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算是有惊无险了!

周少瑾也不禁有些庆幸。

施香服侍她在耳房里梳洗一番后,又由那婆子指点,从后门出了上房。

不一会,郭老夫人那边送了长房的大总管秦守约出来。

周少瑾怕再遇到程许,忙进去向郭老夫人辞行。

偏偏是她急别人不急——郭老夫人拉着她问了半天抄经书的事。

周少瑾只好耐着性子一一回答。

只是还没有等郭老夫人的话问完,翡翠笑吟吟地走了进来:“老夫人,大爷过来了。”

郭老夫人很是意外,随后又欢喜起来,道:“他这个时候不去慎怀堂到我这里来干什么?”然后吩咐碧玉,“他最喜欢吃橘饼了,你把前几天大老爷从京城给我带回来的橘饼装一些…那金丝蜜枣的蜜饯也要装一些…还有那麻片糖…沏壶大红袍。这孩子,我听桔梅说,他这几天有点凉,别上那些绿茶…”

碧玉笑着应“好”,转身去准备茶点。

周少瑾周身不自在,起身就要告辞。

郭老夫人却拉了她:“是你许表哥。你以后在长房抄经书,少不得要碰到他。”又道,“他虽是个混世魔王的性子,对姐妹们却最耐心不过,你不用怕。”

周少瑾此时一心想走,哪里听得进去郭老夫人都说了些什么。可没等她说话,帘子一撩,珍珠已服侍着程许走了进来。

“祖母!”他恭敬地给郭老夫人行礼。

郭老夫人望着他,眼睛深处都是笑。等他行完礼,向他引荐周少瑾:“四房大姑爷家的二小姐,周家表妹。”

他上前给周少瑾行礼,眉目带笑地给周少瑾行礼。

周少瑾木然地回礼,抬头却看见背对着郭老夫人的程许得意地朝着她眨眼睛。

她完全不知道程许得意些什么,只是觉得他的笑容有些刺目,自己都没有察觉地皱了皱眉头,然后再次向郭老夫人辞行,并道:“天色渐晚,我第一天来,只怕外祖母还要话要问我,我就先回去了!”

郭老夫人没有留她,让碧玉恭送她。

周少瑾疾步出了寒碧山房,直到脚踏上了去四房的卵石甬道,心绪这才平静下来。

施香却回忆起刚才和程许的会面来:“…难怪别人都说郭老夫人最喜欢的就是许大爷,你瞧刚才郭老夫人看许大爷的那样子,恨不得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似的。更难得的是许大爷还不娇纵…翠环的哥哥就在正门当值,说许大爷从来不半夜三更才回来,若是出了远门,定会带了特产打赏他们。那些世仆都削尖了脑袋想去两宜轩当差…”

周少瑾听了只觉得心烦,迁怒道:“别人的事有什么好说的?你要闲着没事,从明天起就帮着我和姐姐打个十几二十根络子好了,等到端午节的时候正好装了荷包送人。”

施香无端端被喝斥,不免有些讪讪然。

路边突然传来“扑哧”一声笑。

周少瑾听着是个男子的声音,前世的经历浮上心头——若不是因为程家素来御下甚严,她在程家往了十几年从来不曾在内院遇到过一个外男,又怎会毫无防备地独自跟着程笳去花园。

她顿时神色紧绷,紧紧地挽回了香施的胳膊,警戒地高喊了声“是谁”。

程许从旁边的树林里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他那个五短身材,酱紫脸庞随从大苏。

“妹妹在祖母面前一副乖巧懂事的样子,谁知道背着祖母了却喜欢编排别人!”他笑望着周少瑾,目光明亮得像夏日灿烂的阳光,“看在我和妹妹有同路之缘的份上,我就好心帮妹妹瞒着好了。”

妹妹姐姐的,原来他本就是个轻浮之人啊!

周少瑾看都懒看他一眼,转身就走。

程许却在她身后笑道:“妹妹难道就不怕祖母知道你在竹林里迷了路吗?”

语气颇有些兴风作浪的味道。

第二十七章 无意

周少瑾闻言表情微僵,转过身来警惕地望着程许。

他要干什么?

不过,他既然来找自己,肯定还有下文。她不知道他的来意,说多了只会露了马脚被他抓住痛处,不如等他先说明了来意自己再做打算。

周少瑾半个身子躲在了施香的身后。

施香听了心里却打起鼓来。

先前二小姐满身狼狈地把她叫了去,只说是在竹林里迷了路,其他的却是一句没提,现在却很是紧张…难道真如许大爷所言,二小姐做了些什么不该做的事?

她心里直打鼓。转眼却想到大小姐常对她们说,输人不输阵。就算是二小姐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一没有证人,二没有证据,难道凭他许大爷三言两语她们就认了不成?

施香顿时又勇气倍增,上前一步将周少瑾挡在了自己的身后,故作镇定地道:“许大爷说些什么?我们怎么听不明白?”

程许不由高看了施香一眼。

敢在小姐面前先开口说话,看样子这个丫鬟在畹香居必定极有体面。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周少瑾,道:“我说了些什么,你不明白,你们家小姐肯定明白。我说的对吗?周家表妹…”

他不是聪颖谦逊,被程家上下赞不绝口,被袁氏视为终身依仗的长房长孙,程家未来的当家人吗?怎么行事却如此的轻佻浮夸?

难道自己前世听到的都是假的不成?

周少瑾抿着嘴不说话,眼中的警戒之意却更浓了。

施香则慌了神。

程许可是长房的大爷,岂是那些冒冒失失的小厮管事之流可比。他既然敢找来,肯定是胸有成竹的了。

她看了眼躲在自己身后的周少瑾,心里止不住地发起虚来,色厉内荏地道:“你想怎么样?”

程许没有作声,笑望着周少瑾,却从衣袖里掏出朵绣球花的绢花来。

给周少瑾开门的那个婆子,就戴了朵绣球花的绢花。

施香神色大变,再看周少瑾,脸色白得吓人,好像立刻就要昏过去了似的。

她哪里还撑得住,失声道:“许大爷欲意如何?”

程许非常的意外。

他不过是想逗逗这位周家表妹,然后趁着气氛好的时候把之前的过结解开,没想到却恰得其反,再次把周家表妹吓成了这样一副样子。

这可不是他的本意!

程许很是后悔。

突然想到了竹林里两人初次见面的情景。

难道她听到了什么不该听到的事?

他想到自己诚意十足地向周少瑾道歉,周少瑾却像见了鬼似的一溜烟就跑了…他越想就越觉得周少瑾显然是在竹林里听到些什么。

他不由地表情微敛,眉宇间再也没有之前的嬉笑玩劣,反而隐隐透露出几分他这个年纪少有深沉撇了大苏一眼。

大苏一声不吭地避到了林子里。

程许这才温声对周少瑾道:“周家表妹,我想单独和你说几句话,成吗?”

周少瑾却是一点也不想和他单独呆在一起,更不要说说话了。

“不!”她直截了当地拒绝了程许的提议,硬邦邦地道,“我事无不可对人言,和你没有什么好说的!”

程许不禁急起来,道:“周家表妹,我真的没有恶意——如果我想告诉祖母,就不会跑出来追你,还和你说这些话了。”又道,“你放心,竹林里的事我谁也不会说。可我也有几句话想嘱咐你,请你务必听我一言。那竹林是个小小的八卦阵,等闲的人进去了根本就出不来,我既然能拿了这朵绣球花,别人一样能拿得出来。若是我之前让你有所误会,我在这里向你赔不是,请你务必听我说两句话。我这是为了你好,你若是不相信,我可以对天发誓!”

他表情真挚,凭谁见了都不会怀疑他在说谎。

可他遇到的是周少瑾——就算她相信他所说的都是真的,她也不会和他单独地呆上哪怕是一刻钟,更何况周少瑾从心底反感这个人,先入为主,根本不相信他所说的话。

“不用了!”她的面色冰冷了,“你若没事,我们就先回去了。我明天一早还要去静安斋上课呢!不像许大爷,早有功名在身,读不读书都不要紧。”虽然选择了遗忘,可前世的那些怨怼不是说散就能散的,话说到最后,她还是忍不住地刺了程许一句。

程许皱眉。

这个周家表妹,人长得娇娇滴滴像朵花似的惹人怜爱,怎么脾气这么倔强?

他略露不悦,目光深沉地看了施香一眼。

施香觉得自己好像被大小姐看了一眼似的惶恐,转身就想离开。

周少瑾却死死地抱住了施香的胳膊。

施香只好低声道:“二小姐,我就站在前面的那棵柳树旁,你一叫我我就过来。”

就算是这样,周少瑾也觉得害怕。

“不用。”她把施香的手臂抱得更紧了,“我没什么和他说的,他想告诉谁就告诉谁去。我们回畹香居去!”

施香却没有这样的底气。

她既不是周家的世仆也不是程家的世仆。她本是金陵人士,五岁的时候家里没米下锅差点饿死,这才被卖到周家的。周家待人向来宽厚,她的父兄偶尔还会来看看她,每次来看她不仅会和她说说家里的事,还会为她庆幸遇到了好人家,要她惜福,好好地在畹香居当差。而对于他们这些土生土长的金陵人,程家如高山仰止,是个他们所不能想像的庞然大物,本能地心存畏惧。

“二小姐,”她犹豫片刻之后,低声地劝着周少瑾道,“您还是听听许大爷怎么说吧?我瞧着许大爷像是真的有话要对您说…”

周少瑾固执地摇头。

程许真想甩手就走,可望着周少瑾雪白的面孔,温顺的眉眼,仿佛一汪水荡漾在心间,柔到了他的心里似的,他怎么也舍不得就这样走开!

“唉!”他只好叹着气喊了声大苏,道,“你看着点,我有话跟二小姐说。”又对施香道,“你就在旁边听着好了。”说罢,面色一沉,道,“不过,若是我和二小姐说的话有第三个人知道了,你就等着被割舌剜眼被卖到山沟里去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