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素秋点点头道:“是啊,你们都知道了?”
厨娘们都笑起来,另一个圆圆脸盘的厨娘便笑道:“这还有人不知道么?都说徐大人是神断青天,他来苏州,自然就是为了天火案,不然还有什么案子有这么大面子,能请得动四品大理寺少卿啊?”
宣素秋想起徐沧说过,他破案时经常微服私访,往往和那些贩夫走卒,农夫客商的聊天过程中,便能发现蛛丝马迹的线索,于是也连忙兴致勃勃问道:“这么说,苏州天火案已经是人尽皆知了?那你们知不知道什么内幕啊?”
一句话惹得厨娘们都笑了,仍然是那个圆脸爱说话的厨娘,只见她掩着嘴哈哈笑道:“瞧小哥儿这话说得,我们要知道内幕,还需要徐大人和你千里迢迢从京城赶过来破案?先前官府那边悬赏,说是能给个线索就有一百两,若是能直接指认凶手,便有一千两的赏银,结果小哥儿你猜怎么着?”
宣素秋苦笑道:“必定是许多人为了这赏银,信口胡说,甚至有诬蔑陷害他人为凶手的,最后官府徒劳浪费了大量的人力精力,只能将这悬赏作废,对吧?”
几个厨娘都瞪大了眼睛,容长脸面的俏丽厨娘拍着胸口道:“我的天啊,小哥儿你是怎么知道的?”
另一个被称为贺嫂子的就笑道:“这还用问?必定是徐大人和宣小哥儿微服私访,所以这种消息早已在掌握之中了。”
旁边的马氏连忙道:“贺嫂子这话糊涂了,听说徐大人就是今天才到的,那么多大人都去迎接,他哪里有时间微服私访?这必定是宣小哥儿自己打听出来的。”
圆脸厨娘狐疑地上下打量了宣素秋两眼,嘟囔道:“徐大人没空,宣小哥儿也没空啊,他一来就收拾房间,然后就跑了过来,哪里抽的空儿微服私访?”
……
厨娘们你一句我一句,宣素秋想公布答案都插不上话,只能瞪着眼睛看她们争论的不亦乐乎,到最后激动起来,各地方言都出来了,多数是吴侬软语,娇娇软软的煞是好听,就是一个字儿都听不懂。
“啊呀,我的鱼汤。”
最后不知是谁终于想起了灶上还在做着饭菜,于是七八个厨娘一哄而散,各自去看自己管的那一摊子,好一番手忙脚乱,方收拾妥当了,大家就又聚在一起,马氏便道:“咱们真是糊涂人,现放着宣小哥儿站在这里,却胡乱猜测争论,简直叫人笑掉大牙。”
众人都嘻嘻哈哈笑起来,宣素秋觉着自己就够没心没肺的了,如今一看,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和这几个厨娘一比,她自称心细如发也不会脸红。
“我其实也没向人打听过,这种事情很容易就可以想明白的啊,从前在地方上,官府遇见悬案,也喜欢弄这一套,后来发现弊大于利,所以就放弃了。”可不是吗?这可是迟凌云县太爷经过好几次失败后总结出的经验教训,所以宣素秋对这个结果门儿清。
厨娘们这才恍然大悟,接着又拍起宣素秋的马屁来,什么慧眼如炬明察秋毫之类的都出来了,拍的宣仵作最后面对一屋美食也不得不落荒而逃,回到屋里第一个念头就是:下次撺掇大人进一次厨房,看看她们还能拍出什么花样来,呵呵!把形容大人的词都给我了,就不信她们还能自己再造马屁词出来不成?
想要找线索也没找到,幸亏还有美食安慰,反正屋里也没有外人,宣素秋就和绿玉说,让她同自己一起用饭,可惜绿玉乃是出身公主府根正苗红的好丫头,跟主子一起用饭?这么没规矩的事情怎会是她能做出来的?姑娘也太小瞧她的的奴性坚持了。
宣素秋是个好热闹的,没能“策反”绿玉成功,不免有些意兴阑珊,好在厨房过来送饭菜的乃是那极爱说话的圆脸厨娘,想起黄昏时未成功的事业,宣素秋眼睛一亮,打听得厨房无事,便将圆脸厨娘留在身边,先问了她桌上西湖醋鱼,东坡肉等的做法来历,看着那厨娘眼睛渐渐发光,话匣子也打开了,她这才不动声色地将话题一转道:“说起来,既然悬赏不成,那官府后来又怎么办?总不会就这样不了了之了吧?”
第八十二章:往事
圆脸厨娘见这位主子爱说话,顿觉找到了知己,便在旁边笑着道:“那不不了了之又能怎么样?明摆着得不到什么的。这些下作坯子,就盼着拿钱,也不怕遭报应,明明先前都有教训了。”
宣素秋一听,这话中倒有些玄机似得,连忙兴致勃勃地问道:“先前有教训?什么教训?难道十年前那场大火,官府也搞过这一出?”
厨娘笑道:“可让哥儿说着了,就是这样呢。十年前那场大火后,也不知谁出的主意,官府搞了悬赏,那会儿赏银少,说是提供线索只给二十两银子,结果悬赏令都挂两天了,也没人去,后来听说是有个裁缝说看到了疑似凶手的人,但真等到了县太爷面前,他支支吾吾又说不出子午卯酉了,县太爷那是什么人?进士老爷来的,能让他给唬住了吗?一番动问,这裁缝没奈何,只得承认说自己并没看见什么,只是想骗赏银。就是从他开始,打这个鬼主意的人才多了起来,不过都没得逞,谁知十年后,这一幕又发生了,而且比十年前还厉害,听说足有上百个骗子去骗赏银呢,不然也不会让知府大人无奈撤了悬赏。”
“那个裁缝现在在哪里?”宣素秋来了兴致:“他经过了这一事,怕不是要变成过街老鼠?只怕生意也难做了吧?”
“还做什么生意啊?那裁缝遭了报应,没过几天,就掉进井里淹死了。”厨娘说到这里,不由感叹道:“可见人一定不能做坏事,不然老天也饶不过他去,偏偏现在人心这么坏,那么多人来骗赏银,虽然没得逞,终究是种下了因果,将来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报应临头。”
宣素秋笑道:“哪有这样的?老天爷若是如此严苛,这世上坏人早就绝迹了。”
厨娘也笑道:“哥儿说的没错,也许只是当时所有人恨那骗子开了这个不好的风气,所以他死了,当真是人人称快。”
“这件事看来流传的很广啊。”
宣素秋摸着下巴,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却听厨娘道:“当日那场大火,不知有多少人关心,听说有人要去提供线索领赏,好多消息灵通的都跟过去看热闹,谁知最后却是这么个结果,所以市井间很快流传开来,不如此,还没有这么多骗子呢。”
宣素秋点点头,扒了一大口饭,喝了一口鱼汤,正要再说话,就听外面初一的声音笑道:“爷这么快就回来,小宣想是还没吃完晚饭呢。呀!果然没吃完,您看,饭厅里还亮着灯。”
“咦?大人回来了?”
宣素秋站起身,正看见徐沧一只脚踏进门来,随意往桌子上瞟了一眼,他就笑道:“我不耐烦应酬,倒想着你这里的鲜鱼汤。”
“那正好,叫我说还是家里的饭菜吃着香甜,大人这才是聪明呢。”宣素秋一面说,早已起身为徐沧成了米饭鱼汤,却听旁边初一笑道:“小宣可别这么说,平时去酒楼饭馆,我看你也没少吃啊。”
宣素秋脸一红,恼羞成怒地看着初一,龇牙道:“我也就是这么一说,再者大人今儿是应酬,肯定是吃不饱的嘛,还要喝酒,对了,厨房做了酸鱼汤,要不要来一碗?那个醒酒比较好。”
徐沧微微一笑:“不用。”
初一连忙在旁边补了一句:“就是,又没喝醉。”
嘿!这小子今儿和我杠上了是不是?宣素秋狠狠剜了初一一眼,徐沧这时却看见了一旁的圆脸厨娘,不在意地问一句道:“厨房里的?”
“回大人,奴婢是厨房里伺候的厨娘。”
圆脸厨娘只觉着心跳得厉害,连忙福身说了一句,接着见徐沧在座位上坐下来,绿玉和初一来到他身边伺候,她也不敢再和宣素秋说八卦,便告退离去。
“大人怎么这么快就应酬完了?本来聊得很高兴,大人一回来,把人都吓走了。”宣素秋笑眯眯说着话,又问初一道:“你吃完了吗?没吃完回去吃吧,这里有绿玉呢。”
初一笑说吃完了,徐沧喝了口鱼汤,便笑着道:“和厨娘说话?想和人家偷师学艺?学几样江南的招牌菜?”
宣素秋嘟囔道:“大人眼里我难道就知道吃不成?”
“嗯!是我说错话,除了吃,你眼里还有验尸这份儿工作。”徐沧含笑说完,又喝了一大口鱼汤,点点头道:“不错,秋日里的新鲜肥鱼味道是好。”
宣素秋咬着牙:“谁说我眼里只有这两样?先前大人说过,要善于和各色人等交谈,从中发现线索的,所以我就和厨娘说了几句话。”
“哦?看这着急表功的模样,可是得到什么线索了?”徐沧又笑,却见宣素秋沮丧道:“没什么线索,就是知道官府悬赏闹了一出闹剧,如今不了了之了。”
这事儿在苏州城已经成为笑谈,徐沧虽然只来了半天,却也知道了,苏州官场也不是铁桶一块,眼红知府位子的大有人在,总是有人忍不住要给御前红人传两句话的。
因见宣素秋有些沮丧,便安慰她道:“好了,你如今能有这个意识,已经很不错。厨娘们知道什么?明儿我们去街上走走,听听百姓间都有什么传言,看看能不能得到些线索。”
宣素秋答应一声,徐沧陪她喝了一碗鱼汤,便各自去安歇了。
坐了将近一个月的大船,哪怕宣素秋精力再旺盛,这会儿可也真的有些乏累,回屋后洗了个战斗澡,出来只见绿玉已将床铺铺好,看见她便笑道:“南方的天气潮湿,幸亏如今是秋末,难得有几天好太阳,这被褥都是全新晒过的,姑娘睡着还舒服,不然湿气入骨,终究不好。”
宣素秋捂着嘴打了个呵欠,喃喃道:“从前我也读过几首写江南的诗句,将这里描述的当真和天堂一般,我那会儿就想着,什么时候能让我来这梦里水乡走一趟?可我爹爹却说,这里只是风景好,真正气候远不如北方四季分明,潮湿闷热得很,我那会儿还不信,如今在船上这么些日子,又赶上下了几场雨,才信了,果然这里就是游玩还好,长住的话,不免要遭罪的。
一面说着,就倒在床铺上,只觉身下着实柔软干燥,她舒服的一声,对绿玉道:“能在江南铺上这样被褥,便是造化了,行了,明儿还要出去,咱们都早些睡吧。”
第八十三章:噩梦
话音未落,呼吸已经均匀。绿玉知道她睡了,忙悄悄儿走进来,见宣素秋身上只穿着贴身中衣,被子也不盖,不由摇头失笑道:“明明也不小了,听初一初二说技艺也是纯熟的,怎么生活上还跟个孩子似得任性。”
说完替她盖上薄被,又吹熄了烛火,这才轻手轻脚出去,在外屋歇下。
绿玉身上也乏累,头捱上枕头就睡熟了,也不知睡了多长时间,正是香甜之时,忽然就听内室一声大叫,她只吓得一怔坐起,接着方醒悟过来,连忙起身,鞋子也顾不上穿,来到内室,只见黑暗中似是一个人影坐在床上,只吓了绿玉一跳,正要掌灯,就听宣素秋悠悠叹了口气道:“不用点灯,你回去接着睡吧,我刚刚大概是做噩梦了。”
绿玉这才放下心来,到了宣素秋身边道:“什么噩梦?竟然将姑娘都给吓着了。”
宣素秋苦笑道:“睡得太沉,以至于叫出一声把自己吓醒后,竟然想不起梦中情景,只恍恍惚惚记得好像是关于杀人的事,哦……是了,好像有人举着刀追一个人,然后那个人……唔……好像是掉进陷阱里去了。”
绿玉笑道:“姑娘手上验看过的尸体不知有多少,不成想如今却让这么个梦给吓得不轻。”
宣素秋道:“我验过这么多尸体,可也没做过这样的梦啊,这个梦来得蹊跷,而且梦中感觉好真实,所以才会吓得我都叫起来了。奇怪,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绿玉道:“这也没什么,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想来是姑娘听了先前厨娘的话,所以才有今晚的噩梦。”
宣素秋一愣神,脑中只觉灵光一闪,忽然道:“厨娘说的话?什么话?”
“厨娘不是说十年前那个想要骗银子的裁缝后来死了吗?大概因着这件事,姑娘晚上才会做……”
不等说完,就见宣素秋竟猛然跳了起来,大叫道:“你说的没错,杀人灭口……啊……我竟然把那个当做闲话听了,我真是蠢,白跟了大人这么多日子,不行,我得立刻去找大人说清楚。”
最后一个字落下,人已经出了内室,绿玉坐在床边被她这说做就做的行动雷得体无完肤,等到反应过来要喊人时,宣素秋早已经没了影儿。
“嗨!这位姑娘……到底懂不懂避嫌疑啊。”绿玉急得跺脚,想了想到底还是咬牙跟了出去。
徐沧的门外有护卫,不过护卫们自然都认识宣仵作的,此时见她只穿着贴身中衣跑了过来,都不知有何等大事发生,忙叫起了外间的初一初二,两人匆匆赶出来时,就听里屋的徐沧沉声道:“是小宣吗?叫她进来。”
初一初二忙答应一声,两人也吓得不轻,不知道宣素秋三更半夜赶过来是有什么重要大事,连忙将她让进屋里,一面连声道:“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穿着这样就跑过来了?”
宣素秋这会儿方冷静下来,先前骤然发现线索的冲动便消退了不少,再看自己只穿着白色中衣,虽说上下遮得严实,但那布料到底轻薄贴身,竟将她的女儿曲线显露无疑,再左右一看,初一初二很默契地扭着头,嘴里问话,眼睛却看都不敢看她一眼,不由更是尴尬。
里面徐沧也不知发生了何事,急匆匆出来,看见宣素秋一头长发披散,面上表情羞赧,俏生生站在那里,她已经十八岁了,胸脯虽不至于高高耸起,却也有了小馒头般美好的形状。
可怜徐大人已经二十多了,却还是处男一枚,因为立志要找个可心意的女子,所以至今没有成家,也不肯去外面拈花惹草,王爷公主无比心急,可哪能做得了他的主,以至于到现在枕畔犹虚。如今忽然看到心中一直欣赏的女孩儿如此风情毕现的站在那里,顿时就觉着脑袋“轰”的一声,竟变得一片空白。
但大理寺少卿的定力到底不是盖的,空白之后,理智迅速回笼。徐沧想也不想,从一旁衣架上将自己的轻罗斗篷摘下来,递给宣素秋,一面力求镇定地问:“小宣深夜过来,为了何事?
“啊!那个……我忽然想起一个重要的线索,再加上睡得迷迷糊糊,所以……一时莽撞了,打扰大人睡觉,这……这真是不好意思的很。”
宣素秋一边解释着,就手忙脚乱将斗篷披在身上,徐沧身材高,那斗篷自然也十分宽大,两手一抓拢,就将曼妙身材遮得严严实实。
听到是有重大线索,徐沧面色立刻严肃起来,对初一道:“去给小宣倒杯热茶。”然后来到椅子中坐下,指着对面道:“你先坐,慢慢说,饿不饿?要不要叫点宵夜来吃?”
宣素秋心想这会儿叫宵夜?几个厨娘大概一边给我做吃的,一边心里想吃了我吧。于是连忙摆手道:“不用麻烦,徐,我是忽然想起一件事,这事儿当时厨娘说的时候,我还没放在心上,可先前做了一个噩梦,立刻就茅塞顿开,所以才……才这么莽撞的冲出来寻你。”
“哦?什么事?”徐沧确实也有些好奇,等到听宣素秋将事情经过讲了一遍,到底是断案高手,一听那裁缝死了,他的面色立刻就变了,沉声道:“如此巧合,倒像杀人灭口。”
“对,我之前就是梦见一个人被追杀,吓得醒了,绿玉说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才猛然醒悟过来。”
宣素秋连连点头,接着又低下头小声道:“说起来我还是笨,当时竟然还觉得这不是什么线索,也没放在心上,晚饭时也没说给徐听,耽误到这会儿。”
徐沧哭笑不得,摇头道:“都死了十年的人,这会儿怕是只剩下骨头架子了,耽误不耽误的又能有什么两样?”
他说完便站起身来,慢慢踱步道:“如果此人是真的看到了疑凶的样子,为什么他都主动前去县衙了,后来又什么都不说呢?如果他是为了骗银子,可后来又为何会那么凑巧的死掉?是真的失足落井还是被杀人灭口?”
第八十四章:动心
宣素秋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想了想道:“或许,也不能排除失足落井的可能……”
不等说完,就听徐沧又自言自语道:“如果是在县衙因为什么情况临时改口,很有可能凶手就是隐在县衙当中,会是谁呢?不管是谁,这都是一个方向……”
宣素秋闭嘴了,因为她终于发现,徐沧此时根本用不着她提供思路,他的思维已经无比犀利的发散开了,而且发散的又快又准又狠,最起码宣素秋之前就没有“那个裁缝忽然改口供是因为在县衙中遇见了凶手”这种匪夷所思却又是最合理的推测。
果然断案这种事情,还是要讲天分的。宣仵作暗暗地想,忽见徐沧停了步子,淡淡道:“当然,也不排除他真的就是为了骗银子后来又失足落井的可能。”
宣素秋感动的快哭了:原来徐即便是在沉思中,也依然听到了她的话。
“不过这种可能性很小。”徐沧又说了一句。
宣素秋:……好像,比起被徐鄙视自己这种平庸贫乏的推理能力,刚才那句话他还是没听到比较好。
“少爷,奴才有些不明白,这案子明明是苏州府衙管的,可为什么小宣转述的厨娘所言,那裁缝却是往县衙报的案呢?”
比起宣素秋的患得患失,初一就大方多了,一点儿也不介意在自家少爷面前偶尔表现自己的愚钝。
徐沧淡淡道:“这个答案,怕是要明天去知府衙门翻阅卷宗才能明白了。不过,我听说着火的两个地方相距甚远,苏州府衙和苏州县衙同在姑苏城,也许十年前着火的所在距离县衙更近,所以由县衙受理,但今年大火燃起后,这便成了重案,自然由府衙接手。”
初一感激地看了宣素秋一眼:少爷如今解释问题越来越详尽耐心,这都是小宣的功劳。唔!哪天请她吃顿饭表表心意吧,多亏了她,自己这奴才当的是越来越顺畅惬意了。
“行了,回去睡吧,明天还要起来去府衙案卷,之后如果有时间,要去三处燃火地点走一走,看看还能不能寻到什么痕迹。”
徐沧发了话,于是宣素秋连忙站起身告辞,然后一溜烟地落荒而逃。倒让徐沧有些奇怪,看着初一在一边偷笑,他便疑惑道:“怎么了?”
“小宣……哈哈哈……她也有这一天,少爷,从咱们认识她,您看过她这么不好意思的时候吗?哈哈哈……”
“怎么说她也是女儿家,当然也会害羞矜持。”徐沧不悦地瞪了心腹小厮一眼:“再说了,就为一条线索,她便大半夜地跑过来,这是何等高尚负责的精神,亏你还有脸笑她,哼!”
说完甩袖而去,剩下初一:……少爷我也没说什么啊。
宣素秋回去后辗转反侧了好一会儿才睡,第二天就起的有些迟,想到今天要和徐沧一起去府衙,不由立刻着急起来,胡乱梳洗后换了身月白色的绸子短打衣服便奔了出来,却见初一正往这边走,看见她就笑道:“不用急,少爷等着你一起用早饭呢。咦?别说,穿上这一套还真是俊俏英气的很。”
宣素秋苦恼的扯了扯衣角,喃喃道:“当时是绿玉帮着收拾的行李,我那会儿做甩手掌柜还高兴,结果现在一看,全都是好衣裳,我那些粗布衣裳一套也没带,简直傻眼了。”
初一笑道:“这有什么不好的?都是新衣裳,你不是说从前过年也没这么奢侈过吗?”
“万一要验尸呢?不然大人带我下江南是游玩来了吗?”宣素秋摇头,却见初一笑道:“本来就是带着你见见世面的吧?验尸?都烧成灰了好吗?哪有尸体给你勘验?”
“那……那万一有呢?不可能全部烧成灰吧。”宣素秋虽是这样说着,心里却也不确定,目前从大人那边得到的消息,的确没听说过有尸体存在,而且就算是有烧焦的尸体,只怕也已经面目全非,很难验出什么来了。
两人一路说着话来到客厅,见徐沧坐在那里似是皱眉思索着什么,宣素秋叫了一声,就见他身子一震,抬头同时,看着她的眼神却飘了开去。
“徐,您……不会还在生我的气吧?”
宣素秋惴惴不安地问,心中有些难受,恨自己太莽撞,明明知道今天有很多事情要做,竟然半夜跑去搅扰了大人的好梦,害他昨夜没睡好,自己也没睡好,这才是真正的害人害己呢。
“怎么会?”
徐沧深吸一口气,转回身正视宣素秋,嘴角含笑,努力表现出如平常一般的风度翩翩。
“你刚才都不肯看我一眼。”宣素秋小声提出“指控”,一脸无辜。
徐沧:……小宣你真是太实诚太认真了,这种时候装装糊涂就坡下驴多好?难道你非要我说昨晚看见你之后,竟然做了……做了不该做的梦,今天凌晨起来裤子都被我扔了才行吗?完了,徐沧啊徐沧,你不会就这么栽在小宣手里吧?
幸亏徐大人多年来锻炼出的定力不是吹的,此时咳了一声,果断跳过这个话题:“好了,吃早饭,今天除了粥品小菜外,还有几道苏州点心,小宣你尝尝看合不合口味,若是觉得好,就告诉厨房一声,多做些等咱们回来的时候吃。”
事实证明,要转移宣素秋的注意力,用吃的准没错。果然,一听见苏州点心,宣素秋立刻欢快的坐在了徐沧对面,对他奉上甜甜笑容,脆声笑道:“谢谢徐,只从这一句话,就知道你真的没有怪我,我放心了。”
徐沧差点儿没让这灿烂欢快的笑容闪瞎眼睛,心中倒吸一口凉气:年轻貌美,青春洋溢,最关键是人品高洁,再也找不出如小宣这般和自己志同道合心有灵犀配合默契的女孩子,完了,徐沧,你真的完了。
不愧是徐沧,察觉到自己心意后就迅速接受了事实,并不显得惊慌失措,只不过:是痛痛快快认栽还是再垂死挣扎一阵子,这是个重要的问题。徐大人觉得自己要好好考虑一下,他怕吓到宣素秋,毕竟在对方心中,好像一直把自己和她爹放在相同位置。
第八十五章:悲催的徐大人
一念及此,徐沧看向宣素秋的眼神不由带了几丝怨念,正咬着盘子里最后一个百果酥饼的宣素秋立刻心虚了,自己趁着大人出神时将一盘子八个百果酥饼都吃了,这是有些不像话,难怪大人这么看自己。
“那个……”宣素秋把咬了一个牙印的酥饼从口中取出来,依依不舍地狠狠看了两眼,然后一脸决绝地看向徐沧,忍痛道:“徐,是我不对,不该把一盘子酥饼都吃了,这个……你要是不嫌弃我咬了一个牙印的话,就……就拿去吧。”
徐沧:……很好,除了当成她爹,还把自己当成和她一样的吃货,真是见了鬼,自己好歹也是谦谦君子翩翩少年吧?怎么在小宣眼里的形象就这么差劲儿?
“我不吃。”徐沧叹气说了一句,下一刻,宣素秋脸上的哀怨立刻化作明媚笑容,一口就将那小小酥饼塞进了嘴里,动作明明无比豪迈,可直了眼睛的徐大人却只觉得可爱。
同时心中升起一丝惋惜:笨啊,刚才小宣在酥饼上可是咬了一个牙印出来,如果自己吃了,那岂不是……等同于间接……那个……不行,徐沧,你怎么可以如此卑鄙无耻?利用小宣的天真纯洁满足你的龌龊心思?
可是……是小宣主动递过来的,所以她不会介意吧?
哼!那只是因为她把你当做照顾她爱护她的哥,才不是因为对你也有异样心思,她做男孩子惯了,对男女大防的观念自然十分模糊。
所以做爹爹还不算,还要做哥哥吗?那为什么不能做她的丈夫?爱护她一生一世?夫妻两个并肩携手,洗尽天下冤情,小宣应该会喜欢吧?好歹我的家世也算清贵,相貌人品智慧也都不错,如果我追求小宣,她……应该……会答应吧?
徐大人脑子里的小白人小黑人唇枪舌剑,他本人也陷入患得患失中,是认栽还是垂死挣扎一下,这个重要的问题好像已经有了答案。
宣素秋丝毫不知对面伪装成一脸平静的徐沧此时正陷入天人交战中,因为自己吃光了酥饼,所以她忍痛割爱,把另一个盘子里剩下的两个酒酿圆子捞给了对方,一面嘟囔道:“苏州的点心虽好吃,就是量太少了,这么点儿,够谁吃啊。”
“你喜欢就自己吃吧。”徐沧从天人交战中解脱出来,将两个圆子夹给了宣素秋,见她一脸感动地欢喜神情,忽然间信心大涨,暗道能让小宣把喜欢的吃食让出来,这说明我在她心目中也很重要吧?
“小宣,如果是你很喜欢吃的东西,你都会和谁一起分享?”
“啊?”
宣素秋不明白徐沧怎会问出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但看在酒酿圆子的份儿上,她还是认真思考了下后回答道:“嗯,会与我爹还有徐一起分享吧,迟凌云就算了,那个家伙总觉得别有用心。”
迟凌云是谁?唔!不需要去管,听小宣的口气,并不喜欢那个家伙。只是……我到底还是要和她爹划在一起吗?真是悲催的消息。但也还好,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从这方面来说,丈夫和父亲的确是有共通之处。
徐大人拼命发扬着生命中并不多的革命乐观主义精神,却在下一刻又遭受到一记不可承受的重击。
“还有初一,初二,绿玉,苍大爷……”宣素秋掰着指头数她可以分享美食的人,这些耳熟能详的名字此时听在徐沧耳中,简直就是说不出的残酷。
“吃饭吧。”
徐沧有气无力地拿起筷子: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自己要走的这条路,只怕是荆棘密布啊。
府衙的办公房中,此时安静极了,郑知府坐在徐沧下首的椅子上,看上去有些坐立不安,但并不敢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唯恐打扰了正在卷宗的徐沧。
“郑大人。”
徐沧终于看完了卷宗,抬起头唤了一声。
“下官在。”
郑同光的屁股如同按了弹簧般,竟然一下子跳起来,连声道:“徐大人有何吩咐?下官立刻就去办。”
“不必紧张。”
徐沧暗暗摇头,坐着苏州知府这个位子,却这么点儿定力,由此可见此人能力了。他却不想想他一个年纪轻轻的四品高官,又是皇帝外甥,往那里一坐便是不怒自威,会给办案不力的郑知府带来多大压力。
论理,郑同光乃是苏州知府,同样是四品官,与徐沧乃是平级,然而大夏朝向来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就是京官地位高于地方官,所以郑知府在徐沧面前自称下官,倒也没错。
此时听徐沧叫他不要紧张,郑同光抹了抹额头汗水,心中苦笑,暗道不紧张?我怎么能不紧张?您老一个办案不力的大帽子扣下来,我的前途就完蛋了啊。
“我听说十年前,当时还是苏州县衙接的第二起纵火案,曾经有一个裁缝要提供线索,后来这个裁缝失足落井而死,怎么这件事卷宗上却没有记载?”
郑同光一愣,接着面色一白,喃喃道:“大人……怎会知道此事?”
话一出口,他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这口气就好像不想让对方知道此事似得,于是连忙补救道:“大人有所不知,那裁缝是个骗子,当时下官正是苏州县令,当堂问供,他却支支吾吾词不达意,胡言乱语,最后受逼不过,只好承认自己是想骗取悬赏,所以下官将他责打一顿后,就让他离开了。”
徐沧面色一整,沉声道:“如果说当时郑大人认为他是行骗,那么在他失足落井后,就没有意识到这可能是杀人灭口吗?你有没有详查此案?”
郑同光吞了口唾沫,小声道:“那个……下官的确……怀疑过,只是仵作验尸……说……说他的确就是失足落井而死,这个……确是意外,下官也无可奈何。”
一句“糊涂”被徐沧硬生生憋在喉咙里,毕竟郑同光说出了“仵作验尸证实是失足落井”这个理由,他冷哼一声,站起身道:“卷宗本官要带回去仔细琢磨,现在先去现场看一看吧。”
“是是是。”
郑同光抹去额头汗水,为自己侥幸过了这一关而庆幸,但旋即就又发起愁来,暗道这一关过了,还不知有多少个下一关在等着自己,唉!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若是那时莫要心存畏惧,细细查访,说不定就能破案了,真是悔之晚矣啊。
第八十六章:二十年前的现场
一面想着,就垂头丧气地跟着徐沧出去,刚出了二门,就见对方忽然站住,转回身淡淡道:“一州知府日理万机,你且不必跟着我,寻个熟悉案情的来我身边就是。”
郑同光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徐沧的话也没有错,因仔细想了想,方对身后随从道:“于捕头是最熟悉这个案子的,你叫他过来,徐大人在苏州这段时间,就让他在大人面前听差,不必来衙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