秋也不讲义气了:“若是不让他受点教训,下一次他这形状落在死者家属的眼里,人家该多伤心气愤啊。”
他就知道,小宣是他的知己,他们两个有着一般的心思,她从小就做仵作,看的尸体经手的案子不知比初一多多少,然而她到现在还能保持这一片怜悯之心,为被害者的家属考虑周到,小宣,小宣,今生何其有幸,竟让我遇到你,小宣,我不会放手的。
徐沧双眼发亮,如同黑暗中的启明星,看的宣素秋有些心惊胆战,喃喃道:“大人……您……您怎么这样看着我?可是……可是我说的不妥?”
“没有,你说的,都是我心里想的。”
深吸一口气,依靠二十多年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定力强压下心中那股澎湃激情,徐沧努力逼迫自己将心思转到别处,恰好程刚进来了,他便问道:“郑大人那里的案子是怎么回事?你知道吗?我刚刚听初一说了一句,只是不知道详情。”
程刚恰好是从知府衙门过来的,因便点头道:“下官刚从那里回来,所以倒知道一二。其实案子很简单,都是仗势欺人惹的祸,先前王百万的儿子带着豪奴糟蹋了一个小媳妇儿,害得那小媳妇夜里就上吊了,如今人家丈夫来报仇了,那丈夫原来却是个镖师,有些武功,等了几天才等到这个机会,一刀下去,两条性命,哦不对,应该是三条性命,那王如坤的媳妇肚子里还怀着一个,可说是一尸两命。”
“这些人真可气,仗势欺人的时候怎么就不想想报应临头?最后害人害己,那两个女人何其无辜?都让这么个不如的混账男人给毁了。”
“确实,两个女子何其可怜,那王如坤当真可恨,不如。”徐沧也重重一拍桌子,咬牙怒斥。
程刚听着这话实在别扭,男权社会哪有人这样义愤填膺为女人说话的?他就觉着镖师的媳妇也有错,你既然长得俊俏,干什么还要抛头露面?得别人喜欢,结果害了自己害了丈夫也害了无辜。
宣素秋是个女人,为女子打抱不平也罢了,让程刚奇怪的是:怎么徐大人竟然也说出这种话?难道他也觉得这错全在王如坤身上?镖师媳妇就没有过失吗?
身为土生土长的古代男人,程刚很不认同徐沧的三观,不过好在他很清楚两人之间差距巨大,没有沟通的必要,徐大人若认为镖师媳妇没错,都是王如坤那个混账东西见色起意,那镖师媳妇就必须没有错,错全在那个色鬼王八蛋头上。
第九十四章:疑心大起
违背自己三观是一件痛苦的事,所以程刚禀报了各项事情都安排妥当之后,便立刻告辞离开。归途中还在疑惑徐大人这样不正常的观念是怎么养成的?想来想去,忽然想起宣素秋,这厮自觉恍然大悟,喃喃道:“难怪,徐大人明摆着是要讨小宣的欢心嘛,啧啧,那么漂亮的小仵作,金屋藏娇倒正合适,不过再想想宣素秋的性子,程刚又摇头了:那就是个假小子,真不知道高贵的徐大人喜欢她哪一点。
而此时屋里的徐沧却再没有心思想着这些儿女情长,他看着纸板上的字出了一会儿神,忽然上前,在可能有活口的下面添了“复仇”二字,接着又另起一行,添上了“十年前大火后——悬赏——提供线索的裁缝改口——回家后失足落井而死”这一行字,接着在落井而死的下面添了一行小字:杀人灭口。
宣素秋静静看着,就见徐沧琢磨了一阵后,摸着下巴点点头,忽听初二在外面禀报道:“大人,郑大人来了。”
“请他进来。”
徐沧连忙吩咐一声,宣素秋正犹豫着是不是该告退,就见徐沧笑看她道:“留下吧,看你那好奇的模样,这若是不听一听,今晚还能睡觉吗?”
于是宣素秋就一步蹦到徐沧身后,见他坐下来,连忙狗腿的给他捏了两下肩膀,嘿嘿笑道:“我就知道大人最好了。”
郑同光很快就到了,进屋后看见宣素秋,先是一愣,接着便恢复如常,和徐沧见过礼后,便坐在一旁椅上,小丫头上了茶,他拿起啜了一大口,才抬头道:“不知钦差大人叫下官来,所为何事?”
“本官卷宗,发现这上面并没有记载被纵火灭门的三家人的联系,郑大人一直在苏州为官,可知他们三家素日有没有什么往来?”
郑同光眨巴了两下眼睛,心中擂鼓似得一通跳,努力思考了好一会儿,才起身惭愧道:“回禀大人,下官惭愧,当时打听得这三家并无往来,所以也未细查,如今想想,他们明面上虽无往来,可这暗地里,实在说不好。”
徐沧见郑同光十分惶恐,便叹气道:“也罢,不怪你,实在是相隔时间太长,若非总领全局,很难想到这一点。”他如今是奉了圣命,调查三场大火,就这样,先前还因为先入为主的印象没有考虑到这一点,郑同光虽然在苏州为官十年,可一起大火当做一个案子办,时间跨度又太大,忽略这个细节也是情有可原。
“是是是,多谢大人体恤。”郑同光抹了抹头上汗水,又听徐沧道:“先前我和你说过,怀疑那提供线索的裁缝是被杀灭口,如果真是这样,那他在堂上改口,必定是有缘故,恰好那时这件大火案也是由你侦办,你回去将当年县衙中人的花名册拿来,按照上面名单细细核对,凡是到如今还活着在苏州的人员,统统报与我知。”
郑同光疑惑道:“大人可是怀疑当年那纵火疑凶就在县衙中,所以裁缝恐惧之下才改了口,之后又被杀人灭口?”
徐沧点点头,想起一事又问道:“是了,这卷宗上第一场大火也就罢了,可十年前与今年的大火都明明白白写着是纵火行凶,为什么百姓们还听信谣言,说是天降大火?以至于人心惶惶?连皇上和朝廷都惊动了?”
郑同光苦笑道:“大人有所不知,百姓就是这个性子。其实这两次大火后,本官已经第一时间就张榜说明是纵火行凶,还搞了悬赏,可这人为纵火哪有天降大火那般神秘震撼?所以有那明知真相的百姓,也跟着传播谣言,再加上一些别有用心的人煽动,所以下官实在是无能为力,抓也抓不过来。”
徐沧沉着脸道:“所以就任由谣言扩散吗?郑大人这件事办得不好。”
郑同光忙道:“大人,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若是因此抓人,明面上没人敢乱说话,可暗地里却是愈演愈烈,所以下官不敢轻举妄动啊。”
徐沧沉声道:“刚刚郑大人也说过,有一些别有用心的人煽动百姓,本官不要你将百姓尽数抓起,但这别有用心的人,你因何不追究?”
郑同光一时语塞,好半晌才无奈道:“下官也让于捕头带人抓过几次,可那些贼子太过滑溜,于捕头也算能干的,然而几次抓捕,却一无所获,加上纵火案后,苏州地界也不太平,下官才疏学浅,忙得焦头烂额,是下官无能。”
徐沧摇了摇头,这郑同光的才干实在一般,又或者,他不是能力不够,而是有心姑息放纵?
一念及此,不由疑心大起,暗道是了,他能在苏州这个富庶地方为官十年,岂是平庸之人?如此心机手段,会因为一起纵火案便焦头烂额?说起来,十年前他在苏州县衙做县令,恰恰第二起纵火案也是他负责的,这真的是巧合?还是有意安排?
心中疑惑,面上却一丝一毫也不显露出来,又嘱咐了郑同光几句,看着他一脸惶恐的去了,这才端起茶杯沉吟不语。
宣素秋和他生活了这么长时间,对他也有些了解,一看见他这模样,心中便咯噔一声,上前轻声道:“大人,这个郑知府有问题?”
“唔?你怎么看出来的?”
徐沧眼睛一亮,暗道小宣今日怎么开了窍?她是从哪里看出郑同光不妥的?
宣素秋一脸认真地解释道:“我看你盯着他的背影,眼神发冷嘛,然后又端着茶杯,只沉思不喝茶,这应该就是疑心上了吧。”
徐沧:……
宣素秋将徐沧的无语当做默认,忧心忡忡道:“大人,如果郑大人真的有问题,你让他办的事,他会不会捣乱啊?”
“他不敢的。十年前的花名册,要造假太容易露出破绽了,一旦被我抓到把柄,他就是最大的疑凶。”徐沧喝了一口茶,忽听宣素秋突发奇想道:“大人,会不会……当初裁缝看见的纵火凶手就是他,所以才不敢说话了?”
第九十五章:乱中抽丝
徐沧一愣,觉得宣素秋这个想象力未免也有些太丰富,却听宣素秋掰着手指头道:“大人您想啊,如果疑凶是县衙中其他人,那裁缝只要说出来,对方就会被抓起来,他害什么怕?只有这个郑同光是凶手,才能够让裁缝有苦难言,不得不改口,结果日后还是被灭口了。”
不得不说,是有那么点儿道理。徐沧心里暗想,但是沉思了一会儿,他就摇头道:“可能性不大,百姓原本就怕见官,就算凶手是衙役,当时被抓起来,焉知他不会买通上下级脱逃?所以能吓住裁缝的,可不是只有县令。”
“哦,也对啊。”
宣素秋点头,徐沧却又认真的想了下这个可能性,最后得出结论:即便郑同光私通反贼,纵火行凶这种事也用不着他亲自去做。不过他还是在纸板上添了郑同光这个名字,不管如何,这个人身上总有让人疑惑的地方。
“好乱哦。”
宣素秋看着纸板上的线索,喃喃感叹,却听徐沧笑道:“断案就是如此,要在众多凌乱线索中寻找一个头,接着顺藤摸瓜,这当中也可能会误入歧途,走进死胡同,那就要从头再来。上次长乐侯府的案子,最开始不也是凌乱不堪,但到头来,咱们还是揪出了凶手。”
宣素秋点点头,沉声道:“越和大人相处的久了,就越觉得您也是真不容易,这么一团乱麻的案子,换做是我,脑袋早就大了好几圈。”
徐沧搓了搓手,喃喃道:“有什么头大的?顺着线索寻找真相,不怕错,知道错了,改正过来也就是了,这不仅仅是要为被害者伸冤,更是凶手对你的挑战,你必须应战,然后打败他。”
宣素秋听他说的坚定,心中一股热血涌上,站起身叫道:“说得好,下官愿为大人做,在大人指挥下将那些凶手打一个落花流水丢盔卸甲。”
徐沧笑道:“好,有小宣助我,必定如虎添翼所向披靡。”
宣素秋的气就一下子泄了,坐下道:“还如虎添翼所向披靡呢,如今连尸体都没有一具,我是空有帮大人的心,却帮不上什么忙。”
“怎么帮不上忙?先前你不是在厨娘那里打听到裁缝这个重要的线索了吗?”
宣素秋不说话,显然并不觉得这线索有多重要,忽听徐沧问她道:“如果对那裁缝开棺验尸,死去十年的尸体,小宣你能不能验出什么?”
“十年的尸体,已经变成白骨了,如果是中毒,溺水,抑或刀砍之类的伤口,我可以验出来。怎么?大人是想对那个裁缝开棺验尸?”
提到自己的专业,宣素秋终于来了精神,却见徐沧沉:“我是有这个打算,但又怕裁缝是走在井边时被凶手推下井去,那和失足落井也没什么两样,如此一来,仍然不知道结果。”
宣素秋道:“我也觉得凶手不会傻到先杀人再抛尸,除非是下毒,不然不管是勒死抑或刀刺打死,都不可能没有伤痕,有了伤痕,要伪造失足落井就困难了,即便仵作和郑大人可以买通,难道还不许家人收敛尸体?到时候被家人看到尸体,再闹起来怎么办?就算当时慑于他们淫威不敢闹,日后总是个隐患,除非想个办法把他们家灭口……”
说到这里,她猛然停了话头,和徐沧彼此对视,忽听徐沧对门外道:“来人。”
于是初二立刻走了进来,行礼道:“大人有何吩咐?”
徐沧道:“你立刻去知府衙门找郑大人,让他派人将十年前那个裁缝的家人带来钦差行辕。等等,还是去找于捕头吧,你跟着他,带那裁缝的家人过来。”
初二答应一声,又出去了。这里宣素秋道:“好嘛,这才多长时间,初二已经跑了两趟,大人身边的人手不太够用,不如把初一放出来,他那三天闭门思过先记着,回京后再罚。”
徐沧冷哼一声,指着门外站岗的十几个御林军道:“谁说我人手不够用来的?你以为这些人就只负责保护我?需要的时候,他们随时都可以成为供我使用的人手。让初一好好思过,他是个活泼性子,到了苏州却被关了禁闭,必定百爪挠心,不如此也不能让他记住教训。”
宣素秋哀叹一声,心说初一啊,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徐铁了心要让你记住教训,你就自求多福吧。放心,如果有好吃好玩的机会,我会帮你把你那份儿都享受了的。
等待的时间总是容易胡思乱想,宣素秋想起从前父亲给自己讲过的那些凶杀案故事,就担心这裁缝一家不知什么时候都已经被害了。不过还好,现实和总是不一样,于修很快就和初二将人带来了。
“大人,这就是郝大嫂,当年郝裁缝的妻子,这些年她一人拉拔着两个孩子也不容易,如今在富贵街上摆早点摊子。”
郝氏看起来有些紧张,听于修说完,她就连忙趴下给徐沧磕头,一面道:“民妇见过青天大老爷。”
“快快请起。”
徐沧说完,宣素秋早已经上前,将那妇人扶起,脆声笑道:“大嫂不用担心,我们大人就是问你点事情而已。”
于修抱拳道:“大人,那卑职先告退了。”
徐沧叫住他道:“且慢,我问你,十年前的火场距离此处多远?”
于修道:“那处火场是在狮子峰下,距离此地有十几里路,这会儿已经是半下午,大人且先休息,明日卑职再带大人过去勘验吧。”
徐沧算了下路程,觉得加紧时间的话,天黑前应该可以赶回来,他便对于修道:“无妨,我们骑马去,离开闹市就快了。”
于修见这位爷坚持,也无可奈何,只好道:“既如此,待卑职多叫几个兄弟保护大人。”
徐沧本想说有御林军保护就够了,但想到御林军都是人生地不熟,一旦自己需要有人跑腿传话,也不十分方便,所以点点头同意了于修的安排。
过了一刻钟,于修带着十几个衙役过来了,这里徐沧也问完了郝氏,知道当时郝裁缝的死并无任何异样,便打消了开棺验尸的念头。于是带着初二和宣素秋出门,早有随从将他们的马匹预备好了。
宣素秋原本不会骑马,后来到了大理寺,和徐沧住在一起,闲来无事徐沧教过她,为的就是一旦有重案要案,需要骑马来回奔波,她若跟不上就不好了。
第九十六章:吃货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