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样,她都要试一试。
这样她就不用编造一个又一个的谎言去掩饰自己身上发生的匪夷所思了。
尽管如此,周少瑾还是有些不安。
她吞吞吐吐地道:“我…只是听说…可能是黄理!”
前世,她并没有关心这些。
在她看来,程泾的仕途是一帆风顺的。
后来她隐隐听说黄理和程泾有旧怨,要追究到两人还都是小九卿的时候。但黄理的恩师致仕时,亲自出面拜托当时的内阁首辅让自己的弟子入阁,后来程泾也入了阁,但排名却在黄理之后。甚至去年中元节她和阿朱一块出去玩,阿朱说起程泾和黄理之间发生的事她都没有想上去…直到刚才,程池提到程泾有可能入阁的时候她弄清楚前世她听说的那个黄理就是任礼部尚书、东阁大学士就是那个在程泾手里吃了亏,之后又和程泾不和的内阁辅臣。
程池相信了周少瑾的话。
她只是个十三岁的小姑娘,生于金陵,长于内阁,再聪明也不可能在不知道朝局的情况下信口雌黄地乱编一通。何况她的话还十分有道理。
程泾是怎么坐上都察院左都御使位置的,没有谁比他更清楚了!
如今程泾和黄理都只是小九卿之一,上面压着若干个大佬,黄理不管对程泾有什么看法,为了显赫自己宽怀大度,目光高远。他都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让人看出他对程泾的真正的态度。而上次黄理在程泾手里吃了大亏,他的恩师申敏之早已致仕,致仕的时候推荐袁维昌接任自己成为首辅。如果申敏之为黄理奔走,做为答话,袁维昌不可能站在程泾这一边。而黄理向来紧抱着申敏之的大腿,申敏之之前已经很委屈黄理了,这次无论如何也要送黄理一程。不然申敏之的同僚门生看了岂不心寒?
最重要的是。申敏之退了下来,他的孙子前年刚刚金榜题名入了庶吉士馆在刑部观政,他此时不发挥余热留点余荫给别人。别人凭什么照顾他的孙子?
看样子,袁维昌下定了决心要回报申敏之的恩情了!
程池想着,朝周少瑾微微颔首,道:“多谢你告诉我这件事。这次就算是我欠你一个人情吧!你以后有可以要求我帮你做一件事。”他说着。顿了顿,再次强调。“任何事都可以!可若是你想像则天皇后似的做女帝,我恐怕就无能为力了!你要我做的事得是我能做到的事。”
周少瑾笑了起来,心跳得更乱了。
她不能这个时候要求程池,让他帮自己带话给程泾。说程家十二年之后会被抄家灭族!
还好这话到嘴边她还是管住了自己没有乱说。
“不用了,不用了。”周少瑾连连摆手,道。“您之前救过我好几次,我都没有好好地答话您。这次就算是我报答您的解围之恩。”
程池说这话的时候没有多想。而周少瑾也不知道他承诺的“任何一件事”的份量和意义。
如果他没有心生去意,他肯定不会这样含含糊糊算了,但他已经决定离开,就不会再理会程家的事了,这句承诺对周少瑾最多也就只有两年的有效期…他还不如看情景帮她几次,这样于周少瑾来说更划算。
他打定了主意,笑了笑,和周少瑾在船舷边分了手。
周少瑾兴奋极了,直到盥洗后换了小衣上了床,嘴角挂着的笑容还依旧如夏日的阳光般灿烂。
她终于帮了池舅舅一次。
池舅舅肯定不会觉得她一无是处了。
只要能长此以往,她和池舅舅的关系一定能够得到很大的改善。
程池这个时候在给程泾写信。
什么事情在没有盖棺之前都不算是定论。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在信中提醒大哥注意申敏之和袁维昌之间的关系,提醒他注意和黄理的罅隙。
他相信大哥应该能理解他的意思。
虽然他已经决定离开程家,但他只要没有离开,就还是程家的弟子。
程池放下笔,站起来推开船窗。
月亮弯弯地挂在天星,几颗星子一闪一闪地点缀其旁,周围静悄悄的,只有船桅上挂着的大红灯笼红彤彤地映在湖面,给这清冷的夜晚平添了些许的暖意。
程池喊了怀山,道:“快马加鞭,把这封信送给大老爷。”
怀山应声而去。
程池一个人立在窗边站了良久,这才关了窗。
荡漾的画舫像摇篮。
周少瑾很快入梦,一夜无梦到了天亮。
船工的号子声、船上人家的泼水做做饭的嬉耍声、船板上的霍霍的走动声…把她给惊醒了。
片刻的恍惚之后,周少瑾才想起自己是在去镇江的画舫上。
她连声喊着春晚,趿鞋下了床。
春晚和两个粗使的婆子端着水走了进来。
“二小姐,您醒了。”她一面指使着婆子把水放在镜台旁,一面帮周少瑾挂了帐子,道:“清风说,我们明天下午就能到镇江了。然后换了沙船去杭州府。”
周少瑾道:“你看见集萤了没有?”
自上船之后,她就没有看见集萤。
第一百八十八章 镇江
周少瑾挺担心集萤的。
上次集萤还说焦家要找她算账,他们从京杭大运河去杭州府,京杭大运河可是漕帮的地盘。
她怕集萤被人发现。
春晚笑道:“集萤姑娘在屋里睡觉呢!说是晚上没有睡好,今天白天要好好地睡一觉。”
周少瑾松了口气。
集萤可能也是怕被漕帮的人发现吧!
小心谨慎点总归是件好事。
傍晚,他们换了艘三桅的小沙船。
说是小,其实是和那些停靠镇江码头的五桅沙船相比较而言的。
他们坐的沙船长有四百余尺,大桅高耸,风篷狭长,像个庞然大物横在周少瑾的面前。
周少瑾仰望沙船,心中非常的震撼。
等她上了船,看到漆得如镜面般光滑的甲板,比昨天的画舫足足大了一倍有余的船舱时,更是睁大了眼睛半晌无语。
春晚等人自然不如周少瑾沉得住气。几个人一会儿摸摸楠木做成的大书案,一会儿摸摸缕雕着葡萄石榴缠枝花的落地罩,不住地啧啧称赞。
樊刘氏不由叹道:“施香若是知道了,肯定会后悔没有跟着二小姐来见识一番的。我能跟着二小姐走这一趟,死也没什么遗憾了。”
“胡说!”周少瑾不喜欢樊刘氏的口吻,这一世她们一定会比上一世过得好,樊刘氏也会好好的,跟着她看更多的风景,走更多的地方。
樊刘氏失悔道:“看我这张嘴…”
以后二小姐嫁了,她跟着二小姐,自然会走更多的地方。
这话的确让人听着不喜欢。
她嘿嘿地笑着。
那边传来碧桃低低的惊呼:“春晚姐姐。您看!这桌子椅子都是固定在船上的。”
周少瑾和樊刘氏回头,就看见春晚正用力地推了推她面前的太师椅:“咦,还真是固定了的!”
“是怕我们摔跤吗?”碧桃问。
樊刘氏道:“我听人说,有时候在海上行走会遭到大风浪,不要说船舱里的东西了,人都会掀翻,这船肯定是在海里走动的。”
“真的吗?真的吗?”碧桃激动的这里看看。那里瞅瞅。道,“也不知道这船是程家的还是池四老爷借来的。”
“应该是程家的吧?”春晚猜测道,“我听外面的管事说。我们程家也有船队的。”
周少瑾抿了嘴笑。
我们程家…什么时候她带过来的丫鬟已经自称自己是程家人了!
她轻轻地将船窗推开了半尺宽。
周围都是比他们小的船只,她轻而易举地就能看到对面开着的船窗旁有对年轻的男女,两人正并肩趴在船窗上望着外面亲昵地说着话儿。
她红了脸,忙关上了船窗。吩咐春晚:“快把东西收拾好了,我们还要去给郭老夫人问安呢!”
箱笼早在她们上船之前就抬了过来。
春晚几个嘻嘻笑着应“是”。手脚麻利地收拾起东西来。
周少瑾重新梳洗了一番,等到春晚几个把她惯用的东西都放在了她惯用的位置上,又去外面看了看,见甲板上没人。这才簇拥着周少瑾去了郭老夫人的船舱。
和在画舫时一样,程池住在船头的位置,郭老夫人住在中间。周少瑾住在郭老夫人的隔壁,再往后。就是程家的一些仆妇了。
谁知道她们刚进门,就有媳妇子进来禀道:“夫人,镇江通判陈述明的夫人过来给您请安。”
郭老夫人有些意外。
周少瑾忙站起身来,道:“那我先回船舱去了,等会再过来陪您聊天!”
郭老夫人却摆了摆手,道:“不用那么麻烦,你就陪着我见见好了,这陈夫人说起来和我们家也有点渊源——她的父亲曾经和我们家老太爷是同僚,她小的时候,我还抱过她。只是自从老太爷去世,我们两家也就没怎么走动了。她下午让人投帖的时候,还是吕嬷嬷提醒我,我才记起来。”
没什么走动了,是人走茶凉还是因为原本两家就只是泛泛之交呢?
周少瑾思忖着,和郭老夫人一起见了陈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