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会对姐姐说什么呢?
周少瑾跃跃欲试,很想看看那封信。
她拿起又放下,放下又拿起。最终想了个两全齐美的方法——她把父亲给她信收了起来,等到周初瑾回来,她就可以和姐姐一起看父亲给姐姐的回信了。
想到自己对姐姐的隐瞒,她很是不安,周初瑾却没有怀疑,笑着和她一起看信。
信中,周镇对这件事又是另一副口吻。
他叮嘱周初瑾不要让周少瑾随随便便出府,更不要买官街的宅子,最后说,等过了秋收。衙门里不那么忙了,他会派自己的一个幕僚回金陵,有什么事。到时候再说。
周初瑾和周少瑾面面相觑。
不过是个临近程家的宅子,父亲竟然要派了自己的幕僚回金陵。
周初瑾很不理解,周少瑾却知道,父亲这是起了疑心,要派自己的心腹回来亲眼看一看。
这样也好。
说不定能通过父亲的幕僚查清楚一些事,也免得她没头没脑地乱窜。
周少瑾笑着收了信,劝慰姐姐:“既然如此,那就交给父亲好了,也免得你我操心。”
周初瑾恨铁不成钢。道:“这是我们自己的事,交给别人算什么?你啊。就是得过且过,什么事也不操心。”
周少瑾嘿嘿地笑。转移话题,问起了送给阿朱的礼物:“…是什么?”
“文德阁一套孤版的笔墨纸砚。”周初瑾拿给她看,叹道,“是从沔大舅舅的书房里找出来的。说当时只卖了一百套,每套都不一样。沔大舅舅这套原是准备传给诰表弟,选的是君子三友,这次拿出来给我们送礼,说我们是诗书传世之家,送这些东西最好。”
“这不太好吧?”周少瑾很是感激舅舅、舅母,道,“岂不是夺了诰表哥的东西?”
“我也这么说。”周初瑾颇有些无奈地道,“可大舅母说了,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让我以后再找个更好的送给诰表哥。”
周少瑾担心道:“从哪里去找?要不写信封给父亲,让父亲想想办法!”
姐姐的脸却红了,含含糊糊地道:“这件事你别管,我已经应下了。到时候你直管拿着东西去送礼就是了。”
心里却想着大舅母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话:“今天我们送别人,明天就未必没有别人送我们。只要你们能嫁得好夫婿,一套笔墨纸砚算什么,就是古玩金石大舅母也不心痛。”
周少瑾却想,实在是不行,就想办法高价从别人手里买一套回来。
两姐妹各有各的主意,一时间倒谁也没有再提这个话题,请了沔大太太过来帮她们姐妹挑选中元节那天戴的首饰。
果儿奉了姜氏之命来送玉簪,并笑道:“…说是大小姐两对,二小姐两对。”
雕红漆的盒子,刻着精美的莲花纹,让人一看就觉得盒中的东西非常的重贵。
周少瑾笑着道了谢,留果儿喝茶吃点心。
果儿不肯,笑道:“大太太那边正在给大小姐挑选中元节的衣裳首饰,还等着我回去开库房呢!”
周少瑾没有强留,让施香拿了个装着一对步步高升的银锞子的荷包送果儿出门。
第九十章 中元
屋里的沔大太太就笑道:“难怪三房由你泸大舅母当家,就她那份伶俐劲,阖府就没人比得上她。”说着,她打开了匣子。
一共有八只簪子,全是金填玉的。两对羊脂玉,镶着祥云簪头;两对和田玉,镶平安葫芦;两对翡翠,镶宝瓶簪头;两对玛瑙,镶玉兰花簪头。羊脂玉通体无暇,和田玉湿润细腻;翡翠碧绿欲滴;玛瑙明艳妍丽,无一不是精品。
沔大太太倒吸了口冷气,道:“好大的手笔!”
周少瑾猝然就想起了李敬。
她不由笑道:“怕是泸大舅母做得顺水人情,借花献佛!”
沔大太太一时没有明白过来。
周少瑾就指了指三房所在的东边,道:“那裁缝不是说了的吗?老安人的侄孙来看望老安人,仅礼品就有好几车…”
沔大太太笑道:“你这个鬼机灵,别人说一句话就放在了心上。”
周少瑾嘻嘻地笑。
沔大太太盖上了匣子,道:“收起来吧!不管怎样,都是好东西,以后做嫁妆就是了。”
两人红着脸收了匣子。
到晚上,翠环过来给周少瑾送信:“我们家大太太已经同意小姐去良国公府过中元节了,衣服首饰也都准备好了。我们家小姐说,到时候她过来约您和大小姐。”
周少瑾点头,中元节那天早上起来祭了祖,她们就在屋里等程笳。
可等了半天也不见她的踪影,周初瑾道:“不会是改变主意,不让去了吧?”
周少瑾让晚香去看看。
晚香回来道:“笳小姐去给老安人辞行,正巧老安人娘家的表少爷也过来给老安人辞行,翠环说,笳小姐以为没她什么事,所以也没有派个人来给您递个话,谁知道老安人有快二十年没见到娘家人了,拉着表少爷的手说个不停,她也不好就这么走了,让您和大小姐再等她一会,她马上就过来了。”
“表少爷?”周少瑾问,“李敬?”
“不知道叫什么名字。”晚香道,“肯定是姓李,身边跟着的人都喊他‘大爷’。”
周少瑾乐不可支地倒在了床上,弄皱了衣服,弄乱了首饰。
她处心积虑地想让程笳和李敬碰上,甚至让人打听出了李敬住在什么地方,可程笳和李敬就这样猝不及防地相遇了。
虽然是在辞行的时候。
如果他们有缘份,自然还会再见。
自己也算是把这个漏洞给圆了回来。
周少瑾在心里念着阿弥陀佛。
周初瑾过来一把拽住了她:“快起来,马上要出门了,你看你,像什么样子。”
心头的大石头落了下来,周少瑾如释重负,人也变得懒洋洋起来。
她顺着姐姐的力道站了起来,脱了衣服给晚春重新熨烫,脑海里却闪现出程池穿着月白色细葛布道袍的样子。
池舅舅肯定不用像她这样每时每刻都要注意衣服是否皱褶,也不用像她这样频繁地熨烫衣服。
那天她们在莫愁湖旁放花灯。
月亮倒映在湖面,湖面上的花灯仿若星子,莫愁湖变成了银河。
程笳和阿朱不过说了几句话,俩人就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手拉着手一起去放河灯,交头接耳地窃窃私语,嘻嘻哈哈地打趣周少瑾,你一文我一文地给路边行乞的乞丐丢钱,一个扮鬼脸一个笑盈盈地逗着少妇怀中的孩童…周少瑾和姐姐周初瑾,顾家的十七小姐反而成了陪衬,好在是她们三个都是娴静的性子,看着她们闹腾,看着她们欢声笑语的,也觉得挺欢畅的。
良国公府的人却不这么想。
宫嬷嬷不住地抹着额头的汗对周初瑾道:“程小姐可真是跳脱…”
周初瑾当着外人的面素来是维护自家人的,只当是没有听懂她话里的意思,温温柔柔地浅笑,道:“我这个表妹活泼开朗,不仅我们姐妹都很喜欢,家中的长辈也把她当掌中宝似的。偏生她又是个大大咧咧的,有什么好东西家里的兄弟姐妹喜欢,都大手一挥让拿去,得了个绰号叫‘女孟尝’…性子自然有些跳脱。”
宫嬷嬷只好闭上了嘴巴。
突然“嘭”地一声,照亮了东边的夜空。
“快看,快看!”程笳和阿朱不约而同地高声叫道,“那边有人放烟火。”
周少瑾、周初瑾和顾十七姑循声望去,就看见一朵朵或紫或红绿或蓝的烟火在半空中绽放,五彩缤纷,煞是美丽。
“真漂亮!”
几个伫足观看。
其他的人也都陆陆续续地发现东边有人在放烟火,大家互相转告着,行人如织的莫愁湖喧闹了一阵子之后,不管是像她们这样由一群护卫嬷嬷们围着出来放河灯的高门大户的女眷,还是父母牵着,兄弟护着的普通人家,都伫足观看,不时发出一声声的赞叹。
周少瑾闭上了眼睛,只求菩萨保佑,她们能永远生活在这样的好光景中。
旁边有人嘿嘿地笑,道:“表妹,好巧,没想到竟然在这里遇到了你们!”
周少瑾张开眼睛,转过身去,看见了程许笑嘻嘻的面孔。再定睛一看,他身后不远处还站着程辂、程诺、程举及几个她并不认识的青年男子。
程许居然和程辂搅到了一起!
周少瑾非常的惊讶。
前世,程辂曾经提到过程许,说程许是天之骄子,不仅出身高贵,相貌英俊,而且还慧颖过人,别人要读几遍才记住的内容,他只要读一遍就能记住,有过目不忘之能,且精通君子六艺,又有位居九卿的父亲为他铺路,以后前途自然是一片光明。
程辂还开玩笑说,像程许这样的人,太完美,如“金过钢则易折,玉过硬则易碎”,也未必就是件好事…
她隐隐听出程辂对程许有些“既生瑜,何生亮”的味道,还担心程辂是不是在书院里受了什么委屈,特意让人去打听,回来的人说,程辂和程许根本是两个圈子里的人。程许因为早早就有了秀才的功名,还是案首,虽然年纪小,但结交的都是那些和他身份地位相当的人,很少和族学里的人来往;程辂与他恰恰相反,为人谦虚谨慎,宽和大度,和族学里的先生、学生走得都很近,人缘很好,颇有些威望。
当时她还为程辂抱不平,觉得程辂脚踏实地,不骄不躁,比程许好多了,程许不过比程辂多了个好爹…可现在回头再仔细想想,程辂对程许恐怕更多的是妒忌羡慕…
但怎么她重生了,事情也发生了变化——上辈子,程辂和程许像鹏鸟和凤凰,始终隔着距离,可今生,他们竟然凑到一块去了…到底又发生了些什么?事情为什么总是起变化?让她应接不暇!
她可以想办法把程笳拉回原来的路上来,可没能力去管程许的事呢?而且,就算她有这能力,她也不想管…
周少瑾掩耳盗铃般地喊了姐姐上前,自己躲到了一旁。
程许眼中闪过一丝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