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们不能失去他,”如意喃喃,不知道是心里痛还是身上痛,全身都在发抖,“简霖,我们不能失去这个
孩子!”
“我知道,”简霖是个战士,做事雷厉风行,完全不像是如意那么感性温柔,一边说一边俯下身,将被击倒的孩子提了起来,双手双脚全部捆住,“所以,别和他多废话了,赶紧把这个小家伙带回去就是。”
“小心一点,”如意看得心疼,“别弄疼了他!”
简霖利落地绑好了苏摩,把地上散落的东西都捡起,包括那个被龙神封印的肉胎都一起捡起来,重新放入了背后的行囊,转头对如意道:“回去让长老们说服他吧!我们的责任已经完成了——这里不安全,尽快离开为好。”
“好。”如意终于回过了神,她伸手接过苏摩,背在了背上,又把那个肉胎一起放入了褡裢里,她揽过了所有的负荷,方便简霖腾出双手握剑,以应对一路上的不测。
他们两人从苍梧之渊返回,重新穿越了那片梦魇森林。
返回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那一片邪异的森林里到处都是奇怪的声音。那些女萝在地底蠕动,窥测着这一行人,蠢蠢欲动。简霖握剑在前面开路,如意背着苏摩紧跟在后,警惕地前行。
“奇怪,”简霖低声,“那些东西还在跟着我们。”
“怎么回事?”如意也是有些疑惑——这些受尽折磨而死去的鲛人,按理说应该不会袭击自己的族人,为何这一路上还在苦苦的跟着他们?
他们一路警惕,幸亏平安无事。
然而,在他们快要
安然走出这片森林的时候,如意怀里的孩子醒了过来,发现自己被束缚住,便开始激烈地反抗,如同困住的小兽。
“不要挣了,”如意叹了口气,“跟我们回镜湖大营吧。”
“不!我不和你们回去!”苏摩挣扎着,厉声,“放开我!”
孩子的挣扎力量是微弱的,不值一提。然而,诡异的事情发生了:就在他喊出“放开”两个字的时候,整个森林都震了一震。当他第二次喊出“放开”的时候,如同接到了一个命令,森林深处的所有女萝发出了铺天盖地的尖叫,忽然从各个方向冲了过来!
“天啊……”如意失声惊呼,提醒简霖,“小心!”
森林仿佛在疯狂地舞动,一片惨白,所有蛰伏的女萝同时向他们发起了攻击!领头的银发女萝不顾一切地围攻向他们两人,伸出细长的手,用锋利的指甲割断了束缚,将那个孩子从她怀里生生抢了过去!
尽管她和简霖拼命搏杀,却一时间也无法从铺天盖地的女萝中杀出一条血路。那些女萝仿佛被什么指挥着,一旦抢到了苏摩,立刻带着这个孩子迅速地奔赴青水,沉入了水底,如同游鱼一样飞快地消失,再也不见了踪迹。
—
苏摩一声求救,无数的女萝疯狂地扑来,将他带走。一双双苍白的手从水中升起,将瘦小的孩子托起,向着青水深处潜行而去,如同白色的荷叶上托着一个小小的孩子。
领
头的银发女萝看着苏摩,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说不出话来。
这……就是传说中的海皇?可是,这么瘦弱的孩子、连保护自己都做不到,将来的某一日,能肩负起那样的重担吗?
“放开我……”孩子微弱地挣扎了一下。
仿佛一句咒语,三个字刚落,无数藤蔓般缠绕的手臂瞬地松开了。苏摩飘浮在了青水里,一头蓝色的长发如水藻一样浮动,看着身边的妖魅,神色充满了警惕和不信任。他刚一动,周围无数惨白的手臂随之而动,如同森林围绕着,并不放他离开。
孩子看着眼前这一群奇诡的同类,眼里有疑惑,忽然问:“你们……也想把我抢回去当你们的皇帝吗?”
“当然不。”领头的银发女萝怔了一下,“您刚才发出了命令,想要从那两个鲛人手里挣脱——于是我们听从了您的命令。仅此而已。”
“是吗?”孩子沉默,似乎是在考虑这群奇怪的东西说的话是不是真的,半晌,忽然摇头,“不对。那么在我们来的路上,你们又为何会袭击如姨?那个时候我可没有命令攻击他们——”
“您没有?那时候,我们明明听到了您的召唤!”银发女萝显然也是吃了一惊,“我听到您说要我们杀掉他们两个人,所以才不顾一切的动了手——否则我们怎么会忽然袭击同族?”
“胡说。”苏摩皱起了眉头,“我怎么可能会让你们杀死如姨?
”
“可是,我们明明听到了……”
“嘻嘻。”在他们两个人争辩的时候,水面上忽然间传来了一声细细的冷笑。银发女萝唰地回头,看到了青水的水面上不知何时漂来了一个褡裢。在褡裢里,露出了一张小得只有一寸大的脸,带着一丝诡异的笑容。
那一瞬,苏摩发出了一声惊呼,整个身体都蜷曲了起来。
那个肉胎!那个从他身体里被剖出来的肉胎,竟然随水漂了上来!
“这是什么东西?”银发女萝愕然,伸手将那个褡裢捞了起来,端详,“是……一个小傀儡?”
苏摩心里一冷,骤然明白了过来:是的,方才女萝听到的那个声音,并不是来自于他,而是来自于眼前这个诡异的小东西……那个死去的胎儿、恶的孪生!而且,龙神说,终其一生,它都将如同梦魇一样缠绕着他。
“这是我的东西,”苏摩劈手将这个褡裢拿了过来,看着银发女萝,语气却依旧充满了敌意,“可是……你们为什么要听我的命令?”
“因为您是被龙神承认的海皇啊!”银发女萝恭谨地鞠了一个躬,回答,“所有鲛人、无论生和死,怎能不听海皇的吩咐?”
“海皇?”孩子脸上露出一丝疑惑的神色,顿了顿,却问,“那我的话,你们真的都会听?”
“是。”银发女萝断然回答,“无论任何命令。”
苏摩蹙眉:“如果我想走呢?你们会让我走吗?”
“当
然。我们怎敢勉强您?”银发女萝同样想也不想地颔首,“您无论想做什么我们都会听从;您想去哪里,我们都可以送您去。”
“是吗?”孩子脸上有一掠而过的喜悦,迟疑了一下,道,“我不想回镜湖大营。我……我要去叶城。”
“好,一切听凭您的吩咐。”银发女萝毫无考虑地接受了指令,立刻道,“我们可以护送您到息风郡的浮桥渡,那里是我们女萝所能到达的极限距离——我们生前被空桑人用禁咒封印在九嶷,无法离开这里太远。”
“不用你们跟着,”苏摩摇了摇头,还是流露出一丝戒备,“送我到浮桥渡,我会自己回去。”
“那也好。”女萝首领点了点头,看了一眼瘦弱的孩子,却忍不住问,“可是……您要去叶城做什么呢?那里刚刚围剿过复国军,对鲛人来说,是非常的不安全的。”
“我一定要回去。”孩子摇了摇头,在青水上抬起眼睛看向了远方,轻声道,“已经在外面那么久了……不能让姐姐担心。”
姐姐?女萝的首领微微惊讶,却忍住了并没有问。
第三十八章 宫闱变
然而,远在苍梧之渊的苏摩并不知道,在他历经种种磨难,一心想要回到叶城见朱颜时,那位赤之一族的小郡主却已经不在叶城了。她在镜湖中心的伽蓝帝都——同时,也陷入了另一个牢笼。
困住她的,是世间无数无形的枷锁。
因为答应了联姻,事关两个王族,便需要进京请求赐婚。一大早,朱颜便起身洗漱梳妆,跟着父王母妃起身,准备去宫里觐见北冕帝。
在遥远的过去,大约六岁的时候,她也曾跟着父王来到伽蓝帝都、觐见过一次北冕帝。当时帝君赏赐了她和六部的郡主们每人一柄玉如意、两串夜光珠,一匣出自斑斓海的龙涎香。其他郡主都惊喜地把玩着美丽的珠宝玉石,只有她对这些小东西觉得无聊,随手扔给了盛嬷嬷,独自偷偷地四处看。
顽皮的她,甚至趁着侍女不注意,攀上了伽蓝白塔顶的女墙,将小脑袋探出去,第一次俯瞰到了云荒全境——白云之下,四野浩荡,七海围合,镜湖宛如深邃的大地之眼,静静凝望着天宇下的一切,恢弘瑰丽。
小小的她忍不住发出了一声赞叹,张开双臂,想要拥抱身边离合飘渺的白云。侍女们惊呼起来,赶紧扑上去把她拉了下来。
——然而,那一眼看到的云荒天地全图,却烙印一样地刻在了她的心里。
如今她十九岁了,第二次来到帝都,却已是另一番心境。
入城之前,朱颜偷
偷撩开了马车的帘子,往外看了一眼。入眼的是占地巨大的白色石材,如同一堵墙在眼前展开,一望无际——那道墙是那么的高,即便是用力抬起头,却还是望不到顶。
那是伽蓝白塔的基座。
传说中,这座伽蓝白塔高六万四千尺,底座占地十顷,占了整个帝都十分之一的面积——七千年前,空桑历史上最伟大的帝王,开创毗陵王朝的星尊帝·琅玕,用九百位处子的血向上天祭献,分葬白塔基座六方,驱三十万民众历时二十年,才在号称云荒之心的地方建起了这座通天白塔。
数千年过去了,朝代更迭,生死轮回,无论帝王还是将相都已经成了白骨,唯有这座塔还伫立在天地之间。
而今日,它也将见证她一生之中重大转折的到来。
赤王一行人车马如云,抵达了宫外,从正门循序鱼贯进入。还没有到紫宸殿,她便注意到宫里一片反常的寂静,宫女侍从进进出出,虽然个个低头不语,但每个人脸上都隐隐有惊惶之色。
朱颜暗自吃惊,怎么了?为何整个内宫的气氛都不大对?听说帝君最近一直病势沉重,难道是他们这一行正赶上出什么事了吗?
她跟着父王母后在偏殿里等着许久,里面却一直迟迟不宣觐见。赤王的脸色也渐渐有些凝重起来,抬眼看了看外面——此刻,白王应该也已经到了,被安排在另一侧的偏殿里,不知道是什么
样的情况。
赤王在袖子里结了一个手印,用术法放飞了传讯的幻鸽,想探知白王的下落,然而那幻鸽飞出去后居然杳无音信,似是落入了罗网,有去无回。
赤王暗自心惊,但生怕身边的妻女担心,表面上却不显山不露水,只是对朱颜低声叮嘱:“等下进内宫之后,你要好好跟着我,寸步不能离开,知道么?”
“是。”朱颜今日特别的乖巧,立刻点头。
赤王一家在偏殿等了半个多时辰,终于看到了大内总管从后宫出来,身边带着一批御医,远远地对着他递了一个眼色。赤王心里更是不安,正准备想个法子去打听一下,忽然身后一阵清风,袖子微微一动。他下意识地手指收拢,唰地一声,一道白光返回他的掌心——竟是那只幻鸽终于带回了讯息。
“今日有变,千万小心。”
白王传来的,竟然是这样短短几个字。
什么?赤王悚然一惊,立刻将幻鸽熄灭,扭头看了一眼深宫——那一瞬,不知道在深深的浓荫中看到了什么,他忽然脸色一变!
“宣白王赤王入内觐见!”就在此时,宫内传出了宣召。
赤王站了起来,看了一眼妻子和女儿,眼神隐约有些异样。然而内侍已经在旁边等着了,无法拖延,赤王便整了整衣衫,跟着内侍进去,转身之间,忽地低声对女儿说了一句:“阿颜,小心照顾好你母妃。”
什么?朱颜微微一怔,心里一
沉。
和他们父女二人相比,阿娘只是个普通人,不会术法。此刻父王如此交代、不啻暗示着即将有大变到来。可是……都已经到了伽蓝帝都的内宫,又会发生什么样的意外?
她心念电转,手指在袖子里飞快地划过,将灵力凝聚在指尖,随时准备搏杀,一边随着父母一起朝着紫宸殿深处走了进去。
一路上,气氛更加肃杀。角楼上隐约有弓箭手闪动,道路两侧侍卫夹道,仔细看去,这些人中有几个比较面熟,竟然不是原本的禁宫侍卫,而是骁骑军中的影战士!
怎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将骁骑军中的精英都全数调集到了宫里?朱颜看在眼里,心下更是担忧,不知今日此行到底是福是祸,小心翼翼、一路沉默地被领到了紫宸殿外。
白王一行已经在殿外等候,看到他们来,只是迅速交换了一下眼神。白风麟也站在白王身后,穿了一身宫廷正装,仪容俊美,正目光炯炯地打量着她,似笑非笑地说了一句:“郡主,又见面了。”
朱颜不由得一阵不自在,蹙眉转过了头去。
今日之后,这个人便要成为自己的夫君了吗?他们以后要在一个屋檐下生活,生儿育女,直到老死?一想起这样的未来,她心里就有不可抑制的抵触,只能勉强克制住自己。
白王和赤王两行人站在廊下,等着北冕帝宣召。
“今日是怎么了?”在内侍进去禀告的时候
,赤王压低了声音,问旁边并肩站着的白王,“听说帝君前些日子不是一直昏迷不醒吗?怎么今天忽地宣召我们入内?一路上看这阵仗,里面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我也不知道。”白王看了看四周,低声,“据说今日帝君醒来后,第一个就传召了青妃进去——早上进去,直到现在还没出来。”
“青妃?”赤王一惊,压低了声音,“为何一醒来就召见青妃?莫非……是时雨皇太子回来了?”
“怎么可能?”白王哑然失笑,“皇太子他……”
然而,短短几个字后白王立刻止住了,眼神复杂地闭了嘴。
“皇太子到底去了哪里?”赤王看着这个同僚,眼里有无法抑制的疑惑,忽地压低了声音,“他的下落,你……到底知不知情?”
“当然不知情!”白王压低了声音,脸色也有些不好,“难道你也觉得我和这件事脱不了干系?”
“谁不知道你和青王青妃是多年的宿敌?皇太子若是出了事,只有你得利最多。只怕就算不是你干的,也要把这笔账算在你头上。”赤王苦笑,摇了摇头,“唉……只怕我们这次进宫,凶多吉少啊。”
“你怕了?”白王心机深沉,到了此刻居然还能开得出玩笑来:“青妃不会是在里面磨刀霍霍等着我吧?到时候,你打算站哪边?”
赤王看了同僚一眼,只问:“大司命怎么说?”
“大司命?”白王摇了摇头
,“据说此刻并不在宫中。”
“什么?这种时候他居然不在宫中?”赤王这回是真正吃了一惊,大司命是他们在帝都的盟友,关键时分居然不在宫中,那可真的是……
白王低声,也是大惑不解:“大司命是三天前临时离开帝都的,当时只和我说是去九嶷神庙有要事,数日之内便会返回——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这老家伙……”赤王有些愤怒,“做事怎么从不和我们商量?”
两位藩王低声商议,各自心里都有些忐忑不安,不知今日入宫会面对什么样的局面。白王暗自指了指紫宸殿旁的松柏,低声:“进来的时候,你有看到那几个藏在树影里的人吗?——有剑气,好像是剑圣门下。”
“果然是剑圣一门的人?我还以为是我看错了。”赤王吸了一口气,低声,“他们不是已经很久不曾出现在世间了吗?”
白王喃喃:“所以今日真是不同寻常。”
剑圣一门源远流长,自从星尊帝白薇皇后时期便已经存在。此一门传承千年,以剑道立世,每代剑圣均为一男一女,分别传承不同风格的剑术,身手惊人,足以和世间修为最高的术法宗师相媲美。
然而,剑圣一门虽然经常从六部王族里吸纳天赋出众的少年作为门下弟子,但却一贯游离于王权之外,不参与空桑朝堂上的一切争斗。此刻,为何门下弟子却忽然出现在了帝都深宫
?
难道这一次入宫,竟然是一场鸿门宴?
两位藩王刚低声私语了片刻,内侍已经走了出来,宣外面的人入内觐见。白王赤王不能再多说,便只能带了家眷走了进去。
刚走进去,身后的殿门便关上了。
那一刻,朱颜大吃一惊,下意识地往前一步,挡在了父亲的面前——在殿内,重重的帷幕背后,有无数的刀剑寒光!
有危险!那一刻,朱颜想也不想,唰地一声以手按地,瞬间无数的树木从深宫地面破土而出,纵横交错,转瞬便将自己和父母都护在了里面,密不透风。
而那边白王父子看了她一眼,却是声色不动。
“咳咳……千树?好身手……”帷幕深处忽然传出了一个声音,虚弱而浑浊,赫然是北冕帝,“赤王……你的小女儿……咳咳,果然是出色……”
“阿颜,帝君面前不得无礼。”赤王一看这个阵仗,心里也是一惊,低声喝止了剑拔弩张的女儿,“撤掉结界。”
朱颜犹豫了一下,看了看周围那些握剑的人,只能先收回了术法,往后退了一步,站在父亲身后,寸步不离。
赤王和白王对视了一眼,双双上前俯身下跪:“叩见帝君。”
所有人一起附身行礼。朱颜不得已,也只能和白风麟一起跪下,然而背后却是绷紧的,时时刻刻警惕着周围——宫殿的深处,到处都是森然的剑气,不知道有多少高手潜伏在暗影中。
“咳咳……”
她正在左思右想,却听到帷幕深处的北冕帝咳嗽着,“小小年纪,便能掌握这么高深的术法……很好,很好。”
“谢帝君夸奖。”赤王低声,“愿帝君龙体安康。”
帘幕微微一动,分别向左右撩起,挽在了玉钩上。灯火透入重帘,看到北冕帝被人扶起,斜斜地靠在卧榻上,不停咳嗽着,声音衰弱之极,似是风中残烛,缓缓点了点头:“白赤两族联姻……咳咳,是一件好事……能令空桑更为稳固。朕……朕很赞同。”
“多谢帝君成全!”白王赤王本来有些惴惴不安,生怕今天会出什么意外,此刻听得这句话,心里一块大石头落地,连忙谢恩。
北冕帝吃力地抬起手:“平……平身吧。”
两位藩王站了起来,面色却有些惊疑不定。北冕帝前些日子已经陷入了断断续续的昏迷,谁都以为驾崩乃是指日可待之事,为何今日前来,却发现帝君神智清晰、谈吐正常?竟似比前些日子还康复了许多?难道……帝君前些日子的病,只是个障眼法?
那么说来,又是为了障谁的眼?
白王赤王心里各自忐忑,对视了一眼,却听到帝君在帷幕深处的病榻上咳嗽了几声,道:“咳咳……你们两人……单独上前一步说话。”
什么?两位藩王心里一跳,却不得不上前。
朱颜心里焦急,但没有旨意,却无法随着父亲上前,她抬起眼睛无声无息地打量了一圈
周围——空桑帝君的龙床是用巨大的斑斓还沉香木雕琢而成,床架宏大,华丽无比,竟然也分了三进:第一进是客人停留,第二进是仆从服侍,第三进才是帝君起卧之所。每一进之间,都垂落着华丽的帷幕。
而此刻看去,帷幕的最深处,帝君病榻的背后隐隐约约站着两个人。一男一女,看不清面目,只是远远静默地站着,却已经令她悚然心惊。
这两个人都是绝顶的高手,只怕比自己还厉害!
——她刚想到这里,忽然听到赤王和白王刚到了帝君病榻前,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忽然齐齐脱口,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惊呼!
“父王!”她吓了一跳,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
然而刚一动,只听唰地一声,两道电光从黑暗里袭来,凌厉无比。她手指一动,瞬间结成了护盾——然而,只听一声裂帛,两道闪电左右交剪而来,只是一个撞击,金汤之盾居然被轰然洞穿!
朱颜踉跄后退,只觉一口血迅速涌到了咽喉。
“朱颜郡主,”一边的白风麟拉住了她,低声,“别妄动!”
他年纪虽然比她大不了几岁,但从小长于权谋之中,处事却是稳重老练得多。此刻早已看出了情形不对,哪怕自己父亲身陷其中,却也不敢轻举妄动。朱颜愤怒地甩开了他的手,摸了一摸脸上,发现颊边居然有一丝极细的割伤,鲜血沁出,染红了半边脸。
方才那一击,竟然是
剑气!在云荒大地上,居然还有人能用剑气便能击溃她的金汤之盾!是谁,能有这般身手?!
她霍然抬头,看到了隐藏在帷幕背后的那两个人——那两个人虽然站在暗影的最深处,却有闪电般的剑光从他们手里射出,耀眼如同旭日,凛冽得令人不敢稍微靠近。这是……
“阿颜,快退下!”赤王连忙回头厉叱,“不许乱来!”
“没……没事,”病榻上的帝君却咳嗽着,断断续续地挥手,“让……让她也一并过来吧……飞华,流梦,两位不必阻拦。”
话音一落,剑光瞬地消失了。
飞华?流梦?那一瞬,朱颜大吃一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这不是当今的两位剑圣的名字吗?难道此刻,在紫宸殿里保护着帝君的,居然是空桑当世的两位剑圣?
朱颜心里震惊,连忙往前几步跃到了父亲身后,生怕再有什么不测。
然而,等她一上来,病榻两侧便有人悄然出现,替北冕帝拉上了帷幕,将他们三人和外面等待的其他人隔离了开来。转眼之间,连母妃和白风麟都都消失在了视线之外。
朱颜心下焦虑,生怕母妃独自在外会有什么不测,却又更不放心父亲,只能惴惴不安地向着帝君的病榻上看了一眼——这一瞥之下,她忽然也忍不住脱口惊呼了一声!
帝君的榻前,竟然横躺着一个人。
衣衫华贵,满头珠翠,面容秀丽雍容,显然
是宫中显赫的后妃。然而,那个女子横倒在地,咽喉中却是有一道血红,眼睛犹自大睁,竟是被一剑杀死在了北冕帝的床榻前!
——这个女子,赫然便是统领后宫的青妃!
那一瞬,朱颜惊骇得说不出话来,指尖都微微发抖,知道事情不妙,只能飞快地积聚灵力,随时准备着动手保护父母——青妃死了?难怪外面到处是刀斧手,戒备森严,竟然是发生了宫变!
“咳咳……不用怕,”北冕帝似乎知道他们三个人的惊骇,微微咳嗽,断断续续地开口,“青妃……青妃心怀歹毒,竟然敢于病榻之上意欲毒害于我……幸亏,咳咳,幸亏被我识破……当场诛杀。”
什么?朱颜刚要发动结界,听到这句话却是愣了一愣。
青妃之死,竟然是北冕帝下的令?
这个老人……她忍不住打量了病榻上的北冕帝一眼,发现这个风烛残年的帝君虽然不能动弹,眼神却是雪亮的,里面隐约像是藏着两把利剑。
“……”白王和赤王齐齐震了一下,对视了一眼。
青妃要毒杀帝君?这倒是不无可能……帝君病重卧床那么久,青妃估计早就等得不耐烦了吧?——可是,皇太子时雨尚在失踪阶段,现在就动手毒杀帝君,未必有点贸然。以青妃之精明,当不会如此。而且,帝君长期软弱无能,卧病之后又昏昏沉沉,为何却识破了并控制了局面?
两位藩王心里还在惊
疑不定,不知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况,耳边又听得北冕帝开口,咳嗽着:“……我召两位剑圣入宫,替我诛杀了青妃……此事……咳咳,此事和你们没有关系,不必担忧。”
白王和赤王对视了一眼,双双松了口气。
原来,是剑圣出手、帮帝君诛杀了青妃?如此一来,此事便和他们两人没关系了。不用和青王决裂,倒也是不错。
“咳咳……总而言之,你们今天来得正好。”北冕帝虚弱地抬了一抬手,示意两位王者往前一步,“我……我正要草拟一道诏书。此事十分重要……咳咳,必须得到你们的支持方可。”
两位藩王心里忐忑,然而到了此刻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便恭恭敬敬的道:“请帝君示下。”
北冕帝剧烈地咳嗽了一番,终于缓了口气,一字一句:“我……我要下诏,废黜时雨的皇太子之位,改立时影为皇太子!”
什么?宛如一道霹雳打下来,白王和赤王都惊在当地,一时说不出话来。连站在他们身后的朱颜,瞬间也僵在了原地。
“怎么?”北冕帝看着两个藩王,不由得露出了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咳咳,你们两个……难道反对?”
“不,不。”白王反应过来,连忙摇首,“不反对!”
“那……”北冕帝抬了抬眼睛,看了一眼赤王。
赤王虽然粗豪,但却粗中有细,此刻在电光火石之间便明白了利害关系,知道此刻便
是关键的转折点,若不立刻表态、顷刻之间便会有灭族之祸,于是立刻上前,断然领命:“帝君英明!”
唯独朱颜呆在一边,脱口而出:“不!”
一语出,所有人都吃了一惊,齐刷刷地看向了她。
“阿颜?你……你在做什么?”赤王没想到这个不知好歹的女儿居然会在这个当儿上横插一嘴,不由得又惊又气,厉喝,“没有人问你的意见,闭嘴!”
然而,北冕帝却并没发怒,只是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个少女,咳嗽了几声:“你……为什么说不?”
“我……我只是觉得,”朱颜迟疑了一下,低声,“你们几个在这里自己商量就决定了别人的人生。可是,万一人家不肯当皇太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