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那巴结奉承的样子,这话谁相信?

  周少瑾有些心不在焉。

  集萤,果然是池舅舅的丫鬟?

  可她却没有一点丫鬟的样子。

  还指使鸣鹤帮她跑腿…鸣鹤还不能不应…

  难道她是池舅舅的…

  一时间,周少瑾心里冒出来许多的念头…直到她出了针线房,红蕊和她们道别,她才回过神来了。

  “…我是大奶奶的陪房,过来已经好几年了,这还是第一次走这么远的路,我以后能去找你玩吗?”红蕊问碧玉。

  碧玉是什么人。

  红蕊的那点小心思她哪里看不出来。

  只是她向来不轻易得罪人,笑道:“你能来找我玩,我自然是倒屐相迎。只是我平日里多在老夫人面前服侍,等闲也难得在外面走动。你若找我,得提前让小丫鬟给我带个口信,不然很难找到我的。”

  红蕊乖巧地应是,笑着屈膝给周少瑾行礼,和她们在岔道分了手。

  周少瑾忍不住问碧玉:“你知道池舅舅屋里为什么只有三个大丫鬟吗?”

  碧玉笑道:“四老爷屋里的嘉乐姐姐配了人之后,四老爷屋里就一直没有添人,可能是没有适合的人吧?”

  这样的回答等于没有回答。

  周少瑾道:“老夫人也不过问吗?”

  碧玉仔细地想了想,道:“我们老夫人好像从来都不管四老爷屋里的事的。”

  周少瑾找不到答案,有些沮丧地回了寒碧山房。

  郭老夫人见了笑道:“怎么?她们没什么好样子?”

  “不是,不是。”周少瑾忙道,“那个王娘子人挺好的,给我找了好几个样子,还说若是不懂,随时去找她。我准备过些日子遇到不懂的,就去请教她。”

  以她的眼光,这王娘子在裁剪上的确有自己的一套。

  她和王娘子之间就不过差在经验上了——可毕竟王娘子是专司裁剪的,自己不过是偶尔为之。以后有尺寸不对的地方问一声就行了,倒也不必专程去请教。

  郭老夫人笑着点头。

  碧玉道:“我们在针线房遇到了四老爷那边的鸣鹤。”

  郭老夫人道:“她去针线房做什么?四郎那边的针线不是向来由南屏管着的吗?她们怎么还要针线房的帮忙?”

  “说是让帮忙做几双暑袜。”碧玉笑道,“看那款式,是女子的。想必是她们自己的,又没时间做,就拿去让针线房帮忙。若是四老爷的东西,他们不会丢给针线房做的。”

  郭老夫人轻轻颔首,对周少瑾道:“若论女红好坏,四郎屋里的南屏那才是一等一的。可惜她早年做得太多,伤了眼睛,这些年四郎不怎么让她拿针线了,不然鸣鹤她们怎么会让针线房帮她们做东西。”

  周少瑾不好说什么。

  女红好的女子都这样。因为女红好,年轻的时候就做得多,等到年轻大了,眼睛却不行了…还好她们是偶尔为之。

  周少瑾拿了王娘子给的衣裳样子回了畹香居。

  周初瑾和周少瑾开了库房给周镇和李氏寻尺头。

  府衙那边传来消息。

  程辂府试位列第六,评为禀生。

  周少瑾拿着针线的手迟迟没有落下。

  程辂就不用再依靠程家也能免了徭赋了。

  只是程辂他到底要干什么呢?

  周少瑾只要一想到官街的那幢宅子,心里就像着了火似的。

  而程辂也算是言而有信。

  去府衙拜过老师之后,他就去见了程沔,把从前寄名在四房的房产田亩都拿了回去。

  程沔私底下和关老太太不免有些感慨:“看他的样子,只怕非池中之物。我们这样,也不知道是对还是错?”

   “糊涂!”关老太太不悦,道,“那些穷凶极恶之人,多是有才无德之人。这样的人,离得越远越好,有什么可惜的!至于说到记恨,他若是君子,滴水之恩,自 当涌泉以报。他若是小人,我们就算是此事上保全了彼此的情份,难免会在其他的事上得罪他,还不如趁早彼此干净。”并嘱咐沔大太太,“以后柏大太太那边,我 们也要少走动。”

  两人齐齐应喏,开始给关老太太准备寿辰。

  因是惯例,四房田庄庄头们的贺礼来得最早,程诣也有了些许喘息的功夫,允许他每天少抄一个时辰的《春秋》,帮着管事们跑腿,算是历练。

  程诣故态复萌,趁着管事们不注意的时候跑到周少瑾的书房里偷懒,每次都会带个甜瓜过来,指使着施香用井水镇了,分给周少瑾等人解暑。

  周少瑾唠叨他,他却满不在乎,道:“家里有大哥就行了,我准备接父亲的手,管理家中的庶务。”

  有些事,自己不经历,别人说什么也没有用。

  周少瑾望着他不谙世事的一派天真,唯有叹气。

  过了两天,程贤宴客——潘濯也顺利地通过了府试。虽然没有程辂的成绩好,但也白袍换襕衫,有了功名,成了秀才。

  这本是前世发生的事,周少瑾看得淡,拿出银子来和姐姐凑分子送了一份笔墨纸砚过去算是贺礼。

  等到吃正席的那天,潘清和程贤在水榭里待客,周少瑾和程笳躲在角落里吃甜瓜。

  穿着碧青色湖杭褙子的潘清笑得满面春风。

  程笳气得把甜瓜砸在了盘子里,拉了周少瑾就要走:“我们去如意轩抹牌去。”

  “我不去。”周少瑾继续吃着她的甜瓜,“等会坐了席,我就要回畹香居去了——这些日子我每天晚上都做针线,想早点睡。”

  程笳怒其不争,道:“你就不能有出息点?”

  非要拉了她走。

  周少瑾猛地把按住了程笳。

  程笳被拽得晕头转向,扶着头上摇摇欲坠的步摇道:“你这是怎么了…”一句话没说,她目瞪口呆。

  一大群男子朝这边走了过来…程识、程证、程许、潘濯还有程诰、程诣、程诺等人都在其中。

  程笳只看见了潘濯。

  她低呼:“潘濯什么时候回来的?他们怎么还不走?难道还要在这里住一辈子不成?”

  周少瑾却想着程许。

  她好不容易过了几天清静的日子,怎么程许又开始在内院里走动?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却看见潘清走了过去。

  她笑语盈盈地和程许等人打招呼,指着水榭这边说了半晌话,然后才屈膝行礼折了回来。

  程笳和周少瑾都松了口气。

  前者不想作为陪衬出现在自家的从兄弟面前,后者是不希望被程许看到。

  潘清却望着程笳和周少瑾微微地笑,对程贤道:“识表哥在挹翠亭那边办琴会,让我们也过去听…”

  她望着母亲,目光满是期许。

  程贤有些犹豫。

  李老太太却道:“去吧,去吧!听听你哥哥们说些什么,你们也能跟着长长见识。”

  姜氏也觉得不错。

  周初瑾也很感兴趣。

  周少瑾和程笳勉为其难地去了挹翠亭。

  程证他们席坐在挹翠亭旁的草地上,周少瑾等人则坐在四面垂着湘妃竹帘的挹翠亭内。

  程识弹了首《平沙落雁》。

  他指法娴熟,曲调流畅,意境高远。

  周少瑾开始还有些担心程许会打扰她,后来见程许目不斜视,像不认识她似的,她才渐渐地放下心来,沉浸到了程识的琴弦声中。

第六十七章 琴声(粉红票240加更)

万里衡阳雁,寻常到此回。

琴到深处,周少瑾潸然泪下。

大雁尚有落脚处,她的归属又在哪里呢?

这样的伤感在她的心底久久徘徊,等她回过神来时,才发现听得入神的并不止她一个人——程笳支肘托腮地坐在亭中的圆桌旁,双眸轻阖,竖耳倾听;潘清则倚在美人靠上,全神贯注地望着帘外的程识,满目惊艳;只有姐姐和她一样,眼角含泪,神色悲伤,低头用帕子擦着眼角。

周少瑾不禁哂笑。

可见不同的经历会有不同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