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果雕刻了一只小雪狗,拙朴可爱。不过用力过大,小狗的尾巴给敲掉了,有点美中不足。

金旖晨是水军总都统的女儿,偏偏喜欢奔跑于岸上的马匹,雕了一匹英俊的大马出来,用两块黑炭当成两只眼睛,初看上去,竟然十分神骏。

而她的马夫阿忘,艺术造诣非常高,显然是受过高等教育的美学人才,不过却奇怪的雕刻了一条大船。

那条船……石中玉一见之下,心脏差点从喉咙蹦出来,因为船体歪斜着,就算是雪雕,就算在旱地上,也感觉像要沉没一样,栩栩如生。令石中玉想起了重生的那个可怕的晚上,生死一线的漆黑和绝望。

“为什么雕刻沉船呢?”果果啧怪道,“晚上还要点灯的,多不吉利。”

“阿忘是从海上被救起的,说不定这就是他当时的遭遇呢。”金旖晨小说声,偷拧了果果一把,“小小年纪,忌讳这么多,什么吉利不吉利的,给我闭上嘴,别没事揭阿忘心头的伤疤。”

石中玉在一旁,感激地瞄了金旖晨一眼。

这就是哥哥内心深处潜藏的记忆吧?这么说来,哥哥的记忆不是不可能恢复的。只要让大脑适当的休息和适当的刺激,说不定就可以令他记起一切。

想到这儿,石中玉心头涌上狂喜。如果哥哥恢复记忆,她就可以把庄子留给兰望夫妇,然后他们兄妹就远走高飞,到一个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

远离……远离慕容恪。

“小玉,你雕的是什么呀?”金旖晨一问,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石中玉不好意思地抓抓头。

说起来她是雪雕老师,可她的动手能力很差,雕得乱七八糟。隐约只看得清是个人形,高大、长发、赤足、面目模糊,两只眼睛是两个不知打哪儿找来的铃铛,头上安有两只用木柴削成的弯弯牛角。

“这个啊,这个是魔鬼。”她望着那雪雕人形,仿佛回到那一夜,她差点被范通侮辱,那个骚包的假道士出现,一脚把要欺侮她的人踢走,好像天降救世主。

她雕得很丑,简直不成人样,但她却觉得这正是她想象中的样子。很奇怪,她对慕容恪很熟悉了,可偏偏想起的时候,却似乎记不起他的模样。很用力很用力的想,还是只觉得一团影子,堵在她的胸口。

“也是个不吉利的。”果果低声嘟囔。

“才不是,这个魔鬼可是守护神哦。”石中玉反驳,没留意自己脸上挂着温柔笑意,“他很凶恶,可是他也很辟邪。你们瞧那对牛角,多威风!”

“没听说魔鬼要长角的。”一个丫头笑道。

“海那边的传说啦。”石中玉情不自禁的,伸手抚抚那雪雕魔鬼的冰冷面庞。呼,没摸过真人的,改天试试。

阿忘一旁看着石中玉的举动,总觉得奇怪,似乎对这个雪人很有情似的。但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把这番情形记在心底。

而石中玉的感伤只是片刻,很快就恢复明朗的心情,对大家说,“还有那么多雪块没有雕好,不如我们每人再雕两个,实在不行的,直接弄成雪人也行啊。很简单的,上下两个圆,拿点蔬菜水果当五官,再给套个帽子,系个围巾什么的……”

她兴致勃勃的满院乱窜,直折腾到晚上掌灯的时候,才关门闭户的洗了澡,然后换上金旖旎提前送过来的一套女装。

她的个头长开了,只比高挑的金旖晨矮一点点,那衣服倒还合身。只是女装比男装复杂多了,她足足过了半个时辰才全部穿戴整齐。这时,金旖晨已经等不及在乱敲门了。

“小玉,开门,还得给你梳头上妆哪。”金旖晨大声叫,“院子里的灯全点起来了,你快点嘛,磨磨蹭蹭的,一点不像个男人。”

石中玉打开门,发现金旖晨已经扮上了男装。狐裘的袍子,腰束玉带,脚上鹿皮小靴,紫金嵌玉冠束发,整个一贾宝玉的造型,俊秀少年,粉团似的,大约就是这模样了。

她身后,果果和香玉也是男装,虽然不如她们小姐惊艳,可也十分可爱,而且都很兴奋。

“这是什么?”果果眼尖,指着石中玉胸前的两团鼓包。

“别碰,放的棉花团,要装就装像点。”石中玉环着胸,向后退了一步,倒把三个姑娘家闹了个大红脸。

笑话,她好不容易回复本尊,当然不能委屈了小白兔,要光明正大的亮出来。向C罩杯进发的完美形状,每天被压着就够可怜的了,这一天就自由吧!

第九十三章 凑巧遇到

石中玉招呼三个女孩进来,坐在桌边。

香玉麻利地摆上妆奁镜子等物,果果在手心薄薄蘸了玫瑰香味的头油,很快就给石中玉梳起一个双螺髻,再插上金旖晨借来的两只玲珑点翠草头虫金簪。当画完眉,敷了珠粉,点上胭脂,工艺良好的水银镜中,映照出一个少女娇俏可人,秀丽无端。

身边,传来几声抽气声。

“小玉,没想到你穿上女装这么好看。”金旖晨瞪大了眼睛,由衷地赞叹。

“小姐,小玉哥哥扮女人,比小姐还要漂亮啊。”果果也惊艳道。

一旁的香玉偷拧了果果一下,又丢了个眼色,但金旖晨却浑不在意,拉着石中玉的手站起来,转了两圈,“怪不得戏台上那些反串的名角都比女人还美,原来是真的。啊,对不起。”她说到一半又捂住嘴,满脸歉意,“对不起小玉,我不是说你是戏子。”这年头,演艺人员的地位很低,竟不如她一个卖身王府的奴婢。

哪个女人不爱漂亮,不爱听人家的赞美?因而他人的反应令石中玉心头喜悦,但还没等她说话,香玉就硬生生挤进她和金旖晨之间,把她和金旖晨相拉的手不动声色地扯开。

“既然收拾完了,咱们到院子里看灯吧?”香玉笑道。

石中玉还没什么,金旖晨发现自己冲动之下抓了“男人”的手,闹了个大红脸。果果也是个机灵的,连忙拉着石中玉的袖子,笑道,“小玉哥……不,是哪里来的美人姐姐,快快跟我来,外面可是姐姐说的冰晶琉璃世界呢。”解了金旖晨的围。

石中玉被果果拉得脚步踉跄,急急跟出去。自从穿越就是扮男人,大约时间久了,她似乎已经忘记了女性的感觉,此时恢复本身的样子走到众人面前,开始时还有点羞涩、瑟缩,更差点被不熟练的裙装绊倒。

但很快,身为女性的意识觉醒,那种我也可以漂亮自由,我要美丽给自己看的心声,令她感觉到自重生以来的第一次甘美,那是说不出的快乐,轻松,甚至幸福。

“哟,这是谁家的姑娘,粉团儿似的,连我这老婆子看着都心爱哪。”张妈妈惊讶地笑道。

其他的丫环婆子也很惊奇,但好在古人没有随便触摸别人的习惯,何况知道石中玉是外府来的“男人”,更不敢动手,所以她并没有穿帮的危险。而羞涩过后,众人就被院中红的灯、白的雪、柔润清冷的月光所组成的美景所吸引了,尽情笑闹起来。

金旖晨站在房门里,望着石中玉的背影,又看看自己的双手,似乎那种柔软滑腻的触感还在,脸不禁又有些发烧。她在外人面前是大家闺秀,骨子里却是江湖儿女,不应该为一点肢体接触心跳如擂的,可是……可是……她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怪异感觉,只想还有机会握着那双手,促膝交谈,就如人生一大快事。

“小姐,小姐。”香玉见金旖晨发呆,轻轻在旁边推了推。

金旖晨回魂,“小玉真漂亮是不是?以前,只觉得他古灵精怪,心思灵透,倒没太仔细注意过相貌。”

“裕王殿下才叫漂亮呢。”香玉略有深意地道,“而且不会让人看混了,误以为是女人。其实,皇主孙殿下也不错哦。”

“小玉才十五岁,难免雌雄莫辩。”金旖晨说着,心头却是一凛,蓦然明白了香玉这样说的意思。她不是喜欢上这个小家丁了吧?那是不行的。她爹绝不会允许他的掌上明珠嫁给一个下仆,一个卖身为奴的男人。

想到这儿,她吓得连吸了三口气,这才镇定的走出门外。

满院子的人,除了几个婆子外,最大的也不过十八岁,正是爱玩爱闹的年纪,于是那拘谨的气氛很快就过去了,在石中玉的带领下,很快乐在一处,就连老鹰捉小鸡这种小孩的幼稚游戏,也玩得不亦乐乎。

而内院的欢声笑语,就连自动在外院守门的阿忘也听见了。仔细辨认一下,他很快发现了石中玉的笑闹声,不禁心中滑过暖意,脸上也露出微笑。

他记不起以往,记不起自己是谁,每当拼命想的时候,脑袋就疼得像要裂开一样。但不知为什么,自从和石中玉相熟,他就觉得想不想得起从前的事也没什么关系。而且,他看着石中玉就感觉亲切,这名字也似乎在哪里听过似的,特别顺耳。

他怀疑过,自己失忆前是不是和石中玉有什么关系?他也戒备过,毕竟忘记所有前尘往事的他,对别人总是不能全心信任。那是一种恐惧,别的人无法理解的。但越是相处,他面对石中玉的时候越是放松,类似于……亲人的感觉,舒适、温暖,没有心机。

可是,他有亲人吗?为什么他没有一点印象?想起亲人两个字的时候,心中还隐有恨意?

最后他干脆放开心怀,当石中玉真是自己的弟弟好了。因为他多方试探,这小家伙就像没心没肺似的,一味的依赖信赖自己。他虽然是个没有过去的人,但他可以感觉得到。那样被需要着,被围绕着,令无根的他异常愉悦。

他在被金老爷和小姐救起前,差点被大海吞没。看来,在死过这次之前,未必过的是什么好日子。现在他虽然只是个马夫,但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有个喜欢的小兄弟,其实……也不错。

阿忘站在寂静的雪地里,温柔的想着,却被扣响的门环声打断。

他皱了皱眉,不知入夜了还有什么人来。但这毕竟是皇庄,来往皆是皇亲贵戚,他不敢怠慢,连忙上前,打开了一道门缝,看了一眼,立即把大门大开,躬身行礼。

“裕王殿下,皇太孙殿下,您们怎么来了?”他规规矩矩地问。

“本王来看金小姐。”慕容恪抬了抬手,一只五彩斑斓的野鸡毫无声息地被他提在掌中。

意思很明显,打猎有了小收获,人家是来送礼的。别说是裕王殿下亲来,就算他派个小丫头来,这种示好的行为也是不能阻拦的。

“裕王殿下稍候,容小的回禀了小姐,前来相迎。”阿忘谦恭地后退一步,也不抬头,态度不卑不亢,却又十足够礼节,姿态娴雅,实在不像一个马夫的行止。

慕容恪的眼睛微微眯起,心中陡然生出疑惑,然而他还没有细究,旁边的慕容长天却迈进门槛,温言道,“一并通传了你家小姐,就说,孤来给她送贴子了。”

“是。”阿忘并没有多说,转身快步离开。

慕容恪也进了大门,与慕容长天并排而立,嘲讽地道,“皇嫂又出什么幺蛾子啊,让你亲自来送,这金小姐倒真是金贵。”

他语意不敬,慕容长天蹙起了眉,冷声道,“母妃不过是爱热闹,想找人说说话,解解闷而已。”

“是吗?难道不是为了你的婚事?”慕容恪唇角一扯,那能令女人尖叫的淡笑却令慕容长天觉得受到了侮辱。可偏偏,他明白母妃就是这么想的、这么做的,让他感觉万分丢脸。就因为七皇叔在一边虎视眈眈,母妃觉得紧张,居然不顾脸面,硬要他亲自来访。

“皇叔不也为了亲事来的吗?”忍不住,他反唇相讥。

慕容恪笑嘻嘻的,根本不为所动,“本王可是被逼婚的,免得皇后娘娘和皇嫂随便给本王塞个什么女人过来。话说你三皇叔陵王殿下比我还老,也没有正妃,不,他连侧妃都没有,屋里只几个侍室罢了,皇后娘娘和皇嫂,为什么不急着给他说媒呢?”

“儿不言母。”慕容长天道,“七皇叔只管自己选妃就好了,不必管三皇叔吧?”

“本王已经选好了,就是金小姐”慕容恪突然笑了,好像这是一件什么好玩的事,气得慕容长天握紧拳头,却说不出话。

“长天,你屋子里连个丫头也没有收过,怎么知道对付女人?还是别跟本王争了吧,输了的话,会影响你皇储的威望的。”没想到,慕容恪就这么直率地说出这番话来。

叔侄争妻,说出去很难听。所以尽管大家都知道,却没有一个人说出口。也只有慕容恪这样视礼法世俗于无物的人,才会这么挑明了。

只是慕容恪心里放不下对男色的厌恶,并不像外界说的那样,什么都不在乎。所以,他才纠结、对某人丢不下却又不肯拉过来。

他心知自己今天并不是看望金小姐来的,拿的猎物只是个借口,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傻罢了。他心里想的是某个可恶的小家伙,忍了一天多,那想念也无法化解。可是他没料到在门外会遇到长天,他们并不是约好的,而是凑巧遇到。他也知道长天确实是给金小姐送请帖的,本来应该转头就走,可他不想让长天看到石中玉。

长天不知道石中玉在这儿,就干脆就让他继续不知道好了。不知为什么,他很介意长天和石中玉见面,脑海中总闪出石中玉穿着长天外袍的样子。每念及此,他心里的火苗一直往外拱。

想到这儿,他突然抬步往内院走。

九十四章 你穿女装很好看

慕容长天吓了一跳。

他受的是正统的教育,尽管贵为王储,是可以称孤的人,仍然觉得深夜面见一位大家闺秀是不妥当的,是极为失礼的行为。若非母妃心血来潮的硬要他来,他肯定做不出这样的事。可人都来了,怎么能不等人家的下仆通报一下就闯进去呢?地位有高低,但毕竟男女有别的呀。

“七皇叔”他唤了一声。

但慕容恪根本不理,于是他踌躇了片刻,也快步追了上去。七皇叔惯会乱来,他应该陪在一边看着点,免得有点什么,影响了金小姐的闺誉。

那边厢,阿忘进了内院后,吓了一大跳。只见除了几个婆子,满院的年轻后生,只有一个姑娘混在其中。那姑娘……那姑娘的眉眼极为熟悉,细看之下却是小玉。正目瞪口呆,金旖晨等人也正觉得阿忘的吃惊样子好笑,两位皇子皇孙却也先后已经进了内院。

只一眼,慕容恪就认出了石中玉。尽管她改头换面,尽管她混在一群女扮男装的姑娘们之间,他的目光还是瞬间落在了她的身上,并再也挪不开。如果换现代的话说,简直跟装了制导系统似的。而他的心,就像被烧红的铁钎子穿透了似的,也不知是热是凉,还是疼痛。

很少有事情让他失态,这么多年来风风雨雨,他经过太多的残酷磨砺,完全可以做到宠辱不惊,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可这一刻,他的手居然情不自禁的松开,作为礼物的锦鸡掉在了地上。

此时的他,屏住呼吸。

喜欢,真挚的爱,这些感情他不熟悉,因而他弄不懂自己的心意。但是他知道,他心里放不下石中玉,日夜惦念来着。只是因为石中玉是男人,他像勒住暴烈的野马一样,拼命控制自己的情绪,免得一冲之下,坠落悬崖,万劫不复。

可现在是怎么回事,石中玉的女装扮相让他恍然涌出一个荒唐极了的念头:这小子会不会是女人?为什么……为什么……那么美丽可爱,好像他本来就该是那个样子。

他有如雪雕,与那个石中玉雕出的魔鬼遥遥而立。同样的一动不动,同样的满身寒气。旁边的慕容长天觉察出他的不对,本来没什么感觉的,但当循着他的目光望去,手中的请柬也一样飘落在雪地上。

慕容长天知道石中玉是女孩子家,这么多天来一直朝思暮想。他很奇怪,石中玉也不是顶顶美丽,并不比母妃帮他挑的,用来引导他人事的宫女们更迷人。可是,石中玉就像一枚无敌的暗器,死死钉在他的心上,拔之不去。

只是尽管知道实情,他也从没见过女装的她,所以这一刻,他同样的震惊和意外,胸口像被重物猛击似的,连气也喘不过来。

一对皇子皇孙,在即将大燕永隆二十六年的冬天,年前的时光,皇庄的雪夜,同时被一个穿越而来的姑娘震住,半晌不能言语。

其实,石中玉也吓了一跳。她怎么也没料到,只是想当一天的女孩儿,却怎么居然被三个与她有瓜葛的男人看到这一幕。

还真是无巧不成书啊。

哥哥那边好解释,皇长孙殿下那边不用解释,但裕王殿下这边呢?他会不会揭穿她的真实身份?然后直接杖毙了事?他是容不得人隐瞒他的,那在他看来,等同于背叛

最最重要的是,她见到他就慌了,因为她的秘密绝不能被他知道知道了,她就必须要离开。可是离不离得开,怎么离开,她还根本没有想好还有,她舍得离开吗?

“裕王殿下,皇长孙殿下,您们怎么来了?”金旖晨先前也是吓着了,但随即也就坦然。

这是在她的院子里,她关起门和丫头们反串着玩,虽然是有点胡闹了,可与各种礼仪规矩并没有冲突。理论上,旁人是管不着的。

“阿忘,怎么也没有回禀一声。”转头,她责怪了声。

阿忘张了张口,但没有出声。心中却道:我想禀报来着,不是被里面的情景吓着了吗?再说,你们玩得这样高兴,半天没有理我啊。

“不知两位殿下有何吩咐?”金旖晨又问,姿态潇洒,确有几分英气。

而在金旖晨问话的期间,某位胆小如鼠的同学蹭呀蹭的,本能地站到了阿忘身后,遮挡另外某位仁兄的奇怪到令她浑身发抖的目光。不是害怕,她几乎从不怕他,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总之,她全身上下的每一条神经及其末梢都在发颤。

“我……呃……孤……那个……孤代母妃前来下贴。”慕容长天见慕容恪不说话,不得已地开口,说到贴子时,突然发现手中空了,低头一看,见那大红烫金,有如喜贴的请柬就落在地面上,格外刺目,连忙捡了起来。

“明天母妃要办一个赏雪诗会。”慕容恪的目光有些散乱,下意识的寻找那个身影,却突然发现不见了,不禁愣了一下,嘴里还得继续说,“因为后面的碧空园颇大,母妃希望金小姐这边的人都出席,留两个人看院子就好。”

“一起热闹热闹吗?那敢情是好。谢太子妃殿下恩典。”金旖晨客套着,也感觉气氛有点莫名其妙的尴尬。眼光略略一扫,正见到慕容恪眼睛中寒光四射,惊得心中突突乱跳。

一边的慕容长天讷讷着把请柬递给跑上来的香玉,眼神却在搜寻,好不容易看到藏在阿忘身后的石中玉探出小脑袋偷瞄,心头不禁喜悦。可还没等他决定要怎么办,行动力超强的某人已经率先动作,大步走到院中,直接来到石中玉面前,伸手扯住她的手腕。

“彩衣娱人,你做得很好啊,本王有赏。”他笑眯眯的,可目光残雪还冰凉。

“只是……只是开个玩笑,大家反串玩嘛。”石中玉心虚地往后缩,自由的那只手,情不自禁的拉紧阿忘。

“是吗?”慕容恪咬着牙冷笑,“你扮女人还怪好看的,不如,以后在府里就这么打扮吧。”

“殿下我错了”慕容恪一用力,石中玉情不自禁尖叫出声。

她从来不怎么怕这位裕王殿下,可他一扮凶,她就总是表现得很挫,下意识地避他锋芒。

阿忘实在看不过眼,就算明知道身份地位的关系,没有他说话的份儿,却仍然忍不住转过身,有意无意地把石中玉挡在身后,垂首道,“裕王殿下息怒,小玉玩得有些过了,但是……不过一笑而已。”

慕容恪目光移动,平视着阿忘,心口的怒火狂炽,特别是看到石中玉瑟缩在阿忘身后,十足的信赖,“本王教训自个儿的家丁,你又是谁,也配来插嘴。找死”

所谓杀气,并不是普通人可以感觉到的。但这一刻,石中玉明显感到慕容恪杀气腾腾,如果手中有刀,阿忘必被立毙于刀下。这让她非常紧张,可没想到阿忘却被这杀气击起了骨子里的傲性和血性,居然半步不退,目光更不回避。

这非常无礼。特别是阿忘只是个马夫,而慕容恪是个皇子。但慕容恪不怒反笑,充满了兴味。面前的是什么样的男人?以金敬仕的老奸巨猾和谨慎小心,怎么会把一个不知名的武功高手留在府里做事?而且这个人周身的气派,一看就明显不是出身寒门的。

恼怒中,他倒有三分敬佩,要知道全大燕,敢和他这么对峙的没有几个人。

“殿下,这全是我的错。”金旖晨这时反应了过来,白着脸上前请求,“若冒犯了王府的尊严,小女愿意一力承担。”她没想到一个反串的玩笑令裕王殿下这样生气,在她的理解里,肯定是让裕王的家丁扮女人,裕王觉得不尊重了,才会发脾气。可是,谁能想到这么晚了,这两位皇族中人不请自来,而且未经通报呢。

而在慕容恪眼里,此时金旖晨态度诚恳,身着男装,守礼中又带着一份执着,很难让人产生恶感。但他心下刚硬,唯一的软化还是因为看到石中玉那如小狗般可怜巴巴的眼神。

“换下女装,立即给本王滚到不语轩去”他的声音能把人冻死。但好歹,他没有立即追究,而是大步离开了。

在场的人都松了口气,特别是石中玉,如果不是阿忘扶着她,她几乎站不住了。

“他平时就这样对你吗?”阿忘看着石中玉苍白的面色,心疼地问。

石中玉摇头,苦笑。

慕容恪大发雷霆时,她也未必会腿软,但刚才她真怕他会伤害哥哥。而且,她真不愿意惹到他炸毛。而她这表情令金旖晨和阿忘都误会了,以为她有苦难言,都对她产生怜惜之意。

慕容长天站在旁边看着这一切,手足无措。

他想上前和石中玉说话,因为想念了很久,突然相见的感觉让他很激动。但是,他又怕与石中玉亲近被母妃的人发现,以后对她不利。上回他跑到那个农庄上遇刺,母妃和皇祖母事后细细查过的,知道慕容恪的贴身家丁收留过他。鉴于母妃要逼他站在七皇叔对立面的决心,石中玉又是七皇叔的宠爱,母妃明面儿不要给金小姐好感,却说不定暗中下毒手。

他很挣扎,只感觉相见,却不如不见,脚像钉在地上一样动弹不得。

石中玉抬起头,正见到慕容长天痛苦纠结的脸,情不自禁的温暖一笑。那一瞬间,慕容长天觉得雪地上开满花朵似的。

她恢复女儿身时,真好看。

第九十五章 春梦了无痕

慕容恪歪坐在弥勒塌上,衣服半敞半系、头发半梳半披,目光紧紧盯着门口。他的两条长腿一条伸直,一条屈着,左手搭在屈着那条腿的膝盖上,右手持一个酒壶。

今天,他想醉死。醉了,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半晌后,石中玉磨磨蹭蹭进了屋。可是,仍然穿着女装。晚烟霞紫绫子云纹衫、娇绿湖缎裙、那小腰不盈一屋,那胸前的隆起曲线玲珑,活色生香。平时只见他唇红齿白,粉团儿似的娇嫩可爱,此时扮了女人样子,却凭添了一份说不出的艳丽与妩媚。整个人就像刚出炉的小点心,冒着热气和香气,令人忍不住食指大动,恨不得咬上一口。