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仿佛,大梦十年归。

 

 

#番外(一):##出门记#

 

青画不得已,带了个傻子出门。

时过境迁,她已经有三年不曾踏足朱墨,这次回到朱墨第一桩大事,便是去买上十斤八斤的

玲珑糕!

朱墨边境的小镇街道热闹非凡,湖眉山脚下的那家玲珑糕特色的小店面,隔了那么久依旧在;

青画早早起了床,一开门,就见着了万年的尾巴,那个曾经风采翩然的,这会儿已经成了个痴呆

的云哗公子,这会儿正睁着纯良的眼,很认真地盯着她房门。

“怎么这么早?”

傻公子墨云晔不说话,只是露了个笑容,见她没有发火的迹象就小心翼翼地凑近了,抱住。

“放手。”

墨云晔在她肩头摇摇头,意思很明显,就是不放手你能怎么着?

还是早年的时候,她有几次下定决心把这落魄王爷打包送回皇室,他虽是逆贼,却好歹是皇

室的血脉,既然疯了就没有再为难他的道理,可是每次好好地把人交给了宫里的人之后,第二天

就会发现眼睛红红的墨云晔站在她门口,她一出门就死死抱住,一次、两次、三次,最后青画放

弃了,他这习惯却还是没改,许是又回到朱墨了,勾起了他不好的回忆?

青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干笑,“我不跑,我就下楼买些吃的。”

墨家王爷终于松了手,瞪大眼睛仔仔细细把她瞧上了几遍,最后很认真的点了点头,又抱上

了,显然,青画的信用已经…相当不行了,青画咬咬牙从他怀里挣脱了出来,看着他白兔一样

的眼神,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乖。”

墨云晔扭头,不信。

“一起走吧。”青画于是认输。

墨云晔的眼眸闪了闪,终于露出了一丝丝笑意,等到青画已经走在前面,他垂眸低笑,掩去

了眼里满溢的笑意,才在后面慢慢跟上了,她今天穿了件翠绿的纱裙,整个人清爽无比,下楼梯

的时候,客栈底下有几个男人在自家桌上窃窃私语:“看,是那昨日那带着傻子出门的妞儿…”

青画已经出了客栈门,自然是听不见客栈里那些男人的污言秽语的,墨云晔不紧不慢跟着她,

在路过那桌客人的时候淡淡地投上了一眼。

那桌客人顷刻止了声,良久之后,其中一人才迟疑地出声:“大、大哥…这年头,傻子都这

样吗?”

墨云晔早已出了客栈门,不近不远地跟着,阳光把前面青画的身影剪成了一抹青绿,她一直

走在前面,脚步却不是很快,没走多远,她似乎是不经意地回了回头,朝他在的方向投来一眼,

墨云晔眯着眼遮去阳光,懒洋洋地笑了,心满意足。

 

 

#番外(二):##花灯记#

 

“姐姐,给你面具。”一个粉嫩嫩的孩子摇着小脑袋,吃力地把手里的面罩举了起来。

青画微微愣了愣,微笑着摸了摸孩子圆圆的脸,接过了他手里的面具,小男孩蹦蹦跳跳又往

后走了两步,对着一直默默跟在青画身后的那人依样画葫芦,“哥哥,给你面具。”

青画身后跟着的那人却没有任何动作,只是木然地望着前面的虚空,明明精致的脸上尽是憨

傻之态,他只低头看了小男孩一眼,木讷地打量着他手里的面具,却不接过,风吹得他衣衫微乱,

显得他瘦弱无比。

有那么一瞬间,青画的心微微揪了一下,像是放了一只风筝,一阵大风吹过,风筝线断了那

般,她犹豫良久,回了头,见着的是墨云晔笨拙无比地看着自己,他的目光在痴傻之后原本是浑

浊无比的,这三年风餐露宿,现在成了宁静,当年名动天下的云晔公子终究是死了,只剩下一个

木头一样的墨云晔,痴痴傻傻地,她走到哪儿,他跟到哪儿。

小男孩急红了眼,努力踮着脚去摇晃墨云晔的衣袖,“哥哥,面具。”

墨云晔却依旧是无动于衷,宛若一根木头一样站在原地,直到青画极轻地叹息,“接了吧。”

今日是朱墨的花灯会,这个朱墨的边境小城镇里有个习俗,花灯会那天的夜晚,人人都得带

着面具赏花灯,面具代表福祉,每一户人家都会做上几个,倘若能有幸分了外来的客人带上面具

玩上一宿,那五湖四海的福气都会聚拢到这一家去,这男孩,大概是被父母使唤了来求吉祥的。

“哥哥…”

听见了青画的话,墨云晔总算是有了一丝动作,他缓缓抬起手,笨拙地从男孩手里拿了面具,

也不管眼睛有没有对准面具上的孔就胡乱往自己头上一套,怪模怪样地晃了几下脑袋。

小男孩顿时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他拽着青画的一抹衣摆摇了摇说:“姐姐,晚上村里点

灯,一定要来哦。”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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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降临的时候,青画戴上了面具,她本来打算去湖畔看会儿灯,回头却找不到墨云晔的身

影,这是他三年来第一次跟丢,他早已如同孩童,根本没有认路的能力…一瞬间,青画发现了

自己的心慌,找,还是不找?

直到夕阳西下,万千的花灯渐渐汇聚成了地上的星空,晚风送来透骨的凉,她才迈开了第一

步,她用力在脑海里搜索他的模样、身影,却发现自己记得的永远只是那个风采翩然的云晔公子,

他紫玉束发、轻衫佩玉;而那个跟着她风餐露宿了三年的人,他太过沉默,她虽然习惯,却没有

半点记忆。

墨云晔,青画轻声念了一递,埋头苦涩地笑,他还是赢了不是吗?三年朝夕相伴,他虽然是

个痴呆,却还是赢了,因为,她还念着他,即使她不想承认,那份忧心却真实地在她心头蔓延…

夜幕降临的时候,湖畔点起了灯,她站在山坡之上遥望底下的浮华万千,第一次,身边一个

人都没有,她终于作了个决定,去湖畔寻找。

湖畔熙熙攘攘,聚集了这个小镇上几乎所有的人,青画在人群中搜索着记忆里的那个身影,

却一直无果,直到快到尽头,她终于在水中亭里见到了一个执笛而吹的身影。

“墨云晔!”她喊出了声,只是声音太小,被淹没在人群的喧哗之中,她咬咬牙,拨开层层

人群挤到了远处的亭子中,犹豫着伸出手去抓他的衣摆。

“墨云晔…”

那个人回了头,眼光闪了闪,低头望了一眼她的手,轻声道:“姑娘认错人了。”

青画一阵尴尬,匆匆收了手,早在她抓住他衣摆的那一刹那她就知道认错人了,他虽然戴着

面具看不见脸,可他身上的衣衫是最好的料子,墨云晔这三年穿的都是她随手买的粗布衫,穿破

一件才再买一件,他早就穿不了这种好衣服了,而且,他这些年的声音也…

“对不起。”

“无妨。”那人笑了,停顿片刻道:“姑娘要找的人,是不是和在下颇有几分相像?方才在下

的家人也认错了人。”

“他在哪里?”

“西街。”那人执笛的手遥遥一指,轻柔道:“在另一侧湖畔,姑娘若是不嫌弃,在下家里的

船只就在附近。”青画犹豫了,良久终于点了点头,但湖泊实在是有些大,如果绕过去,恐怕得

要大半夜…真不知道墨云晔是怎么跑那么远的地方去的。

“公子…”

“我姓衡。”

“衡公子。”半盏茶后,青画跟着衡公子到了船上,衡公子似乎颇为喜欢饮酒,船上的杯盏

从琉璃到陶瓷一应俱全,桌上还放了一壶酒,酒香四溢,这酒味青画是认得的,是朱墨的特产醉

嫣然,很多年前她每年都要寻它,这几年在外飘荡久了才渐渐没了当初的冲动,这会儿月色正好,

湖上微风送爽,她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结果,是衡公子斟了酒递到了她面前。

他说:“姑娘,请。”月色如纱,他戴着个面具,青画看不清他的表情,却大概可以想像出他

是在偷笑,她不扭捏,接过了杯盏掀开面具抿了一口,朝他笑了笑,不知为何,他身上带着份让

人心安的气息,让她不自觉地松懈下了防备。

衡公子又倒上一杯,青画接了,一饮而尽。

一壶酒,不一会儿就见了底,醉嫣然的酒劲儿来得极慢,良久后,青画才发现脑袋昏昏沉沉

得厉害,衡公子吹起了笛子,游船在湖中荡荡悠悠前行着,她百无聊赖,懒洋洋倚着船舱看那一

轮月亮,再后来…意识也渐渐模糊。

迷蒙中,是衡公子的轻声细语:“姑娘要找的那人是姑娘的兄长吗?”

“不是。”

“是良朋好友?”

“不是。”

“那…是夫婿情人?”

青画迷迷糊糊,她虽然早已在桌边找了个舒适的姿势闭上了眼,却依然是有意识的,只是听

见衡公子的问话她却无言以对地选择了沉默,不一会儿,肩上多了丝重量,大约是衣服,青画学

乌龟缩着脑袋避而不答,久了居然真的睡了过去…最后听到的,是衡公子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他说:“姑娘累了就好好歇会儿,在下…守着你。”月如勾,细细挂着。

青画的气息渐渐平稳的时候,衡公子的眼眸柔和下来,他的手脚有些僵硬,缓缓伸手取下了

面具,他眉眼如画,嘴角噙着一抹生涩的笑,不是那个痴傻的云晔,却是久违的摄政王墨云晔。

锦儿,他不敢叫出声,只敢借着这面具与她讲上一两句话,她没有认出他的声音,不知道是

时隔太久还是如何,他却只能苦笑,她一直不知道,她实在太容易醉,一壶醉嫣然就能让她安然

睡上一宿,而他,也只有这时候才能放肆地看着她。

风吹过,趴在桌上的青画微微皱起了眉头,墨云晔笑了笑,极轻地把她揽到了怀里。

“什么时候你才能老实点?”他轻声叹息,怀里的绿衣早就没了意识,一动不动,倒是乖巧

得很,他忍不住伸手戳了戳她的脸蛋,埋头在她唇上印下一吻,不知为何突然记起了很久之前,

她在王府中装疯卖傻的模样,不由失笑,现在可是和之前掉了个样儿,风水轮流转。

“三年,锦儿,即使再过三年、又过三年,我也不急的。”他早已不是摄政王,有一辈子来

陪她玩这个鸵鸟似的游戏,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