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少瑾却找了个机会去听鹂馆。
程池和集萤都不在,南屏在给程池赶制春裳。
周少瑾很是失望。
南屏笑着问周少瑾:“二表小姐可是有什么事?”
周少瑾道:“也没什么事。就是过来看看。池舅舅和集莹姑娘去了哪里?”
南屏笑着让小丫鬟给周少瑾上了茶,道:“说是谁过寿,四爷领着集萤姑娘去拜寿了。要不我打发小丫鬟到秦管事那里问一声,看四老爷去给谁拜寿了…”
周少瑾不好意思打听。忙道:“不用了,不用了。我顺口问问。”
南屏并没有起疑。而是笑道:“二表小姐来的正是时候,我想给四爷的道袍镶个芽边,正拿不定主意用什么颜色好,二表小姐快帮我看看。”
周少瑾欣然应允。
南屏给程池做的是件浅灰色的淞江三棱细布道袍。准备或镶了白色或镶了褐色芽边。
周少瑾道:“能不能镶深灰色!”
“镶深灰色?”南屏愕然,思考了半晌,不由击掌。满脸惊喜地道,“二表小姐高见!我怎么就没有想到镶同色的。我这就去找个颜色深点细布过来配配色。”
周少瑾莞尔。
这样的镶边方法要到七、八年之后才会在扬州传开来。
两人在那里对比了半天。最后决定用深灰色的细纱浅浅地镶一道。
“肯定很好看。”南屏满足地道,“我觉得也可以用在女装上。”
周少瑾很喜欢这种镶边,闻言笑道:“那我也试试。”
南屏很感兴趣,道:“二表小姐的衣裳或是做好了,让我也开开眼界。”
周少瑾笑道:“这又不是什么难事,你到时候只管去看好了。”
她们正说着,外面一阵轻微的响动,有小丫鬟跑进来道:“南屏姑娘,二表小姐,四老爷回来了。”
周少瑾和南屏迎了出去。
天气已经有些冷了,但程池依旧穿着秋裳。虽然腰间紧扎布腰带勾勒出他的好身材,可看上去却让人觉得有些冷。
周少瑾忍不住道:“您怎么不多穿件衣服,今天早上起的可是北风!”
程池有些意外,道:“你怎么过来了?今天不用陪宋夫人吗?”
周少瑾讪然,道:“老夫人说要办个茶会,让我和姐姐一起协办,姐姐向来能干,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就跑过来…准备和池舅舅您下几盘棋的…”
这小丫头,又打什么鬼主意!
所谓的下棋别人不知道她心里还不明白吗?那是下棋吗?那不过是演戏给母亲看罢了。如今母亲忙着招待宋夫人,哪里有空理会他!他们犯得着再在一起下棋吗?
程池对周少瑾道:“你跟我来!”
率先往书院去。
周少瑾见他神情严肃冷峻,心里有些打鼓,悄声地问跟着他回来的集萤:“他在外面没有受气吧?”
集萤翻了个白眼,道:“我只看见他给别人气受,没看见过别人给他气受。”
“哦!”周少瑾忐忑不安地跟着程池去了书房。
程池大咧咧地在大案书后面的太师椅上坐定,问周少瑾:“说吧!又有什么事?”
第二百三十章 送礼
有事?!
她能有什么事?
周少瑾想了想。
她想让泾大舅舅或是渭二舅舅指点指点姐夫廖绍棠的制艺,可那也得等到明天姐夫下场中了举人再说,至于现在…她还真没有什么事!
周少瑾摇了摇头,道:“我没什么事啊!”
程池不由忍气凝视了她片刻,道:“那你来找我干什么?”
周少瑾坦白地道:“您那天不是一声不吭就走了吗?我还以为过两天就会再见到您,结果家里这么热闹,我却一直都没有看见您,所以特意过来看看您。没想到您竟然出去给人拜寿去了!不知道是哪家的老太爷过寿?好玩吗?顾六爷有没有和您一起去啊?我前几天让人把给顾家十七小姐买的礼物送了过去,顾家十七小姐接到东西很高兴,回送了我两匹洋漳绒,说是顾六爷前些日子送的。顾六爷这些日子去了福州吗?”
这丫头怎么这么多话?
他问一句,她就有十句等着他。
而且根本不知道重点在哪里…
程池道:“谁跟你说漳绒在福州了?最好的漳绒出自我们丹阳,离金陵城不过百余里。”
周少瑾“哦”了一声。
她又不是问漳绒出自哪里?她是想看看池舅舅这几天都是怎么过的?郭老夫人忙着招待宋夫人,肯定没人管他的事了。他在船上的时候起了兴致,看书能看一夜!
周少瑾道:“池舅舅,您这些日子都在干什么啊?老夫人也没空照顾您,您自己没事的时候就出去走走呗!要不然可以搬去藻园住些日子啊!那边不是您的别院吗?景致应该非常的好吧!也免得天天闷在屋里看书、打谱。”
这小丫头片子,翻了天了。竟然管起他的事来了!
程池道:“我的事不用你管。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听说上次你陪着宋夫人去灵谷寺的时候人家宋夫人稳稳妥妥地上了轿子,你却走丢了!”
周少瑾脸一红,道:“池舅舅怎么知道的?”
她从前也去过灵谷寺,可没想到的是,她跟着关老太太去灵谷寺和跟着郭老夫人去灵谷寺却是两种完全截然不同的待遇——跟着关老太太去灵谷,不过是去大殿宝殿上香,到偏殿听佛理。到厢房吃斋饭。可没有想到跟着郭老夫人。灵谷寺的主持竟然对他们开放了一代名僧宝志的墓塔。她这才知道原来灵谷寺居然还有这样一个去处。
这都不说,那宝志大和尚的墓塔前的志公殿内有一块黑色的石碑,碑上除了有画圣吴道子给宝志所绘的画像。诗圣李白给作的像赞之外,还有大书法家颜真卿亲手书写的碑文,她当时看着就有些挪不开脚步了,又见灵谷寺从主持到知客都围着郭老夫人和宋夫人在转。她就悄悄地向寺里的小沙弥讨明纸把石碑上碑文给拓了下来…结果等她拓完了碑文,天也暗了。郭老夫人和宋夫人也不见了,吓了她一跳,要不是商嬷嬷及时找过来,那天她恐怕就要闹笑话了。
程池的眼角跳了跳。
这小丫头答得可真轻松!
要不是看在她是九如巷程家的女眷又是跟着母亲同去的。就凭她拓了宝公塔的碑文,灵谷寺就能把她留在灵谷寺里!
不然母亲也不会急急地让他赶去灵谷寺了。
还好除了这件事她也没有出什么大错,母亲也只是觉得她无知无畏。什么也没有说。
只是还没有等他说话,周少瑾已满脸兴奋地走了过来。站在他的大书案前笑盈盈地喊了声“池舅舅”,道:“我知道了,肯定是商嬷嬷告诉您的!我竟然看见了颜书圣的真迹了。池舅舅,那是颜真卿的真迹吗?灵谷寺的主持大师说是。不过寺庙里的人当着香客多半喜欢夸大事实。但宝公塔里的那石碑就算是假的,那字雄秀端庄,方中见圆,浑厚强劲,也肯定是哪位大师的手书,能拓回来天天观摩,也不枉此行了!”
是啊!
程池在心中暗忖。
我付给了灵谷寺一千两银子的香油钱,你当然不枉此行了。
周少瑾却睁大了眼睛,犹豫道:“池舅舅,您不高兴吗?”
或者是从小就练就了一副七情六欲都不上脸的本领,程池直觉地反驳道:“我没有不高兴。”
真的吗?
周少瑾目不转眼地盯着程池,好像要从他脸上细微的表情中辨别真伪似的。
程池生平第一次觉得有些不自在。
小丫头的眼睛黑白分明,仿佛盛着一泓清泉,他能从她的双眼中清楚地看见自己的倒影…
程池不由自主地在心里暗暗地骂了一句。
明明知道这小丫头片子是个不开窍的,他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不是自找麻烦吗?
他快刀斩麻乱,道:“既然你没什么事,那就回去吧!我娘不是让你协理你姐姐举办诗会吗?你这样走开恐怕什么也学不到吧?”
池舅舅肯定有些不高兴。
不然他肯定是“赶”自己走而不是“劝”自己走。
池舅舅行事有个特点。
那就是他越不高兴的时候就待人越客气,心情越好的时候待人就越随意。
周少瑾抿了嘴笑,问程池:“您明天还要去参加寿宴吗?”
有的时候寿宴会摆两三天,只有其中一天是正式的宴请。
程池道:“不去!”
“那我明天来陪池舅舅下棋吧?”
不用宽慰母亲,程池实在是没有耐心陪个小孩子掰手腕子。
“我明天不想下棋。”
“那您教我下棋好了。”
“我不想教你。”
“那您看着我打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