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华一笑,也不知羞,反倒腼着脸道:“这位道长,真是不好意思,老朽虽老,可却也算是家师的寄名弟子,此刻和宋兄弟较量,正是合适啊!”
他这话一说出来,不只宋琪这边喧哗声起,就连柯嘉等人也不由失笑,茅山派中有人不堪哄笑,垂下头去,却没一个敢露出笑来。
宋琪淡淡一笑,却不在意,只是平声道:“既是同辈,那我就不客气了,只称一声丁兄即可吧?”
丁华一笑,没有说话。
宋琪冷眼看着丁华,“我记得丁兄的花名好像是唤作下山豹吧?以前是崂山派的,怎么居然现在加入茅山派了?啊,对了,我倒忘了,不单只是丁兄,其他几位前辈以前也不是茅山派的。看来一阳子前辈果然是有声望,竟能让这么多的前辈放下身段拜入门下,果然让人佩服…”
宋琪此言一出,除了丁华仍然还在笑之外,茅山派中其他几个都露出难堪之色。虽然说依附在茅山派是事实,可是这话说出来到底不怎么好听。没人提还好,让宋琪这么一说,再不在意,脸上也觉不好看。
一阳子沉着脸,只叫道:“丁华,速战速决。”
丁华没有应声,却是突然身形往前一窜,一掌劈向宋琪。
宋琪也不慌,身形一动,侧身让过,同时也是一脚踢了过去。
他与丁华的对阵,却与刚才伊东健和叶梓欣的比试不同。拳来脚去,动如风,劲如钢,却是一开始就是很传统的拳脚打斗,虽然打得紧张,可却好似普通武人一样,并不像奇门中人的斗法。
但渐渐的,众人就觉出不同之处。在最初的近身战后,两人竟是越离越远。虽然离得远了,根本没有身体接触,可两人的面色却越来越凝重。
出拳的速度越来越慢,好像每出一拳,都是经过冥思苦想一般。拳动无声,比起之前的劲风逼人,好似根本就没劲力。可是旁观修为高深的人,却是凝神细观,甚至低声赞叹起来。
叶梓欣的修为未必多深,可是这眼力却还是有的。凝灵于目,她可以轻易地就看到丁华与宋琪之间布满了看不见的气场。而他们每出一拳,都在增强那股气场,正是因为这难以突破的气场,才让两人出拳的速度越来越慢…
PS:明个补,今天卸货太累了。
第五十九章 阴谋
面色凝重,动作徐缓,场中对阵的两个人仿佛是七老八十的老人正在推手般,缓慢的进度叫看不明白的人禁不住嘀咕:“这搞什么呢?平时丁老可不是这样的…”
不知是否听到了一旁人的低语,丁华扬起眉,突然一声厉啸,竟是撤掌后退,手一扬,接住从人群中丢过来的大刀,重重劈了下去。
这一刀倒是迅疾无比,隐隐听到破空之声,好似有什么东西被这把大刀撕裂一般。
虽然这刀来得迅猛,声势惊人,可是宋琪却没有半分惧意,而是一声冷笑:“来得好…”手中寒光一闪,却是亮出寒月,迎上了那把自上而下的大刀。
那把刀又重又快,又是自上而下劈落,无论怎么看,宋琪手中那柄匕首都不够那把刀劈的。可是偏偏刀剑相撞,断的居然是那把大刀。
没有想到自己的刀居然会被宋琪一把小小匕首削断,丁华但觉手中一惊,不由得有刹那的呆滞。但也只是一刹那,在宋琪顺势削过来时,丁华快速地后退,左手在袖中一摸,竟是拿出一只竹筒。
宋琪皱眉,虽然丁华现在手中没有兵器,他却没有再顺势进攻。不是刻意做出良善仁厚的样子,而是他对丁华手中的竹筒颇有顾忌。
其实宋琪并不知道丁华手中拿的到底是什么,正因为不清楚,他才更谨慎。那只竹筒,乍一看和古代的炮竹有些像,但丁华在这个时候拿出来,显然绝不会是炮竹那么简单了。
宋琪顿住脚步,丁华也没有向前,而是举起那只竹筒,竟是一仰脖,把竹筒里的不知名液体喝了下去。
宋琪扬眉,还未及有所反应,就见丁华抬起头冲着他一笑。那一抹笑,有说不出的诡异。宋琪心中一动,直觉地向后疾退,就在他向后退的同时,丁华也向前冲了过来。
“无知小儿,叫你知道老子的厉害!”嘴里大喝着,丁华飞扑而来,猛地一拳轰向宋琪。不知道丁华刚才喝的到底是什么,这一拳劲力非凡,比之前打十拳都更加有力,坐在场外的人,都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气浪。
宋琪虽然心中生疑,却没有后退,凝灵力于掌,就待迎上。可是就在这个时候,他的心里突然闪过一丝微妙的感觉。仿佛是有针刺向眉心,那种突然觉得危险的感觉,让宋琪毫不犹豫地就闪身避开。竟是头一次闪避了丁华的攻击。
就在宋琪闪开的同时,异变突生。
原本正直扑过来的丁华突然身形一滞,脸上露出一种说清的恐怖表情,不单只脸扭曲变形,身体也似不受控制地抽搐,“不,不…”
“轰——”
最后一声却不是丁华轰出的拳风击中宋琪,而是丁华的身体居然突然爆炸。好端端的一个人,竟突然似炸弹般炸开,血肉飞溅,残肢横飞…
任是在场的都是见多识广,这一刻,也不禁看得呆住。
足足有一分钟的时间,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发出任何声音。所有的人,都保持原状,定在原地。
“呕…”一股酸臭泛开,却是雪英受惊过度,蹲在场边,狂呕不止。
这个时候,众人才缓下心神,动了起来。
清冥拍着胸脯,叫起来:“好险好险,怎么这人好好的居然还炸了——我的娘咧,这要是小宋刚才和他站得近,还不也是炸上天了?”
看着场上那已经辩不清的残尸,他歪了脑袋,和王一山道:“老弟,那个什么新玩艺,对,叫个什么人体炸弹的是不是就是这个啊?”
王一山皱眉,“道兄慎言…”说话的时候,王一山已站起身,看着对面的一阳子,沉声道:“一阳子道友,这丁华是你们的人,居然使这样卑鄙的手段,你该给个说法吧!”
一阳子的脸色也不甚好看,冷冷地看着王一山,他冷笑道:“王道友为何一张嘴就是指责我们茅山派?眼前情形,分明就是宋琪动用了什么禁制法术,杀了丁道友,我还没有开口,你倒好意思来指责我们!”
“放屁!”清冥跳起身,一捋袖子,全没有道人的风范,直接就开骂:“大家伙都长着眼呢!刚才那个丁华不知喝了什么鬼东西,才会自爆,怎么反倒成了是宋琪害的呢?我看啊,八成是你们茅山派想借秘药提升功力,却不想这秘药居然根本就是毒药,才会走火入魔自己爆炸了!”
这话,或许是最贴近的解释了,可是宋琪心里却隐隐有些不安。似乎,还有什么更大的危险。目光游移,恰与正好望过来的伊东健目光相对。
宋琪目光微闪,忽然就朗声笑了起来,“到底是怎么回事,一阳子,你不是最清楚的吗?”直呼一阳子,全无半分尊重之意,宋琪冷冷地看着一阳子,沉声道:“我明白你恨家师,一心想要灭了我青城一脉,但你居然用门中子弟的性命来做这样的事,未免太令人齿寒。”
一阳子又气又恨,“小辈尔敢如此胡说八道…”
场中争吵起来,另一端,回过神的张季常低声问道:“队长,要不要上去…”
摆了摆手,柯嘉淡淡道:“且再看看,只要事情没闹大,我们就只是看看罢了…”
张季常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可是目光一转,见几个同伴,甚至连一向莽撞的蓝小妹都没有说话,他也就咽下到嘴边的话,退了回去。
在场中,一阳子指着宋琪恨声道:“要杀你个小辈,哪里用得着那么多事!”
“是啊,你一直想杀我的…”宋琪冷笑,竟是没有半分退意,反而变本加厉道:“不过想杀我,不是那么容易的。你年纪也不小了,本来断子绝孙的命,现在却还有个儿子养老送终,何苦来送死呢!”
他这一句话一叫出来,一阳子的脸色就变了,面沉如墨,须发直竖,竟是一声不吭就一掌劈向宋琪。
宋琪说的话委实伤人,可是众人却都没想到一阳子居然说动手就动手,到底算是前辈,多少还要顾忌身份,怎么会一声不吭就出手呢?
可是偏偏宋琪却好像早就知道一阳子会出手,纵身而起,避其锋芒,他犹自笑道:“你何必心虚呢?我又没说明白了,别人听不懂的…”
他这样说,一阳子脸色更黑,攻得更急,宋琪先闪得还算轻松,但渐渐的,身形就慢了下来,被一阳子一掌打中了肩膀。
宋琪闪身,避开一阳子一掌,急道:“我认输了…”
这样的较量,本就该点到即止。宋琪既然认输,一阳子就该收手,可是一阳子此刻却好似根本没有听到,仍是疾风骤雨般攻向他。
宋琪退后一步,手在空中一划,空中既好似凝起了一层雾气一般,凝而不散,那雾气化作箭头,直射一阳子。这却是凝气成箭,乃是道术中的一种。
一阳子冷哼一声,一掌劈出,竟做雷鸣,一下子就把那道雾箭震散。宋琪也不慌张,闪开身,双指并拢,右脚在地上一跺,旋即一指点出,指中一点幽光荡起。虽然是清天白日里,却也将宋琪的面容映得泛起一抹青蓝。
“请神上身?!”一阳子冷笑一声,不闪不避,又迎上去。
宋琪却是一声冷笑,“对付你用得着请神上身吗?”掌并如刀,一掌劈出,当空“轰隆”一声,竟经刚才一阳子的那一声更响。
雷为正音,驱邪袪恶,传说中一向是除魔正道的利器。似这种“五雷掌”,奇门中各个门派都有功法,只是略有不同罢了。而眼下看来,宋琪所学似乎与别门都略有不同。一套“八卦五雷掌”施展出来,威力不同凡响,一阳子竟也一时奈何不了他。
一阳子杀机既起,自然不肯轻易罢手。抽出一道黄符,迎风一扬,将那黄符燃起,掷于身前,立刻又燃第二道符,竟是如此接连烧了五道符,同时嘴里念念有词…
虽然一阳子吟唱得极快,可是场下几人却同时面色大变。
“一阳子,你敢…”大喝之声未止,异变已起。不知怎么回事,就在一阳子第五道符烧罢后,自一阳子身上突然冒出一股黑烟。
黑烟弥漫,越来越浓,竟是将一阳子和宋琪两个人所在的位置都笼罩了起来。
叶梓欣跳起身,想要冲过去,却被身边的玄真一把拉住。
“这是五鬼阴煞阵,不能硬闯。”
“阵?”叶梓欣眨眼,心道刚才并没有看到一阳子布阵,怎么就成阵了呢?不过对于道法她到底不太明白,许是这种阵,不用像宋琪布风水阵一样,事先布置。
看不清黑雾中的情形,只能隐约听到雷鸣之声,显然宋琪仍在与一阳子交手。叶梓欣一咬牙,放出火龙,却不想火龙扑到黑雾之前竟停滞不前,只在黑雾后徘徊,好像是不知该如何冲破这层黑雾一般。
叶梓欣心中急切,却又不知该怎么办。
按说,煞气该是怕火的,可是如此浓重的煞气,连她的火龙都被隔在外面,她又要怎样才能帮到宋琪呢?
第六十章 破
黑雾弥漫,隐约听到一阳子的阴笑之声。
王一山和清冥皱眉凝神,一时间却也没有冲进去。
“这个云济果然不是个东西,连这么阴毒的害人法术都施出来,怪不得无名道兄废了他的子孙根!”清冥恨声嚷起来。
虽然不是故意大声喊叫,可是周围的人却都听得分明。这话可比宋琪说得清楚多了。
不管是哪边的,都纷纷扭头去看云长生。云长生被看得脸色发青,忍不住大声喝道:“你们这群人胡说八道!还有你们,也听这些人胡说?我是师父的老来子,他宠我如命,你们没长眼吗?”
虽然他大声喊叫,几个正盯着他的师兄弟就都别过脸去,可是伊东健却仍是盯着他,有意无意地道:“师弟说得是,师父七十了才有你这么一个儿子,师父老当益壮…”
七十尚得子,古来稀少。伊东健这话,不仅没有帮助,反倒更让人生疑。
云长生恨得咬牙,却硬气地昂头,“那是自然,我爹修为高深,老而弥坚,别说七十,就是现在,他一晚上御几女也不是不能…”
伊东健笑笑,只是淡淡道:“也不能怪他们多想,也是,大家都没有见过师娘,自然是要有人说怪话的…”
云长生脸色忽青忽白,恨恨地瞪着伊东健,暴喝道:“说怪话的就是你吧!?伊东健!”他自出生就没有妈妈,都说是生他难产死了。云长生不是没有过疑惑,可是却一直深信不疑自己是一阳子的儿子。可是现在,要是一阳子真的伤到那要害之处,那他…
抬头看到伊东健脸上隐晦的笑,云长生又恨又气,大吼一声扑向伊东健。伊东健也不闪避,身形一动,已经扭住云长生的手臂。“以为我伤了,就是你能对付的?云长生,你这些年,被人捧得太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修道天才啦!”
云长生挣扎着,想要挣脱伊东健的束缚,无奈本命真火被叶梓欣吞了,竟一时间施不出其他本事。
“师兄,你做什么?还不快放了长生!”雪英尖叫着,扑上前来。伊东健只是拿眼一扫,旁边的王雷已经斜身上前挡下雪英。
伊东健也不理会几个愣愣盯着他的弟子,目光只在穿云燕几个年长者面上一扫,“几位前辈,做客卿比做弟子轻松许多啊!”
原本想要起身的穿云燕目光一闪,竟又慢慢坐了下去。另几个眼见穿云燕坐下,迟疑下也就没有立刻出声。
伊东健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扭着云长生,竟是猛地提起一下子掷了出去,“师父,我送小师弟来侍候你…”
众人的注意力大半都集中在那团黑雾之中,茅山派起内讧竟是没几个人注意到。伊东健这突然一出手,众人才惊觉。
眼见云长生被制住要穴,动弹不得,直直地撞上那团黑雾,王一山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想要拦下,却到底迟了。
云长生合身撞上那团黑雾,竟好似一块铁撞在了磁石上,就那样被黑雾粘住。而那黑雾,好似活物一般竟沿着云长生的身体漫延,不消一分钟就裹住了云长生的身体。
好似被浸在硫酸之中,云长生的身体竟滋滋冒烟,身上裸露在外的皮肤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地干瘪下去。竟好似被人在以极快的速度吸取生命力一般,转瞬一只手已经变得干枯,好似木乃伊一般。
不太明白五鬼阴煞阵厉害的年轻人咽着口水,骇得面色惨白。
眼前这一幕,比见到吸血鬼吸血还可怕,尤其是云长生的惨叫和着雪英的尖叫,更让这里好似突然变成了鬼域一般可怖。
叶梓欣手心冒汗,突然低喃出声:“吸星大法…”打了个冷战,她算是知道为什么玄真要挡住她了。
这样的道法果然是得被禁止。想起一阳子的面容,叶梓欣不禁低喃:“这不是他第一次用这样的道法了吧?”若不是吸取别人的生气为已用,他又怎会显得那样年轻?
想到宋琪此刻就被困在阵中,叶梓欣脸都白了。一阳子此刻是不是也在吸取宋琪的生气。
“爹,爹…”云长生可怜兮兮地叫着,随着枯处渐渐向上漫延,他的声音越发凄厉。
不知是不是听到了云长生的惨叫,那黑雾有瞬间的停滞,似乎淡了几分,就在这时,伊东健突然一声尖啸,手中数张闪烁着金光的纸符无风自燃。
就在他尖啸之时,之前散落在场中的血肉残肢竟忽然浮了起来,竟是直接往黑雾中扑去。
“血煞…”清冥惊呼,脸色更加难看,“茅山派收藏的秘法果然不少,但这样的禁制秘法…”
不清楚什么是血煞,可眼见那些血肉扑进黑雾之中,在黑雾之中腾起一片血光,似乎有血雨沾到黑雾之上,那黑雾便泛起点点血色,叶梓欣不由紧张起来。这样的变化到底是好是坏?
伊东健浑身颤抖,似乎是因为施用这秘法而用尽了全身功力,“双眉山根…”嘶声叫着,他还未喊完,已经一口鲜血喷出。
就在他喊完之后,黑雾之中已闪起一道银光,一声惨厉的嘶叫,黑雾突然间就散了开去。
黑雾散开,众人终于看清楚场中情形。
叶梓欣一眼看到的,是半跪在地的宋琪。心中惊痛,她眼中哪里还看得到其他人,不管其他,拔脚就往宋琪身边跑。
“别过来——”宋琪嘶声叫着,喝止叶梓欣靠近。
叶梓欣顿住脚步,鼻子有些发酸,却把头昂得更高。目光转开,她终于看清宋琪身前。在宋琪身前,一个人站得笔直,看衣着分明就是一阳子,可是看脸,却分明是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全不是一阳子的面目。而在他的双眉山根处,扎着一柄匕首,正是宋琪的寒月。
刹那间,叶梓欣想通了这其中的关系。虽不知宋琪和伊东健到底达成了什么协议,可是刚才伊东健却是暴出一阳子的命门,让宋琪一击必中,重创了一阳子。只不知一阳子此刻到底是死是活,宋琪竟不允她近前。
目光转开,只见云长生爬在在地上,好似平空老了二十年,面容苍老,手臂干枯,挣扎着想要爬起身,却又仆倒在地,竟是连站都站不起来。
叶梓欣揪着衣服,只觉心里发慌。
伊东健抹去嘴角的血迹,缓步上前,一脚把云长生踩在了脚下。抬眼盯着一阳子,“师父,小师弟就快死了——他都快被你吸干了,你不看看他?!”
一阳子没有发出声音,从叶梓欣的角度,能看到一阳子的眼珠缓慢地转动着,却到底是没有其他的动作。嘴唇嗫嚅着,却始终没有发出声音来,就连眼里的光也渐渐黯了下去。
半跪于地的宋琪紧紧盯着一阳子,眼见一阳子的头垂了下去,他似乎松了口气,虽然松了口气,他却仍然没有完全放松警惕,而是隔空一拳击出。
劲力勃发,一阳子应声倒地,如同一截枯木栽倒在地。
宋琪心身一松,脚一软,竟是直接倒在地上。
叶梓欣几步窜过去,抱住宋琪。手碰触到宋琪的手,她不由得一怔。低下头,她看着宋琪干枯好似失了血肉的手掌,眼泪立刻就落了下来。
宋琪勾起嘴角笑笑,缩回手,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抿好叶梓欣垂落下的发鬓。叶梓欣白了他一眼,握住宋琪干枯的手,动用全身灵气缓慢注入。
两人相依相偎,别人只当二人劫后余生,心有余悸,却没有一人知道叶梓欣此刻正把灵气注入宋琪体内,令宋琪干枯的手掌渐渐丰润起来。
见到一阳子倒地,松了口气的不只是宋琪一个。伊东健喘了一声,一脚踹翻云长生,手起刀落,就要杀死云长生。刀尖已碰着云长生的面门,却突有一团火焰射中伊东健的手腕。伊东健一惊,扭头看向叶梓欣,却发觉叶梓欣仍是拥着宋琪,根本没有看他这边。
“这边,这边…”张季常招着手,招呼伊东健看过来。
伊东健皱眉,手中的刀却没有再沉下去。
柯嘉轻咳一声,“杀人不好——尤其是当着我的面杀人…”
脸色发青,伊东健看着柯嘉,心道刚才也死了两人,怎么没见到你说什么杀人不好的话呢?
也不管伊东健怎么看他,柯嘉直接道:“这个人交给我,我派人送他去医院——伊先生,请你尊重法律。”
伊东健虽然不清楚柯嘉到底想做什么,可是目光扫过柯嘉的手腕,到底还是松开了云长生,站起身来。
柯嘉笑笑,摆手叫过张季常抱起了云长生退去。目光一扫,他看看雪英,笑问:“你要不要一起来?”
雪英连连点头,挣身扑出,王雷皱眉,可看伊东健没有示意,也就没有挡下雪英。
柯嘉满意地笑笑,背了手,把目光转向宋琪和叶梓欣。轻咳了声,他沉声道:“走啦哦!嗯,反正事情也算完结了——对了,收拾干净些,我可不想吓到谁,更不想收到什么投诉…”
也不等人回答,他背着手,转身施施然而去。
伊东健默默看着柯嘉等人远去,转过头看看宋琪,平声道:“宋兄弟交往的人果然都是了不得…”
第六十一章 解
“伊兄过誉了…”宋琪站起身,虽然叶梓欣仍然挽着他的手臂,但宋琪的面色却已经比刚才显得好了许多。虽有倦意,但看起来却已恢复战力。
伊东健眯了下眼,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对方或坐或站的人。虽然那些人不知战力如何,但很明显实力已经绝对在他们这一方之上。
看着宋琪,伊东健虽然没有示弱,但声音到底还是柔和了许多,“宋兄弟,长生和雪英到底是我们茅山派的人,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是我们门派内部的事,不知宋兄弟可否与你的朋友说一下,请他们放我师弟和师妹回来。”
宋琪失笑出声,“伊兄说笑了,又不是被抓起来关了牢里,哪用得上‘放’这个字呢?”看着面色微沉的伊东健,淡淡道:“我也不瞒着伊兄,我和那柯嘉虽然认识,但没那么深的交情,而且他们那个部门——什么来着?哦,华侨办啊!可不是我能管得着的…”
伊东健皱眉。什么华侨办?这样的话鬼才会信。可纵是他不信,此刻却也没办法把云长生二人抢回来…
垂下眼帘,伊东健只是低叹:“师弟伤得那么重,身边又没有我们这些至亲的人,只望那位柯先生能好好善待他。”款款情深,倒好像刚才手执利刃想要结果云长生性命的那个根本就是旁人似的。
宋琪笑笑,和声劝道:“刀剑无眼,对阵之际难免有所伤亡。伊兄还是不要太过伤心的好,毕竟人死如灯灭,还是活着的人更为重要。伊兄如今是茅山派的顶梁柱,茅山派还要靠你独撑大局呢!”
这样的劝慰说得极是微妙。宋琪与一阳子一战,虽然最后一阳子是死在宋琪的刀下,可是在场的人,都看得清楚。如果不是伊东健施法削弱了一阳子的法术,又叫破一阳子的罩门,宋琪根本就杀不了一阳子。可是现在,宋琪却是这样安抚着伊东健,两个明明同谋的人,却好似根本没有那回事一样。
而更妙的,是茅山派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却偏偏没有人说破,甚至也配合着做出哀然之色,感慨着叹息着伤心着,却没有人大声指出凶手…
看得脸色发青,清冥“呸”地一声啐了声,扭头就走:“识人不明,有眼无珠,死都死得不让人同情——走了走了,叶丫头,叫人做饭,吃完我也就回家…”
叶梓欣答应一声,看看宋琪,这才放开手,转开一边打电话给一直远离广场的工作人员。虽然打电话,可是她的目光却始终都在看着宋琪。
她不知道宋琪和伊东健到底是有过什么交易,但伊东健弑师,绝不会是感动于宋琪的那一瓶药。
“宋兄弟,这次要麻烦你了…”伊东健低声说着,面色沉痛万分,好似要被那股哀痛压倒了般,“家师一生好胜,不肯服输,所以这么大年纪还亲自上场——我们这些弟子…唉,总之,是师父技不如人,我也没话可说。不过,我们要把师父的遗体运回台湾,可能还要麻烦宋兄弟帮忙,托下关系,办好手续了。”
“这个好说…”这话,明显就是说茅山派不会因为一阳子的事来复仇了,这样最好。也省得日后麻烦。
宋琪的目光扫过茅山派神情各不相同的众人,淡淡道:“伊兄,你们茅山派人多势大,也算得是现在奇门中的大派了,想来不是那么好管理的…”
闻弦音知雅意,宋琪一开口伊东健就知道宋琪是什么意思了,“宋兄弟放心,这些年茅山派大事小情多是我帮师父打点,料理派中事务还是略通的——至于,我茅山派门中客卿长老,这几位前辈向来都是明白事理之人,审时事自然不在话下…”
宋琪闻言大笑,“如此就好,不知伊兄何时启程?我去送你。”
“不敢劳动宋兄弟,我们师兄弟还是先请师父的遗体下山好了…”伊东健笑笑,竟是连留都不想多留,直接就想走人。
宋琪也不挽留,上前收了匕首寒月,就站在一旁,默默看伊东健叫人裹了一阳子的尸体。
“前辈,”在穿云燕夹在人群中走过时,宋琪忽然叫了一声。在穿云燕顿住脚步,回眸时,他淡淡道:“前辈与家师有仇,若是想报仇,还是就借着这机会的好,下一次,未必会再给你机会了。”
穿云燕目光闪烁,到底还是忍下了那口气,“老夫一把年纪了,与你这等小辈计较什么?往日虽然仇深似海,但既然你师父死都死了,我又何苦和死人质气呢?”
“前辈果然是大度之人,如果一阳子前辈也像您一样,就没有今日之事了。”宋琪笑着躬了躬身,“数十年恩怨今日一笔勾消,前辈之后想来会无牵无绊,心境更进一层了。”
穿云燕笑笑,强作潇洒,挥手而去。
眼见茅山派众人去得远了,宋琪脸上的笑就蓦然敛去,原本站直的身形也有些摇晃。叶梓欣立刻上前扶住他,借着相扶之机,把灵气注入他的体内。
“小宋,你和伊东健这算是唱得哪一出?”王一山皱着眉头,有一丝不快。
虽然这一次广邀同道,为的就是对付一阳子。可是现在一阳子如此死法,却是令众人唏嘘。奇门江湖,讲究的就是尊师重道,看重的就是义薄云天,像伊东健这样弑师的,可说是最让人瞧不起的。而同样的,与伊东健有所勾结的宋琪,也让看重规矩的王一山不太赞同。
宋琪轻咳一声,没有再像之前面对一阳子一样嚣张,而是执晚辈礼,恭敬有加。
“前辈,在这之前,晚辈也并不知道会有今日之变。是,晚辈在云南知道一阳子应该就是云济之后,是有和伊东健背着人有过联系。但晚辈从未怂恿过他弑师…”
王一山哼了一声,面色却已经有所和缓。
宋琪见状,忙又道:“云济此人,当年投靠日匪,害了许多江湖同道,也杀了不少抗日义士,最无耻的,是骗了很多女子去做慰?安妇。当年他陪着穿云燕来报仇,家师不耻此人作为,一怒之下断了他的子孙根。云济怀恨于心,虽过了数十年,仍念念不忘复仇。不过,此次他率众由台湾而来,却并非为了复仇。”
“终归是名利二字,什么盟主?修行之人还在乎这个——哦,说是他们想要寻一处洞天福地修行是吧?若现在天地灵气尚浓,何处不是洞天福地?”
王一山还在感慨,宋琪却道:“其实,那些不过是幌子,晚辈猜测,此次奇门大会可能不过是一阳子想找个借口将我奇门中人聚在一起,以他‘五鬼阴煞阵’夺取同道气血,增强他的功力。”
“你真这样认为?”王一山脸色大变,“这种事可不能…可恶!这个一阳子真是贼心不改——若真是如此,那伊东健反倒是阴差阳错救了我们这些人。”
宋琪一笑,“其实因为柯嘉的出现,一阳子当时已经改了主意。若不是我因之前伊东健与我使眼色,我故意激怒了一阳子使其使出这般恶毒手段,或许今天就会避免了…”
“逃得了初一还能逃得了十五?若是那恶贼有此毒心,就是今天避过了,以后也还会再想法子的。”
王一山也不再批判伊东健,反倒因为一阳子之死而放下了心中一块石头。看看宋琪,他摆手道:“你先去休息吧!这里的事情,我叫小四他们打理善后就是——不论如何,总不好让俗世中人知晓这些…”
缓了缓,他忽然又道:“那个柯嘉,以后还是少见的好。说到底,他到咱们不是一路的…”
宋琪笑着应了,也不反驳,果真顺着王一山的意思挽了叶梓欣去休息。
虽说是休息,可叶梓欣又如何能安下心来。细细检查了宋琪,确定他没有其他地方受伤,她才安下心来,可是却仍然一直不曾和宋琪松开手过。
“你怎么就信了伊东健?若他存了坏心,想让你和一阳子两败俱伤,怎么办呢?”
听出叶梓欣的心有余悸,宋琪只好揽了叶梓欣的肩,轻声安抚,“伊东健被压制得太狠了。他又是个有野心的人,只要一阳子还活着,他就永远都当不了权。所以我信他希望一阳子死。而且,那个时候,我如果不冒那个险的话,就必须一世都担惊受怕,不知一阳子什么时候想来杀我了。相比之下,今天这样的场合,倒是最适合的——毕竟,诸位前辈也不会看着我真的被一阳子就这样灭了吧!”
叶梓欣心里虽然赞同,可是却仍是忍不住后怕。看着宋琪的笑脸,她不好再多做责备,只好捶了他的肩膀一下。却是轻轻的,生怕打得他痛了…
“不管以后什么时候,你若要冒险,一定要先想想我。如果、如果,我不知自己该怎么办…”
她低声呢喃着,虽然没有流泪,却觉鼻酸,哀伤之意,不能自己…
第六十二章 婚事
“你只知道说我?!”宋琪拭着她的泪,见她仍是抽泣,就扬起眉,故意板起脸来。
因他的责问,叶梓欣目光忽闪,一时间倒忘了哭泣。
宋琪一笑,揽着她,“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和伊东健比试时很危险?要是伊东健没有上当,又或者你那个时候没有闪开那把剑…”宋琪轻吁了一声,似乎仍心有余悸,“那个时候我真的是冒出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