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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是人群里热闹欢腾的明艳少女,现在穿着深色衣服沉默地穿越由人类构成的沙漠和海洋。

我走了很远很远的路,看了很多很多的风景,我的相机和眼睛都记录了很多面孔。

可是我不知道我还可以相信什么。

QQ上一个朋友留言给我说,我们今晚聚餐,说起你,大家都夸你。我说是吗,都夸我什么?他说,××夸你善良,特别笃定地说舟舟是个很善良的姑娘。他说,当然我也夸你了,我说你懂事儿,价值观也正,谁谁谁还问我,为什么不娶你。

我说你别说了,你们这哪儿是夸姑娘的夸法。夸姑娘,只用说几个词,漂亮、身材好,以及我想追她。你们每一个人都说我很好很好,但最终你们没有一个肯留下,我也没有为任何一个放弃自己的坚守。我想或许只能用很恶俗的理由说是缘分不够,这个理由大家都用,所以我也可以这么说。

今晚在旅馆院子里,一个1990年生的男生在夜色里问我,你是佛教徒吗?我说我一直在找一个信仰,但未必是一个宗教信仰。他又问,那你找到了吗?我说,曾经以为找到了,现在想来,既然不能在生命里长存,那就不能算找到了吧。

美和罪恶总是绑在一起的,你不可能只接受生命里甜蜜的那个部分,时至今日,我相信人生当中甜蜜和创楚都在我们能够接受的范畴之内,没有那么多超出预想的浪漫和沉痛,我们要活得真实些、踏实些。

很多从前我觉得离我很遥远的事物,一夕之间都已经来到眼前。很多我想都没想过的东西,如今可以很轻易地得到。阿星问我什么时刻会比较开心,我说我经常为一些很细节的事物感到开心,只是这种快乐不持久。但或许我想要得到的那样,岁月不肯给我吧。不肯给,也没事,已经长大了,得不到的,就挥挥手吧。

人生的坎坷与平坦,生命的精彩与暗淡,就在窗子的一开一合之间。生命有生命的尊严,死亡有死亡的尊严,千变万化的是人心,纹丝不动的才是命运。

3 2012,岁月如驰

(2012-02-2320:36:46)

这个春天雨水真是充沛,每天打开窗户看到的都是灰蒙蒙的天,湿漉漉的地面,穿着臃肿的人们,而这些人大多数都有一张模糊的脸,你很难说哪张脸是好看还是不好看,但总缺乏一种让人印象深刻的东西。

阴冷潮湿的春天,让我的心情非常低落,每天除了看美剧之外,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兴趣来。

今年夏天我就要满二十五岁了,还有那么多想做却还没做的事情,可我还在浪费人生,真是可耻。

过完春节我就病了,似乎每次长途旅行结束之后都要这么来一下,已成惯例,不病反而不正常了。

在床上瘫了几天,跟半身不遂似的,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也看不进书,像根废柴。

跟花痴约着吃火锅。一年没见面了,我连妆都没化,额头上还冒出两个痘痘,总之那天呈现出来的是一张面如菜色的脸。谭王府真是热闹,怎么这么多人爱吃火锅呢。在清迈时,一听到有朋友做火锅吃,在场的中国人都疯了,就我一个人意兴阑珊地坐在一边玩Touch。花痴坐在我对面,煮沸的锅底冒起热气,朦朦胧胧的我看不清楚他的脸,突然间,我脑袋里闪过一个念头。我说,喂,你的房子空着吧,借给我写东西怎么样?他呆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地说,可以,但是房子没装修,你能住吗?两个小时后我们到了门口,打开门之后,哇,真是,家徒四壁啊。可是我喜欢那些还没有刷漆的水泥墙壁。

在达兰萨拉时,我跟Jeeny之间发生了一些龃龉,两个女生二十四小时在一起,持续了两个月,性格再好也会有摩擦。

正是因为那短短几天的疏离,我有幸完全沉入一种暌违多年的安宁当中。大雪封山时,断水断电,没有网络,手机就像死了一样,一本日记已经写到了接近尾声。我塞着耳机看《项塔兰》,吃完早餐一个人去山里散步,厚厚的积雪在脚下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没有人认识这个蓬头垢面的中国姑娘,但他们会很热情地跟我打招呼。到了下午,夕阳的余晖里,那些坐落在山间的彩色小房子让人想起遥远的童话故事。

我买了一盒火柴,点了一根烟,手指冷得几乎夹不稳。那真是最好的时光,我想以后大概都不会再有了。

“再美的过去,回忆的次数多了,味道也就淡了。”我想那是因为你不知道什么叫作历久弥新吧。

在马当即将去新疆的那几天,我不停地哭,其实也不是有多舍不得他,毕竟这几年我们各自都在辗转飘零,并不是第一次分开,但想到他这几年所受的苦,以及他每次说起这些苦时,轻淡的语气,我就忍不住眼泪。

曾经觉得有个了解自己的人多好啊,委屈难受的时候,有个人站在你身后,告诉你该怎么对抗,告诉你不要怕,一切有我。

我的人生似乎从没有过这种时刻。需要的时候,该存在的人却不存在,该怎么对抗,该怎么战斗,都是你自己的事,只有自己站在这里,哪怕对面是成群结队的敌人。久而久之,就真的活成一个这么坚硬的样子,就真的觉得脆弱等同于羞耻。

上周末回家看妈妈。2011年我像脱缰的野马,因为内心那些激烈的冲突始终没有得到一个清晰明确的答案,而将自己受难般放逐。时隔大半年,见到我之后,我妈说,你啊,从小就管不住,比男生还野。这二十多年来,我一直是个没有归属感的小孩,每个地方的朋友都问我什么时候回来,可是“回”这个字在我的生命里,就像一个讽刺似的。悲观一点来看,终我一生,是没有一个地方可以被称作家的,即使是住了上十年的老房子,之于我,也不过是寄居罢了。我手里过过无数把钥匙,可是没有一把是真正属于我的。少年时期,我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每次都得接受人们异样的眼光,好不容易交到了朋友,又要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离开,刚刚熟悉了这个班级,熟悉了这个环境,又得离开。

我像个永远的插班生,永远的“新来的”。我可以很快地跟陌生人混熟,成为朋友,可是更快地,“朋友”又被时间和空间变为陌生人。因为我不断在离开。

阿牛哥以前说我是飘萍,听起来真美,可这感觉真不好,太孤独了,任何时候,都只有自己。

或许也正是因为这样吧,我对这个世界上的一切情感都看得特别透彻,也因为如此,我更珍惜那些大浪淘沙之后,在我生命里留下来的人。

一起长大的那些女孩,大多已经结婚生子,关于她们的消息,我也都是辗转得知,早已失了联络。

某种程度上来说,我其实是个凉薄的人。

常年待在某一个地方,你未必感觉得到它的变化。但我说过,因为我一直在离开。我曾经住过的、路过的、爱过的那些地方,恐怕都面目全非了。

抽空回老家,那天晚上跟两个老同学一起散步,一个没完没了地在念叨他的感情问题,我和另一个女生说,我们回三中去看看吧?

走到那个熟悉的路口时,我心里激荡着一种接近于悲怆的情绪,我觉得再用一点点力,我就要哭出来了。

时光是什么,就是你穿上的衣服再也脱不下来了。

正好赶上下晚自习,那些朝气蓬勃得在夜晚都发亮的面孔鱼贯而出,他们或许还很青涩,甚至土气,但当你看到他们时,真想拿自己十年的生命和阅历去做交换。

我站在昔日的教学楼门口,眼眶发热,浑身冒起一颗一颗的鸡皮疙瘩,我真想哭。

九年前,我曾经在那个教室里坐着,某天下午,因为抬头看到外面碧蓝的天空,突然一下就笑了。

那时候,对人世的疾苦,对情感的变幻不定,对别离的伤感和生命的唏嘘,我全然不懂,我只知道,天好蓝啊,为了这么一个原因,我就笑了。

渐渐地,笑的成本变得越来越高,起初要喜欢的人也喜欢我,然后要有钱买当季新款的衣服,然后要最高端的手机,然后要买全画幅的单反和红圈镜头,要跟爱的人去旅行,然后…看到西藏的天好蓝啊,就笑了…生命,原来是这样一个圆。我问老同学,如果沿着这条路一直走下去,我能不能看见那时的自己?那时的自己,没有好看的长卷发,每天梳着一把马尾,最爱穿一件淡绿色的毛衣,讲话嗓门很大,数学成绩很差,经常被老师叫到办公室去谈话。

回去的路上,我很久没有说话,女生跟我讲,那时候你晚上写好小说,第二天早上就拿给我看,有一次我们吵架,你晚上回去就没写,第二天别人叫我来问,你还要不要接着写。

我想起那些我妈替我小心翼翼地收着的手稿,想起当年那些用得比别人快的圆珠笔芯,我竟然真的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她说,那时候,你跟我说,你有两个梦想,第一是要出本书,第二是一定要去非洲。

我默然良久,嗓子里像是落满了灰,有点哽咽。其实那时候,我的地理并不好,根本不知道非洲在哪里,乞力马扎罗这几个字到底怎么排列的我也总弄不清楚,给我一张地图我也不见得能戳到非洲。但或许那是一种隐喻,我的人生是不断追问答案的过程。

在我的内心深处,有个不甘平庸的小女孩,她敏感尖刻,孤傲又自卑,她不够漂亮,也不温柔,没有人真正爱过她,所以当她决定保护自己的时候,她不在意会不会刺伤别人。

而我的使命,是尽我一切努力,完成自她儿时起的梦想—带她去全人类的故乡,一解她与生俱来的乡愁,带她去非洲。

我想起身走了,也许会有安宁

(2012-03-2813:45:56)

原本以为,折堕的时间已经够了,等到阴冷潮湿的天气过去,阳光普照大地的时候,我就能够像过去无数次那样,从低落抑郁的情绪中走出来。

微博上那个叫走饭的姑娘自杀了,无数网友在她死后的头两天,疯了似的转她的微博,为她哭,为她惋惜,为她痛心,一个礼拜之后,舒淇离开微博成为热点话题。

我们身处的世界,就是这样健忘和无情。你所有的痛苦与困顿,都是一个人的事情,你的生死,不关任何人的事,你的伤口在流血,别人却在为晚上吃什么发愁。这世上没有感同身受,所有的开导都是纸上谈兵,所有的安慰都是隔靴搔痒,所有的陪伴都是徒劳无用。

的的确确,我已万念俱灰,生无可恋。

我只是一直没有找到一个足够的理由结束生命,通俗一点说,我只是不方便主动去死。

我的闺密和哥们儿时常问我,住在这么空这么大的房子里,晚上你一个人怕不怕?

一个连死都不怕的人,还会怕什么。死这个字,对大多数人来说,不过是生命形态的万象归宗,而对我,却是无法言说的苦痛唯一之救赎和无时无刻不面对的角力。每天晚上,所有的窗口都黑了,我还醒着,我整夜整夜地醒着,孤独像羊水包裹着我。

早年间,每次发作,我都会很惶恐地打电话给朋友们,轮流来,一个一个打,声嘶力竭地哭。我知道他们也无法理解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病,但那时候我还愿意表达。

而如今,我在悬崖上,即便有人给我绳索,我也不愿伸手去抓了。在负隅顽抗了这么多年之后,我彻底放弃了。所有的交流都是为了印证生命的孤独,这是我的悲观主义。八年前,我从课堂上跑出去,在田径场边坐着,哭着问当时陪在我身边的姑娘,我问她,为什么偏偏是我?而现在,我仍然会哭着问,为什么偏偏是我?但其实我已经接受了,很平静,不挣扎地接受了。有很多人,经历过更大更深更“值得”痛苦的事,他们的生活更不如意,或许更加贫穷且不自由,但他们坚韧地活着,并且相信终有一朝,否极泰来。可是神选中了我,就像选中了某某残疾、某某性无能、某某无法生育一样,其实我们都是残缺的人,只是我残缺的部分肉眼无法辨识。有个朋友跟我说,我很担心你做出某个决定,就像一个人要远行,临走的时候,另外一个人根本不知道她是来道别一样。我说你知道我的,我不擅长道别,如果我某一天彻底被它打败了,我会安安静静地走。

我写了这么多年的字,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的痕迹已经太多太多,凭我一己之力,无法清除干净。我活着的时候,得到的爱和理解实在不多,如若某天真的决心离去,也没有一个字想多说。

我这不知道长短的一生,也许一直是这样了,但他们应该有更多的机会去认识可爱的姑娘,有更多的机会去爱和被爱。

昨晚绣花给我发了一条很长很长的短信,她说,我希望你将来有一个对你很好的爱人,生一个很可爱的儿子,养一条很蠢很丑的狗和一只很胖很聪明的猫,住在有大大的落地窗的房子里,天气好的时候,我去你家找你玩,一起磨咖啡豆,带着我漂亮的小女儿。

她还说,比起很多听之任之的人,你已经很努力了,你从来不是任何人的累赘。

我看着手机,哭得一塌糊涂,哭了很久很久。笨笨跟我说,这世上也只有你能理解我了,你别死。我说好,我尽量。

我跟自己说,即使是为了这些朋友,我也应该从这片沼泽里走出来,即使走不出来,也应该苟延残喘地活下去。我告诉自己,这个世界上仍然有一些人需要我,他们接受不了我某天心血来潮不告而别。

人生的坎坷与平坦,生命的精彩与暗淡,就在窗子的一开一合之间。生命有生命的尊严,死亡有死亡的尊严,千变万化的是人心,纹丝不动的才是命运。

我接受我的命运。

快马加鞭,不要回头

(2012-04-0620:04:57)

原来人沉默久了,真的就不想再说话了呀。

你烟抽得太多,咖啡喝得太多,睡眠时间太少,你清醒的时候太多。

你哭泣得太多,寻求安慰太多,你废话说得太多,不必要的人际交往太多。

你自我否定太多,反复得太多。你将爱字用得太多。

这是沉默的这段日子,写给自己的一段话。沉默的这段日子,写了几万字的稿子,买了一个咖啡机研究怎么做意式咖啡,刚打了一次奶泡蒸汽管就不出汽了。

蹲在地上看着仿佛死掉了的咖啡机,感觉自己好像个土鳖啊…跟绣花、丛丛还有小Lomo一起去看了一场电影,《春娇与志明》,影院里的人都笑得好开心。黑暗中我凑到绣花耳边说,这不就是两个偷情男女的故事嘛。两年前的《志明与春娇》,我是在大理看的,那时候笔记本坏了,提心吊胆地看完了,一抬头,发现房间的顶上有一扇小小的天窗,月亮又大又白。后来很久,还记得影片那些看似不经意,却又温柔缱绻的逆光镜头,杨千嬅的紫色短发让人印象深刻。其实我想说什么啊,我还是更喜欢第一部吧。

看完电影的那天晚上,绣花她妈妈食物中毒进了医院。子夜一点多,我没来得及换衣服,随便扯了一件外套罩在身上就去了,匆忙中甚至没来得及穿条厚裤子。那天晚上我们坐在医院清冷的走廊里聊了一夜,抽完了一包烟,我腿上盖着病房里抱来的棉被,晚上的医院可真安静啊。

我有一天读到一句话,笑了好久。叔本华说,人生就是悲剧,而真正终结悲剧的方法,就是断子绝孙。好好笑啊,哈哈。

今早我做了个梦。那是一条看不到尽头的公路,你面朝着我,背对远方。但我知道在真实的世界里,你不可能这样信任我。

我醒了之后,待了一会儿,我在等待内心真实的情绪涌出来,我也很好奇,会不会觉得有一点难过或者伤感呢?

有天晚上我看了一部很老的文艺片,有十多年了吧,看的时候我一直胆战心惊的,我觉得爱上一个那样的人,或者被一个那样的人爱上,都是很可怕的事情。

他如同自私的孩子,将爱用之如泥沙,你以为他最爱的是自己,可他在你离开之后租下你曾经住过的房子,关起门来哭得一塌糊涂。

你有没有过那种好像一辈子都无法摆脱某段往事的感觉?可是相爱的时候真美啊,多年后你依然会记得,是谁抱着你,吻你,抚摸你潮湿的肌肤,醉倒在黄昏的天台。

我们都太专注于自己的伤口,因此,往往也就忽略了别人伸来求援的手。我蛮庆幸的,这阵抑郁情绪好像慢慢地又过去了,虽然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又会卷土重来,但这次我又赢了。有时候会拿朋友写给我的邮件安慰自己说,宇宙都会分裂,何况是人呢。如你所知,这世上真正能够跟沉重和痛苦相抗衡的,唯有缄默。

倾城之雨已过去

(2012-06-2115:24:28)

“晚上打完针回来,在小区的树荫下走着,看到很多老人坐在外边儿乘凉,手里摇着蒲扇,小孩子追逐嬉闹,我知道今年最难熬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前天晚上,我在QQ上跟某人这样说。

我已经有许久不来这里,偶尔想起时,会把密码给一个小妹,叫她帮我清理一下评论和留言,留下那些我愿意看的,删掉那些莫名其妙的指责和打扰,这个过程就像是花匠修剪植物。

如果这里曾经是枝繁叶茂的花园,那么在这样一段沉默冗长的时间里,它已经长满了野草。

在写这篇博客时,我的耳朵里依然有着轻微却十分清晰的耳鸣,思维有些迟缓,不知道是否与近半年来不断吃药有关。

我不想吃药了,所以有一天妈妈打电话给我,兴高采烈地说“我给你买了调理胃病的药”时,我才会突然一下哭出来。

我讨厌这样的自己,我讨厌每天要往这具残骸里不断地填补各种颜色各种形状各种功效的胶囊、药片、口服液、药丸。

我想做正常人,我想过正常的生活,我不想再哭了。

春天的时候,我忽然意识到很久没有星的消息了,那段时间,我曾经反复地揣测,他的消失到底是因为他过得太快乐了,还是太痛苦了。

在这个急管繁弦的时代,一个人长久地在网络上不见踪迹,只有以上两种可能。

我们见面的时候,如同以前一样,大多数时间是我在说我的生活,他在听,我问他为什么不说说自己,他说我的生活和际遇哪有你那么丰富,听你说就够了。

他走的时候,我把《半生为人》拿给他,这是我在今年上半年读过的为数不多的书中最喜欢的一本。徐晓在书中说,也许上帝对一切人都是公平的,他绝不把你承担不了的东西强加给你。

我希望他明白我的用意,虽然那时候我自己也脆弱得像一根绷得用力过猛的琴弦,但我有些自私地希望好友能够从抑郁和折堕中振作起来。

我告诉他,整个春天我一直失眠,整夜整夜地看着对面那栋楼墙上的浮雕,在夜晚清晰地听见小区池塘里的蛙鸣和街上汽车碾轧过路面的声音。

他一直不太说话,后来又东拉西扯聊了些别的之后,他突然跟我讲,舟舟,你别死,我想了很久,如果你死了,我还能去哪里再找一个像你这样能说上话的朋友?

我说很容易找啊。他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很难。

我知道这其实是一个相当主观的判定,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或许,到目前为止,只有我在某种程度上,对他的痛苦和孤独的理解,稍微比旁人多那么一点。

那次仓促的见面,我印象最深的事情是他走时跟我讲,舟舟,无论你将来做错什么事情,无论你做了什么事情,别人怎么看都不要紧,我一定不会怪你,无论你做错什么事情,我都原谅你。

其实那个时刻,我并不知道要怎样去理解这句话。或许我也应该原谅自己,原谅自己的软弱、尖锐,我的易怒和对自我感受的过分注重。

原谅自己不美好,原谅生命的真相不美好。

这几个月当中,最辛苦的人或许并不是我自己,而是围绕在我身边的这一圈朋友。

最疯狂的时候,我在微博上同时开了五个马甲,写我那些羞于启齿,也无法排遣的负情绪,写我怀念的永不回来的过去,写无数次哭着醒来的夜,无论打开哪个,都是一个磁力强劲的负能量黑洞。

在这样不堪的时间里,他们没有放弃我。

至今我仍然记得那天上午,那是个难得的晴天,青天白日,我坐在小区的石凳上发呆。

忽然眼泪又掉下来了,为什么呢?因为,我觉得,宇宙,真的很慷慨啊。连我这样的人,都能享受到阳光。

在这种情况下,小罗沫陪我去看了医生,那个接待我的女医生很有气质又很温柔,她问了我一堆问题。

我通通老老实实地回答了,有礼有节,张弛有度,口齿清晰,颇有风采。然后,她问,你谈恋爱了吗?有那么一两秒,我没反应过来,等我的意识跟上的时候,话已经抢先从嘴里跑出来了:我对爱很失望。我记得裴医生的表情有点惊讶,她把笔放下来认认真真地看着我,问我,你这么年轻,为什么会这么想?这个问题是我唯一没有正面回答的问题。

今年好像特别难熬的样子,当我的情绪稍微恢复到平稳状态之后,烟色从武汉过来看我,待了三天。

两年前的夏天我独居在一套单身公寓里,那段时间我也不大好,不过相比起今年来说,简直不足挂齿。

那个礼拜我们很安静地待在一起,拍拍照,她看电视的时候我写稿,叫一份外卖回来一人分一半,晚上一起下楼去买水果,那时距离我去云南旅行还有半个多月。

现在回想起来,那真是不可多得的好时光了。今年长沙下了足足半年的雨,有天早上醒来,她说,又下雨了。我睁开眼睛看着天花板,第一句话就是,狗屁人生!

我好像无数次说起,我们相识于微时,我读高中,她念大学,成天在BBS里混,后来也有过间隙,疏离过又走到一起。

八年前,我们纸上谈兵,说女子之间的情谊更绵长。八年后,她说,无论我现在、以后再认识多少朋友,生命里有多少女生来来往往,永远也不会有人能够跟你相比。而我说,无论我在哪座城市,只要我活着,这座城市里就有你半张床。她回武汉之后依然过得郁郁寡欢,却惦记着给我买龙猫伞,只因为那天躺在床上,我看着窗外说,整整三个多月,这样的雨,下了三个多月,正常人都会抑郁了,何况是我。

我收到那把伞后,长沙正式进入炎热的夏季,满城雾霾,加之地铁工程把路面挖得千疮百孔,尘土飞扬,极少下雨,我反而怀念起滂沱的春天。

后来,有一天,我打完针去找绣花,走到半路时,下起了雨,我几乎是兴高采烈地跑回家拿伞,走在街上时觉得自己特别神气。

如果你了解

我过往的渴望

(2012-08-1712:18:18)

我希望有一个人真正了解我,知道我喜欢什么、害怕什么,知道我用什么牌子的洗发水和牙膏,在我沉默的时候久久地握着我的手,在我哭泣的时候拥抱我,我希望我开玩笑他会觉得好笑,我哭的时候他能明白我为什么要哭。我觉得这些就是最美好的事。

我希望这个人明白,没有人是完美的,但每个人都很珍贵。

如果你了解我过往的渴望。如果你了解,我是从怎样的痛苦和孤独当中,一步、一步,走到了你面前。

来到这个世界是为了回去的

(2012-10-0521:57:03)

一年前的10月4号,我从北京飞回长沙,很清楚地记得当时飞机穿过了一道彩虹,旁边的大叔在打鼾,我开心地转过头去对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说,你看窗外,有彩虹。

今年的10月2号,我跟面面一起从北京回长沙,这次的飞机很高端的样子,座位呈2-4-2排列,每个位置上都配有一个触屏设备可以选电影和音乐,我和面面就都很乡地说哎呀哎呀好洋气,以前都没坐过这么洋气的飞机咧。

前一天收拾行李的时候我心情很差,收着收着就哭起来了。事实上,没有人会懂,连我自己也是花了一些时间才搞清楚那些眼泪的含义。

我觉得自己再一次失败了,面对我曾经最向往的这座城市,我再一次努力,然后,再一次失败。

我说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总是把生活弄得这么仓促而又莫名其妙,我的生活节奏像是一个醉酒的人胡乱敲出的鼓点,既杂乱,又毫无美感。

羊男发短信问我你最近怎么样?我说不是很好,比较迷茫。他说,迷茫迷茫就好了,像你这么优秀的姑娘肯定会自我调节的。我说,你不要这样讲话好吧,你这样讲话我会哭的你晓得吧?然后我居然,真的,眼睛,有点,潮潮的。

有时候一个人躺在床上,想起一些过去的事情,童年时期,少年时期,那些贫穷却充满了斗志的时光,曾经信心百倍,觉得自己的未来一定不会差到哪里去,觉得即使将来自己过得落魄,也一定是充满诗意的落魄。

我回想过去,翻看着旧照片,时间在我的眼睛里留下清晰的痕迹,过去的我,在人堆中面目模糊,眼神怯弱,对世间的一切都那样无知。

只是那时的我,还没有现在这么多游离的心思和破碎的情绪,我觉得有一部分自己已经彻底丢失在呼啸而过的岁月里了。

我一无是处,没有漂亮的面孔,没有万贯家财,没有让人艳羡的名校学历,冗长而无聊的人生默默地吞噬着我。

有本书叫《我的抑郁症》,作者用非常幽默的方式将抑郁症患者的一些典型表现用涂鸦的方式呈现出来,其中有一点,我觉得说得特别对—在发病的时候,走在街上,觉得谁都比自己有用。

在最后,她说,这个东西,能走出来一次,就能再走出来。我也知道是这样,我只是不知道一次一次地周而复始,意义何在,如果你说是为了让生命成长得更强壮,我只能说,或许吧。

我们有那么多细碎的温暖,该记得的,应该是这些美好的事。相信爱,相信时间的力量,相信在甲处所丧失的,神终会在乙处有所补偿。

4 2013,岁月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