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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迦楼罗损坏了!”潇的声音略微惊惶,“无法再追。”
“…”云焕愤然拍了一下金座,明白在方才白璎一击之下,尚未完全练成内丹的迦楼罗已经再度受到损害,此刻已经无法再操控自如,只得恨恨,“返回吧!”
“是!”潇随即转动了侧翼,迦楼罗重新缓缓启动。
“不,我下去。”云焕却打开舱门跃了出去,“你返回帝都,重新积聚力量!”
漆黑的夜里,叶城一片兵荒马乱。
外围沧流同族的攻击猛烈,瓮城里的守军在飞廉少将的带领下顽强抵抗——然而,冥灵军团却又在此刻从北方攻入,在瞬间突破了叶城防线!
今夜悄然撤向西方的计划,恐怕已经无法完成了。
“狼朗,你和卫默带着征天军团先走!”风隼已经启动,编队完毕,飞廉在乱兵中下令,“你带着战士们去空寂大营那边,守将宣武已经做好了接应准备!”
“那少将你呢?”同僚不舍。
“我留在这里。瓮城里的镇野军团不能没有统领,我不能扔下他们。”飞廉弃了比翼鸟,忽地跃下地面,“我去组织外城的军队,突围向西——我们在空寂大营会合!”
“作梦吧你!”然而,狼朗一声厉喝,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少将,你以为你能带着陆军军队杀到空寂大营?你以为你可以在破军的追击下穿越博古尔沙漠千里行军?别做梦了!你留下来只是送死罢了!”
飞廉怔了一瞬,看到来自空寂大营的军人伸出古铜色的双臂来,声音干脆:“走!跟我们一起撤退!——今晚之后,叶城肯定保不住了!这里所有的军队和百姓,明日便要被云焕清洗!留在这里只是白死,你要和我们一起走!”
飞廉却摇了摇头,翻身上了一匹骏马:“不,我不能扔下他们——镇野军团的兄弟至今还在瓮城苦守,只为让我们这边可以从容撤退——我可以扔下巫罗,但决不能扔下他们!”
飞廉的眼神是如此坚定,让狼朗也不由自主顿住了双臂。
“也罢…既然你是这样的人,我不勉强你。”他叹了口气,挠头,“这样吧,我在府邸后院留一架比翼鸟给你——这是我们仅有的三架比翼鸟之一了。希望你运气好,能全身而退,我们在空寂大营等着你。”
“好,再会!”飞廉勒马冲入了人群,对着天空上方密密麻麻结集待发的军队微微致意,举起一只手,朗声——
“各位,全力出击,向西方出发!”
在叶城中的征天军团突破重围,往西方撤退的同时,天马的双翼掠过了夜风,空桑的冥灵军团在战火中悄然降临,直奔叶城某处而去。
“哎呀,你们可来了!”那笙推开地窖的门跳了出来,欢喜万分地迎了上去,“快快,把臭手的东西带回去——这一下我可算功德圆满了!”
“多谢那笙姑娘。”蓝夏翻身下马,率领所有战士齐齐躬身,“空桑上下感恩不尽。”
“不用谢了,”那笙依然是一受恭维就笑得见牙不见眼的性格,“你们快点把它带回去吧…如果天亮了,你们就要回不去了。”
“是。”蓝夏伸过手,想接过包裹着的那只左手。
“不,”然而那只断手却忽然动了,拍开他,“我不能跟你回去。”
“殿下你说什么?”所有血战前来的冥灵战士都齐齐吃了一惊。
“炎汐,你带着我的左臂从镜湖水路返回——如今城中大乱,水道应该把守不严。”真岚的声音响起来,镇定而不容置疑,“蓝夏,你带着这个空匣子原路返回无色城——小心一些,我估计路上必然会遇到沧流帝国军队拦截。”
“是!”明白皇太子殿下的暗渡陈仓之计,蓝夏连忙领命。
“我也去,我也去!”那笙跳了起来,连忙跟紧了炎汐,生怕封印全部解开后她就会被这群人抛弃,“不许扔下我!”
“好,你跟着炎汐。”断手做了一个同意的手势,然后指向了红衣的霍图部部长,顿了顿,“叶赛尔姑娘…离开叶城后,你准备带着族人去哪里?”
叶赛尔怔了一下:“神,我们当然追随您!”
“好吧…”断手做了一个无奈的姿势,“我交给你们一个任务。”
“听凭吩咐!”叶赛尔一行大喜。
“霍图部的各位,”断手指向了西方,声音冷定:“请你们替我去往乌兰沙海的铜宫,面见盗宝者之王·音格尔少主,告诉他:当日在九嶷山下,他曾以白鹰之羽许诺,在我需要的时候他将不计代价的助我一臂——而如今,已经到了他实现诺言的时候了。我将在一个月内发起全境的战争,与冰族作战。”
真岚一字一顿:“请他联合西荒所有力量,助我倾覆沧流帝国!”
“是!”叶赛尔听得热血沸腾,断然领命。
“去吧…拜托你们了。”断手摆了摆,看着霍图部的一行人转身离去,忽地开口,语气带着不同寻常的关切,“叶赛尔姑娘,请务必保重自己。”
“是。”叶赛尔有些意外。
“请神放心,我们会誓死保护族长的!”旁边,人高马大的奥普挥舞着拳头,回头大声宣誓,“霍图部的儿女,每一个都是大漠上的英雄!”
“那么,再会了——英雄。”真岚的声音带着微笑,做了一个送别的姿势。
马蹄如雷,西荒人转眼消失在混乱的城市里。
“我们也该各自走了。”断手喃喃,自动跃入了炎汐的怀抱,“还有一个多时辰天亮。蓝夏,你赶紧率队先返回,吸引各处兵力——我和炎汐好趁机从水路暗中离开。”
“是,属下告退。”蓝王率领冥灵军团领命撤退,然而走到一半忽地又被叫住。断手轻叩着,迟疑地发问:“怎么…怎么不见太子妃?”
蓝夏躬身禀告:“太子妃留下断后,在与迦楼罗战斗。”
“什么?!”真岚的声音转为惊骇,“她、她一个人与迦楼罗战斗?——这…”
话音未落,只听半空雷霆般的一声巨响,金色的光芒如同闪电照彻了整个云荒!一行人不由自主仰头,却看到虚空里九轮烈日直坠而下,带着某种末日的恐慌和错觉。
“糟了!”断手迅速抓紧了炎汐胸口的衣服,声音急促:“快!快带我出叶城!”
白衣女子如同一羽折翼的鹤,从万丈高空坠入镜湖,万顷如银的月影砰然碎裂。
方才云焕的那一击是如此可怕,她手中的光剑被震飞,整个人刹那失去了知觉。甚至没有发出一声呼喊,就这样直直的坠入了水里,向着深不见底的水下沉去,一路上身形被红色的血雾笼罩,拖出一缕红色烟霞。
镜湖多异兽,闻到血腥味立刻群集而至,水族巨大的影影绰绰包围了单薄的女子。
后土神戒微弱地闪着光,试图驱散这些魔物——然而,白璎衰竭之下却已经丝毫没有了防护的力量,就这样紧闭着眼睛,飘向了漆黑的水底。
一路上无数怪兽尾随而至——只等她一断气,就准备群起而上的享用。
她却只是脸色苍白地闭着眼睛,宛如一朵隔着血雾的纯白色花朵,不停的下沉、下沉…仿佛就要沉入一个永远不能再醒的梦境。
黑暗的水底里,忽然有一点蓝荧荧的光亮起来了。那一瞬,仿佛有什么惊骇的力量逼近了,所有尾随而至的怪兽悚然一惊,舍下了血食,纷纷掉头而去。水流忽然发生了奇异的变化——白璎的躯体无意识地随之转向,朝着最深某处飘去。
蜃怪!——今日并非开镜之日,然而蛰伏在镜湖最深处的蜃怪却被这个不寻常的血食吸引,竟破例睁开了眼睛!
水流越来越急,卷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将重伤的女子朝着黑洞里卷去。
她依然是毫无知觉,随着水流飘向最深的水底,眼看就要葬身于怪物的腹中。
“哗啦!”忽然间,一道黑影急掠而来,闯过了激烈的水流,不顾一切地一个俯身、将那个即将葬身于蜃怪之口的人生生夺了下来!
水底深处发出了巨大的怒吼,蜃怪被触怒了,整个镜湖瞬间颤抖。
披着黑色斗篷的人抱着白璎在水里疾行,然而身形却渐渐滞重,仿佛也已经力竭。身后急流急卷而至,将他连着白衣女子一起重新包围。
“蜃,闭眼吧!”一个红影飘然而至,挥舞起手中的法杖,“如今不是血食之日!”
随着她的声音,法杖顶上忽地冒出一点奇异的火光,一挥而落,悄然飘落在急流的中心——那是非常奇异的火,居然能在水底燃烧!
“嘶——”水仿佛被这一点奇怪的火给点燃了,瞬间发出了沸腾的声响。仿佛怕烫一样,那些水急速的退却,宛如千万条无形透明的蛇、向着镜湖最深处收回。
只是一个瞬间,水底那一只蓝荧荧的眼睛就悄然的关闭。
握着法杖的红衣女祭轻轻松了口气,回身看向同伴——方才那一刹,她几乎都无法相信这个衰竭到那种地步的人,居然能如此身手迅捷地从蜃怪手里夺走那个女子。苏摩陛下…真的是一个即将衰竭死去的人么?
披着黑色斗篷的鲛人将怀里的女子轻轻平放在镜湖的水草里,试图为她身上的伤口止血。然而不知是否被她身上骇人的伤势震惊,那双枯瘦的双手里始终未能结出完整的手印,血还是雾气一样的不停蔓延。
“海皇,您不能再动用灵力了,”溟火叹息了一声,“否则,您可能连抵达哀塔的力量都没了——让我来吧。”
苏摩退开了一步,看着红衣女祭挥舞法杖,轻轻点在白璎的伤口上。
一点红色的火落在了伤口上,顺着伤口一下子燃烧。然而那道火却和方才灼烧蜃怪的火大不相同,带着温柔守护的力量,舔拭过碎裂流血的肌肤。火焰转瞬即灭,被灼烧过的伤口只留下了淡淡的红印。
“多谢。”苏摩叹了口气。
“不必,我只是治好了她体表上的伤。”溟火蹙眉摇头,“那一剑太过可怕。横贯她的身体,震断她的筋脉,恐怕需要很久的时间才能恢复。”
“…”苏摩长久地沉默,在水底的珊瑚上凝视着水草里那张苍白的脸,眼里露出复杂的表情。手指微微的探出,似想触碰她冰冷的脸颊,却终于还是停住。
离开的决心是在昨日下的,却在看到她的一刹再度动摇。
本以为此去万里,离开云荒、离开一切,便是永不再回来。却不料尚未离开镜湖,却看到她浑身是血的落入湖中。他低头看着她的脸。她还在重伤里昏迷,眼角眉梢却依旧带着绝决和无畏——如今的她已经有了战士的风采,和百年前那个娇怯怯的优柔贵族小姐判若两人。这样的她,已经让人很放心了吧?
“海皇,不如别去哀塔了吧。”溟火趁机低声再度劝阻,“或许有别的方法也未必。”
“…”苏摩的神色有略微的松动,然而忽地觉察到了什么,唇角浮起了一丝冷笑:“不,自然会有人来守着她的…我们该走了。”
不等溟火回答,他忽地俯下了身,轻轻吻了她的眉心,然后起身决然的离去。溟火愕然,然而海皇走得非常之快,她也只好扔下了昏迷的女子,连忙跟上,两人转瞬消失在镜湖深蓝色的水底。
转头之间,远处的水底已经有影影绰绰的人影赶来。
“哎呀!这、这不是太子妃姐姐么?”苗人少女佩戴着辟水珠蹦蹦跳跳走在前头,忽地在那片水草旁停了下来,声音诧异而响亮,“天啊…炎汐,臭手!快来看!太子妃姐姐居然躺在这里!”
“快来啊…不得了了,她好像伤的很重!”
白璎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时空仿佛在一瞬紊乱了。她一生都在不停的下坠:从伽蓝白塔的顶端,从苍梧之渊的结界、从镜湖上空的战场…不停的从一个时空坠入另一个时空,始终处于失重的飞坠中,一次又一次,周而复始。
依稀中,她又看到了那张被尘封在记忆中的脸,慢慢近在眼前。
鲛人少年的容貌完美如天神,黯淡的深碧色眼睛深不见底,他走近来,用双臂拥住她,吻在了她的眉心,阴柔而强悍、带着不容拒绝的诱惑力——她没有挣扎,只是宿命般地闭上了眼睛。交出初吻的瞬间、却只是充满了祭献般的苦涩和肃穆。
那个阴暗桀骜的少年需要一个确凿的证明,所以,她只能献出了自己。
然而接下来的,却是被欺骗、被背叛、被所有人指责、被全族唾弃——她选择了那个鲛人奴隶,却最终失去了一切,包括尊严和爱…一切终结于那一场盛大奢华的婚礼。她从万丈高塔上一跃而下,而他在一旁看着,盲人的眼睛空洞而漠然。
“你后悔么?”恍惚中,却又听到他的声音——转眼间,他已经是年轻俊朗的男子,十指上带着牵引傀儡的戒指,在镜湖上空拦住了她。
她轻轻摇了摇头。冰冷的唇重重地压了上来,仿佛要掠夺走她的灵魂。那个吻是激烈而绝望,冰冷如雪,却又仿佛有熔化岩石的热度,她感觉到他叩开了她的唇齿,似乎有什么东西立即注入了她的嘴里,迅速溶去。
那是…鲛人冰冷的血!
星魂血誓!她惊惶地抬起眼,却立刻望进了近在咫尺的另一双深碧色的眼睛里。那一瞬间,她的灵魂都颤栗起来。只是一刹那,无数的往事穿过百年的岁月呼啸着回来了,迎面将她猝然击倒。
苏摩,苏摩…她在一次又一次的坠落中,呼喊他的名字。
恍惚中,她仿佛看到他又出现在自己面前,俯下身默默凝视着沉睡于水草中的她,冰冷修长的手指划过她的脸颊——然而黑色斗篷下的那张脸却是陌生的,如此的苍老不堪:湛蓝的长发灰白如雪,深碧的眼眸深陷黯淡,处处透出死亡来临的颓败气息。
不…那不是他…那、那怎么会是他?
是幻觉么?她吃惊地想睁大眼睛分辨,然而身体里所有的力量仿佛都被那一剑斩断,恍惚中无法挣扎分毫。那个苍老的人静静凝视着她,陌生的脸上有熟悉得刻骨的表情。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只是俯下身将冰冷的唇印在她的眉心,然后离去。
那一吻,落在眉心的同一个位置,呼应了许多年前那一场缘起,仿佛是一场轮回的终结——结束了…记得要忘记。有一个声音在心底向她传话,如此的平静而沧桑。
那是多少年前她曾经对他说过的话?
苏摩!苏摩!是你么?你要去哪里?
看着那个模糊的背影渐行渐远,她竭尽全力想要大呼,咽喉里却发不出丝毫声音。她不顾一切地挣扎,想要唤回他,然而,那两个字仿佛被诅咒了,无论如何也是无法说出。急怒交加中,胸臆忽然一阵剧痛,一口血从口中急喷而出。
“白璎,白璎!”耳边有人急切地唤着她的名字。
意识渐渐转醒,沉沉撑开的眼帘里,映入一袭金色的帝王冠冕,以及冠冕下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她靠在那个人的怀里,有温热的药被送到唇边。
清醒后的一瞬,梦里的那一句呼喊就被冻结在咽喉里。她勉力转过头,看着身畔的人,迟疑了许久,终于还是吐出了另外一个名字:“真岚?”
“嗯。”他用右臂将她抱起,左手的银匙盛了药递过来,声音疲惫而嘶哑,“你总算醒了…快喝吧。你已经不再是冥灵,和普通人一样的身体,更需要小心才是啊!”
“…”她凝望着近在咫尺的人,微微一阵恍惚——原来,一切都是幻觉么?原来是真岚救了她,一直照顾她到如今?
她全身忽然放松,靠在了那温暖坚实的臂膀里,乖乖地张开了嘴,吞下了苦涩的药。
“白璎,你看,”她听到他的语气是少见欣喜,同时双臂缓缓收紧,拢住妻子的腰身,“我的左手也回来了!如今我终于可以成为一个完整的人了——也终于,可以拥抱你。”
第六个封印终于合并完毕,回复了原貌的空桑皇太子在光之塔下举起了双手,缓缓拥抱自己的妻子,在她耳边温柔的低低微笑——白塔的倒影在头顶荡漾,光影从高空落入水中,仿佛给这个重生的帝王披上了一件辉煌夺目的长袍。
“白璎,不要担心,好好养伤吧…外面的事情有我来担当。我已经和慕容修拟定了新的计划,等这个计划施行完毕,便能有效的遏止破军。”
“我以我血发誓:空桑必将重生!”
四、群雄
沧流历九十三年三月二十五日,叶城之战终于以飞廉一方的撤退而告终。据说,有人在城破的那一夜亲眼看到了破军少帅来到叶城,和带兵撤离的飞廉少将交手。
军中双璧的第二次直接交锋,依旧还是以云焕占绝对上风而告终——据目击者说:那一战里,云少帅以个人之力、几乎将叶城里的镇野军团消灭殆尽,却偏偏不杀作为统帅的飞廉。到了最后,温文尔雅的贵公子势若疯狂。
然而,他的力量和破军相比无疑螳臂当车,云焕的黑暗之剑几次切过他的身体,然而仿佛有意容情、每次都没有深入要害,只是尽多的给予痛苦。不一会,飞廉身上已有十数处大小伤口,整个人仿佛血池里出来一样可怖。
瓮城里的军队已经奔逃一空,剩下满地尸首狼藉。云焕站在一地的尸首之中,掉转剑锋、架在了最后一名少年战士的咽喉上,定定看着同僚,唇角浮起一丝冷笑。
飞廉踉跄着站住,满脸都是血和汗,眼神慢慢变得颓败而绝望。
“放了他!”他忽然大声吼了起来,目眦欲裂,“云焕,你这个疯子!杀这样的无名小卒,不嫌污了你的手么?放了他,来杀我吧!”
然而云焕根本没有理睬他,只是将剑锋一寸一寸的割入那个少年战士的咽喉,眼里充满了阴暗而璀璨的金色光芒:“我就是不杀你,我就是要在你面前杀你的同伴——如何?”
“疯子!”飞廉厉喝一声拔剑刺去,竟似已不顾生死。
“真的想死么?”云焕看着他,低低吐出几个字,冷笑,“可是求死不得的滋味,你还没体会够呢!”黑色的光芒在他手心凝聚,他看着昔日的同僚,金色的眸子里杀气充盈:“真厌恶你总是以这样的姿态站在我眼前…废了你的手,就不会总想充英雄了吧?”
两人的身形,在瞬间交错——飞廉踉跄而过,只觉膝盖再无力气,低下头就看到血从左臂直流下来。
云焕站定,施施然转过身:“接下来是右手。”
他步步逼近。然而,半空里忽地风声大起,一道黑影从巫罗府邸后院无声腾起,压顶而来,银色的闪电细细击下,转瞬抵达云焕的后心!
破军根本不为所动,手一回,手心便凝聚出了另一把黑色的剑,反手割裂了夜空——有金属撕裂声刺耳的想起,那架飞来的银色机械在一击之下便被摧毁,隆隆坠地,化为一团火光,碎裂开来。
“愚蠢。”云焕唇角浮出一丝冷笑,头也不回。然而,他的眼神忽然变了——那架坠落的风隼忽然间碎裂,仿佛镜像,天空中出现了另一只一模一样的银色机械!
比翼鸟?!出其不意攻击他的,居然是一架比翼鸟?!
“走!”一道银色的飞索从天而降,精确地卷住了飞廉的腰,在瞬间将那个陷入绝境的人飞速拉起,收入了舱室。
云焕大怒,手心黑暗之剑化为闪电,向着那架比翼鸟投掷而出。比翼鸟一个踉跄,却很快重新稳住了身形,只是一瞬便掠过了叶城的外墙,消失在西方的晨曦之中——对方在空中以精确巧妙的角度折转,操纵之灵活,竟然能和军团第一的傀儡潇媲美!
是谁?居然有人、驾驶着比翼鸟从他眼皮底下救走了飞廉!
眼角余光里,他看到了驾驶着比翼鸟的傀儡。那个傀儡也侧过头,看了他一眼。只是一瞬、他就从那熟悉的眼神里认出了对方——
湘!居然是湘!那个该死的鲛人,居然还活着!
那一瞬,杀气从心中再也无法控制的涌起,目眦欲裂。
“湘?”黑暗的舱室内,飞廉捂住流血的左肩,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熟练地操纵着比翼鸟的鲛人——那个奄奄一息的鲛人战士居然在此刻坐到了操纵席上,拖着溃败不堪的身体,比任何傀儡都灵巧地操纵着这一驾比翼鸟。
听到他的问话,湘并没有回头,碧色的独眼始终凝视着前方,面无表情。
“你应该庆幸…叶城里已经没有傀儡了,而我却还有操纵比翼鸟的力量。”她的声音有掩饰不住的衰弱,在飞离叶城之后动作渐渐迟缓,“而更该庆幸的…是我还欠你很多人情,飞廉少将。”
“所以,我愿意为了你,再充任一次傀儡。”
太阳跃出慕士塔格的时候,一夜的激战终于结束。
那一战惨烈异常:外有铁桶似的包围,内有强敌入侵,为了掩护同僚从空中撤退,驻守瓮城的镇野军团浴血奋战,直至天亮才撤退。
然而,最终能成功逃离叶城进入博古尔大漠的,不过十之一二。
城破之日,这个云荒大地上最繁华的城市一片狼藉,三分之二成为了废墟。外城、瓮城里层层叠叠都是军人的尸体,城内街道上也是萧条无比,到处都有空战后坠毁的风隼残骸,一些繁华的街坊被战火烧成了一片白地。
当迦楼罗缓缓盘旋于叶城上空,巨大的双翼遮蔽住日光时,幸存的百姓们纷纷从地窖里走出,在被战火熏得乌黑的街道上匍匐下跪,将双手举向上天,祈求自己的性命——那些下跪的人中,也包括了重伤在身无法逃离叶城的巫罗。
然而破军少将始终不曾走下迦楼罗,只是在半空里望了一眼、便返回了帝都。
他回到了帝都,却把他的旨意贯彻到了这一座被征服的领地上:按照他的命令,十巫中仅剩的巫罗继续成为叶城的负责人——这样的决定多少让人有些吃惊,然而,在列队进入叶城的帝国将领们见过巫罗后,才恍然大悟。十巫之一的巫罗坐在府上,眼神却是呆滞的,手足僵硬,每一句说出来的话都刻板如鹦鹉学舌。
在看到巫罗身侧站着的那个帝都密使时,所有将领恍然大悟:
——昔日高高在上的巫罗大人,如今竟然成了一个被傀儡虫控制的傀儡!
沧流历九十三年三月,叶城重新落入了破军的控制,扼守的门户被打开了。经过一轮血腥的洗牌后,新十大门阀诞生——那些少壮派的年轻人掌握了帝都的军权和政权,列队跪于迦楼罗下听命,有着不同于昔日旧门阀的勃勃野心和杀意。
讲武堂开始大量的招收新生,打破门第的界限遴选精英、培训新的战士。十大门阀在平定了族内的纷争后,为了在新政权里出人头地、纷纷开始积极表现自己,主动请缨出征,试图在战场上建功立业。
四月开始,帝都的调令一道道签发,十大门阀的子弟依次被派往云荒各地,分别和冰族乱党、鲛人复国军和空桑人作战。那一群群年轻的虎豹被一只充满毁灭力量的巨手从牢笼里释放出来,扑向了四方作战。而另一群魔物:鸟灵,则云集在了帝都破军的金座之下,俯首帖耳听从调遣。每一次都跟随这些军队出击,然后在战后狂欢地享用着血肉的盛宴。
——在帝国创立后的百年里,它们还是第一次吃的如此肆无忌惮。
整个云荒都在战火中燃烧,局势错综复杂。
在东泽,龙神带领复国军和空桑的西京将军一起作战,中州来的珠宝商慕容修出任了幕僚和智囊,虽然这个年轻人从未有过战场经验,然而饱读史书自幼熟知权谋的他缜密冷静,做事绵里藏针滴水不漏,几次应变下来,竟是运筹帷幄令人刮目相看;而北方九嶷郡的局势也比较稳定,青塬虽然年纪尚小,却将属地管理得有板有眼,不让沧流人有可乘之机,几次战役下来局面暂时占优,控制了镜湖东侧的半壁江山。
到了晚上,局面则更加有利——空桑的冥灵军团在皇太子的带领下每夜从无色城出击,在夜色的掩护下飞驰各地,对沧流帝国的军队进行狂风暴雨般的打击,然后天亮之前在陆地上友军的掩护下撤退,弄得沧流人日夜枕戈待旦,疲惫不堪。
然而,在西荒,因为缺乏空桑和复国军的兵力安排,帝都的军队却长驱直入,追击从叶城撤退的部队,深入大漠上千里,几乎将其一举歼灭。但在关键的时刻、盗宝者之王音格尔忽然带着人马出现,在博古尔沙漠深处突袭了帝都的军队,打乱了追兵的步调。在盗宝者的帮助下,狼朗和卫默趁机带着军队突围,带兵连夜奔到空寂山下的古墓,背靠空寂之山排出阵形,对着天空里密布的军队发出了开战的讯号。
——奇怪的是,不知道接到了什么命令,破军麾下的军队居然不再追击,反而齐齐撤退了一百里,不敢再推进一步,仿佛那座古墓里有什么可怕的武器。
一时间,天下群雄并起,各路烽烟燃遍。
战斗进入了相持阶段,数月之中,整个云荒都笼罩在战火中。
沧流历九十三年七月十五日,满月之夜。
冷月下,砂风呼啸过耳,狼朗带领战士在古墓前长久地守着,日复一日——无论是飞廉还是他、都已经知道了这座古墓的重要意义,所以绝对要不惜一切力量将其控制在手里。
多么可笑…他的一生似乎都被这座冰冷的古墓所牵制,仿佛有一种神秘的力量,令他无论走出多远、都会回到这个地方。
多么奇怪的羁绊…仿佛他一生的宿命只在于此。
月光照在冰冷厚重的玄武岩上,狼朗抬起手轻轻磨娑古墓的石壁,脸上的神色复杂无比——只不过半年不到,重新回到这里却已经恍如隔世。那一袭纯白如羽的华衣还在眼前飞舞,伴随着闪电般雪亮的剑光,宛如在漫天雷霆之中当空而舞,如此高洁、如此夺目,令人心生自惭,只能仰望而不敢接近。
快三十年了吧…他一直默默观望着她,哪怕一年只得见上一面也觉得心满意足。可直到阖上双眼,墓中之人却始终不曾知道他的存在。他不过是一个外人啊…对这片大漠而言,他是一个过客,而不是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