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我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亲自来送礼和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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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云晔看着已然露出本性的青画不语,只是“啪”的一声打开了手里的摺扇,笑靥如春,她这副模
样,少了几分阴沉,反倒露出几分天真恶劣来,渐渐黑沉的天,她的绿衣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只剩
下一双眼衬着宫墙上的宫灯,闪着些许星亮的光芒,明明有些红肿的眼睛、明明是满满的敌意,此刻看
起来却…很是鲜活,就像春天嫩叶上带的露珠儿,一碰就会滑落,都是最容易消耗殆尽的东西:然而
也就是这个人,表里何其不一,让他结结实实吃了好几次暗亏,逼他不得不正眼相看,就像一只猫儿碰
到个机灵的老鼠,它总是想知道它跑得有多快,它的巢穴在哪儿?痴儿、忠臣女、郡主、未来的太子妃、
帝师司空的爱徒,他想知道,她究竟有多少个不为人知的面目。
至于为什么,他不想去深究,也不需要去深究,猫儿什么时候会吞下猎物自然是饥饿或者需要的
时候,他轻笑:“郡主这真实的性子倒有几分像云晔一位故人。”
“故人?”青画回了个笑,“已故之人吗?”她没想过他会用上“真实”两个字,青画的真实性子是
什么样呢?她扪心自问,却只觉得嘲讽,“已故之人”,这个称呼来形容青画和宁锦,倒真的是贴切无比。
墨云晔的脸上收敛了笑意,眉宇间的神色几乎淡得看不见,他沉默了片刻才轻道:“郡主说笑了。”
墨云晔用不轻不重的四个字一笔带过了方才的沉默沉闷,只是短短一瞬间,他脸上又是如沐春风一般的
神色,不见半分焦躁。
青画不以为然,回了个揶揄的笑,不再和他一般计较,牵着马进了宫门,时候已晚,宫门在她身后
徐徐关上,她有意无意地回了个头,最后见着的是墨云晔绛紫的长衫被黑夜染得看不清颜色,明明夜色
黯淡得连面目都看不清,却不知为何,还是能让人感觉到他的眼隔着短短十数丈的距离,和煦如暖风,
只是衬着夜色,暖风也吹不散寒冷,他的身上不知何时已经带了一圈寒意。
“高处不胜寒”,青画突然想起这么一句,站在宫门里面对着他露出了最后一丝嘲讽的笑,墨云晔,
你费尽心机得来的江山大权真的给你换到什么东西了吗?形单影只、怨声载道,时时刻刻影卫不离身的
日子,换来的不过是大权在握而已,这权利吃不下、穿不得、暖不了,值不值得,恐怕只有他一个人知
道。
闲庭宫里的灯早就亮了,采采带着几个宫女等候在门口,一见到青画的身影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直叹:“郡主你可总算回来了。”
难得见到沉稳的采儿焦躁的神色,青画疑惑问:“怎么?”
“陛下在里头等你。”
“等我?”
采采笑了笑,“是啊,郡主好福气,让陛下都记挂着。”
青画愣了些许,刚刚放宽的心又提了上来,说到底她和墨轩也不过是相互依靠,有共同敌人的合作
关系而已,前几日想容落水他大发雷霆迁怒书闲,甚至摆出要拿书闲问罪的脸孔,他和她本来就没有什,
么情意作基础,接二连三的怀疑和试探,早就让这个合作关系岌岌可危,青画早就没了再依靠他的念头,
这恐怕也是他心知肚明的事情,只是她怎么都没想到,他会亲自找上门来,是祸还是福,还言之过早。
青画一路沉默跟着采采进了闲庭宫前厅就见着了墨轩,她不说话,只是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嘲
讽十足。
墨轩已经脱下了黄袍,换上一身轻便的衣服,比平常少了几分帝王之气,他正端着一杯茶,在厅上
和书闲闲聊着些什么,见着青画进门,他莞尔一笑道:“郡主,你可让朕好等。”
青画扬起恶劣的笑,大大咧咧在厅堂上坐了下来,温声开口:“昭仪才醒,陛下不去陪着反倒来找书
闲,传出去了别人还以为是书闲善妒呢!”
墨轩一愣,脸上多了几分尴尬,他咳嗽了好几声才道:“朕是来找郡主的。”
青画埋头直笑,“所以现在是我不本份?”
“你…”墨轩的脸终于挂不住微笑了。
“画儿…”书闲急了,她小声喝斥:“你怎么了?”
厅堂之上,气氛顿时变得有些诡异,隐隐约约带了点箭在弦上的意味,青画在心里冷笑,低下头不
去看墨轩脸上越来越明显的帝王威仪,帝王又如何呢?她不曾嫌弃他只是个在后宫掌权的傀儡皇帝,他
倒好,为了他的太傅妃子,居然想动起书闲来,这笔帐,她还没有和他清算过。
厅上死寂一片,往来的丫鬟的脚步已经微微发颤,匆匆把手里的几个餐盘放到桌上就慌慌张张离开
了,书闲的手隔着桌幔扯了扯青画的袖子,青画依旧不抬头,她正细细数着裙摆上绣着的蝶纹,静静等
待着墨轩的反应。
又过半晌,寂静的厅堂上才响起墨轩的叹气声,他道:“郡主,我知道你在气我,可是当时想容出了
事,我也是一时情急…再者,贤妃地位特殊,也不是平常人敢动的,我关心则乱,是我操之过急了。”
青画冷笑,“你有你的后宫、你的爱妃,我看什么江山的确不算什么。”
“画儿!”出言喝止的是书闲,她已经顾不得什么礼仪风范了,青画刚才的话有多严重,从小身在
皇家她当然清楚,哪怕墨轩只是个后宫皇帝,可他仍然是堂堂天子,他是被人三跪九叩那么多年的当今
皇帝!哪怕是手握大权如墨云晔,碍于礼仪伦常,见了他仍然得规规矩矩称声“陛下”,他怎么可能忍得
了青画这已经算是羞辱的嘲讽…她心惊胆战地站起了身,心慌意乱地一把青画拉了起来,直接朝墨轩
跪了下去,咬牙道:“陛下恕罪…画儿她年幼无知,请陛下恕罪!”
青画不动声色,只是抬起头静静看着墨轩,他有着一双桃花眼,虽然这会儿已经是杀气腾腾,可他
的眼里还是有些许理智的,她在等,等他最后的判定,假如他肯承认她方才的直言,那么她就再信他一
次,假如他有丝毫的追究的意思,那么即便是鱼死网破,她也会保书闲周全。
墨轩死死盯着青画,几次抬手,却都又缓缓放下,他的眼里有淡淡的微光,虽然细微,却是天生的
威仪,昭显着帝王生杀予夺的天性。
青画不肯跪,只是尽力挤出个笑,沉声道:“陛下,我知道你背腹受敌,步履维艰,我知道昭仪曾经
是你唯一的支持和依靠,我也知道你重重考验,怕的是我是墨云晔派来的一枚棋子,因为宫闱之中你能
信的人本来就稀少得很,虽然墨云晔党羽众多,但我可以用性命向你保证,我和书闲不会是他的党羽或
者被他收买,现在不会、未来也绝对不会,你不信我们,那你就永远只剩下昭仪,你永远走不出你的后
宫!”一番话毕,青画已经微微有些气喘,她悄悄抓着衣襟往身后的廊柱上靠了靠,抬眼给脸色苍白的,
书闲丢去个安抚的眼神。
墨轩不知何时闭上了眼,脸上的神情几乎是木然,半晌,他轻轻笑出声来,眉心眼角尽是沧桑,“走
不出后宫吗?”
青画低眉,“是。”
书闲这次没有再开口,她只是静静地看了青画一会儿,轻轻站起了身走到了她身旁,事已至此,她
再求原谅也没有意思了。
而后,是良久的沉默,青画不知道这沉默延续了多久,只是看到桌上宫女们方才摆放的热气腾腾的
糕点,已经看不出半点儿温度,窗外不知何时已经升起的月亮,挂在树梢冷冷看着地上的一切。
墨轩有些沙哑的声音响了起来:“宫里南面有个地方,叫闻事阁,那儿放着我朱墨王朝建国以来
所有的宫廷宗卷记载,从宫闱暖帐记录到每年任命和罢免的新官,所有的事都在案。”
青画疑惑道:“什么意思?”她当然知道,每个宫廷里都有那么个地方,只是那儿把守森严,普通人
是绝对进不去的。
墨轩盯着她的眼,总算是露出了一丝虚无的笑,“你不是想查宁相满门抄斩的经过吗?”一瞬间,青
画猛然抬头,明白过来他的用意,每朝每代,帝王昏庸也好,大臣篡权也好,他们可能斩杀敌对党羽,
却绝对没有胆量斩杀史宫;史宫无权,然而也没有什么权利可以干涉史宫记录事件的真相让后世人知道。
墨轩竟然是想让她一个“外族人”亲自去查阅史官的真实记载…
青画突然没了力气,她轻轻把身体的重量都交托在身后的廊柱上,最是无情帝王家,墨轩果然没有
信任过她们,之前所有事情他都留着一段距离,假如她中间出过一点点的差池,恐怕就没了性命…
真正的信任,是从此时此刻才开始。
墨轩离开闲庭宫的时候已经将近半夜,那一夜,青画无眠,躺在床上呆呆看着月升月落,直到东方
拂晓,她才昏昏沉沉睡了一会儿,只是那么一小会儿,她还是入了梦,梦里依稀是云闲山庄的溪水小亭
上,司空捧着坛酒眯着眼,三千白发衬着他衣袂如雪,小小的她抱着个小瓶子浑身哆嗦不敢打开,那里
面可是要人命的虫子呀…只要一只钻进眼睛里面,眼睛就会先瞎了,然后浑身泛绿,一点一点,从里
面开始把人的血吸光…
司空灌完了坛酒,倚在栏上笑眯眯问她,怕吗?
小小的青画回头恨恨地瞪了他一眼,不怕!
司空笑得忘形,小徒弟小画儿,你不敢打开就别说不怕,一边捂着眼、一边说不怕可不走我的徒弟
会做的事。
那是她第一次去触碰那些会死人的虫子,它们长相极丑、面目狰狞,司空那个怪人居然让一个十一
岁的孩子第一次就去碰亡命蛊,他自个儿却在一边抱着酒坛子笑眯眯看着她瑟瑟发抖:后来呢?后来,
她不记得了,梦里的一切都已经远去不再清晰,只剩下模糊的一些影子和透过窗户投射到床边跃动的阳
光。
天明,一切伊始,想容落水或许是个永远都解不开的谜,既然墨轩已经答应了她去闻事阁,再追究
也没有了意义。
闻事阁就在皇宫的南面,那个平日里连一个守备侍卫都没有的地方,即便如此,青画也知道,那里
面不知道埋伏了多少守备,如果不是墨轩首肯,她自己一个人是绝对去不了的,既然已经有了墨轩的承
诺,她第二日就去了那儿。
闻事阁里积着厚厚的一层灰,走过几个关卡,真到了里面的时候,却只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看守
着层层叠叠的书柜,午后的阳光透过闻事阁楼上方寸大小的几个小孔,投射到昏暗的屋子里,在斑驳落
漆的柜子上投射下一片光斑,老人在里屋的角落里头打着盹儿,整个身子都快陷进椅子里。
青画的脚步不重,她无意去打扰老人,轻手轻脚地绕过前排几个贴着“徵妃记”的柜子,一路找寻
到最里面的柜子,才找到记载官吏赏罚的书籍柜子,所有的书籍都是按照年份和月份排列,青画记得爹
爹被墨云晔扣上谋反罪名是六年前的冬天,却不知道满门抄斩是什么时候定下的,所以她只得慢慢从六
年前的那几册开始找,一册一册慢慢往下翻,那一年总共有二十三册,记载的都是些官吏罢免的事情,
,却没有只字片语提及宁相的事情;一本、两本、三本…没有、没有、还是没有…
青画草草翻完,心里的疑惑越来越重,诛杀丞相,这不是什么小事,这是关系到举国太平的大事,
怎么可能连个罪名和罪证都没有列就定了谋反罪?可是史宫为什么偏偏跳过这一段不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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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找什么?”一个苍老嘶哑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是那个瞌睡的老人;青画被他吓了一跳,手
里的书一不小心掉到了地上,发出的声响惊了一地的灰尘。
“我…找一些旧事。”
老人眯着眼睛仔仔细细打量了她一番,才打了个哈欠道:“看吧看吧,每月两本够你看的了,老头儿
先去睡去…”
二十四本?青画心里一惊,急急忙忙把方才看的六年前的记录又翻了一遍,没错,少了一本!每本
书籍上都标了册数,可以清晰地看出来,少了六年前十月的上册,趁着老人还没有睡着,她急急追了上
去问他:“请问,六年前的官吏赏罚为什么缺了一本?你知道去哪儿了吗?”
老人撑开眼皮打量了她一会儿,才阴阳怪气道:“不知道、不知道,这史事啊,老头儿可管不着,少
了一本兴许是它本来就少一本,老头儿只是负责看管这儿,缺页、少页的,找史官去!”
“史宫是谁?”
“尹欢。”
尹欢,青画默默念了一遍,迈出了闻事阁的大门,史宫尹欢是谁,被老人一提醒她还是记得几分的,
六年前朱墨宫里有两个人被称为君子如玉翩翩佳公子,一个是墨云晔,还有一个就是尹欢,只是墨云晔
温文儒雅大得人心,而这尹欢却是脾气古怪,从来不与生人来往,传闻说公主芳心暗许找了太后当桥约
见他,都被他以“人气乱书香”为由给撵了出去。
当年皇帝大怒,却也拿他这个史官没有办法,一时间,文雅之上、爱书居士的美名就落到了他头上,
可是后来又有传闻,说是因为人气乱书香而赶公主出门的史宫尹欢,自个儿却是天冷了烧书取暖,唯独
不烧的是自家收藏的春宫秘闻,文雅之士的名头也逐渐没人提了:说起来,他也算是一代怪才,虽然他
的府邸就在都城内,可是要见他,还真得花上几分心思。
青画站在闻事阁门口思量了许久,还是决定先回闲庭宫,却不想在闻事阁门口遇到了两个意想不到
的人,一个是前些日子替她诊过脉的胡御医,一个是前几天还在牢房里的杜婕妤;胡太医似乎颇为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