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少瑾缠着沈大娘:“不是有句话叫高屋建瓴吗?我多知道些,肯定下得好一些。”

沈大娘在程家教过三个学生,程笙不管从哪方面都堪称优秀。可她却是郭老夫人教出来,对她这个先生也不过是面子情。程笳人很聪明,可惜太玩劣,姜氏对女儿的要求并不高,她当然也不会去自讨没趣。周少瑾做什么事都很天赋,却不怎么上心,又因为身份尴尬。她想找个长辈提醒一下周少瑾都不知道找谁去说。一来二去。她对这些学生也就得过且过了。

此时也一样。

明明觉得周少瑾学定式还太早了,说不定复杂的定式还会打消她学棋的积极性,但她略一考虑。还是拿了本棋谱出来,跟她讲各式各样的棋路。

周少瑾连吃子都没有摸到门,就像启蒙的小孩子听《春秋》,自然是越听越糊涂。越听越不明白。

她常常地打断沈大娘的讲话,问很多她不懂的东西。

这样半个月下来。她都有点佩服自己当初怎么敢和程池下棋…而程池不知道是忙还是觉得和她下棋简直是在浪费时间,有好些日子没有再提下棋的事,她自然也就没有再遇到他。

周少瑾不禁向集萤打听。

集萤也听说周少瑾陪程池下棋的事了,她道:“你打听他干什么?难道还想和他下一盘?我劝你见好就收吧?他那个时候不知道哪根劲搭错了。让你在他的手下走了三个回合。你别以为你每次都能和他下棋!”

在池舅舅手下走了三个回合?

周少瑾脸上火辣辣,道:“你是不是弄错了?我只是陪着池舅舅错乱下了几手…我哪有那水平和他一起下棋啊!”

“哦?”集萤好奇地道,“大家不是都说你和池舅舅下棋差点就赢了池舅舅。所以郭老夫人赏了你很多东西吗?”

周少瑾吓了一大跳,忙道:“这是谁说的?我根本就只和舅舅下了几手就被池舅舅打得大败。怎么能说我差点就赢了池舅舅呢?这要是池舅舅听见了会怎么想?”

说不定还以为是她自己吹出去的呢?

集萤显然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她拉着周少瑾就往鹂音馆上房去:“你得跟四爷解释解释,他这个人心眼比较小,要是以为你踩着他的名声上位那可就糟糕了!”

周少瑾听集萤这么一说就更着急了,也顾不得被集萤拽得跌跌撞撞就随着集萤去了上房。

程池正和怀山说话,听说周少瑾和集萤求见,让小丫鬟带了她们进来。

周少瑾站在四壁堆书的书房里,看着坐在大书案后面的太师椅上的程池,这才惊觉得自己有些冒失。

她不过听集萤这么一说就跑了过来,也没有具体的了解一下事情的经过,要是池舅舅问起来她只知道摇头,池舅舅只怕会觉得她听风就是雨,性子浮燥,自然也就不会重视她所说的话了。

周少瑾很是紧张,手情不自禁地就握在了一起。

而且还很自然优雅地双手相交垂在腹部。

程池眼底露出了笑意。

他温声道:“你们找我有什么事?”

周少瑾只好朝集萤望去。

集萤自从从沧州回来,就老实了很多。可积习难改,看着程池一副和颜悦色的样子,她的胆子又大了起来,噼里啪啦地把听到的谣言都告诉了程池,并道:“四爷,您要相信二表小姐,她不是那种喜欢利用别人的人…”

“我知道了!”程池淡淡地打断了集萤的话,道,“谣言止于智者。你们不要管就是了。过些日子自然就销声敛迹了。”

就这样了!

集萤还没有说完的话堵在了嗓子眼里。

周少瑾却是长长地舒了口气。

池舅舅不相信就好!

两人又你推我搡的走了出来。

集萤找到秦子平,道:“你说,四爷不会下黑手吧?”

秦子平瞥了眼纤细如花的周少瑾,道:“就她这样的,四爷犯得着下黑手吗?”

集萤嘿嘿地笑。

周少瑾很是不满。

她这样的!

她这样怎么了?

池舅舅根本就不是他们说的那种人好不好!

第一百七十九章 邀请(粉红票1770加更)

尽管程池这么说,但“周家二小姐是围棋高手,差一点就赢了池四老爷”的消息却像长了翅膀似的传遍了整个九如巷,就连周初瑾都笑着问妹妹:“你什么时候学会下围棋了?”

急得周少瑾额头都是汗,不停地解释。

有如周初瑾这样亲近的笑笑也就过去,可也有像识大奶奶郑氏那样的,在路上遇到她笑着拉了她的手道:“二表小姐实在是不必如此谦逊,过几天我准备在家里办场诗会,到时候二表小姐一定要来,申家的七小姐痴棋如命,到时候我把她引荐给你,你们好好地手谈几局。”

识大奶奶郑氏今天不是办个赏花会明天就会办个诗会,总是没有消停的时候。

从前周少瑾觉得识大奶奶夫妻恩爱,又有儿子傍身,深得公婆的喜爱,生活中没有什么忧愁,有精力也有兴致享受玩乐倒也正常。可看到她儿子还没有满月就筹划着什么赏花会,现在想来,未必只是喜欢玩乐那么简单的。

就像她说的这位申小姐,她就从来没听说过。

也就是说,识大奶奶交往的人,并不是程家惯常走动的那些人。

周少瑾勉强地和识大奶奶寒暄了几句,直奔嘉树堂。

关老太太听后面色凝重,喊了沔大太太和周初瑾过来商量怎么办。

沔大太太不以为然,笑道:“到时候不去就是了。”

周初瑾却猜到了关老太太的心思,沉吟道:“只怕是不去不行!都是一个巷子里住着的,少瑾到底会不会下围棋,识表嫂略一问也就清楚了。她这么做,只怕是另有深意。”

周少瑾脑海里立刻浮现出“项羽舞剑。志在沛公”那句话来,她不由脱口而出:“…难道是想踩舅舅的名声?”

在传言中,周少瑾只是略逊程池,可如果申小姐大败周少瑾…程池做为男子,在别人看来也就不过如此,更有甚者,可以和申小姐下棋。若是赢了申小姐。那程池的水平也就可想而知了。

程池两榜进士出身却没有入仕,早已让很多士林之人诟语,下棋也不过如此。那他所谓的“于书画上都颇有造诣”就很值得推敲了,如果更进一步的联想,程家不让程池做官,会不会是因为知道程池的能力不行。不足以为政一方,索性就把他藏在家里。一个能金榜题名的人。再怎么不济,有师爷扶佐,也是能处理简单政务的,难道程池连这也做不到。那他是怎么考中的进士…

周少瑾想想就觉得手心全是汗。

她道:“这样做对二房也没有什么好处啊?大家住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啊!”

关老太太觉得周少瑾想得太严重了。

大家大族的。几代下来,血脉渐稀。自然也就会分出远近亲疏来,又利益相关,互有罅隙,做出几件龌龊事来也是正常,只要不妨碍大局,就不管是什么大事。程家也是这么走过来的——对外的体面最要紧,撕破了脸对大家都没好处。

周少瑾却有前世的记忆。

二房对掌管宗族有着非比寻常的执着。

她陡然有个大胆的设想。

会不会,程家公中的收益非常高,高到足以让能支配公中收益的那一房得到巨大的利益。

周少瑾问外祖母:“九如巷公中的收益是怎样分配的?”

关老太太一愣。

周少瑾赧然地道:“我就是有点奇怪,长房和二房到底有什么恩怨,解都解不开。按道理,长房如今如烈火烹油,既没有杀父之仇又没有夺妻之恨,二房就算是想当家想疯了,也要小心隐忍,徐徐图之才是,怎么会这样不管不顾地和长房争长短?若是识表哥和语表哥少年得志也就罢了,识表哥现在不过是个秀才,语表哥甚至没有下个场,他们凭什么和长房争?这不合理啊?”

周初瑾听到周少瑾说出“不合理”的话来,忍不住抿了嘴笑。

曾经何时,总讲“我感觉”、“我觉得”的妹妹,也开始注意到事情的合理不合理了?

关老太太仔细地想了想,觉得周少瑾的话很有道理。遂道:“我们几房早就分家了,祭田在长房那边,长房看在同宗的份上,每年会分给四房和五房各三百两银子,至于二房和三房是多少银子,我就不知道了。但可以打听得出来。

“我刚当家那会,若是风调雨顺,祭田每年的收益大约在五百两左右,若是遇到灾年,最多也只能收个百八十两银子,有的时候还颗粒无收。所以长房不管年成都分我们三百两银子,我就不好意思再过问祭田的收益了。但我想,长房就算是之后又添置了祭田,田间的收益在那里,怎么也不可能到让人眼红的地步。除非是外强中干,这日子过不下去了。

“但前几天二房的老祖宗因郑氏为程家开枝散叶就送了块地给她,我怎么看也不像是差银子的样子。

“现在把几家连在一起的反而是泰裕票号的收益。

“可泰裕票号是池四叔一手办起来,就算是二房抢了去,谁来打理?秦裕票号可不是我们一家的,蔚字号李家也占着股呢!”

听外祖母这么一说,周少瑾又觉得自己好像想岔了。还好外祖母不仅什么也没有说,还派了人去查祭田和公中的收益,说:“小心使得万年船。多长个心眼总归是没错。”还表扬周少瑾“细心”。

周少瑾不由地松了口气。

待出了嘉树堂,她和姐姐商量:“是不是也给池舅舅报个信。池舅舅是男子,未必会注意这些阴私之事。”

周初瑾觉得很应该,道:“若是能把你从这件事里摘出来就更好了。不管怎么样,你也是受了无妄之灾。说不定‘你下棋差点就赢了池舅舅’的话就是他们推波助澜越演越烈的。”

周少瑾倒没有这么想,但姐姐的赞同还是让她多了几分底气。

她去了鹂音馆。

程池正坐在庑廊下的醉翁椅上看书。穿堂风不时地吹着他的衣襟,让人看着就平添了些许的凉意。

见周少瑾过来,他笑道:“怎么?来找我下棋的!”

周少瑾不用问就知道他对近日的谣言了如指掌。

她突然有点明白集萤的心情了。

瘫上个“你急他不急”的主子,也难怪集萤私底下要直呼池舅舅的名字了。

不过,自从集萤从沧州回来之后,就再也没有直呼池舅舅的名字了,这也算是件好事了。

周少瑾把事情的经过跟程池说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