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没想到,她却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了!

这也怨自己。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小儿子的身上,自己早就应该发现袁氏已和从前大不相同了!

想到这些,郭老夫人不禁闭了闭眼睛,说不清心里是痛楚多一些还是遗憾多一些。

她冷冷地道:“长房统共就这几口人,总共也就这点事,大郎在京城为官,我为何把你叫回来,你难道不明白?”

袁氏愕然地望着郭老夫人。

“袁阁老的胞妹夫现在是大理寺正卿叶奕吧?”郭老夫人淡淡地道,“当年大郎任大理寺少卿的时候,他还只是个翰林院的学士吧?袁阁老的胞妹带着孩子进京服侍相公,你带着嘉善去叶家作客,叶夫人见嘉善生得齿白唇红,小小年纪就出口成章,想把家中的长女许配给嘉善,和你亲上加亲,你是怎样拒绝叶夫人的,你可还记得?”

袁氏低下了头。

郭老夫人淡淡地道:“我瞧着少瑾年纪虽小,性子虽然软弱,可说的几句话却十分的有道理——有你这样的母亲,他不是受你的影响没有担当,就会受你的牵连得罪同僚…”

“娘!”袁氏抬起头来,摇摇欲坠地望着着郭老夫人,脸比素缟还有白。

郭老夫人并不准备就此饶过她,继续道:“从前的事我就不说了。现在就来说说花园假山的事。你是怎么想的?”

袁氏忙道:“您刚才也听见了,嘉善是被人下了药,他神志不清,就算是之前对周少瑾失礼,那也是情有可原的。周少瑾却把嘉善打成了这样…”说到这里,她想到周少瑾不可能亲自动手将程许打成这样,又道,“就算不是她动得手,肯定也是因她而起。我觉得,只有周少瑾把凶手交出来给我们处置,周少瑾的事我们看在周大成的份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这样算了…”

郭老夫人气得眼前一阵发黑,厉声道:“你就这么想的?”

袁氏不解,想到之前郭老夫人对周少瑾的庇护,她心里就酸溜溜的。道:“娘,您也是做母亲的,嘉善被打成了这样,我已经算是对周少瑾网开一面了,您不能让我再退让,嘉善也是您的孙子啊…”

“蠢货!”郭老夫人再也忍不住,抓起手边的茶盅就朝袁氏丢了过去。

一杯茶全都泼在了袁氏的身上。

滴滴哒哒的茶水顺着她的头发丝落下。满头满脸都是茶叶。

袁氏脸色大变。

婆婆太过份了!

先是当着仆妇的面给了她一耳光。现在又用茶泼她…她好歹是九如巷的宗妇,这件事她必须要告诉程泾。就算程泾要和她吵闹,她也不会退步的。

郭老夫人见她眼睛瞪得大大的。一点也不知道悔改,气得指尖发抖,恨不得上前再扇她一个耳光才好:“真是朽木不可雕!嘉善平日里谦虚宽和,和家中的兄弟姐妹更是友善。谁不和他谦廉如玉,君子之风。又小小年纪就中了解元,你就没有想想那药是从什么地方来的?是谁给的嘉善?嘉善又怎么一个人坐在山洞里。少瑾是我们寒碧山房的孩子,养在我身边。怎么不早不晚就走了那条路?她是去见谁?又是怎么想到要走那条路的…你一句话也不问,就知道给嘉善解脱。你那脑子难道是用来当摆设的?”

袁氏骇然,脑子里乱糟糟的。

照婆婆的意思,是有人陷害嘉善哦!

不错。不错!

如果不是这样,嘉善又怎么会被人打?不然风大些就能被吹走的周少瑾身边服侍的也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怎么可能把嘉善打成这样。要知道,嘉善可是十九岁的解元,暗中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嫉妒他呢?

她定了定心神,把对周少瑾的不满先放到一旁,脑子终于开始正常的思考起来。

“娘!会不会是二房或是三房?”袁夫人犹豫地道,“我想来想去,只有这两家有这个可能…”

“你可真能想啊!”郭老夫人冷讽道,“一不知道药从哪来;二没有证据,三不知道事情的经过,就敢说嘉善是遭陷害,敢说是二房三房主导的!我看你不仅是脑子不好使,这心也被狗吃了!”

袁氏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不敢吭气了。

郭老夫人就道:“从今天起,嘉善就住在我这里了,他的事你以后不要再管了…”

袁氏大惊失色,忙道:“娘,那怎么能行!程家和闵家之前就已经交换了庚贴,恐怕此时早也下聘…”

郭老夫人瞪大了眼睛,道:“这么大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虽然知道袁氏早有这样的打算,可正式下聘,不管是袁氏还是程泾,都没有告诉她。

袁氏不敢看郭老夫人的眼睛,低声道:“这婚事早已议了好几年了,不过是现在才正式下聘而已,也就没有大张旗鼓…”

郭老夫人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她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道:“你是不是骗了嘉善?”

袁氏听着争辩道:“娘怎么能这么说?我早就跟他说过我和他父亲都看中闵家的大小姐,不过是怕他分心,所以想等他科考之后再下场。在京城的时候,闵家的几位公子和他有来有往的,他也没有说什么啊…”

郭老夫人一听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她的孙子,她一直都不相信他会无缘无故地堵一个小姑娘,昏迷的时候还喊着她的闺名!

原来如此!

她问袁氏:“你可知道嘉善喜欢少瑾的事?”

袁氏下意识地想回答“不知道”,可她看见郭老夫人寒冰般清冷的眸子,话到嘴边又忙咽了下去,垂下眼睑,低低地应了一声“知道”。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郭老夫人道。

袁氏迟疑了片刻,这才道:“是去年年底时知道的…”说完,又怕郭老夫人责怪,忙道,“当时我就跟嘉善说了,这门亲事不可能…”

第三百四十九章 失望

“但嘉善还是一门心思地喜欢着少瑾。”郭老夫人不想再听袁氏狡辩,径直道,“而你为了让嘉善安心读书,所以骗了嘉善,说只要他好好科举,取得了好名次,你就为他求娶少瑾,是不是?”

因此嘉善才会在取得了解元之后纠缠少瑾…

袁氏支支吾吾地还在那里为自己的行为开脱:“我的本也有意为嘉善求娶周少瑾的,可和闵家的婚事由来已久,之前闵家一直拖着,谁知道嘉善中了解元之后闵家的人就主动登门拜访,姿态放得那么低,我怕闵家觉得嘉善中了解元就自大起来,瞧不起闵家,平白地得罪人,我一时也不好断然地拒绝,想把这事放一放,等我回了京城再说,不曾想闵家的三老爷直接找到了我们家大老爷说起这件事,大老爷整天忙着朝堂上的事,哪里知道内院的事,想着之前两家也是有默契的,一口就答应了。我在金陵城,得到信已经晚了,就更不敢跟娘说了…”

郭老夫人一巴掌就扇在了袁氏的脸上。

“娘!”袁氏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会挨郭老夫人第二巴掌。

她捂着脸,愣愣地望着郭老夫人,眼眶水光闪动。

“人无信不立。连那市井里行商贾之事的人都知道,枉你还是个能识字断文的人。”郭老夫人气得不行,道,“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到了现在还拿话唬弄我。是不是觉得别人都是傻瓜,只有你是聪明人!真不是知道是谁给你开得蒙,教你识得字!你瞧不上周少瑾,就规规矩矩地说瞧不上好了,为何要去骗嘉善!他就算是一时不喜。他年纪轻轻的,这一科考不上,还有下一科。你就这样迫不及待,为了让自己的儿子能榜上有名,什么龌蹉的手段都使得出来。嘉善是你儿子,不是你达到目的工具!你口口声声说喜欢儿子,这就是你的喜欢?你是人。有七情六欲。难道你的儿子就不是人?你让他喜欢谁他就得喜欢谁。你让他娶谁他就得娶谁?我怎么没有强迫你和大郎?现在让别人有了可乘之机,你却还在一味地责怪少瑾。

“那羞辱少瑾的话,你怎么说得出口?

“你造出来的业。难道还要让少瑾去给您受不成?

“你也是女子,难道不知道这样的言行会给那小姑娘带来什么后果吗?

“我是不知道这中间还有嘉善受骗的这一茬事,我要是知道了,在山洞的时候我就应该给你一巴掌。不过。我看我就算是给你一巴掌,估计也打不醒你。你到了现在还觉得自己没有错…”郭老夫人说着。流露出疲惫之色,淡淡地道,“你什么也不要说了,还是那句话。从今以后,嘉善的事你就不要插手了。不然我会亲自去趟桐乡,跟亲家舅老爷把话说清楚的。我们程家虽然从不曾休过妻。可这不明白事理的宗妇,送去庙里反省。却也是有先例的。”

袁氏“扑通”一声就跪在郭老夫人的面前。

她记得很清楚。那还是她刚嫁进来不久,不知道为了什么事,程泾和郭老夫人有了争执,郭老夫人让程泾跪在院子里反省。鹅毛大雪飘落下来,浅浅地积了两寸高,程泾不认错,郭老夫人也不说起来…直到现在,遇到天气骤变的时候,程泾的膝盖还会隐隐做痛。

郭老夫人是个说到做到的人!

就算是亲生的儿子,她也狠得下心来惩罚,何况是她这个做儿媳妇的。

“娘,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不敢了。您就原谅我这一回吧!”她抱着郭老夫人的腿,苦苦哀求道,“我以后什么都听您的…嘉善已经是解元了,再努力一下,以他的年纪,至少可以点个探花。若是运气好,说不定还能中个状元。三元及第,本朝开国至今还没有一人人夺此殊荣的。娘,就这一件事,你就让我做这一件事,我一生一世都会感激您的…”

郭老夫人一脚就踢在袁氏的胸口上。

“滚!你给我滚!”老人家淡淡地道,按在茶几上的手却青筋凸起,“再也不要让我看见你!”

“娘!”袁氏被踢得胸口一阵巨痛也不敢松开抱着郭老夫人大腿的手。

郭老夫人暴怒,大声喊着吕嬷嬷:“把她给我拖下去!”

“娘!”袁氏不松手,满脸是泪,“我什么也不求,就求您这一桩事…”

郭老夫人气极而笑,道:“我给大郎纳一房妾室,再生个庶子,然后在我屋里养大,你也同意?”

袁氏呆住。

郭老夫人高声道:“这个儿子是你的!我却不能让长房断了香火,让大郎再给程家养个儿子,这你也同意?”

“不,不,不…”袁氏摇着头,心里一团乱麻的似的,根本不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您不能这样…我不愿意…”

郭老夫人的表情淡了下来,轻声道:“你现在跟着吕嬷嬷出去还有几分体面,等我叫了粗使的婆子拖你出去,你可别说我不给你面子…”

可我不能把儿子让给你!

他眼看着就要成气候了。

我辛辛苦苦养育了十几年的儿子,不能就这样放手!

袁氏还要和郭老夫人争辩,吕嬷嬷扶了袁氏,一面半架着她往外走,一面在她耳边道:“老夫人正在气头上,夫人您就少说两句吧?有什么事等老夫人气消了再说。您嫁进来都快三十年了,老夫人是怎样的脾气,您还不知道?再说,万事不还有大老爷吗?”

是啊!

老夫人这个人你越是顺着她她越宽和,你越是和她对着来她越是执拗。

大老爷,只有大老爷能救她…

袁氏跌跌撞撞地和吕嬷嬷出了内室。

郭老夫人独自对着满室的寂静默默地坐了片刻,无奈地叹了口气。

转过身来想给程许掖掖被角,却发现程许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

孙子可能看到了自己教训儿媳妇时的场景,儿媳妇以后在孙子面前会不会没有了威严,郭老夫人有些担心。

“你醒了!”她给袁氏留面子,道,“我刚才和你母亲说过了,你以后跟我住段时间,你娘那边。还要忙着府里的中馈…”

“我都听见了!”程许打断了郭老夫人的话。目光殷切地望着郭老夫人,“您也不喜欢我娶闵家的大小姐是不是?那您帮帮我吧!我想娶少瑾,我喜欢的人是少瑾…少瑾是在您屋里长大的。她的性子您最清楚不过…不仅温柔敦厚,知书达理,而且针线女红无所不精,孙儿想娶个像这样的媳妇…我不想娶个时时刻刻都盯着我的举业。盯着我仕途的女子…祖母,您就帮帮我吧!这件事除您。谁都帮不了我!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孝敬您的…”

郭老夫人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