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堂里,沈沁如手持佛珠静静的跪在佛像前。宝相庄严,香烟缭绕。世景荒荒,要莲花救渡。传说佛国的莲池中有一种白光的莲花叫洁莲,佛祖在菩提树下捻花悟道,所见之花就是洁莲。洁莲形由佛国最圣洁的光辉所汇聚,得其花者,必能得道。
世人多以梨、海棠花为洁莲之原型,其实,洁莲脱离开菩提树后就会四散飘零,不再是完整的,落于佛祖手中的不过是一片花瓣而已。
婉辞以洁莲花为喻,意在警醒她。
她在王府七年,一直循规蹈矩,从未想过她不该得到的东西。
沈沁如抬头,恍惚间,头上似有洪水滔滔,顺着四周壁柱就要漫过来,心中一瞬顿感惊恐。其实她明白的,这里永远都没有真正的平静。
她没有奢望过皇宫里的爱情,所幸她有其羽,活泼聪慧又极贴心的其羽,
心中仿佛有某种隐秘被一个外人轻而易举的揭开,那是她自己的禁忌,轻易不能触碰的禁忌。如今一旦曝光在白日里,竟连自己也不能把它再次淹没。
而那个丫头,她果真有这般的自信?
“娘娘、娘娘不好了,公主她出事了!”摇红跌跌撞撞的跑进佛堂,急急的不顾尊卑要拉她走。
沈沁如惊骇的站在那里,顷刻间,只觉地陷天塌。
头顶上飞鸟盘旋,声声刺破耳膜,令她无处可逃。沈沁如倏地向前奔跑。“其羽她在哪儿?”
“在慈圣宫太后殿,太后娘娘已经招了太医过去。”摇红气喘吁吁的回道。
慈圣宫太后殿?
沈沁如心头一惊,却没有时间去想太多。顾不得行止仪容,一路快跑到慈圣宫,才进内殿便发现恪纯郡主灰头土脸的,似一只花猫满是泥土。张太医正悉心的帮她查看验伤。许是她的脚步急促,呼吸凝重,恪纯转过脸,看到她焦急的神态,露出欣悦的笑容:“羽儿没有事了,正在偏殿,娘娘请放心。”
沈沁如松了口气,抓住摇红的手慢慢的松开。心头顿觉乏力,深感疲倦,仿佛天地间所有的重量压在心头,才知自己有多害怕、力量有多渺小。
“多谢郡主。”沈沁如不笨,只一眼不难看出恰恰是恪纯救了其羽。她深吸一口气,步履却没有丝毫滞缓,往偏殿赶去。进了殿,也顾不得一旁的太后和太医,急急的跑到其羽面前。
小小的其羽张着童稚清亮的眼睛,看到沈沁如进来,迫不及待的落下晶莹的泪水,委屈道:“母妃,其羽好害怕。”
沈沁如忙把她抱进怀里,心疼的细细查看,只见小小的额头上包裹一层纱布,她当即不忍道:“怎么回事?怎么好端端的就伤了呢?挽绿呢?她是怎么照顾你的?”
不等其羽回答,太后轻轻咳嗽一声,道:“修仪既然来了,哀家就去看看恪纯,幸得她不顾自己跑去救其羽,其羽才没有大碍。”
沈沁如这才缓过神,忙敛身行礼道:“臣妾一时无状,还请太后赎罪。”
太后淡淡含笑,不以为意道:“不妨,你也是关心则乱。”她略顿一顿,复道,“小孩子难免顽皮,这没有什么。你爱子心切,哀家也能体谅,只不过,其羽还小,难免不知轻重。你一贯温和柔顺,做事谨慎妥帖,哀家也很看重你。其羽的事,哀家迟早会给你一个补偿,你该懂哀家的意思。”
太后这几句话不轻不重,却字字句句戳在沈沁如心上。她凛了凛神情,才慢慢点头道:“臣妾明白。”
太后微微满意的点点头,目光中却有几分无可奈何的怜惜。轻叹一声,太后以眼色示意太医跟她离开,把偏殿留给了沈沁如母女。
“母妃,其羽再也不敢了。”其羽流下两行清泪,嘟着小嘴道。
沈沁如看了看门外,确定没有人后,轻声问道:“告诉母妃,其羽为什么会受伤?”
其羽微微偏着头,想了想,才怯怯的回答:“其羽跟挽绿出门,看到淑媛娘娘,她手里有开的很美的蛇目菊,她说母妃很喜欢蛇目菊,其羽看母妃这几天都不开心,所以想亲自去摘几朵花,好让母妃高兴,没想到,竟然摔倒了,幸好恪纯姐姐保护我。”
沈沁如心中一软,看着女儿期盼的小脸,一股忧伤缓缓涌上心头。“羽儿,是母妃不好,不能保护你。母妃以后一定不会让你再受伤了。”
心中未曾这般坚定的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她忘了,在这宫里,与己不同便是敌人。即使她想避过锋芒,于淑媛又安肯轻易放过她?
那就让她跟命运赌一次。
太后还未踏进内殿,便听到恪纯撒娇似的叫唤:“皇叔,看在纯儿救了其羽的份上,您就饶了纯儿吧。”
一清朗之中蕴含清贵之气的男声淡淡道:“依朕的意思,该将你禁足三日才好。”语声虽淡却掩盖不了那份自然的宠溺。
“太后!”恪纯眼尖的看到太后的身影,急忙下榻,飞奔到她身后,偷偷做了个鬼脸,道:“太后娘娘要替恪纯作主,恪纯不要被禁足。”
“胡闹!受了伤还不肯安分的躺着。”皇帝斥道。一袭明黄的长袍下,丰神隽爽、湛然若神。鼻直如削、面貌冷峻,淡雅雍容的姿态里隐有一股傲然的气韵。冷淡却不孤高,平和却暗涌锋芒。
太后笑道:“皇帝别太拘着她,这丫头任性惯了,现在再给她上规矩,她只会让人不得安生。哀家看她伤的不重,安心静养两日,就大好了。”
恪纯躲在后面连连点头,皇帝微扯唇角,淡淡的笑意冲淡了固有的淡漠。“罢了,你且留在母后身边静养几日,伤未好不得擅自出门,否则朕拿你身边的丫头问罪。”
“恪纯遵旨。”恪纯吐着舌头,俏皮道,“皇叔快去瞧瞧其羽吧。”
皇帝闻言,冷然的眸子在她明艳娇俏的小脸上停留一瞬,化成欣慰的浅笑。
骄阳似火,烤炽着干燥的大地。六月茉莉花开出早花时都要及时摘去,婉辞便手持刀剪连花摘去带叶嫩枝,使新枝再发,枝叶茂盛。
“各宫里的主子怕都没有比我们主子更能干的了。”锦儿把自制的红豆冰浇上奶酪,香甜清新,“锦儿自打跟着主子,都没见过主子休息一日。”
婉辞似笑非笑的睨她一眼,道:“你见过几位主子娘娘在自个宫里的样子?”
锦儿大窘,只得淡淡道:“奴婢只是猜测,各宫主子私下都常常走动,主子也该多多出门才是,奴婢怕总是闷在宫里,对主子不好。”
霜娥一旁接口道:“就是,小姐往日都是闷不住的性子,这几日竟一点都不惦记着出去逛逛,真不一般。”
婉辞接过冰碗,浅尝一口,笑道:“我不敢出门。”
“为什么?”霜娥跟锦儿都是不解的问。
“外头怨气太重,我怕承受不住。”婉辞浅浅一笑,意味深长的道。
原本新晋宫嫔会在进宫一个月后侍寝,但日前,太后却突然下了一道懿旨,说新晋女子不识礼仪,需要再加学习。皇帝原本因为战事未平,很少踏足后宫,就应允了太后的意思。如此一来,新晋宫嫔更是惴惴不安,怨声载道。
婉辞轻笑。太后这道懿旨颇有意思,等同于把新晋宫嫔划出后位之争的战局,确保将来后宫的稳定。
霜娥笑道:“进宫以来,难得小姐笑得这么开心了。”
婉辞微微一怔,笑道:“锦儿,你去取笔墨来,我要作画。”
窗外蝉鸣幽幽,平添几许夏日的宁清,钟灵殿里,宁静安详,与世隔绝一般。
“小姐小姐。”霜娥不顾婉辞正安然作画,跑至她身边,附耳低声说了几句。婉辞手一颤,毫端蕴着的墨轻轻落下,在纯白的雪浪笺上晕染开来。“该来的终于要来了么?”她低低道,于淑媛果然如她所料。
“小姐,其实你知道于淑媛会对三公主不利,为什么不提前给沈修仪示警呢?”霜娥不能理解。
婉辞放下笔,抬首望向窗外,明媚的阳光把大地照得仿若洗涤过一般亮丽。“一来,我没有凭据,也不清楚于淑媛的手段,示警未必有效;再来于淑媛的目的是小惩大戒,局势尚未分明,她必然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断送了自个的前程;第三,我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让沈修仪跟太后都认识到形势从而下定决心的契机。”
霜娥连连点头。
婉辞收回目光,淡淡一笑,笑容里却有几分无可奈何。“我终究,要为着生存不得不去牺牲一些东西。”
第十一章 怅然意(上)
夕阳的余晖渐渐黯淡,茂盛的枝叶沉入浅浅的暮色里,空气中微透些许凉意。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的漫过雕瓦琉璃,雨丝如柱。注视其羽恬静的睡容,沈沁如疲倦的半合眼。
心绪一直没有平静过。
其羽的安危一直悬挂在心。她知道,这次不过是于冰艳小惩大戒的手段,并不会真要伤害其羽,但是一旦于冰艳登上后位,凭她一己之力却没有把握让其羽平安快乐的成长。
倒是,太后的态度很值得深思。太后一向宠爱年幼的其羽,但宠爱毕竟是有底线的。其羽出事,太后把事情压了下去,目的是维持后宫的平静,这点她很明白,可临走前那意味深长的话却又不得不让人心有所动。太后甚至要把其羽留在慈圣宫休养,虽然她以其羽年幼,会打扰太后清休静养为由坚持带其羽回宫,但这份宠爱足以让认为之侧目。
难道婉辞那丫头真是料事如神?
心里暗暗思量,沈沁如向挽绿施了个眼色,走出了内殿,挽绿紧跟其后。
沉默了许久后,沈沁如注视挽绿欲言又止的面庞,淡淡道:“现在只有我与你两人,别人我或许不敢信任,但你、摇红还有凝香是从王府就跟了我的,我相信你们疼其羽的心不会比我少,所以,我来问你要一个承诺。”
挽绿直挺挺的跪了下去,泣然道:“奴婢感激娘娘的信任,奴婢没有照看好公主,奴婢甘愿领罪。”
沈沁如扶起她,轻轻的摇了摇头。“宫里有些时候,有些伎俩让人防不胜防,怪只怪当初我没有好好警醒你们,才着了人家的道。这次的事情既然平息了,我不会追究任何人。但是,我要你向我保证,会用你的生命去守护其羽,不让她再发生意外。”
挽绿慢慢止住抽泣,坚定的点了点头,道:“娘娘肯原谅奴婢,又相信奴婢肯委以重任,奴婢就算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沈沁如长长的叹了口气。“今时不同往日,有你们这份忠心,我才能安心去做很多事。”
“娘娘,您应该禀告皇上,不能纵容于淑媛伤害公主,让她逍遥法外。”挽绿鼓起勇气说,想起当时的情况仍是后怕。
沈沁如勾起一丝冷笑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手里没有切实的证据,如今奈何不了她。她算定我一向与世无争,只因我与颖贵人稍稍走近了些便以其羽相要挟,想要打击本宫,本宫偏偏不遂她的愿。”她转头问道,“今日颖贵人可曾派人来过?”
挽绿有些惊讶的回道:“回娘娘,颖贵人曾经差人送来一只花环。”
沈沁如沉吟道:“花环?去拿过来让我瞧瞧。”
看似平常无奇的花环,中间夹着一朵紫色的绢花。沈沁如翻来覆去的将花环打量再三,把绢花拆开。果不其然,绢花上绣着娟秀的诗句:“繁枝容易纷纷落,嫩蕊商量细细开。”
她淡淡的一笑,不动声色的道:“你嘱咐摇红去趟钟灵殿,替我谢过颖贵人,说她费心了,本宫自会好好照料公主,让她也好好照顾自己的身子。”
“娘娘,现在已经很晚了,还让摇红去吗?”挽绿疑惑道。
“去。”沈沁如微微抿唇,“而且一定要把我的话亲自带给颖贵人。”
“嫩蕊商量细细开。”
细细开是吗?沈沁如轻轻一笑,将绢布投入火盆里。的确,无论是贞妃还是于淑媛都急于早早分出高下,而一旦急躁就容易暴露缺点。其羽的事情表面是她落了下风,不得不暂时避开于淑媛的锋芒。但事实上,在权力的中心身上,某些细微的变化仍然不经意的发生了,风向势必会发生让人吃惊的转变。
从今往后,战局便再不是两家天下了。
抬起头,清冷的夜色自窗间细细密密的的漏出。贞妃心神不宁的望着窗外,白天的事自听到便没从心里抹开,所谓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其羽出事,她难免为祉容忧心。
哄了吵着要看望其羽的祉容睡去后,贞妃忧喜有加。喜的是祉容心地善良,虽非她所出,却一直敬她爱她,对待兄弟姐妹也是关怀体贴,小小年纪却已是气度不凡;忧的是她们母女禀性淳良,没有深厚的背景,所能依靠的惟有皇上。偏偏皇上此刻也需要倚仗于家,若是放任于淑媛下去,她的前景堪忧。
胡思乱想之际,没有听到背后沉重的脚步声。“在想白天的事?”身后那熟悉浑厚的声音惊扰她的思绪,她忙转过身要行礼,却被皇帝拦住。“没有旁人,别总是拘束自己。”
贞妃绽开笑颜,道:“臣妾明白,臣妾以为皇上今日会去净荷宫看望沈姐姐跟其羽,没有预备着皇上会来。”
略略沉默了会,皇帝淡淡一笑,饶有深意的道:“朕暂时不能去看她。”
贞妃不解,瞧他面色却又不敢问,只试探的道:“皇上,臣妾很害怕。”
皇帝微微皱了皱眉,不动声色的道:“你放心,朕不去瞧她,正是为了你。在这宫里,朕会把你的安危看得比任何人都重要,这是朕承诺过你的。”
贞妃稍稍安心,想起太后暧昧不明的态度,怯怯的问:“可是,今日之事明明是于淑媛想要伤害其羽。太后偏袒她,不追究她,我怕她将来气焰更加咄咄逼人,我怕自己无力保护容儿啊。”
皇帝突然微微变了变脸色,口气却很淡然。“太后做事有她自己的深意,容儿跟其羽都是她的孙女,她都一般的疼爱,你的猜测和担心都是多余的。”
“可是皇上…”贞妃待要分辨,却被皇帝摆手打断:“朕有些乏了。”
贞妃黯然的点了点头,道:“臣妾服侍皇上更衣。”
夜沉如水,窗外那滴滴答答的雨声一声声敲在心上,虽是初夏的天气却生出凉意。贞妃辗转反复、夜不能寐,睁着眼,直到天空泛起鱼肚白。
翌日却是个极好的天气,贞妃禀了皇帝说要去探望其羽,皇帝思索了一会,驳了她的请求,仍是嘱咐她去太后那请安,陪太后说说话,沈修仪那里暂不必理会。见他说的坚定,贞妃心里略略酸楚。太后一贯瞧她不喜,她又生性拘谨,如今恪纯常伴宫中,太后更是不大搭理她。她不敢跟皇帝说,只是幽幽的叹气。
到了慈圣宫,沈修仪因为其羽的伤势,太后免了她的请安。贞妃略坐了坐,忐忑不安。太后凤眼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容儿可好?”
贞妃回道:“回母后,容儿很好,昨晚坚持要去看望其羽,被臣妾拦下了。”
太后慢慢点了点头,淡笑道:“容儿不愧是皇家的公主,哀家眼瞅着,有她过世的娘亲几分品格。你跟她说,就说哀家嘱咐的,让她好生学习,别去打扰她妹妹,她的这份心,哀家帮她记下了。”
贞妃低头道:“是,臣妾明白了。”
心里到底不能释然。祉容三岁时就由她抚养,性格脾气与她如出一辙。饶是太后夸赞容儿,却也把她撇在外面,仿佛无论她怎么做,都是与她无关的。
略略说了几句,贞妃告退。太后也没有留她,心中越发酸涩。待出了慈圣宫,烈日晒得仿似喷出火来,眼前的白光刺得眼生疼生疼。
这里,本不是她该待的地方。
贞妃前脚离开,恪纯也去请安,嚷着要去净荷宫看其羽。
太后被她烦不过,搬出皇帝说:“皇帝日前如何嘱咐你的?你就任着性子,也该为你身边的丫头们想一想,她们成日里服侍你服侍的战战兢兢的,你饶不让她们安生。”
恪纯似扭股糖似的缠着太后,不依道:“太后,恪纯就是为她们着想才讨太后的示下,不然恪纯就一个人溜出宫去了。”
太后不由得笑了,碧云察言观色,忙顺水推舟的道:“太后,依奴婢看,皇上不准郡主出门是为了让郡主安心静养身子,要是郡主担心三公主,吃不下、睡不着的话,身子养不好,皇上跟太后也都安不了心。”
“是啊是啊。”恪纯赶忙附和道。
太后笑着刮了下她的小脸,道:“哀家奈何不了你,你做哀家的凤撵出门,只得去沈修仪一处,看完就得回来,再不许去别处贪玩。”
恪纯笑道:“恪纯谨听太后懿旨。”
“好玩吧。”恪纯得意的显摆。
其羽咯咯的笑着:“恩,好玩。”
恪纯仰着头,璀然笑道:“那么你吹我抓,要是我把泡泡都抓住了,你就贴张字条,如果没有的话就换我贴怎么样?!”
其羽连连点头:“好啊,好啊。那么多泡泡你怎么可能抓的完么,恪纯姐姐这次一定会输。”小脸在阳光的映照下红扑扑的,分外可爱。
“小羽儿,还没比就得意啊。”恪纯轻点她额头,说罢挽起袖子,笑道,“来吧!”
其羽把打通的竹枝浸入皂角水中,用力的一吹,霎时空中就出现了一排色彩斑斓的透明泡泡。忽而一阵风吹来,将泡泡吹散,四下飘落到空中。
“啊,哪里来的风!”恪纯跺脚,不得不在院子里疯跑起来。“桃子,桃子,快让开,快让开!”她指着端茶的宫女,“我的泡泡,我的泡泡呀!”一个箭步冲到她面前,猛的推开了她,挥手弄碎了将要落于茶杯的泡泡。“呼,好险。”
其羽指着快要落地的另一个泡泡大喊起来:“快落地快落地。”
“啊!”恪纯立刻又冲向草地。站在一旁伺候的朵儿忙尖叫着跑开,“朵儿,朵儿,小心我的泡泡呀!哎呀,哎呀,左边,左边!”
其羽兴奋的挥起了手,高兴道:“恪纯姐姐输咯!贴字条,贴字条。”
恪纯不依道:“不行不行,这样我也太亏了,泡泡老往她们身上跑,你母妃吩咐的,不许她们离开你半步,这样怎么玩啊。”
其羽嘟着嘴,苦恼道:“那怎么办?”
恪纯在她身边坐下,也思考了起来:“啊,这样好了,你吹3次泡泡,我跟她们一起抓!很公平吧?泡泡多,人也多,又不会违背你母妃的旨意。”
其羽拍手笑道:“好、好,那我们快点开始呀。”
恪纯指挥若定,学起她爷爷行军打仗时的架势,振振有词的安排每个人的位置。“准备…开始!”
五彩缤纷的泡泡把整个院子搅成了一团,尖叫声、笑声、碎瓷声,霎那间让宫里热闹了起来。
皇帝顺着声音走到了院门口,看向院中欢笑奔跑的红色身影,不由露出笑意。前几日还痛苦不已的其羽脸上,此刻正笑得欢畅。她似乎总能让旁人开心,让人不由自主的想与她一起玩耍,分享彼此的快乐。
“柳儿,柳儿,快点,快点,最后一个啦,快啊!我们可不能输。”恪纯心急的喊着正跑向围栏的柳儿。
柳儿没能接住泡泡,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神情沮丧。
“唉,其羽,你贴吧。”恪纯走到她面前,蹲下身子乖乖受罚。其羽毫不客气的将字条拍上她的额头。她转过身,向朵儿做了一个手势,宫女们都默契的点了下头。“准备…开始。”
皇帝会心一笑。
沈沁如不知何时静静的站在宫门口,眼前熟悉却又陌生的神情这般生生的印在脑海里,伴随而来的是连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心酸。时光仿佛就此凝固,她静默许久,目光黯了黯,转身离去。
第十二章 怅然意(下)
莲池里荷花开得正盛,粉的紫的整整齐齐。风轻轻的吹拂,花瓣兀自一颤,淡淡的清香弥漫开来。烈日当空,照在池中,深深浅浅的交错,幻化成不真实的光。
有些不甚明了的东西蓦然间变得通透。以为他迟迟不立皇后是因为贞妃的缘故,原来为的只是等待另一个人。
“娘娘,日头这么毒,您还是快回宫吧。”摇红看她一迳的沉思,不免忧道。
沈沁如轻轻摇了摇头,道:“我还想再待一会,恪纯郡主跟皇上在做什么?”
“皇上来了后,让郡主给公主讲故事,皇上在旁听得很专心,看来,皇上还是很疼爱公主的。”摇红不禁开心道,公主受伤似乎是因祸得福,不仅太后跟郡主关爱有加,就连一向对公主淡淡的皇上也亲自关心起来。在如今风向不明的情况下,是天大的殊荣。
沈沁如心里泛起一丝怅然,分明是该让她安心的话,却偏偏转成一种难言的苦涩。忽然想起了很久之前,还在王府的时候,天空也似今日这般高这般远,小小的恪纯在花园里嬉闹游玩,将摘得的花瓣撒在他的身上,不见他恼,冷凝的眸子里分明是一股温和的宠爱,这么多年,甚至从未在独宠的贞妃身上看到过他这般无忧的柔和的目光。
原来,她们想的,终究都是错的。
“娘娘?娘娘?”摇红唤了几声,不见她回神,视线一转,却看到一明黄的绣龙长袍、长身玉立、丰神俊朗,夺人呼吸。
慌忙跪下请安,低头道:“奴婢见过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音这才惊动了沈沁如,才要请安,已被皇帝拦住,温和道:“不必多礼,你照顾其羽也很辛苦了,也要好生照看自己。”
微有惊喜与酸楚的矛盾交织,沈沁如有些哽咽道:“臣妾多谢皇上关心。”
皇帝微微一笑,道:“恪纯要留下照顾其羽,朕准了,这丫头性子娇纵,少不得要给你添麻烦。朕回去后差人送些东西过来,你跟其羽都要好好调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