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少瑾还以为程池是在笑她见识太短,羞得耳朵都红了,喃喃地道:“我,我真的觉得能到普陀山,能到钱塘江已经很好了,很多像我这样的人一辈子都没有走出过金陵城呢!”

程池目光微凛。

他想到了京城的林世晟。

听说他在岳父的暗中支助下谋得了龙骥卫总旗的实职。

周少瑾与这个人到底有没有关系呢?

他陡然间觉得意兴阑珊起来。

“我先回去了!”程池笑道,“你们玩一会也回去吧!天色不早了,晚上的江水是很凉的,小心受了凉。我们过两天就要启程去苏州了,生了病会很受罪的。”

周少瑾连连点头,道:“我们这就回去!”心里却有些紧张。

她什么也没有说,池舅舅怎么陡然间就不高兴了呢?

自己要不要给池舅舅赔个不是?

问题是她就算是想赔不是,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错了,该怎么赔这个不是啊!

周少瑾抿了抿唇,再抬望过去的时候发现程池已大步朝塘堤走去,离她已有丈余的距离。

还是算了吧!

周少瑾犹豫道,下次有机会再问问池舅舅好了。

她思忖着,肩膀猝然地被人拍了一下。

周少瑾吓了一大跳,身后已传来集萤的声音:“四爷过来干什么?我最怕他说教了,见他在和你说话,我就佯装没有看见他似的没有过来…”

“你就不能先喊我一声?”周少瑾捂着胸口,余惊未散地嗔道,“人吓人。吓死人的!”

“好了,好了,是我不对。”集萤很没诚意地道歉,“四爷跟你说什么了?我看他走的时候脸色有点不大好的样子。”

集萤也发现池舅舅心情不好了。可见这并不是自己的错觉。

她说能跟着郭老夫人去普陀山敬香,跟着他来钱塘江观潮已平生没有什么遗憾的时候,他还笑自己来着,等到她说第二遍的时候。他就翻了脸…到底是为什么嘛?

周少瑾觉得自己的头都大了。偏偏集萤还不悦地追问她:“四爷说了些什么啊?你怎么呆呆的像撞见了鬼似的!”

“你才撞见了鬼呢!”周少瑾没好气地反驳道。

谁知道集萤地嘿嘿地笑了两声。道:“遇到了四爷和撞到了鬼有什么区别?难道我说错了?”

周少瑾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焉焉地道:“池舅舅让我们早点回去,说再晚了江水太冷。会着凉的。到时候生病受罪的只会是我们自己。”

“我就知道他会这样的威胁我们!”集萤嘀咕着,但还听从了程池的建议,喊了春晚几个,“我们回去吧!时候不早了。”

春晚几个依依不舍地穿了鞋袜。个个身上湿漉漉地回了宗家的别院。

婆子们忙着烧了热水给她们梳洗。

周少瑾等人重新梳妆打扮好了就去了上房给郭老夫人问安。

郭老夫人还在和宋夫人说话,但看得出来。郭老夫人眼底已有了已不可见的敷衍,而宋夫人却说得眉飞色舞,正在兴头上。

周少瑾这才知道程池为何去了江边。

她忙道:“我这就给夫人画花样子去。夫人要不要在旁边看着?若是你有很喜欢的花式,我可以试着加进去。”

宋夫人大感兴趣。

郭老夫人眉头微蹙。就要出言阻止。

周少瑾却朝着郭老夫人轻轻地摇了摇头,笑着请宋夫人去了厅堂。

与其让宋夫人烦郭老夫人,不如让她来唠叨自己好了。

等到宋泯等人从萧山返回。已是掌灯时分,周少瑾等人已用晚膳。宋夫人也拿到了全新的花样子。

宋泯自然是谢了又谢。

程池出面应酬,留了宋泯和黄宜君晚膳,并请留了宿:“…此时再回城城门已关,且小公子已疲惫不堪,城门外的几家客栈多是那错过了宿头的行商或是贪图便宜脚夫,老先生可以将就宋夫人也不好将就,您就别和我客气了。”

那宋泯也是豪爽的脾气,痛快地应了,道:“等你哪天去京城,记得来找我,我请你到京城最好的酒楼去喝酒。”

程池哈哈大笑,道:“您老人家可知道京城最好的酒楼是哪家?在哪里?怎么走?”

宋泯很光棍地道:“我不知道,难道我儿子的车夫也不知道?总之不会少了你的酒就是了!”

程池再次大笑,吩咐秦子平去拿烧刀子:“我是喝不惯那金华酒的,不知老先生能喝不?”

宋泯笑道:“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好!”程池笑道,“今天我们就喝那烧刀子。”

黄宜君面色微僵。

宋泯干脆把他支走了:“你把五郎交给他母亲,他今天跟着我们跑了一天,也累了。”

黄宜君松了口气,等宋森给宋泯和程池行了礼之后,就退了下去。

程池给宋泯倒了碗酒。

宋泯闻了闻,陶醉地闭上了眼睛,道:“好多年都没有喝到这样的好酒了。你是怎么想到借居在宗老爷别院的?早知道这样我也应该向他借别院的,说不定我们还能早点遇上。”

程池笑道:“那老先生又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呢?”

宋泯一愣。

随后两人相视而笑。

异口同声地道着:“河图洛书!”

第二百一十一章 夜宿(粉红票2220加更)

程池和宋泯相谈甚欢。

内院正房,宋夫人正拿着周少瑾刚才给她画的一副花样子大力地攒扬着周少瑾:“…我就是那么一说,谁知道她就勾出来了。真不愧是读过书的大家小姐,就是聪明。我小的时候也很喜欢读书的,每逢哥哥们去私塾,都要送到门口,哥哥们一回来,我就迫不及待地帮他们拿书包,哥哥们在灯下做功课的时候我就在一旁帮着他们端茶倒水,一心盼着着哥哥们能在闲暇的时候告诉我认两个字,我如今能看得懂账本,也是那个时候跟着哥哥们偷学的几个字。我当时就是誓,若是我哪天有了女儿,一定要让好读书识字,别像我似的。”

郭老夫人呵呵地笑,道:“各地的乡风不同。我们那里的女孩子大多数识字。少瑾这也只是一般。”

宋夫人掩了嘴笑,道:“老夫人您就别和我客气了。我在京中可是见过不少江南官宦士家的小姐,像程小姐这样人品、相貌、学识的,可是从来没见过…”

周少瑾只当没有听见,低头坐在那里拿着临时找来的一块绫布绣着随手绣着玉簪花。

宋森则坐在摆满了菜肴圆桌前,一面由乳娘喂站菜饭,一面眼睛珠子骨碌碌直转,不时地偷窥着周少瑾,直到有婆子进来禀告,说宋老先生决定和程池决定出去走走,让她们早点歇息,不用等他们了,屋里的气氛才骤然一变。

“这个时候?”郭老夫人皱着眉,满脸的担心,“有什么事这么急,难道就不能等到明天早上?”

那婆子也答不清楚。道:“四老爷和宋老先生、黄公子一起去的,秦总事带着几个护院随行,想必不会有什么事,老夫人只管放心好了。”

郭老夫人怎么可能放得下心来?

宋夫人愧疚地道:“老夫人,真是不好意思,我们家老太爷就是这个脾气,好好的半夜起来看星星。正农忙的时候突然跑到巴山去访友。结果遇到了大暴雨,把山都冲垮了,差点就把命留在那里了。还有一次。他老人家带了一般鲜果行至镇江,他老人家丢下管事伙计一个人去了济南府,一船货差一点就全烂了。听说我婆婆在世的时候没少为这件事和公公生伤,后来我婆婆不在了。我公公不愿意续弦,就是不想有人管着他…”她有些惶恐地站了起来。道,“没想到他老人家居然拉了四老爷出去…我,我这就让人去寻他老人家…”

宋老先生的性情的确有些古怪,不过。周少瑾相信程池不是那种心血来潮,听见就是雨,随便哪件事都能打动他的人。他既然决定和宋老先生一起出去走走,想必是觉得有一起出去走走的必要。她们大可不必如何担心。

“老夫人。”周少瑾柔声地劝着郭老夫人,“您别担心,池舅舅做事向来妥贴,他们也许只是喝多了酒,想去钱塘江上走走,或是诗兴大发,要去怀古一番。你要是实在不放心,我们喊了外院服侍的人进来问问就是了。”

郭老夫人微微点头,道:“你说得有道理。你池舅舅也不是小孩子了,他的事他自己知道,他既然让婆子来跟我们说一声,我们也不必喊了外院服侍的来问。明天一早他们回来就什么事都清楚了!”又安抚宋夫人,“你且安心去歇息。四郎带着管事和护院随行,我们家的护院,身手都十分了得的,四郎在外行商,都是这些人护着他的安危,快十年了,从来没有出过事。”

宋夫人主要担心程池被自己的公公撺唆,听郭老夫人和周少瑾这么一说,不由长长地舒了口气。

那宋森却人小鬼大地钻进了母亲的怀里,高声嚷着:“舅舅不陪我睡,我害怕!”

宋夫人面涨得通红,喝斥道:“你都多大了!快站起来!怎么能每天都让你舅舅陪着你睡?你父亲见了,又要责罚你了。”

宋森像麻花似的在宋夫人怀里扭来扭去,就是不肯一个人去睡。

宋夫人没有办法,只好妥协,哄着他道:“你今天若是听话,我就答应你一个要求。哪怕是去刹什海戏冰都可以!”

宋森听着眼睛闪闪发亮,“腾”地一下就从母亲的怀里站了起来,道:“真的?”

“当然。”宋夫人保证道。

“那好。”宋森指了周少瑾,“我要和这位姐姐一起睡。”

屋是的人都愣住。

宋夫人更是脸色由红转紫,道:“你帮说八道些什么?那是你周姐姐,又不是服侍你的人,你怎么能让你周姐姐陪着你睡?我们回了京城,娘带你去刹什海戏冰好了!”

宋森不依,哭着闹着要和周少瑾一起睡。

郭老夫人眼底闪过一丝不悦。

周少瑾两世为人,接触到的孩子都是乖巧可爱,懂事听话的,像这样胡搅蛮横的还从来没有见过,她惊愕之余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等她回过神来,宋森已经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宋夫人又羞又愤,忙向郭老夫人和周少瑾解释“他平时不是这样的,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又恐吓宋森“你要是再这样胡闹下去,我回去肯定会告诉你爹爹的。你以后惹怒了你爹爹,你爹爹要行家法的时候娘也决不会帮你向你爹爹求情了…”

宋森依旧哭闹不休。

周少瑾很是尴尬,觉得事关自己,自己若是不出面解决,只会让做主人的郭老夫人为难。

她犹豫着上前几步,就要答应让宋森和她一起睡,谁知道她还没有开口,就被郭老夫人沉声一句“少瑾”给吓得把到了嘴边的话都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