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说去,也不过是想得到周少瑾。
不然他也不会顺水推舟了!
这种话他要不要跟池叔父说呢?
程许在听鹂馆呆了良久,也没有等回程池。
他只好讪讪然地离开了听鹂馆,转身去了蕴真堂。
母亲失信于他,他原来打算揣着明白装糊涂,等到四叔父帮他退了闵家的亲事再说,如今却只能和母亲把话说清楚了。
谁知道蕴真堂当值的却告诉他:“夫人去了寒碧山房。”
程许的心思又活了起来。
说不定他在那里多呆些时辰还能遇到周少瑾呢?
程许三步并作两步地去了寒碧山房。
袁夫人正在和郭老夫人说程池的事:“…我也知道您心痛四叔,想给四叔找贤良恭顺配得上四叔的。可那也得您帮着四处相看啊!我看闵家有位小姐就不错。母亲是庐江李家的姑娘,父亲是两榜进士出生,如今任云南布政司。胞兄娶的是舒城方家的姑娘,是我的侄女。虽然只比闵家大小姐大三个月,论辈份却是闵家大小姐的姑姑。相貌品行都十分的拔尖。您若是觉得可以见见,我来帮您安排好了。”
如果真得这么好,只怕早就被她选为了儿媳妇。或者是,这位闵家的小姐原本也是她儿媳妇的后选人。只因这样那样的暇疵,所以最终落选了!
郭老夫人在心里不无讥讽地想着,道:“四郎的事,自有我操心。你还是管好嘉善的事就好!两家联姻是好事,我怎么听说你一直藏着掖着?是闵家嫌弃我们家门第低了?还是嘉善不答应,你怕他闹起来不好收场?”
袁夫人讪然地道:“这件事不是八字还没有一撇吗?”
郭老夫人神色平和地道:“儿子是你的。我虽然一早就提醒过你了,可你听不听。那就是你自己的事了。”
袁夫人红着脸应是。又说起程许的举业来:“最多还有两天就要放榜了。您看我们要不要提前些准备些铜钱?”
金陵城里大户人家心照不宣的规矩,家里有人取得了功名,会端装着铜子的箩筐在大门口撒钱。
“这件事你吩咐管事们就行了。”郭老夫人道。“不必来让我示下…”
为了回避袁夫人,躲在郭老夫人内室伴装做针线的周少瑾听着郭老夫和袁氏话,心里三紧,手上就被刺一下。血珠子慢慢地了出来。
周少瑾忙把指尖放在了嘴里,心里却如海浪拍岸般起起落落。
福建闵家、庐江李家、三品布政使、舒城方家……还有顾家的六小姐和七小姐。
士族嫡女有之。小家碧玉有之…池舅舅什么样的妻子娶不到?
她又怎么算什么呢?
周少瑾心像在油锅里煎一样。
早知道会听到袁氏说出这样一番话,袁氏来见郭老夫的时候她就应该起身告辞而不是回避到老夫人内室来的。
若是往深里说,她就应该在沔大舅母身边呆着,差着春晚来给郭老夫人送葡萄的…
她好不容易熬到袁氏告辞。慢慢地走了内室,垂着眼睑对老夫人道:“我先回嘉树堂了,晚上再来给您请安。”
郭老夫人笑道:“要是那边忙就别过来了。身体要紧。可别累坏了!”
周少瑾点头,眼睛却涩涩的。
如果时间能就此停下来该有多好。
她寄居在长房。池舅舅也还没有成亲,郭老夫人待她同亲生祖母…
周少瑾沉默地出了寒碧山房,脑子乱乱地往嘉树堂去。
欢喜一把拽住了听说袁氏不在转身就往蕴真堂去的程许,又惊又喜地道:“许大爷,我,我好像看见周家二表小姐了…”
程许兴奋地转过来:“哪里?哪里?”
欢喜就指了前面那个渐行渐远的红色身影,道:“您看!像不像周家二表小姐?”
程许睁大了眼睛:“走!既然遇到了,就应该打声招呼才是。”
欢喜不住地点头,跟在程许身后追了过去。
周少瑾正想着自己的心思,身后有人喊着“周家二表小姐,请您暂且停步!”
她回头,看到了气喘吁吁的程池。
周少瑾拔腿就跑。
程许在她身后追道:“周家二表小姐,你别跑了!我有话跟你说!只一句话。我没有恶意的?”
周少瑾不理他。
他却三下两下就拦住了周少瑾,道:“周家二表妹,我有话跟你说。”
周少瑾定睛望着他。
美丽的眸子像天边星子,熠熠生辉。
程许语凝。
周少瑾的眉头皱了起来,道:“许表哥若是没有什么事,那我就去嘉树堂了——诰表哥马上就要成亲了,大舅母还等着我把算好的账目交给她。”
“是吗?”程许讪笑。
他哪里是有话跟周少瑾说,他是许久没有看见周少瑾,想多看周少瑾两眼。他能有什么话说?
程许憋地半天道:“你吃过饭了没有?肚子饿不饿?”
周少瑾根本不想和他接触,正色地道:“若是许表哥没有其他的事,那我就先告辞了。”
第三百三十六章 表白
程许拦住了周少瑾,忙道:“别,你别这样!”
周少瑾的脸冷了下来,道:“许表哥是有功名的人,虽未及冠,却已有了表字,持重守礼,被家中的长辈所看重。我也敬许表哥是正人君子,又有着表兄妹的名份,遇见了才会上前行礼。可许表哥却视我如轻浮女子,随意地就在路上拦着我。我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事让许表哥误会,也不想为自己辩解,只希望许表哥以后别再拦我,有什么事,都可以当着家中的长辈说,我是年纪小的那个,自会尽力而为。”
她说得正气凛然,让程许脸色绯红,到了嘴边的话都觉得难以开口。
这正是周少瑾要的。
她屈膝行礼,示意着春晚,两人一前一后地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程许急了!
虽说住在一个屋檐下,程许却很难遇到周少瑾,现在四叔父又知道他爱慕周少瑾,肯定就更不会让他随意出入寒碧山房了。
“你等等,你等等!”他追了上去,不管不顾地道,“少瑾,我很喜欢你,我想娶你为妻!”
周少瑾做梦也没有想到程许会对自己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而且是当着春晚、欢喜等人的面。
她顿时臊得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而程许把这句在心里不知道想来想去想了多少遍的话高声说出来之后,像身上背着的块大石头落了地,整个人都轻松起来,说话也渐渐开始流畅而有条理:“少瑾,我并非狂言乱语。我曾和我母亲约定,若是我中了解元。她就答应帮我求娶你…我从来没有像这次下场似的刻苦攻读,而且我父亲还想办法弄了几位主考官平日里做的文章刊印的文集…你暂且不要订亲,先等我几日。若是我无能,自不敢再来打扰表妹。若是我有幸高中…还望表妹能给我这个机会…”
周少瑾气得浑身发抖,不禁在心里腹诽:你这还没有做解元,就敢跟我说这样的话。你若是中了解元,袁氏不同意这门亲事。程闵两家已经开始议亲了。你是不是也非要强求,不管她的死活呢?
她腾地转过身去,原想以一句“儿女的婚事。自有父母做主”,可看着他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立刻就改变了主意。
程许的表情太笃定,好像只要他说出来。自己就一定会嫁给他似的。
前世,是不是他心里也是这么想。所以才会在羞辱她的时候一直喊着她的名字,说会娶的呢?
像火苗像遇见了风似的,嘭地一声就在她心里烧了起来。
她直言道:“许嘉善,你是不是觉得只要是个女子听到你要娶她都会欢欢喜喜地一心一意地想嫁给你?你既然不要颜面。我也没什么好臊的。我们就趁着这个机会把话说清楚好了。我不喜欢你!我也没打算嫁给你!麻烦你以后再也不要对我说这样的话。在别人看来,我虽然不像筝表姐她们那样矜贵,可我也有疼爱我的父母和姐姐。也是我父母姐姐的掌中宝,我父母也会为我精挑精选个夫婿。让我仔细地瞧清楚了再嫁人。断然没有随随便便就把我嫁出去的道理…”说到这里,她想到自己前世所受的苦难和委屈,忍不住眼眶泛红,觉得没有什么意思——在山洞里,她那样苦苦哀求他都没有放过自己,自己又何必和他多说什么呢?
周少瑾低声道:“程嘉善,我不喜欢你,也不想再见到你,以后我见到你会绕道走,也希望你见到我像不认识的。”
就此把所有的恩怨都放下。
这一世,过个和上一世大不相同的人生。
他娶到他的美娇娘,和和美美地过一生。
她把那个人放在心底,一生一世都循规蹈矩地望着他。
周少瑾提着裙摆朝嘉树堂跑去。
春晚这才从惊愕中回过神来,她草草地给程许行了个礼,匆匆追了过去。
程许呆若木鸡地站在那里,脸色煞白,仿佛魂魄已经离身,任树边的柳条拂在自己的身上。
欢喜和大苏都别过头去,不忍直视。
※
春晚赶在周少瑾踏进嘉树堂之前拉住了周少瑾。
她看周少瑾满是泪水的脸,忙掏了帕子递给了周少瑾。
周少瑾这一路跑过来,心中的郁闷也消散了些。
她道了声谢,用帕子擦了擦脸,嗡着鼻子问春晚:“看得出来我哭了的吗?”
春晚低声道:“眼睛红得厉害。我陪着您到旁边的太湖石边坐一会再去涵秋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